譯者序 電影學生現在比較幸福(2)

譯者序 電影學生現在比較幸福(2)

所以翻譯賈內梯的書對我而言實在輕鬆,唯一吃不消的是他的活力精力。此人沒幾年就更版一次,內容大幅修改以適應潮流,於是出版社便會要求我重譯,天哪,那真是無休止的惡夢,重譯起碼好幾次了。

賈內梯重訂新版不說,還有精力又出了一本形式接近《認識電影》的電影史,名為《閃回:電影簡史》。這個工作又落在我身上。我譯起來還算輕鬆,可是因為我現在又在監製電影又常為電影節擔任評委,跑來跑去,常一丟下就幾個月撿不回來,苦了出版社的人。

翻譯此書,對賈內梯有些觀點十分贊同,比方他因深諳類型電影及美國片廠制度,對電影與社會的密切互動關係頗有犀利看法。他說,一個國家的社會史,可由其明星反映出來。他舉出約翰·韋恩這位明星,韋恩數十年一直居票房最高明星之首,他代表了一種美國價值觀,或美國人希望自己有的價值觀:自信,有懾人的威嚴,對世故聰明的人或事不信任,我行我素,又帶點孤獨與疏離性格。他是個大#小說男人,或帶着男孩性格的大男人,見到女性總有點羞怯不自在,他非常愛國,講究自我犧牲,說穿了是保守的右翼中產階級。

美國人愛他,不是因為他的外表,而是他所代表的價值觀。所以那麼多俊男敗在他手下,他是美國電影黃金時代最珍貴的明星。

同理,台灣觀眾在1970年代最愛林青霞,純粹因為她美嗎?我想大家是忘了她所代表的三廳電影(客廳、咖啡廳、飯廳),那是物質,是當時民眾所追求的生活質感:時裝、豪宅、汽車、上流社會、熾烈的瓊瑤式愛情。林青霞的出塵之美,就是這一切價值觀上的bonus,觀眾照單全收。

就像現在,大陸電影一味追求大製作、大預算、大明星、大特效,其實反映出觀眾對電影奇觀的需求。現實主義的作品,已經不能滿足在現實壓力下的逃避心理。虛幻的人物關係,飄渺的歷史時空,吹牛誇張的神功,飛檐走壁的冒險,不但填充了觀眾在現實中的虛無,而且省去製片單位與電檢鐵腕的角力。

賈內梯為彰顯歷史時空與電影內容/形式的交互影響,也製作了重大歷史/文化事件與電影史的對照表。經濟的因素,戰爭的動蕩,社會的變革,無不牽動着電影美學與主題的走向。這是他提綱挈領之參照。

有些人對歷史和老掉牙的電影不屑一顧,我也曾多次聽到傲慢的創作者昭示,自己從不看他人的作品。請問,不知梅里愛,不知《月球旅行記》,不知盧米埃爾兄弟,不知《火車大劫案》,怎麼能欣賞馬丁·斯科塞斯的傑作《雨果》?沒有看過默片,不知默片大明星如范朋克、瓦倫蒂諾、約翰·吉爾伯在有聲時代來臨的悲劇,不識《爵士歌手》、《萬花嬉春》,沒聽過《記》,怎麼能全面了解金像獎新贏家《藝術家》之美?看此本《閃回:電影簡史》,我以為賈內梯亦有一些盲點。首先,他對閱讀美國作品是

準確而犀利的,但對照其他國家電影史就有泛美國觀點的缺憾,尤其近三十年來世界各地電影文化產業蓬勃發展,賈內梯的理解就顯得有局限甚至偏差。他對亞洲電影毫無概念,對華語電影沒有看法,甚至對當代歐洲電影亦理解十分表面。《閃回:電影簡史》是一本不錯的美國電影史,它可能沒法和《認識電影》的分量相當,但閱讀它樂趣仍非常多。

另外,關於兩岸三地譯名差距問題還真令人頭疼,尤其出版社用力過猛的編輯每次要和我角力將一些片名人名搞得混亂不已。有些大陸已行之有年,如“Godard”譯為“戈達爾”,而非台灣行之有年的“高達”,或“Truffaut”譯為“特呂弗”,而非台譯音/義都較到位的“楚浮”,這我可以接受。但有些明明譯錯卻援例不改的冬烘,如將“Ginger”譯成“金格爾”而非“金姐”;“Powell”譯成“鮑威爾”而非“鮑爾”;或將老上海時期就行之多年的“梅·蕙絲”改成“梅·韋斯特”;“芭芭拉·史丹妃”改成“斯坦威克”;或“TheGrapesofWrath”硬譯成《憤怒的葡萄》,而非信雅達之《怒火之花》,這我只好據理力爭,以免貽笑大方了。我不信我們應以訛傳訛,這是基本。

焦雄屏

2012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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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回:電影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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