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貓撲中文)“我們太太看過了二太太擬的聘禮單子,說如今京里流行西洋物件,因此有身份的人家下聘的時候大多會有那麼一兩件。我們太太還說王大人家早年管過各國進朝朝貢的事,據說當年粵,閩,滇,浙所有的洋船貨物都王大人家的,因此覺得在聘禮中添幾件西洋物什比較好。至於添什麼,就請二太太幫着斟酌一二就是。還有,我們太太還說,聘禮中的那尊白玉送子觀音雖然玉質不錯,但是寓意是不是有些直白了,因此想着改成楊柳觀音比較好,或者換成兩盆用寶石做成的石榴盆景,雖然意思一樣,但是卻比較含蓄,似乎更好。”錦屏在二房日常起居的耳房中站在地中央向王夫人回話。
王夫人看着眼前擺在炕桌上還回來的聘禮單子,臉上掛着微笑,聽錦屏說話,雖然面上看不出什麼來,但是捻動手珠或快或慢的速度還是泄露了她的一點心緒。錦屏說完話,站垂首站立,靜靜的等王夫人示下。王夫人飛快的撥動着手裏的手珠,嘴角含笑的說道:“大太太的意思我明白了。倒是我馬虎了,沒有注意到這個,還是大太太細心,回去說給你們太太,就說我這邊謝過她幫我查漏補缺了。”
錦屏忙回道:“二太太這話我們太太可當不起。本來像璉二爺娶親這事應該由我們太太來操持,但是我們太太沒經驗,所以不得不勞煩二太太來辦理,因此應該是我們太太向二太太致意,多謝二太太替她操心才是。”
王夫人笑了一下,說了一句“你倒很會說話。”然後讓金釧拿錢賞她。錦屏謝過王夫人的賞,退了出去。金釧送完錦屏回來見王夫人坐在炕邊上對着聘禮單子發獃,她不敢驚動王夫人,見茶壺裏的茶涼了,拿出去準備重新沏過,掀帘子出來的時候,正好碰上周瑞家的來回話。
周瑞家的進了內房,向王夫人回了手頭之事,略呆片刻,見王夫人無語,方欲退出,卻又被王夫人叫住。王夫人伸手點了點放在炕桌上的聘禮單子,說道:“這是璉兒的聘禮單子,你拿下去,讓下面的人按照上面寫的置辦起來。對了,告訴買辦們,他們在採買的時候,要是有什麼時髦新穎適合婚嫁的西洋物件,採買幾件添上。還有,把單子上面的送子觀音換成石榴花的盆景。”
當初王夫人擬完聘禮單子,讓周瑞家的送過去給邢夫人看的時候,其實按照王夫人的意思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單子上的東西根本無需刪改,如今周瑞家的聽到有所增添,忍不住說道:“大太太這是又鬧出的故事來了。”接着替王夫人抱起屈來:“太太如今管着家,一天大大小小不知道要操心多少事,大太太身為長嫂,不說幫着分擔也就罷了,偏還不時的給太太添亂。真是難為太太了,太太辛苦了。”
王夫人斜睨了一眼周瑞家的,神色緩緩的說道:“別在這瞎說。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老太太信重我,才叫我管家,我又怎麼好意思叫苦?何況,我不管家,難道讓老太太偌大年紀跟着操心嗎?再說,這次大太太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有些事確實是我沒有考慮周全,倒是虧得她提醒了我,看來以往是我小瞧了她。”看來經過這麼些年的歷練,邢夫人也不是像以前一樣蠢笨了,還是有所長進了。
周瑞家的嗤笑了一下,說道:“太太可是高看大太太了,她可沒有這個腦子,我猜這應該是六姑娘的主意。太太,別看六姑娘年紀小,人可非同一般,絕不小覷。”周瑞家的將那天她送聘禮單子給邢夫人看所發生的事挑挑揀揀的講給王夫人聽,當然,她自身無禮的舉動都被周瑞家的給模糊過去了,整件事裏她把重點放到了落春的精明厲害上。
雖然周瑞家的把沒有向王夫人說出自己的錯處,但是王夫人聽周瑞家的送聘禮單子給邢夫人看竟然送到了落春的房裏,哪裏會猜不出是周瑞家的輕慢了邢夫人。不過雖然周瑞家的行事不妥,但是其忠心還是不錯的,所以王夫人裝作不知道的模樣說道:“六丫頭小小年紀口齒這麼伶俐,可是一點都不隨大太太,倒是讓人聽驚訝的。只是大太太也夠粗心的,且不說六丫頭年紀還小,就算長大成人,這種事也不會一個沒出閨閣的女孩子能過問的。哪有當妹妹的摻和做哥哥的婚嫁大事的,真是不成體統。”
說完,王夫人又擺出一副悲天憫人的面孔,嘆道:“不行,回頭我這個當嬸子的可要提醒一聲,大太太這般縱着六丫頭可不成。何況,六丫頭現在跟在老太太身邊,說起來,是老太太教養的,但是像六丫頭這般行事,到時老太太豈不不明不白的背了‘黑鍋’。”
說賈母將孫女帶到身邊教養,但是根本談不上教導,實際上是放養,不過圖個說出去“名頭”好聽罷了。在這一點上,府里明眼的人都清楚這一事實,要是真仔細教導,王夫人怎麼肯允許探春長在賈母身邊。但是在這個婚姻完全靠媒人一張嘴的年代,結親的雙方除非是知根知底,自小就認識的,不然,靠的就是這個“名頭”了。所以別看落春是住在賈母的院子裏,對外說是由賈母教養長大,實際上大多是邢夫人在教導,賈母不過頂個名罷了。
周瑞家的笑了,說道:“太太現在操心恐怕已經晚了,六姑娘行事不妥的事可不止這一件。我聽說大太太拿自己的嫁妝作的生意,都是六姑娘的主意。琮三爺的江姨娘自從生產之後身體就一直不好,雖一直再吃藥,但是卻沒什麼效果,就那麼不死不活的吊著。聽說江姨娘想換個大夫瞧瞧,太太你是知道的,大老爺不是個長情的人,別看江姨娘給他生了琮三爺,但是早就被大老爺忘到腦後去了,所以不得已只能和大太太說。大太太哪裏耐煩管這個,後來我聽說,不知怎地這江姨娘就求到了六姑娘的頭上,然後六姑娘就說動了大太太,真從外面請了位大夫給江姨娘瞧病。這作女兒的手都插到父親房裏中去了,偏大太太沒有半點訓斥不說,反而還聽了她的話行事,這,這……哪裏還有半分規矩。”
王夫人聽了之後驚奇的睜大了眼睛,忍不住道:“是嗎?”因為極力抑制嘴角的牽扯,不讓自己笑了出來,因此面容扭曲的厲害。
王夫人語帶不屑的說道:“哼,大房那邊何嘗有過規矩。當初大太太生了六姑娘,等六姑娘滿了周歲,就想將六姑娘抱到老太太身邊養着。那時老太太剛將四姑娘抱過來不久,四姑娘是那邊府里敬大嫂子臨終託孤,托給老太太的。四姑娘和六姑娘同年,老太太不忍讓大太太和六姑娘母女分離,再加上當時老太太身邊還養着二姑娘和三姑娘,擔心會照看不過來,因此就和大太太說將六姑娘留在她身邊,讓她養着。老太太身為一品誥命,見多識廣,養在她身邊和養在老太太身邊哪能一樣。大太太為了六姑娘也是拼了,大冬天的只穿夾衣,屋子裏連炭盆都不點,硬生生的把自己凍病了,然後和老太太說,怕過了病氣給六姑娘,所以請老太太先幫着照看一二。之後,為了讓六姑娘長久的留在老太太身邊,大太太雖然請了大夫過府看病,但是卻不肯遵照大夫的吩咐服藥,以至於差點把自己弄成肺病。”
“大太太為了把六姑娘留在老太太身邊可是煞費苦心,為的不就是擔心六姑娘長在她身邊,跟她學的一身小家子氣,上不得檯面嘛,只可惜,如今看來,當初大太太的這片苦心全都白費了。我就說嘛,這歹竹怎麼會長出好筍來?照你這麼說,這六姑娘長歪的可不是一點半點。可嘆大太太這麼些年只有這麼一點骨血,對六姑娘,大太太不知抱着多大的期望,只是現在看來,是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對於落春的不守規矩,王夫人此刻不免有些看笑話的意思。
如果說,原本在最開始周瑞家的說起來落春的厲害的時候,王夫人還有提醒邢夫人落春教導出現問題的意思,那麼在聽了落春的行差踏錯之後,她已經打消了這個念頭。王夫人在府里當家掌權,威風赫赫,一直壓着大房,府里又跟着篩子似的,因此哪怕王夫人沒有特意在大房放“釘子”,自然也有那為了巴結奉承她的將邢夫人的言行向她報告。邢夫人對她的不滿,王夫人非常清楚。不過王夫人從頭到尾,無論是從家世還是從個人素質上都絕對碾壓對方,所以她根本瞧不上邢夫人,覺得把邢夫人作為對手,完全是降低她的檔次,因此對於邢夫人的不滿她並不以為意,所以對邢夫人的一些酸話或者怪話只當是耳邊風,並不往心裏去。
只是人都有不能忍受的事,王夫人最心痛的就是有出息的長子賈珠的早逝,所以當邢夫人關於賈珠之死的言論傳到她的耳中的時候,她氣得當時生吃了邢夫人的心都有。不過王夫人到底是有涵養的豪門貴婦,就算她心裏再恨,也不可能像個潑婦一樣和邢夫人當面對罵廝打起來。
其實想讓邢夫人不痛快的方法有很多,但是王夫人都覺得不夠,因此在周瑞家的說起落春的事來,王夫人的心中忽然湧起了一個念頭。同為母親,王夫人很是能體會邢夫人對落春的心,何況,邢夫人在府里熬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得了這麼一個孩子,雖然是女兒,但是到底是身體中流淌着她的骨血的親生骨肉,所以邢夫人自然是希望落春好上加好。可是就目前來看,落春明顯長歪了,但是邢夫人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如果這期間要是有人看出問題,並加以提醒的話,那麼很有可能會將落春板過來,畢竟現在年紀還小。
王夫人雖然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她不想去提醒。她不僅不會去點醒邢夫人,相反她還會幫着遮掩,盡量不讓這些事傳到賈母的耳朵中去,她很想看看,到時邢夫人慾哭無淚的嘴臉,那將會相當精彩,讓她也品嘗一下痛苦的滋味,不過在王夫人看來,這還比不上她失去珠兒蝕骨誅心的痛的十分之一,但是作為對邢夫人的報復,還是勉強可以接受。至於會不會因此帶累府里其他幾位姑娘的名聲,王夫人根本不在乎,反正都不是她生的,於她何干!
於是,落春果然不負王夫人所望,在偏離大家閨秀的模式中越長越“歪”。其實邢夫人也不是沒有模糊意識到這一點,但是她是個沒有主意,沒什麼見識,耳朵又軟的人,落春抓住她的弱點行事,邢夫人雖然知道不妥,但是落春主意大,她說不過她,而且在她養成事事依靠落春之後,也不得不默認了這一點。
至於名聲的問題,邢夫人總覺得這都是在府里私下裏行事,不會傳到外面去,所以也沒有太過擔心。再加上因為她只生了落春一個,落春並沒有其他親兄弟姊妹,賈璉、賈琮和迎春在她眼裏,是不算的,這樣的話,將來落春出嫁,娘家沒什麼人可以作為落春的依靠,所以落春多歷練一點,各色事情都經過,人變得厲害一些,出嫁后遇到事情就不會慌,到了婆家也能少吃虧,因此自己這邊發生了什麼事也就不瞞落春了,所以落春越發的偏離大家閨秀的成長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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