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貓撲中文)邢夫人從賈母處出來轉到落春處,偏巧落春不在屋子裏,去了隔壁探春那裏。落春的奶娘關嬤嬤見邢夫人過來,趕忙要派小丫頭去將落春找回來,被邢夫人止住了:“算了,不用急着叫她回來,我在這邊等一等就好了。”說完,信步走到西南角靠窗戶擺着的一張花梨小桌前,拿起案上硯台上壓着的紙看了起來,問道:“這是姑娘最近寫的字?”
關嬤嬤忙點頭稱是。邢夫人在桌前的扶手椅上坐下,拿着那張紙細細看了半晌才放下,然後又向關嬤嬤詳細的詢問最近落春的飲食起居情況。關嬤嬤不敢大意,打疊起百般精神老老實實的回答下來。
邢夫人將落春從裏到外事無巨細的關心了一遍之後,看着眼前戰戰兢兢的關嬤嬤,開始了例行敲打:“關嬤嬤,你是姑娘的奶娘,姑娘自小是吃你的奶長大的,如今雖然不用吃奶了,但是到底有這麼一番情分在裏面,姑娘的日常生活你可要精心。作為姑娘的媽媽,這屋裏你算是年紀大的,姑娘身邊的丫頭們要是有一時想不到的,你都要提前想在頭裏。姑娘平日裏要是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地方,你要勸着。要是說不聽的話,你儘管告訴我去;缺什麼少什麼,也儘管和我開口;若是屋裏有誰和姑娘淘氣,你也不用客氣,儘管教訓,要是礙於身後有什麼靠山管不了,你儘管和我說去。你要知道,只要姑娘好了,你就好了。”
雖然邢夫人每次來看望落春之後,都會說這麼一番大概意思差不多的話,聽起來似乎是老生常談,但是關嬤嬤卻不敢掉以輕心,忙不迭點頭答應,向邢夫人做着保證。府里人都說賈母和王夫人疼寶玉,把他當作“鳳凰蛋”一般,但是她覺得邢夫人待落春也不差什麼,她相信,要是落春出了一點差錯,邢夫人真的會把她給“撕”了。
邢夫人叮囑完關嬤嬤,轉頭看起了桌案上擺着的書,將最上面的一本遊記拿了起來,隨手翻了起來,書頁中夾着的一頁紙掉了出來,她拿起來看了一下,泛起了疑惑,這張紙好像是當初準備讓邢家人進京時想要買房子中的那個一進院的草圖,不過又被落春畫了不少東西在上面,這是準備要做什麼?
就在邢夫人納悶的時候,落春回來了。在門口看着跟着邢夫人的丫頭婆子,她就知道邢夫人來了,因此落春進屋之後,立刻笑道:“母親是什麼時候過來的,怎麼不派人去叫我一下,沒的累得母親在這等我。”轉頭嗔怪起關嬤嬤:“媽媽也是,看到母親過來,就當馬上派人告訴我才是……”
“你別怪關媽媽,是我不讓她派人去叫你的。”邢夫人笑着打斷她:“難得你跑去和姊妹們一起去玩,我就沒讓人打擾。我不過是從老太太那邊出來順便來看看你,並沒什麼事。你在,我們就一起說說話,不在也沒關係,我們母女之間還這麼客套做什麼。”
落春走到邢夫人身邊,抱着她的一個胳膊,搖晃着撒嬌道:“哪裏是客套。是我心疼母親空等,而且我也想母親了,想和母親呆在一起不行嗎?”
“信你鬼話才怪。”邢夫人用閑着的那隻手輕點了一下落春的額頭,眉眼中滿是笑意的說道:“剛才在三丫頭那裏是不是吃了蜜,這嘴這麼甜,真是要膩死個人。”轉身將剛才從書頁中掉落被她看見的草圖拿到手裏,問落春:“行了,你也別在這裏拿好話哄我。你跟我說說,你這是要幹什麼?”
落春看清邢夫人手裏拿着的紙,笑道:“嚇了我一跳,我當是什麼事呢。”伸手從邢夫人手裏將圖紙拿過來,“這房子當時母親嫌棄小,用來安置舅舅一家可能是擠了點,但是可以買下來出租呀。”不等邢夫人說話,她搶先一步說道:“我知道母親想說買房子租出去不划算,但是母親可能沒注意到這房子在會試貢院和國子監的中間,離這兩個地方都不遠,所以買下來,租給到京里參加考試的舉子最合適不過。”
“這房子要價並不貴,全下來不過一百一十兩,稍微收拾收拾就可以出租。我不打算整租,而是一間間的往外出租,面對的租客乃是那種囊中羞澀的考生,每月租金八百錢,加三百錢包三餐,若是要洗衣服和房間清潔等活計,再加兩百錢。條件雖然不算好,但是至少比住客棧的大通鋪要便宜,而且還乾淨。一共十三間房,其中七間大房,可以加個隔斷,隔成裡外兩間。這樣的話,差不多一年就能收回本錢了。”落春將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的和邢夫人說了。
邢夫人聽了之後,眼睛一亮。落春看到她的神情,立刻明白她的所想,忙道:“母親快別想了,像這種離貢院和國子監都近,來往方便的房子可不是那麼好碰到的。這所宅子完全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而且就算有,價錢也都不菲。這所宅子要是正常要買,至少比現在這個價錢貴上四五十兩。聽紗織的父親說,這房子是人家拿來還賭債的,所以才這麼便宜。何況,就算附近有合適的房子,一般人家的院子也不沒有蓋這麼多間的房子,花大錢買下來再加建的話,又是一筆錢,這樣算下來,就不怎麼划算了。再說,像這樣一進的院子這樣出租還勉強可以,如果是兩進、三進甚至更大的宅子改建后出租,不值。”
聽落春這麼說,邢夫人這才罷了。不過她進而想起一事,雖然落春不時有她補貼,每個月也有月錢,最近莊子養殖和熟食販賣中的收益也有落春的一份,但是畢竟時日尚短,沒多少收入到手,何況,落春又不是只存不花,因此買房款對落春來說,依然是一大筆錢,於是非常疑惑的問道:“這房子是便宜,但是也要一百多兩銀子呢,你哪來這麼多錢?”
說到錢這個問題,落春立刻苦了一張臉,忍不住訴苦道:“我這次可是把屋子的犄角旮旯,邊邊角角都搜刮個一乾二淨,除了這些年攢下的錢,還有歷年得的壓歲錢,以及金銀餜子,連同小的時候得的外面的人送的金銀長命鎖之類的金銀首飾都被我融了,換成了銀錢,這才勉強湊足。要是再不夠,我覺得我就要典當東西了。可惜,我年紀小,沒什麼貴重首飾,勉強有那麼一兩件珠玉的首飾,還都是幾位姊妹都有的,到了節日的時候大家都要戴的,以至於不敢動。”
邢夫人忍不住嗔怪道:“幸好你沒動,你要是動了,等到戴出來的時候,大家都戴,偏你沒戴出來,到時老太太問起,你怎麼交代?”跟着又問道:“既然錢不夠,為什麼不打發人去和我說?多了我可能拿不出來,但是一二百兩還是有的。”進而話風一轉,“不過我倒是沒想到,你這個年紀,竟然能湊出一百兩出來,倒是蠻有錢的嘛。”
關嬤嬤在一旁聽着,忍不住腹誹:有你在一旁緊緊地盯着,就算在落春不懂事的時候,也沒人敢打她財產的主意。何況,不管怎麼樣,邢夫人到底是府里的大太太,有她站在落春背後,下面的人就算再怎麼捧高踩低也不敢對她過分,因此省下不少賞錢。而且落春雖然是繼室所出,但是也是嫡女,所以滿月、百日和周歲禮都是有的,對此也就收穫頗豐。再加上,又有邢夫人不時的補貼,所以在幾位姑娘中,她可不就是“小富婆”一個唄。
邢夫人和落春正笑鬧着,周瑞家的在外面掀帘子進來了。她進來笑道:“原來大太太在六姑娘這裏,可是讓我好找。我們太太讓我把璉二爺的聘禮單子拿給大太太看。”一面說,一面遞過來一張燙紅的禮帖。
關嬤嬤從周瑞家的手中把帖子接了過來,遞給邢夫人。邢夫人拿到手裏,正在翻看的時候,周瑞家的湊了過來,嘴巴叭叭的說道:“這單子是我們太太按照府里的規矩再三斟酌過擬的,早前珠大爺娶親都是我們太太一手經辦的,如今駕輕路熟,絕對沒問題。大太太看過了,要是沒什麼意見,我這就帶回去回我們太太去。”
邢夫人看的時候,落春也湊到她身邊,跟着一起看,聽了周瑞家的話,心中不禁冷笑連連,這是什麼意思?哪裏是來徵詢邢夫人意見的,不過是來走個過場的!邢夫人這是被小瞧了嗎?這是王夫人的意思?不,王夫人應該沒有這麼蠢,那麼是周瑞家的擅自做主了?
不過一個二房的奴才竟然敢這麼欺負人,落春忍不住怒上心頭。不等邢夫人說話,她立刻就立起了眉毛,說道:“周嫂子急什麼,既然二嬸讓你拿過來給我母親看,可見二嬸心裏還是尊敬母親這個長嫂的。二嬸是操辦過珠大哥的婚事,但是璉二哥可是府里的長房嫡孫,他娶親可是府里的大事,非同一般,自然不能馬虎。雖然母親並沒有操辦過婚嫁之事,但是好在有府里的規矩可循,因此只要依例辦理就行了。”
周瑞家的被落春這麼一說,站在那裏一聲不敢言語。落春揚起下巴,對着她點了點,說道:“周嫂子,你且不用站在這裏,先回去吧。這東西就算看完了,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給出意見的,怎麼也得我們看過府里早年長房長孫娶親的帳之後再說,因此你有事就先忙去吧。等母親看完,若是有什麼意見,到時送單子給二嬸的時候會一併說了的。”
隨着落春的話音落下,品綉走了過來,對周瑞家的做出一個請的手勢,說道:“周大娘,我送你出去。”周瑞家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最後紫漲了一張臉出去了。
品綉送周瑞家的到了門口停下了腳,對她說道:“周大娘,我就送你到這了。好走,不送。”然後,不等周瑞家的說什麼,就訓斥起站在門口守門的小丫頭來:“你們是怎麼看的門,怎麼就成了啞巴了,來了人難道就不知道吱一聲,你們這樣子,豈不是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姑娘屋子了?要是不相干了就直說!”
小丫頭們嚇得趕緊向品綉求饒。品綉用眼角掃了一旁的周瑞家的一眼,說道:“念在初次的份上,這次就饒過你們,每個人扣一個月的月錢,但是要是再有這麼一回,你們也不用當差了,回家找你們老子娘去吧。”說完,甩了一下辮子,一個轉身,施施然的回了屋,留給周瑞家的一個背影。
周瑞家的看着品繡的背影,站在原地暗自運了半天的氣,最終恨恨的對着落春的屋子一眼,跺了一下腳,這才離開。看着周瑞家離開的舉動,從窗子往外看的紗織忍不住對品綉說道:“品綉,看樣子她應該是記恨上你了。”
品綉不以為意的說道:“記恨就記恨唄,我們是大房的,就算記恨,她又能怎樣?何況,你以為就算我剛才不那麼做,難道就得了好?單姑娘那一番話,就已經和她結了仇。再者,太太和姑娘是一體的,太太被打了臉,姑娘也跟着沒臉。我們是跟着姑娘的,姑娘沒了臉面,難道我們就有臉了?”
紗織點了點頭,說道:“說的是,不過也要姑娘立得起來才行。”雖然她們是奴才,但是也希望能跟個揚眉吐氣的主子,而不是窩窩囊囊的。主辱臣死,她們雖然不是很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也知道自己作為落春身邊的人,榮辱都是和落春系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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