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貓撲中文)落春坐在房裏翻看一本綉譜,以回家為借口實際上接受了落春交付的任務的紗織從外面匆匆進來。落春將手中的書綉譜合上,放到一邊,問道:“怎麼樣,打聽的如何?”
紗織從懷裏掏出幾張紙來,遞給落春,說道:“我父親在外面打聽了幾天,找到了三座還算合適的房子:一處雖然是一進的小院,但是院裏大大小小一共十三間房;一處三進的中四合院;還有一處是兩進的,不過不是常規的一個外院一個內院的兩進,而是前後兩個一進院連在一起的兩進。我父親怕我和姑娘說不清楚,因此就把院子的大概情況畫了下來,姑娘請看。”
落春伸手將畫有房子草圖的紙接了過來,一面細細看着,一面隨口問道:“這幾座宅子離我們府有多少距離,遠不遠?可清楚周邊的住家又是個什麼情況?”
紗織笑道:“父親也慮到這裏了。這幾處房子就在附近,都不算遠,離寧榮街不過兩三里的模樣。我父親也都打聽過了,說這幾處宅子的左鄰右舍都是小康人家,全都是安分守己的本分人,沒什麼麻煩事……”
一語未了,外面小丫頭回道:“三姑娘和四姑娘來了。”落春忙作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紗織停下來,跟着起身將兩人迎進屋裏。探春她倆進屋,三人落座之後,探春笑道:“六妹妹最近在忙些什麼,怎麼一下了學就不見人影了?今到是難得看到六妹妹在屋。”
“我能有什麼好忙的,看三姐姐說的,我好像不着屋似的。”落春從品綉擺上來的茶果拿起一枚柑橘遞給一旁的惜春,解釋道:“不過是母親那邊這幾天身子有些不自在,我過去照看一二,因此往母親那裏多走了幾趟,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
惜春聽了,停下手裏剝了一半的柑橘,神色懵懂的從旁插嘴道:“咦,大太太身體不舒服嗎?我們可是一點都沒聽說,也不見二姐姐過去侍候?”
一句話頓時冷場。落春忙道:“母親並不是病了,不過是因為遇到了一點煩心事,心情鬱悶而已。也不是什麼大事,根本不值得一提,二姐姐不知道並不奇怪,也不需要特地跑過去伺候。”
惜春因為年紀小,又無人告訴她這些,所以對迎春和落春表面平靜下的波濤洶湧幾乎是一無所知,但是聰穎早熟的探春對此雖不能說是洞若觀火,不過還是能察覺一二的,點頭說了一句“原來如此。”目光落到剛才落春放在桌子上的綉譜上,拿在手中,隨手翻了幾頁,轉移話題:“我們才動針線不久,六妹妹竟然快了我們一步,都開始琢磨起繡花來了。這本綉譜好像不是我們常見的,六妹妹,你這是從哪裏得來的?”
“是母親從她的陪嫁里翻出來的,上面是蜀中的刺繡針法,和咱們這邊的不太一樣。”說起女紅針鑿,落春就是一肚子淚。當年十字綉大行其道的時候,她也跟着流行,玩了起來,結果一時興起,心血來潮,突發奇想,信誓旦旦的要做個刺繡大師,於是跑到書店買了諸多名家綉譜和教授刺繡的音像製品,還有許多刺繡用具丟進空間。但是只學了刺繡最基本的平針,連一朵梅花都沒綉完的時候她就沒了興趣,就將它們丟到一邊置之不理了。
落春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將這些早就被她置之於腦後的東西再撿起來。沒辦法,從某方面來講落春是個實用主義者,就目前而言,府內教授的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雖然風雅,但是對於未來的生存而言,並沒有太多用處,可是刺繡卻可以賺錢養家。雖然落春有可以種植的隨身空間,將來就算落魄了,也不需要擔心會餓肚子,但是多備一手總是沒錯的,所以當年買的東西在這會派上用場了。
探春、惜春和落春三人坐在一起,談講些這個繡的好,那個扎的精,又下了一回棋,看了兩句書,這才散去。送走了探春和惜春兩個,落春將紗織叫來,又將她帶回的三所房子的情況仔仔細細的問個清楚,並在畫有宅子草圖上標註明白,這才罷休,然後帶着品綉和紗織去找邢夫人去了。
來到邢夫人處,落春將畫有宅院的草圖拿給她看,連帶着將幾所宅院的情況一一和她說明。邢夫人漫不經心的掃了草圖一眼,納悶的問道:“無端端的你和我說這個做什麼?難不成你想買宅子?可是買下來誰去住?總不能就那麼空着吧。若是出租,不說這期間的房屋折舊,就算租出去了,又能租多少錢?十年後能把房錢賺回來就不錯了。有這個錢,投到莊子的養殖上或者熟食製作上,豈不比這要回錢快的多。”
落春笑了笑說:“倒也不一定買,租下來也行的。母親不用擔心房子會沒人住,屆時把舅舅他們接到京里來,不就有人住了嘛。”
邢夫人聽懂了落春的意思,本來是和落春對面而坐的,倏地一下子座位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落春,吼道:“你說什麼,瘋了嗎?莫名其妙的怎麼想要接他們進京?可是誰在你耳邊嚼了什麼蛆?看來我真是太慣着你了,這事是你該過問的嗎?你管的了嗎?你根本不了解情況,在這胡亂出什麼主意……”
“母親!”落春聲音低沉而平靜的打斷激動的邢夫人,神色緩緩說道:“並沒有人在我耳邊說什麼,上次在母親這裏碰到舅舅的來信后突然湧出來的一個想法罷了。母親這邊的事情不該我管的事情我管的還少嗎?到了這個時候,又有什麼不該我過問的呢?”
邢夫人因為落春的話臉色頓時一變,一臉頹色,落寞而又無力的癱坐下來,有氣無力的嘆道:“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沒用,害得你小小年紀替我操心。只是這事,這事……就真的不用你管了,他們在老家住的好好的,我每個月都按時給他們養家錢,又何必讓他們進京丟人現眼,沒的跟着添亂。”
“丟人現眼?”落春低聲喃喃的重複着邢夫人的話。她有些明白邢夫人的心思了,苦笑了一下,說道:“母親不想讓舅舅他們進京,可是因為覺得舅舅他們會給你丟臉了是嗎?”對上邢夫人愕然的眼神,她知道自己猜對了。
落春輕嘆一聲說道:“這又何必!母親,你娘家不顯,是府里眾人皆知的事情。難不成你以為不讓舅舅他們進京就能掩蓋這一事實,這種行徑和掩耳盜鈴有什麼區別。反正母親你每個月都要送錢過去,既然這樣的話,為什麼不把他們接進京來?如今母親手裏有了活錢,在京來買個小宅子將他們安頓下來也不是不可以,這樣的話,平素里你也多個日常往來的去處,不必整日悶在府里……”
“你不懂!”邢夫人氣急敗壞的嚷道:“你什麼都不知道,在這瞎說什麼!你當我不願意讓他們進京是心疼銀子嗎?但凡他們若是能提的起來,我又怎麼會不願意!可是他們,他們根本就是一坨扶不上牆的爛泥,他們躲得遠遠的,府里人只會笑話我娘家寒微,但是一旦他們進京,到時被笑話的就不只是這一點了,而且屆時不知道要給我添多少麻煩,要我在後面收拾爛攤子。再說,在老家,他們還不老實呢,若是到了京城這個花花世界,豈不迷了眼,還不定怎麼樣呢!”
當年的邢家在鄉間小有資產,勉強算是耕讀之家。到了邢夫人父親這一代,不知怎地祖墳冒青煙,他通過科舉,考中同進士,后外放得官,做到知府,從而邢家得以改換門庭,成為士紳之家。邢夫人的父母在連生三女之後才得邢德全這麼一子,未免溺愛了幾分,以至於他只知以吃酒賭錢、眠花宿柳為樂,手中濫漫使錢,待人無心,獃氣十足,人稱“傻大舅”。邢忠乃是邢夫人之從兄,他和邢德全的關係就同東府賈蓉和賈薔的關係一樣,也是個酒糟透了的人,提不起來。娘家本就寒微,被賈府瞧不起,而今娘家人又這麼不堪,因此邢夫人自然不想讓賈府的人見到他們,從而被笑話。
“母親雖這麼說,但是我知道母親只是‘恨鐵不成鋼’,心裏還是惦念着他們的。我問過費大娘,除了每月的養家錢之外,每次舅家來信額外向你要錢,雖然你嘴裏罵著,但是卻從來沒有一次不給過。都說‘京城大,居不易’,但是我算了一下帳,舅家每個月的花銷大致在五兩左右,這個錢在京里也夠生活了。我聽母親的意思好像是舅舅素日裏行事有些不務正業,我想着舅舅這般行事,應該是年紀小,外公外婆又已過世,沒有長輩在身邊教導的緣故,都說‘長姐如母’,等舅舅他們搬到京城,母親從中勸導一二,說不定還能讓舅舅改好,從而走上正途呢。難道母親對舅舅就真的一點期許都沒有,就這麼聽之任之,任由舅舅就這麼弔兒郎當的下去,放任不管?然後就這麼拿錢供養着他,甚至直到他成家娶妻生子之後也一直這樣下去?母親不會是打算就這麼養舅舅他們一輩子吧?如果是這樣的話,且不說本來舅舅他們就不爭氣,就算是個好人,也會給養廢了。”落春明白了邢夫人的擔憂,思忖了一下,還是按照自己的主意從中勸道。
落春的話對邢夫人有所觸動,邢夫人臉上的神情變了,她沉思半晌,扶着額頭說道:“這事,這事……不行,茲事體大,你還得讓我想一下。我要仔細的想想,一時半會可拿不了主意。不行,我得好好考慮一下。”
“那母親就好好想想吧,仔細考慮一下利弊再定。”落春見狀並沒有再多加勸說,決定給邢夫人時間讓她好好想想。
其實落春之所以想着讓邢家人進京,更多的是為邢夫人考慮。邢夫人在賈府,說是府里的大太太,看着光鮮,但是實際上,婆婆不喜,丈夫冷淡,兒子疏遠,妯娌睥睨,家裏的奴僕鄙視……享受不到身為長房長媳的尊榮和權力。府里憋屈,府外,她也沒有什麼可以說知心話的手帕交。
因為賈家情況特殊,所以賈母、邢王兩位夫人基本宅在家裏,不怎麼出門進行社交活動。賈母不出門,不僅僅是因為年紀大了,不愛動彈,還因為和她同一輩的地位與她相等的老姊妹,健在的寥寥,去身份地位相當或者比她低的人家,被一群年紀輕的小輩圍着巴結奉承,雖然很是得意,但是沒與之說話的人,不免鬱悶。去地位更高的人家做客,縱使她上了年紀,但是身份比不過人家,免不了要行禮奉承,年輕的時候出外交際免不了,上了年紀,賈母就不願意受那個罪了,因此她更愛在家做個人人奉承的老封君。
王夫人雖然在府里赫赫揚揚的,但是出門之後,雖然可以代表榮國府交際應酬,但是畢竟榮國府真正的主人是賈赦,她到底有點名不正言不順,而且賈政的官位不高不說,她連個敕命都還沒混上,因此坐在一干權貴女眷中未免底氣不足,有點心虛,因此出門除了回娘家以及去史家之外,哪怕是和賈家並稱的其它“四王八公”中的幾家她都不願意去,寧肯呆在府里稱王稱霸。
邢夫人是后嫁到賈家的,她並不是京城人,所以對京里的情況兩眼一抹黑。她想要進入京城的社交界,必須要賈母和王夫人帶着才行。但是邢夫人嫁入府中之後,為人行事賈母和王夫人都看不上,覺得她上不得檯面,怕她丟人。在府里出醜還沒什麼,但是到了外面,丟的可就是府里的臉面了,所以在邢夫人沒有成為一個合格的“貴婦”之前是不會帶她出去交際應酬。但是就算邢夫人的“面子工程”學的差不多的時候,因為賈母和王夫人都不愛出去,畢竟她要出門,剛開始必須有人帶着才行,沒人領着,她哪有出門的機會?久而久之,邢夫人就被京城的交際圈邊緣化了。
整日被關在府里,生存的環境又是那麼一個模樣,邢夫人又不是什麼有心胸的人,見識也不夠,所以不免苦悶。但是這一切的委屈和辛酸,偏偏她卻沒有個傾訴的地方,不能和落春說,也無法向下人訴苦,只能憋在心裏。這種的情況持續下去,怎麼會不讓人變得扭曲,變態?
何況按照劇情發展,邢家人早晚都會進京,晚來不如早來,至少他們進京后,邢夫人不至於整日關在家裏,而且也有個說話的地方。親不親,不管怎樣,到底是娘家人,好歹讓她有個吐苦水的地方,不至於把負面情緒都壓在心裏,能夠宣洩出來,所以這才是落春想讓邢家人進京的根本目的。至於其它的,不過是附帶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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