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桃花運
86_86840假如以擅長考試的程度來定義某個人優秀與否的話,那麼葉澤森上輩子一定是個優異到絕種的考試小天使。
他的理解能力強,記憶力絕佳,善於制定學習計劃,並以絕對的恆心來執行。最變︶態的是,這傢伙對考綱和重點有一種天生的嗅覺,不然也上輩子也考不了北大這樣的學校。
這些優點給他幫了大忙。經過不懈的挑燈夜戰,他已經消化了大三以前的絕大部分內容。當然,這些僅限於理論方面,代表着他已經足夠應付書面考試。但是其餘的嘛……
真要讓他拍個短片或者做個成品出來,那他一準得傻眼。
不過好在這學期最難的一門課——“546高級製作”的結課作業是小組制的。要求每個小組完成一部10分鐘左右的膠片電影,所有的學生都必須承擔劇組中特定職位的工作。
南加大號稱“頂級filmmaker的培訓基地”,校友們榮獲過各種電影電視業界的獎項,自1965年以來,平均每兩年就有一位校友獲得奧斯卡獎的提名。更是出過《星球大戰》系列的導演喬治·盧卡斯、《達文西密碼》的導演朗·霍華德,《阿甘正傳》的導演羅伯特·澤米吉斯這樣的奇才。因此導演和製片人的位置競爭十分激烈,然後是攝影師、錄音師、剪輯師等核心職位。
葉澤森發揮了中國人傳統的謙讓美德,默默地挑了大家揀剩的編劇。
這倒不是因為他不求上進。的確,這些天他跟趕鴨子上架似的啃了不少理論資料,但作為導演——哪怕只是一部10分鐘短片的導演,也需要更多的知識,更多的經驗,還有更多的苦功。
臨陣磨槍是遠遠不夠的,他們的每一次拍攝,都將是他學習的好機會。
這是一部講青澀初戀的小(灑)清(狗)新(血)電影,現在正拍到男主角對女主角一見鍾情的那一幕。女孩失落的時候在草地上獨自跳舞,被男孩無意中撞見,後者就此墜入愛河。
葉澤森的雙眼緊緊地盯着片場內——說是片場,其實只是學校里臨時借用的一片空地搭起來的。上帝保佑,他們的走廊連屋頂都沒有。
“停!薇諾娜,你的身體太僵硬了,表情也處理得不夠到位。想像一下,你剛剛因為得罪了學生會主席而被取消了進入拉拉隊的資格,不能為心愛的男生加油。你得像個失落的天使,而不是個失足的怨婦,明白嗎?”
小組的導演道格拉斯關了攝影,毫不客氣地衝著他們的臨時演員喊道。
女演員叫薇諾娜·賴德,只有十七八歲,才剛剛出道不久,還遠不是後來那個和約翰尼·德普打得火熱的“金色玉女”。如今的她,只憑藉著漂亮的外貌在幾部電影裏打過醬油。
作為名校的學生,他們很容易就能找來這樣的演員,甚至有些小明星也願意免費出演他們的作品,因為說不準哪天學生作業的導演就變成享譽國際的大導演了。比如現在的道格拉斯,就是班裏公認的最有天賦的學生。
薇諾娜咬着嘴唇,神色間有些委屈。但道格拉斯的大腦里可沒什麼憐香惜玉的細胞,這個獃子嚴肅地指點了她幾句,又下令繼續拍攝了。
葉澤森在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上飛快地寫下一行字,他感到自己漸漸地能跟上這位娃娃導演節奏了,最近也常常與對方看法一致,除了他覺得道格拉斯對演員的要求還是太低了點兒。
不過想想也是,畢竟他們還是學生,能拉來的幾乎都是些不知名的小龍套,演技又能好到哪兒去?
葉澤森輕笑着用手背磕了磕額頭。
自己的口味真是被上輩子的那些影帝給養刁了,隨便一張嘴就評價這個情感不足那個用力過猛,連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都被他噴過“只會皺眉”。現在看來,實在是太冤枉小李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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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拍攝勉強告一段落。
之所以用“勉強”來形容,是因為道格拉斯並不滿意薇諾娜那一段跳舞表演,這段戲重複拍了接近二十次,要不是怕太過燒膠片導致花費超額,這個較真兒的小導演鐵定不肯善罷甘休。
劇組的其他人都陸陸續續地收拾器材離開了,葉澤森向攝影師承諾待會兒一定歸還,好話說盡才把攝影機劫持了下來。
整個片場空曠而沉寂,他獨自擺弄着沒有開啟的機器,一會兒把鏡頭對上水泥地上蹣跚行走的麻雀,一會兒又瞄準寒風裏盡情搖曳的蒲公英。那些想像彷彿憑空生了翅膀,從不存在的膠片里走出來,組成一個個故事,一直飛向遙遠的天際。
他沉浸在講述者的角色之中,感到一種十分新奇的快樂。而最後,當葉澤森把鏡頭移向斜後方的湖邊的時候,他愣住了。
沒想到薇諾娜也留下來了。
少女穿着厚厚的大衣,遮住了戲中的一襲白裙。她斜倚在欄杆上,冷冷地注視着這邊,八成是把他剛才的蠢樣兒瞧了個一清二楚。
兩個人對視了幾秒鐘,薇諾娜看着葉澤森不怎麼自在的樣子,終於忍不住說:“你也覺得我的演技很差對吧?”
“啊?”
“沒有絲毫靈氣,只適合當花瓶,而且還是那種沒有存在感的花瓶。”她自怨自艾地說著,琥珀色的雙眸泫然欲泣。
女孩子突如其來的悲傷讓葉澤森嚇了一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戳中了她的淚點。
他想了想,答道:“不,你用不着這麼貶低自己。”
這是實話,作為剛剛出道的新人,薇諾娜已經很不容易了。演技在很大程度是在認真、熱情的一次次演繹中慢慢積累起來的,就連奧斯卡影后理查茲·塞隆和凱特·溫絲萊特,一開始也只能在各類電影裏充當漂亮的擺設。
不過這句話也不絕對,因為世界上還真有那麼些人,第一次演戲就能抓住表演的精髓,也就是所謂的天才,比如《殺手裏昂》中的娜塔莉·波特曼,和《阿甘正傳》中的海利·奧斯蒙這樣的神童。
但薇諾娜顯然不是天才。
少女走到他面前,垂着眸子,低低地說:“你不用安慰我了,之前的拍攝難道你沒看見嗎?”
她很少用這種語氣和其他人說話。
她從小就長得漂亮,是備受男孩子追捧的白雪公主;上高中后又順利加入了學校的劇團,成為活躍在舞台上的風雲人物;高中剛畢業,就有經紀人找她簽約。一路順風順水的,幾乎沒怎麼受過打擊,因此一點小小的挫折就能讓她倍感屈辱。
葉澤森無奈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他一向最怕女孩子哭,只能手忙腳亂地找紙巾出來遞給她。
“你的演繹方式其實沒什麼大問題,只是這個‘度’,掌握得不夠好。也就是說,不夠自然。”他說著,打開了攝影機的開關,“也許我們可以再試一次。”
薇諾娜怔怔地望着他。
葉澤森笑了笑,“別看我,先脫衣服。呃……我是說,你得把那條裙子露出來,然後站到那片草地上去。”他調整着攝像頭的角度和焦距,對準了面前的少女,“別哭了,你哭的時候可不好看。”
少女臉色一紅,訥訥地按照他的吩咐一一照辦。
“賴德小姐,你戀愛過嗎?”
“不……”薇諾娜微微瞪起眼睛,她並不知道眼前的男人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那麼,”葉澤森思索了片刻,說,“現在把我當成你喜歡的男孩子,你上午搞砸了表演,一切都讓我看到了,然而你無法補救,非常的沮喪。”
“什……”
“只是想像。”葉澤森微笑着解釋。
薇諾娜站在草地中心,躊躇地展開雙臂,初冬的北風讓衣着單薄的她有些發抖,然而她抑制住了。
把他當成我喜歡的人,他是我喜歡的人……
她默默地自我催眠着,表情漸漸恢復了自然。對面男孩的半張臉藏在攝像機之後,短髮下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亞洲人少見的分明輪廓。
毫無疑問,他是英俊的。但卻不像她在演藝圈見過的那些漂亮男孩那樣輕浮,那個人成熟沉穩,行止間透出一股東方男人特有的溫潤。
“我是你喜歡的男人,”他的聲音響在薇諾娜的耳畔,“可你無法讓我認識你,只能在空蕩蕩的草地上寂寞地跳舞。”
薇諾娜不再猶豫,她輕輕轉動起身子散開長裙,邁起優雅的舞步,抬手,扭腰,昂首,旋轉,彷彿一朵噙着朝露的百合。
“……然而我出現在你的想像里,就在此時此地,你要為我展現最絕美的舞姿。”
葉澤森縮短鏡頭,聚焦在薇諾娜的臉上,捕捉着她的每一分表情。
她的眉宇間先是浮動着顧影自憐的落寞,然後是淡淡的抑鬱和哀愁,緊接着她閉上眼睛,彷彿是被一直無形的手抹去了所有的多愁善感。
堅韌,專註,還有少女的天真爛漫,在她臉上淋漓盡致地展現着。最後她睜開眼睛看着明澈澄凈的天空,彷彿這已是生命中最燦爛的時光。
她是誤入塵世的天使,是陽光下的精靈。任何一個男主角無意間瞥到這樣的她,都會怦然心動吧。
——只除了葉澤森。
熟悉薇諾娜·賴德生平的葉攝影師只顧得上長吁短嘆了。
這樣的悟性還有這樣的美貌,不愧是讓約翰尼德普,小羅伯特唐尼,基努里維斯還有馬特達蒙等一眾大牛迷戀過的人物。
只可惜成了高開低走的典型。
薇諾娜·賴德才二十四歲就兩獲奧斯卡提名,卻在1999年的《移魂女郎》之後陷入低迷。這部片子捧紅了配角安吉麗娜·朱莉,可身為女主角的她卻第一次遭受了影評人的詬病。
要說這姑娘心靈也忒脆弱了點兒,竟然就此一蹶不振。在和馬特·達蒙解除婚約之後,著名的“偷竊門”更是把她推向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不過這時候的薇諾娜還遠沒有經歷過如此多的世態炎涼。少女提着裙擺款款朝他走過來,輕聲說:“謝謝。”
“沒關係,”葉澤森怔了怔,這才從獃滯的回憶中回過魂兒,“你應該謝你自己。”
“不不不,你很有誘導的天分,而且善於發掘演員的才能,以後會是個很好的導演。”薇諾娜急促地說完一長串話,像是生怕他否認似的。然後她頓了頓,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托尼·葉。”
“我記住了。”女孩臉上的表情很認真,“那麼,你的日本名字呢?——你是個日本人吧?還是韓國?”
“中國人,謝謝。”男人滿腦門兒的黑線,“我叫葉澤森。”
“ye——ze——sen。”少女一字一頓地重複着這個拗口的名字,像是要記下什麼重要的內容似的。
她把這個名字回味了幾遍,嘴邊綻開了一抹明麗得堪比陽光的笑容,“我叫薇諾娜·賴德,你也可以叫我nino。以後,我還能做你的女主角嗎?”
“當然,我的榮幸。”葉澤森並沒有當回事,口不對心地客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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