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痴情皇子在哪裏5
86_86772彈一曲,驚天地,狀似雲上。
錚錚琴聲悠揚,如珠玉落盤般清亮,噌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這琴聲裏帶着無盡的纏綿思戀之意,低沉哀怨,如泣如訴,似乎比落花還輕,如抽出長長的絲棉,卻又如珠子似地明明亮亮,流水似地悠悠清清。縈繞在人的心頭,哀怨,蒼涼,絲絲縷縷,欲斷又連。
不得不說,池亦然作為一個合格的穿越女,對琴聲的掌握實在爐火純青,這般曲調就是路人聽了也不由動容三分,更何況是對她尚存情絲的狄南城。
狄南城抿着唇,與河對岸的池亦然遙遙相望。
池亦然的鼻尖蒙了一層細汗,素麵朝天,未施粉黛的臉上綻放一朵粲然的笑靨。
狄南城微微恍神,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低頭苦澀一笑。
皇宮裏的人都是這樣,表面上對你低眉順眼,頂着一張假笑的面具,暗地裏卻不知收了多少人的好處。
打小,他便被迫戴上了同旁人一般無二的面具。於兄弟,要友睦和善,互相扶持;於父皇,要敬愛有加,德善其身;於自己,不可聰慧外露,亦不可過於呆板不知變通,喜怒要不表於面上。只因為自己是皇家的孩子,一個行差踏錯,都將迎來萬劫不復的境地。
所以,狄南城很討厭皇宮。旁人都道最金貴莫過於皇室中人,錦衣玉食,綾羅綢緞,一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但這富麗堂皇的皇宮,在狄南城眼中都是灰色的。
對他來說,在所有人中,只有池亦然是不同的。
她古靈精怪,有自己的小情緒,常做出令人哭笑不得的直率舉動。她很愛笑,總是無憂無慮的樣子,她不如其他大家閨秀一般嬌糅做作,對狄南城來說,她是整個灰暗皇宮中的唯一一抹色彩。
只可惜,池亦然想要的,他狄南城給不起。他知道大皇哥很有野心,對皇位勢在必得,如果他的退步能換得池亦然的一生幸福,這些東西,不要也罷。
“對你……我真的狠不下心啊……”
步毓眼看着狄南城眼裏的猶豫,將目光投向對岸,卻見池亦然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正在她向四周張望時,聽得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轉身去看,果然是本該在河對岸的女主大人。
“這位姑娘……我和南哥哥有些話要說,能請你迴避一下嗎?”
對方都這麼說了,步毓也不能繼續厚臉皮的杵在這當個一千瓦的大燈泡,當下抬頭看了眼狄南城,見後者依舊沉默不語,這才轉身離開。
在轉角回頭輕輕一瞥,依稀可以聽見零碎的說話聲。
步毓聳聳肩,照原劇情來看,接下來就該是池亦然和狄南城的回憶殺了。
在一番郎有情妾有意的催化下,早就猶豫的狄南城沒能堅持多久就敗下陣來,改名換姓,隨她一起回了京城。
步毓把玩着手中的柳枝,雖然她已經跟着狄南城一起下山,但劇情似乎一直沒有發生過大的改變。
“這麼發展下去的話,劇情應該是不會有大的改變吧……”
她垂眸暗自思索着。
完成任務的途徑大致分為兩種,一是大幅度的改變原有劇情,再在一團亂的劇情中插上一腳,從而達成自己的目地,雖然危險但效率十分之高。
另一種方法,就是只小幅度改變原有劇情,在原有劇情的趨勢中尋找契機,一舉完成任務。雖然這樣會比較費時,但是成功率最高的方法,利用的好了,更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巧的是,步毓正是第二種方法的老手,這也是她參與了多次任務,卻沒有一次任務失敗的重要原因。
不知道池亦然和狄南城談了些什麼,待狄南城再次出現在步毓面前時,步毓已經等得腿腳發麻。
“說完了?”
步毓好奇地問道。
狄南城輕輕“嗯”了一聲又道:“我們回客棧去。”
天空下起霏霏細雨,落在人的臉上,麻酥酥的。
池亦然撐了一把印花油傘跟在二人身後,步子輕快地踏着地上積水,這有些小孩子意味的舉動讓狄南城眼底一暖。
“走快些吧,一會淋濕了。”
他說完,池亦然一愣,加快了跟上的步伐。
沒多久,又回到了一開始的簡陋客棧。
一路上三人都沒有說話,一直回到客棧都是如此。步毓知道,狄南城這是在思索怎麼和自己說這事才好。
“怎麼了?心事重重的樣子?”
步毓明知故問,手裏捧着一杯熱騰騰的上好龍井,這茶是池亦然親手泡的,用的茶葉自然也不是凡品。她低頭看着茶杯,裏面的茶葉隨着茶水上下起伏。
狄南城握着茶杯,手指在茶杯邊緣摩挲,想了一會才開口:“抱歉,我恐怕不能繼續陪你遊覽山水了。”
他小啜了一口茶水繼續道。
“放任亦然一人在皇宮裏,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她的身邊得有人幫襯着才行……”
“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呢。”步毓吐了吐舌頭,端起茶杯一仰而盡,心底默默暗嘆女主大人不光琴彈的好,泡茶的功夫也是一流。
“你若是想回去就回去吧,本來一開始是我纏着你在先。再說了,我一隻妖怪不比她一個弱女子,我自己一個人也沒有大礙,大不了等我玩膩了,回子夜山繼續做我的山大王去。”
她歪頭一笑,極富感染力的笑容讓周身物什為之一亮。
“……謝謝。”
“不用對我抱什麼奇怪的歉疚啦。”
雖然步毓這麼說,狄南城總覺得心裏過意不去。這隻狐妖救了他一命不說,從沒出過子夜山的她更是被自己帶下了山,結果兩人剛離開沒多久,自己就要因為兒女私情先走一步,這心裏是怎麼想怎麼不舒坦。
“要不你跟我們一起回京城,京城比這江南之地不知繁華了多少倍,我可以幫你安排住所一類……”
“我說了,不用對我抱什麼奇怪的歉疚之感。兩人同行,卻因為方向不同最終走了不同的路,這不是最正常不過了?”
步毓一隻手撐着頭:“你要是過意不去,給我多買些點心吃就好。”
她笑得眉眼彎彎,臉上一片坦誠。
狄南城乾咳了幾聲,淺笑着應承下來。
既然都把話說清楚了,池亦然很快便決定好了動身的時間,自然是越早越好。休息一晚,第二天,他們就要返回京城了。
“狄南城,還真是個痴情種子……”
步毓看着狄南城在望向池亦然時溫柔得能滴出水的眸子,嗤笑一聲。
對這樣的痴情種,要是不推波助瀾逼他一把,他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多看別人兩眼吧,這樣她還怎麼完成任務?
一夜就這麼過去,步毓醒得很早,這一晚她睡得異常舒適。
一大早,整個小鎮還處在睡意朦朧之中,懶洋洋的人們悠悠走在路上,濕潤空氣里的楊梅氣味令人精神一震。
玄黃冥天從馬廄里牽出了馬,幾人的行李早已收拾妥當,池亦然得償所願,心情大好。
步毓倚在客棧窗口,對下面的一行人揮手示意,狄南城抬頭看見,也沖她揮了揮手,笑意盎然。
馬車行駛在去往京城的路上,狄南城和池亦然坐的不是一輛馬車,此刻他正低頭假寐,池亦然百無聊賴地望着風景,胡思亂想中,他突然想起那隻對人間集市還一竅不通,只知吃喝小狐妖,不由微微勾起了唇角。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馬車身後,一隻雪球般的小狐狸遠遠地跟着他們,這隻小狐狸的身上綁着一隻鼓鼓囊囊的花布帶,也不知是裝了些什麼。
然而這般境況沒有持續多久,狄南城很快察覺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氣息。
他抽身探出窗外向後看,目光所及只是平常的風光,他卻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步毓跟着馬車跑,也不覺得好過。先別說這馬車一走就是好幾里路,她跟着累的慌,上次被毒針暗算的後頸還在隱隱作痛,摸着似乎是腫起來了。這股毒性雖暫時被她壓制,仍讓她吃了不小的苦頭。
即便如此,步毓仍不打算想辦法解掉身體裏的毒,既然已經中了毒,能多利用一點是一點,說不定到最後能起什麼作用。
如此安穩趕了三天的路,終是抵達了青龍國的帝都。
因為擔心狄錦年會對他不軌的緣故,狄南城改名叫李二,暫住在了城邊的一家民舍里,這間民舍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池亦然心腹丫鬟的本家。
“南哥哥……委屈你先暫住在這兒,現在城裏到處都在通緝你……”
她低頭絞弄着衣袖,活像犯了錯的小孩子一樣忐忑不安的神情。
“不過我會向錦年解釋清楚的,南哥哥沒有篡位之心,沒有殺害父皇,錦年他一定會明白的。”
他有沒有弒父奪位,有沒有篡位之心,狄錦年他怕是比誰都明白吧。不過,依狄錦年的性子,他是絕不允許這個世界有一切會威脅到他的不確定因素存在的。
“我只要能看着亦然你沒事就好。”
狄南城拍了拍她的頭,嘴角噙着一絲笑意。
“……我一定會想辦法讓錦年相信南哥哥的。”
池亦然眼睛晶亮,戴上了放在桌上多時的草帽:“我先走了……明天我還會來看南哥哥的。”
目送池亦然離開,狄南城這才長長地嘆了口氣。
留在京城,留在他愛的池亦然身邊,意味着他將再次失去自由。可如果捫心自問,他有沒有後悔這樣的舉動,答案卻是模糊不清的。
這個小小的四合院裏種了不少山花,此刻開得正艷。
“現在人都了,你要躲到什麼時候?”
他倚着門前樑柱,對着院子裏輕輕喊道,草叢輕顫,卻見假山後閃過什麼東西,步毓訕訕地從假山後探出個腦袋,手裏抱着個花布包。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的?”
“我不是說過嗎?我幼時和得道高僧修行過,所以對妖怪的氣息比較敏感,也能看穿你的真身……”
突然,他戲謔一笑:“而且,會偷我點心吃的人,除了你之外沒有別人了。”
步毓也笑了:“本來我是打算一個人走的,突然想到,你最大的仇家就在京城,萬一再遇上刺客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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