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86_86731第二十章
白梓岑一夜無眠,夢裏全都是曉曉窩在襁褓里的模樣。剛出生尚且微微發紅的小臉蛋,還沒睜開的眼睛,以及一雙連骨頭都看不見的肉嘟嘟的手。
對於曉曉,白梓岑是悔恨的。當年,入獄在即,她不甘心將曉曉送回梁振升的手裏,走投無路才想出了把她拋棄的法子。她找了一家最為偏僻的孤兒院,用新買的羊絨圍巾給她包裹得結結實實。末了,還不忘在她身上塞上一張紙條,希望等她出獄的時候,循着這家孤兒院還能接回她的女兒。
白梓岑將曉曉安穩地放在孤兒院門口石階上,慢慢走開。只是每走一步,她的眼神卻像是被牽動着似的,一點都離不開台階上的女兒。走一步,回頭十步。她懷着滿心滿腹地不舍,走了整十步。
當走完那十步之後,白梓岑已經是淚流滿面了。
那一刻,她後悔了。
即便是讓曉曉被她仇恨的梁振升帶回去,也總比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孤兒院好。
她發了瘋似的跑回去,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返回去抱女兒的時候,卻橫空衝出了個衣衫襤褸的女人。她也不顧白梓岑的阻攔哭喊,徑直抱起了曉曉就往馬路上跑。
白梓岑就跟在她的後面,一直追,一直追,追到鞋子都跑飛了,她還在追。
體力不支地摔倒前,她看到那個女人上了一輛黑色的麵包車,然後麵包車一路駛向火車站……
自此,白梓岑丟弄了她的女兒。
這些年,白梓岑一直在找曉曉。起初剛出獄那會,她拿着曉曉出生時的照片,逢着人就問。後來,終於明白這樣大海撈針的幾率是微乎其微的,她又藉助寶貝回家的網站,她發了無數個帖子求助網友,卻也無人問津。
打拐組織里最熱心的李姐安撫她說,曉曉還小,等長大一點了,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一定會回來找她的。可是,白梓岑不確信,曉曉要是知道,當初是她狠心拋棄她……是否還願意認她這個母親。
因此,當那個匿名電話打過來時,白梓岑心動了。
那種感覺,無異於是沙漠中險些渴死的旅行者終於找到救命的水源,即將溺亡的生靈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而曉曉,就是她的水源,她的稻草。
整整二十萬塊錢,白梓岑知道,這筆數目對於她來說,堪比天價。但是如果這筆錢能夠換回曉曉,那也是無比值得的。
在找了無數個同事、朋友,卻也沒能湊齊一萬塊后,白梓岑把腦筋動到了曾兆的頭上。
那天,他曾留下電話,說過如果有困難可以找他,但白梓岑一直沒有再去叨擾他。白梓岑雖不能篤定以她和曾兆的交情,他是否願意慷慨解囊地借她二十萬,但借向他十萬的把握,白梓岑還是有的。
白梓岑毫不猶豫地撥通了他的電話,壓低了嗓子婉轉地向他表達了借錢的願望。沒想到,曾兆卻是大方至極,只問白梓岑要多少錢,就將二十萬統統打到了她的賬上。
第二天,白梓岑連班都沒去上,只一個人待在家裏,不吃不喝地盯着牆上的時鐘,來回地數着分秒……
直至晚上九點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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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晚上八點多時,梁延川正與張在局裏,交接着案件罪證的事宜。
張是梁延川的高中同學,多年未見,張硬是要拉着梁延川話話舊事,梁延川也不好拂逆,只好陪着他去。罪證交接完畢之後,張拉着他在值班室里聊天。
張拍了一把梁延川的肩,笑道:“梁延川,我就納悶了,你怎麼擺着國外那麼好的條件不待,又回國內檢察官這個苦差事了呢。”
“個人有個人的選擇,你待在警局裏做警/察,不也是你自己的選擇嗎?”梁延川眼梢微揚,眼神略有所指。“我記得當年高中的時候,你同桌陳曦月老是嘲笑你長得賊眉鼠眼,當時你就立定志願一定要當一個警/察,要讓她刮目相看。不知道到了現在,你還記不記得?”
張的臉一瞬間漲的通紅,他用手肘戳了一下樑延川的背部,示意他別再說下去。“這裏人多,有些話我們就別說了,好歹我現在也是一級警司,給我點面子。”
梁延川笑了笑:“你現在都已經把人家陳曦月娶回家了,還不夠面子?”
得聞梁延川一言,張像是倏地豁然開朗了。他挺了挺脊背,說:“也是,現在我都把她娶回家了。這個故事就不是個丟人的秘密了,而是一個浪漫的追妻史。梁延川,你說我說的對吧。”
梁延川只是笑,卻不說話。
過了會,張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問道:“話說,你跟你那個小女友怎麼樣了?我記得當年你可是為了她,大義凜然地要拋棄家裏的基業,跟她做一對雙宿雙棲的野鴛鴦呢。”張朝梁延川豎了豎大拇指:“話說,能為了個女人,拋棄你爸梁振升那麼大的實業集團,你也是厲害。”
張嘴裏的小女友指的是誰,梁延川很清楚,只是他下意識地想要迴避。
“五年前就分開了。”
張掐着手指細細把算着,片刻之後,忽然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五年前,不就是你正好出國的時候嗎?梁延川,你該不會是學着言情劇里的富二代套路,情場失敗所以遠赴海外了吧,這可真是要笑死我了……”
有人敲門進來,張立刻收斂了所有調笑的表情,一變為志氣昂揚的正義臉龐。
穿着制服的年輕男人朝他報告:“張,前幾天我們盯上的那個詐騙集團有眉目了。技術人員剛剛監聽到了他們最新的通話內容,似乎又在預謀着一場詐騙活動。如果這次能將他們一舉擒獲的話,定罪伏法一定不再話下。”
“好,現在就去監控室。”
張還有工作要做,而梁延川也估摸着時間不早了,正打算離開。不過,梁延川還沒走開,張就一把拉住了他,壓低了聲音跟他說:“走,一起跟我去趟監控室吧。我還有三十分鐘就下班,下班過後正好跟你這個老同學找個地方,聊聊家常。”
同學多年未見,張如此邀約,梁延川也不好拂逆。於是,便跟着他一同往警局的監控室內走。
走廊盤迴曲折,在歷經了數個拐彎之後,才終於抵達了監控室。梁延川對這裏並不陌生,偶爾要監控犯人的動向時,總需要到警局的監控室跑一趟。久而久之,也就對這裏熟悉了。
年輕的警員見了梁延川,甚至還熱情地跟他說了聲:“梁檢好。”
張一臉嚴肅地朝年輕警員做了個手勢,問:“詐騙團伙與受害人的對話有沒有進行錄音?”
“錄了。”
“現在把它播放出來,根據對話內容的時間地點,確定抓捕的計劃。”
“是。”
被錄製好的通話內容,通過監控室內的擴音喇叭,傳送到房間裏的每個角落。梁延川坐在角落一旁的靠背椅上,信耳聆聽着。
女人急促的喘息,像是歷經了無數緊張且急迫的等待。而後,才終於通過無線電波傳進所有人的耳廓。
“錢我已經準備好了,二十萬是嗎?”
女人的聲線溫潤而柔和,那股嗓音從擴音喇叭里傳出來時,梁延川靠在椅背上的身軀,猛地一頓。
“是。”
“到時候我把二十萬現金給你們,你們就會把我的曉曉還給我,是嗎?”
“是。”
“到哪裏給錢?”
“紅楓垃圾處理廠,晚上九點,準時。”
犯罪團伙很熟練地,在念完地址的下一秒,按下了掛斷鍵。之後,女人的聲音也一併消失,只剩下了漫長的忙音。
站在梁延川身旁的張,顯然沒有意識到梁延川的異常,還神色輕鬆地跟他調侃着:“這個犯罪團伙最擅長利用丟失孩子的父母的着急心理,來誘騙受害者上當。受害者大多都是丟失孩子多年的家長群體,他們一聽到自己丟了的孩子要回來,根本顧不上信息的真實性,也不會記得報警,只知道往火坑裏跳。
你看,幸好我們及時監聽了這個電話,不然這受害者的二十萬血汗錢,肯定統統都打了水漂。而且,說不定受害者沒見着孩子,與犯罪集團起了衝突,甚至有危及受害者自己生命安全的可能。以前我曾經接手過一個類似的刑事案件,一個母親沒見到丟失的孩子,與犯罪集團發生爭執,罪犯一怒之下就拿起繩索,將受害者勒死了。
其實丟了孩子的父母心裏都着急,電話那頭的女人,一看就是弄丟了孩子的。”
聽完張的一席話,梁延川握住椅凳把手的指節,咯咯作響。水杉木質地的椅凳把手應該是堅硬而不可摧的,但此刻,它險些就要被梁延川的蠻力所折斷。
“張程,能定位一個人的手機嗎?”
梁延川突如其來地叫了張的名字,張明顯一愣,“什麼意思?”
“幫我定位電話里那個女人的位置,現在、馬上。”
“為什麼?”
梁延川驀地站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深褐色的瞳孔里,像是醞釀著無限洶湧的波濤。
“她對我來說——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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