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一章
月明星稀,顧左宜提着禮服裙擺在長廊上飛奔,後頭有一道腳步聲,像是跟她逗趣一般,總是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後。
不遠處就是花園,今天是“紅寶石蛋糕”掌門人,顧老太太的生日,花園裏設了自助晚宴,一派燈火通明。
顧左宜大喘着氣,她像逃難似的,從主屋出來跑了一路,可惜身後那人依然陰魂不散。
腳下的高跟鞋讓她每一步都像走在指壓板上,顧左宜一手撐着廊柱,另一手擦了擦臉上的汗,費儘力氣往前跑去。
只要跑到有人的地方就好了,身後那人就不敢欺負她了。
這樣想着,顧左宜又拼盡了力氣,眼看快要跑到長廊盡頭,人聲鼎沸的花園近在眼前,忽然身後橫過來一條胳膊,在她的尖叫聲中,從後面將她攔腰抱住。
“你放手!別碰我!”顧左宜冷不丁被他抱起,雙腳都離了地,兩隻手奮力拍打着橫在她腰間的那雙胳膊。
身後那人卻像沒聽到,肆無忌憚地將臉湊到她頸間,說話聲音中透着享受與慵懶,“右右,怎麼每次見到表哥都跟見鬼了一樣呢?表哥對你不好么?”
顧左宜毛骨悚然,口不擇言道:“傅成章,你這個變︶態!”
傅成章低笑了一聲,手臂一用力,就把顧左宜推向了一旁的廊柱,他的雙臂撐在她身體兩側,像是兩道枷鎖,禁錮着她。
顧左宜緊張得雙手攥緊了裙子,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跟傅成章談判:“你不要太過分,今天是奶奶的生日,花園那邊這麼多賓客,你如果做出什麼事,我……”
“你?”傅成章輕蔑一笑,“你打算怎麼樣呢?”
顧左宜臉色一白,她知道傅成章有肆無忌憚的資本。
傅成章挽起她肩上的一縷長發,放在鼻尖輕嗅,顧左宜壓抑住喉間的噁心,顫聲道:“表哥,你的媽媽是我的親姑姑,我的奶奶是你的親外婆!”
傅成章輕哼一聲,“那又怎麼樣?有本事你告訴外婆啊。”
顧左宜一噎,這是她的軟肋,蛇打七寸,傅成章一直都清楚她的七寸在哪裏,所以在這麼有恃無恐。
“如果外婆知道這些事,一定會認為是你勾引我,”傅成章又補充了一句,滿意地欣賞她眼底里的絕望,這才笑道,“右右乖,這些年來你一直躲着表哥,知道表哥有多難過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慢慢湊近顧左宜的臉龐。
顧左宜被他錮住,動彈不得,眼看着他的臉越來越近,屈辱的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下來。
傅成章笑道:“哭什麼,心疼我了是不是?”
顧左宜咬了咬唇,抬腿想要踹他,卻發現他一早壓住了她的腿,根本使不出力氣。
傅成章的臉近在眼前,顧左宜仰臉看向天上的月亮,不讓眼淚繼續落下,卻依舊壓抑不住渾身的顫抖。
傅成章嗤笑一聲,“怎麼一副就義的樣子?”
顧左宜沒有說話,死死地盯着月亮旁邊最亮的那顆星星,她想,如果爸爸還活着,她還會不會像現在這麼慘?
灼熱的呼吸就在她脖子旁邊,就在傅成章的唇即將印上她脖頸的那一刻,長廊後面的花叢里忽然傳來一聲輕嗽。
顧左宜嚇了一跳。
同樣嚇一跳的還有傅成章——畢竟猥褻自己的表妹不是件光彩的事。
趁着傅成章愣神的功夫,顧左宜奮力掙脫他的桎梏,正要離開,卻被傅成章拽住手腕。顧左宜掙了兩下,換來他惡狠狠一瞪,她不敢再動,只好站在原地。
“誰在那裏?”傅成章眯了眯眼,長廊這邊沒有點燈,從這裏看花叢,只能看到月光下模模糊糊的黑影。
沒有回應。
“誰在那裏?”傅成章又問了一句,說話間,他已經朝花叢邁進了一步。
依然沒有回應。
顧左宜並不想與傅成章同進退,期間一直扭着胳膊,傅成章被花叢中那不知來歷的輕嗽聲擾到,察覺她的舉動后,扭頭警告道:“別給老子亂動!”
話音剛落,花叢後面傳來一道極輕的聲音,隨後便看到那裏升騰起一束幽藍的小火苗。
是有人划亮了一根火柴。
顧左宜朝火苗處細細看去,火光並不算亮,只隱約看出是個男人,一張臉被小火苗照得輪廓分明,卻偏偏看不清楚他的五官。
男人雙手一攏,那幽藍的火苗便在他指間幻化成暖紅色的光,不久,有淡淡的煙草氣飄來,並不刺鼻。
傅成章眯了眯眼,並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的來路,只好警告道:“有些事,閣下看到就看到了,把它爛在肚子裏,這樣對大家都好。”
顧左宜手腕被他抓得生疼,聞言看了那個男人一眼,昏暗中,男人似乎也扭頭看向了她,目光稍稍一頓,又轉了開去。
顧左宜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她的現狀,只祈求他不要坐視不管。
月涼如水,傅成章說完那番話后,長廊里就是一片寂靜,草叢裏偶爾有啾啾蟲鳴。
傅成章不敢輕舉妄動,顧左宜舔了舔唇,突然覺得時間過得如此艱難。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終於開口,“不管傅先生與這位小姐是什麼關係,但是明目張胆地佔人便宜總歸不好。男子漢大丈夫,總該知道‘臉’字怎麼寫,你說對吧,傅先生?”
他聲音低沉,聽上去並不像是二十幾歲的小青年。
傅成章琢磨他話中的意思,聽出他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一時有些犯怵。
火星明明滅滅,男人又吐出一個煙圈,然後慢慢向兩人走去,腳邊的花草發出沙沙的響聲。
“傅先生,在我走到你那邊之前,我還可以當做剛才沒見過你;但是等我看清楚你的臉,我無論如何都騙不了自己的眼睛了。”
他話中的意思很明顯,正因為如此,他的腳步放得很慢。顧左宜注視着煙頭上那忽明忽暗的星火,不知為何,心裏漸漸安定下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傅成章不敢冒風險,只好憤憤地甩開顧左宜的手,瞪了她一眼,臨走前不忘說一句:“算你走運!”
顧左宜心裏一松,不由地看向那已經站在長廊外的男人。
他的確不年輕,但也不老,利落的短髮,深刻的五官,領帶松垮地系在他脖子上,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被他打開,露出頸部以下一小片皮膚。
看樣子,他應該是從花園的宴會上過來,因為他的臂彎還掛着一件正裝外套。
“謝、謝謝你……”顧左宜低低開口。
男人吐出最後一個煙圈,煙終於燃盡。他上下打量了顧左宜一番,慢慢說道:“女孩子要學會保護自己,尤其是漂亮的女孩。”
顧左宜一愣,抬頭看向他。
“這裏離花園不到五十米,只要你大喊,總會有過路的傭人聽到你的聲音,可是你沒有。”
顧左宜沒有做聲。
“如果連你自己都放棄了自救,那就誰都救不了你,我也不是每天都有心情管這些閑事。”
顧左宜抿了抿唇,見他說完就要轉身離開,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高聲道:“才不是你想的那樣!”
男人挑了挑眉,回身看向她。
“你根本不了解情況,也根本不會知道我的難處!你說我不自救,可是你又怎麼知道我之前沒有嘗試過呢?如果每一次嘗試換來的都是冷漠、責罰,甚至讓你想保護的人受傷,你會怎麼辦呢?!你……”
顧左宜還想再說,卻最終停了下來。
她真是傻掉了,幹嘛跟一個恰好救了她,卻打心眼裏輕視她的陌生人說這麼多呢?
顧左宜低聲道:“算了,今天還是謝謝你,再見。”
她毫不留情地轉身,匆匆往宴會趕去。宴會已經進入到□□階段了,她再不出現,奶奶又該有意見了。
花園裏舞會即將開始,顧老夫人精神不好,說了幾句話之後就率先離去,同行的還有她的好友溫夫人。
長輩離開之後,年輕人就活躍起來。今天來參加宴會的除了“紅寶石”的高層,還有圈子裏與顧家來往密切的商業夥伴,其中不乏年輕“二代”,躍躍欲試地邀請心儀的對象跳舞。
顧左宜在顧老夫人面前出現了一會兒,見她先行離開,不由暗鬆了一口氣。她往四周看了看,姑姑、姑父還有傅成章都不在,應該是跟着老太太一起走了。
舞池已經熱鬧起來,沒人關注她,她沒了束縛,便端着盤子繞着自助長桌走,認真挑選喜歡的食物。
甜點處放的都是今年“紅寶石”新出的系列,每一塊蛋糕都是糕點師精心設計。
顧左宜看着中間黑天鵝造型的巧克力蛋糕微微出神,冷不防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喜歡這個蛋糕?”
顧左宜嚇了一跳,轉身看去,居然又是剛才那個男人,此時他正晃着高腳杯中的香檳,向她微笑致意。
他應該是打理過了,襯衫領帶系得一絲不苟,正裝完美地套在身上,暗金袖扣在燈光下劃過低調的光。
比剛才的不修邊幅好多了,但依然讓人討厭。
只是顧左宜臉皮薄,從來不會正面跟人表達自己的不喜歡,所以只是象徵地點了點頭,便打算繞開他。
男人也不阻攔,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緩緩道:“你是哪家的?”
顧左宜腳步一頓,又快速往別處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