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青山何處埋艷骨(二)
我們都愣住了,若琛第一個問着:“什麼意思?”
“我們農村是土葬,她沒出嫁,葬哪去啊?又是死在外頭的,按我們當地的習俗,萬萬不能帶回去。招霉運的。”邵琦大嫂理直氣壯的補充着。
我氣結在那裏,問着:“那怎麼辦?”
“就在北京找個地方葬吧。”邵琦大哥說著。
我的心瞬間寒涼到底,古語尚且云:鳥飛返故鄉,狐死必首丘。人都不如動物嗎?邵琦的一縷香魂,客死他鄉,都難返故鄉。一旦離了鄉,怎麼那麼難回去?
我還想說什麼,徐碩已經憋不住火,一摔門走了。我和若琛跟着回去,卻無可奈何。
晚上子越回來,看我們三人呆坐在房裏,問詢怎麼回事。我和他講了邵琦大哥的話。徐碩有些不耐:“哪那麼多窮鄉僻壤的規矩?都什麼年代了。”
“這不奇怪。”子越沉聲,“農村土葬的,基本這習俗。女人只有嫁了人,葬到丈夫家的墳地。沒出嫁的,也絕不能葬到自己家祖墳。或者死後找個人配,葬到人家的墳地里,沒有的話,就只能找個偏僻的地方埋了。死在外面的未婚女人,也不能帶回去,不吉利。誰家能特例?壞風水的事兒。”
原來真的是這種習俗,我的心裏彷彿壓上了千斤巨石,幾千年的封建習俗,在這個年代,還被人恪守的如此嚴格。徐碩和若琛也沉默了,最初的憤憤不平,變成了無奈的嘆息。
“既然這樣,那就葬在北京。好歹朋友們念着,還能去看看。”徐碩無力的抹了把臉,低下了頭。
第二天一早,邵琦大哥過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麻煩你們幫着聯繫聯繫,看北京哪兒有墓地。家裏還有事兒,她也早點兒入土為安。”
徐碩面色緩了緩,打了幾個電話,眉頭皺了起來,看着邵琦大哥期望的眼神,有些遲疑道:“有是有,不過,最便宜的也得七八萬。普遍十萬以上。”
十萬?震驚把我的心一絲絲的劈裂開來。房價的暴漲,已經帶的墓地都漲的連翻幾番?邵琦大哥更是驚得合不攏嘴:“怎麼這麼貴?”
若琛驚訝着:“難怪說死都死不起。”邵琦大哥跺了跺腳長嘆一聲:“唉,哪有那麼多錢,這可怎麼弄。”轉身走了。
我和徐碩若琛面面而覷,實在沒有料到一方墓地,要這麼昂貴。我默默的轉回自己的房間,也想不出什麼主意。
下午忽然想到邵琦手裏應該還有些錢,便跑去找徐碩:“周川給她的分手費還有多少?”
徐碩搖頭:“我不知道。卡應該在她大哥手裏。去跟他說說。”說著一起去了邵琦大哥的房間,敲了半天沒有回應。
服務生路過說著:“客人已經退房了。”“退房?”徐碩的火氣上來了,眼睛瞪大,拿出手機吼着:“你們去哪兒了?”
對方不知說了什麼,徐碩猛地掛了電話,罵道:“他媽的,見識了,一家子全走了,說要回去商量商量。”
“她媽媽也走了?”我有些不可置信。“老太太全憑他兒子媳婦忽悠呢。”若琛咬咬嘴唇,“就這麼把邵琦扔在這兒了嗎?”
十萬的墓地價格,就把邵琦的家人嚇回老家了嗎?一世的親情,竟抵不過這十萬?徐碩的臉色我從沒見過那麼青的怕人,可又有什麼辦法?“大不了,我們幫邵琦買。”徐碩咬牙說著,卻有些無力。
十萬,對以前的徐碩,只是幾場飯局的代價,可如今,卻難免英雄氣短。我也有些猶豫:“除了錢的問題,她的家人還在世,我們買墓地,有沒有什麼說法?”
徐碩懊惱的說著:“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那麼眼睜睜看着她躺在那兒?”
若琛握着徐碩的手,溫言:“先別急。等等她家裏的消息。實在不行,再想辦法。”
屋外暮色漸沉,一陣陣涼風吹過,只覺得徹骨寒冷。這就叫死無葬身之地嗎?我打了個哆嗦。忽然覺得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以前看書,看到古代的愛情故事,不受道德的牽制,做個寵妾未必不如正室,不過就是死後不入宗廟,不受子孫的配享。死後萬事空,什麼都是虛的。可如今血淋淋的現實,刺的我好痛。死亡原來這麼接近,死後無葬身之所,原來這麼凄涼。我這輩子,如果這麼下去,會不會也死無葬身之地?
邵琦還有徐碩,我呢?多少年過去,我死了后,誰來葬我?這就是做情人的下場嗎?我的頭好痛,踉蹌着回了房間,窩在床上一動都不想動。
不知多久,感覺有人摸我的額頭,我睜開眼,子越坐在我身邊,看着我幾分心疼:“累了?”
“子越,原來我們這樣,會死無葬身之地的。”我木然應着。
“你亂說什麼?”子越的聲音一沉,眸里幾分痛色,“怎麼了?”
我說話有些語無倫次:“邵琦沒人葬了,沒人管,怎麼辦?”
子越一愣:“她大哥呢?”“回老家去了,墓地貴。”我答。
“剛才在走廊看到他了。”子越眉頭蹙起。我趕緊起來,踉蹌着步子走出去,看到隔壁他們原來的房間門開着。
我去把徐碩若琛找來,走進去,子越也跟進來。邵琦大哥正在看着手機,看到我們進來,訕訕笑了笑說著:“你們來啦。”
“你不是回家了嗎?”我問。
“我媽和她大嫂回去了,我留下來料理小琦的後事。”邵琦大哥答着。我揪着的心放下來,到底是親人,看來我們多慮了。
“墓地的錢有着落了嗎?”徐碩也舒口氣,問着。
邵琦大哥愣了一下,轉而說著:“北京墓地太貴,我帶回老家去。”我的心裏說不上的滋味兒,再大的風俗,也得向現實低頭。
“回去要配給誰?”子越冷不丁問着。我和徐碩若琛都是一怔。
邵琦大哥打量了下子越,露出一絲瞭然:“您也懂啊,正好她二哥打來電話,我們村前兩天死了個四十多的光棍,一輩子沒娶,他家裏說給兩萬塊錢,讓把邵琦配給他。”
他的話像霹靂雷驚,把我們三個都釘在了地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就是書上看的“冥婚”?子越冷笑:“四十多了,怎麼不娶媳婦兒?”
“他這兒有點兒問題。”邵琦大哥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話沒說完,徐碩已經一拳掄了上去,吼着:“畜生!”
我的心像被萬千針刺一般,再也抑制不住的哭喊着:“求求你,別再糟蹋她了啊。”
子越一把攬緊我,我跌在他懷裏。我的心在滴血,邵琦啊,那麼漂亮的瓷娃娃,一輩子為情所困,可周川,高嘉俊,都好歹還算青年才俊,怎麼死了后,就像件打折作價的物品,被2萬塊就賣給了個四十多的傻子------
邵琦大哥被徐碩打的直退:“這是咋了?”若琛哭着拉住徐碩。徐碩吼着:“我給你兩萬,你把邵琦給我放這兒。別糟踐她!”
邵琦大哥嘟囔着:“這咋是糟踐呢。白花10萬塊才是糟踐錢。”抬眼看見徐碩又掄起了拳頭,嚇得閉上嘴往後閃着。
“徐碩。”子越喝住,“我們先回去。”說著轉身出來。進了房間,徐碩氣的早已說不出話,只喘着粗氣:“他媽的,就是個吃人飯的畜生。”
“邵琦的家人怎麼這樣?”若琛含淚低語。一時大家都沉默,不知怎麼是好,邵琦大哥的做法再過分,但終究是邵琦的家人,我們毫無權力阻止。只是想着邵琦那麼個如姣花軟玉的人,最後是這樣的結果,心就像被刀戳一樣難受。
“不過是貪錢。”子越冷笑了聲:“這種人好辦,給錢就行。”走過去拍拍徐碩的肩:“明天找他談談,錢能解決的事兒,不是事兒。”
一時大家才舒口氣。又商量了一番,各自回屋休息。
第二天一早,子越有事先走,臨走囑咐我們平心靜氣和他談,只要他答應收了錢就答應把邵琦葬在北京就好辦。
還沒有去找邵琦大哥,他反而先來找我們,有些發急:“小琦這張卡里怎麼沒錢了?你們知道嗎?”
“還有別的卡嗎?”我問。
“就這一張,她租的房子我也找過,再沒了。”說完狐疑的看着我們,“小琦沒了后你們一直在,你們不知道?”
“你怎麼知道卡里有錢?”若琛生氣看着他。
“小琦和家裏說過,她那個男朋友給了她不少分手費。才半年多就剩不到一萬塊了?”邵琦大哥說的篤定。
“她所有的東西都在警察那兒,你來了才取回來的,我們怎麼知道。”若琛語氣生硬道。
“你們不要欺負我鄉下人,不是拿了錢,你們怎麼一直在這兒管這事兒?還不是心虛---”話沒說完,邵琦大哥又挨了徐碩一記。
正亂成一團,徐碩的手機忽然響了,徐碩接起,表情漸漸變得凝滯,掛了電話,看着我們道:“邵琦早就給自己買好墓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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