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爭執
甘寧泉公司家裏兩頭忙,幾日沒好好休息,余諾一自然心疼,請了半天假便趕來照顧周能。
胡曉霞與馮義來時,周能喝了葯正睡得死死的,余諾一開了門迎進他們,寒暄了幾句說道:“能能差不多好了,她身子弱,三天兩頭的病一下,倒也不嚴重。”
誰都不忍心將她叫醒,胡曉霞凝着她的睡顏好一會兒,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發了彩信給趙盡染,見到余諾一莫名其妙的表情,小聲道:“染染非要來看能能,她不是才工作嘛,我不讓她來,堵畫思人就行了。”
余諾一捂嘴好笑。
甘寧泉加班回家時天已黑透,一進屋就火急火燎的去了卧室看周能。探了探她的額頭,見溫度終於降下來了,總算鬆了口氣。
回到客廳,問道:“能能吃過了嘛?”
余諾一心想,怎麼不問她吃沒吃,但還是開口回答說:“沒呢,下午喝了葯就一直在睡,胡曉霞和馮義來的時候也沒醒,呶,他們還買了些吃的,說能能喜歡。”說著,指了指放在沙發邊的一大袋零食。
吃過飯,余諾一也不打算趕夜車回宿舍了,好些日子沒和甘寧泉親近,她也有些想了。慢慢泡了個澡,穿着一身輕薄的真絲睡衣就尋到了書房。
甘寧泉見她穿成這樣,一下便猜到了她的心思,忍不住皺眉道:“你先去睡吧,能能在呢。”
余諾一道:“能能又不是小孩子了,她一直住這兒,我們就一直不能做了?”
周能來的頭一天,一直在昏昏沉沉的睡覺,其實是接連受了寒又沒就醫,最後造成這樣嚴重的高燒,甘寧泉一直都在自責沒能及早察覺。現下見到余諾一這副模樣,更加不耐煩,“能能都病成這樣了,你想什麼呢,你以前可不這樣。”
余諾一氣急,以前以前,以前周能摔個跤她比誰都心疼,那還不是愛屋及烏,這十多年下來,她算是對周能掏心掏肺的疼愛了,卻做得還是不夠。
忍了又忍,她乾脆跑去換了衣服,提起包就走人,還把門摔得“嘭嘭”響。
周能被這聲音吵醒,啞着嗓子喊了幾聲“嫂子”,甘寧泉忙進了卧室扶起她,“諾一剛回學校,肚子餓不餓,我給你去熬點粥。”
他在廚房熬粥的同時,周能已經和密友們通了電話報平安,又拆了袋胡曉霞送來的薯片咔咔地咬着。
紅棗粥里放了些糖,淡淡的甜味極易入口,薯片被甘寧泉奪走塞進了櫥櫃,周能瞪眼抗議,最後仍是被甘寧泉抱着,硬喝了大半碗粥。
飯後發了些汗,甘寧泉不讓她洗澡,將她塞進被窩后,他隨手找了本書便靠在了周能的床頭。床頭燈散着暗暗的顏色,卧室極安靜,只有極緩的翻書聲,有節奏的引人入睡。周能覺得熱時,便會迷糊的蹭掉被子,甘寧泉又將它掩回,輕輕拍着她一側肩頭,間或俯身輕啄着她的臉頰,剔透如蛋白,讓他愛不釋手。
耐心的哄着她,見她終於沉沉睡去了,卻又擔心她半夜不老實,想了想,還是熄了燈躺進了她的被窩。果然,沒一會兒她又熱得踢被,甘寧泉昏沉沉的掩被,親着她的臉,一直呢喃“乖乖,睡覺”,反覆了一整晚,直到後半夜才終於靜了下來。
余諾一雖然被氣得跑回了學校,再惱怒甘寧泉的不是,這十多年下來對周能的疼愛卻也是真的。所以想了想仍是不放心,趁着實驗室周六空閑,便買了冰糖雪梨,打算燉給周能吃。
一大早進了甘寧泉家裏,她先進廚房起了鍋燉上梨子,才開了主卧門想看看甘寧泉,誰知床上乾乾淨淨,無一絲人影。
她又轉去了次卧,這一眼,差點叫她氣得七竅生煙。
周能小小的一團,被手長腳長的甘寧泉牢牢鎖在懷裏,走近看,一隻大掌正扣住那顆小腦袋,壓在那男性胸口上。
余諾一顫抖着手掀開被子,屏息看去,周能的下半身也被甘寧泉兩腿勾住,兩人的睡衣雖完整的穿在身上,但在余諾一眼中,與赤/裸已沒有分別。
腦中那跟弦幾近崩潰,她猛力推了甘寧泉一把,壓制着喉頭的怒火低吼:“你給我起來,馬上起來!”
甘寧泉倏地驚醒,腦中有一瞬迷茫,又立刻晃回了神,看了看余諾一克制的背影,又回頭瞧了下懵然欲醒的周能,輕聲道:“再睡一會兒,乖。”說完,便起身去了客廳。
余諾一在那幾十秒的間隙想了很多要說的話,腦中也穿插了許多過去的畫面。她想起周能八歲時,小小的個子又黑又瘦,她扮演着長輩的角色,替周能洗澡穿衣,全是為了討好甘寧泉。她極盡所能的在周能身上傾注一切,終於贏得了周能的貼心依賴,那時周能同甘寧泉時常同床共眠,不過年紀小,又遭人憐惜,她自然也無任何反對。只是隨着周能年歲漸長,瘦小的個子漸漸玲瓏有致,臉孔愈發精緻白皙,兄妹間仍如兒時般親密,叫她看着甚為彆扭。
盯着睡眼惺忪的甘寧泉看了片刻,她因卧室里的畫面而燃起的怒氣也消散了些許,開口道:“能能都大學畢業了,你能不能別再把她當成小孩兒,哪有哥哥和妹妹這麼大了還睡一張床上的!”
甘寧泉此時才明白她生氣的根源,不由蹙眉:“以前我們就一直這樣,什麼大不大的,能能在我心裏就是個孩子,一起睡怎麼了!”
余諾一聽見這話,氣得哆嗦:“怎麼了?好好,你把能能當孩子,可能能已經是大姑娘了,她也會談戀愛,也會交男朋友,你讓我看見你們抱在一起睡就算了,難不成要能能的男朋友也誤會?”
甘寧泉聽到“男朋友”三個字,不知為何腦中一炸,“交什麼男朋友,她小小年紀敢交男朋友,還不被她爸媽罵死,我先打斷她的腿!”
這下余諾一真當氣笑了,她自是知道周父周母對周能的過分溺愛,也知道甘寧泉從中扮演的角色,不禁開口道:“寧泉,我希望你明白,你不欠能能什麼,就算真欠了,這十多年下來也還清了,你該給自己一點自由,也讓能能自由一些,畢竟能能的後半生不可能一直這樣,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甘寧泉沉默片刻,直到余諾一覺得他已明了時,才聽他突然開口:“什麼路,我抱着她走就是了,從小就這樣,以後也這樣,我不會讓她的腳沾地!”
余諾一終於無話可說。
周能起先還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直到聽見一句“你不欠能能什麼”才清醒了過來,再想細聽,卻只怪房子隔音效果太好,聽不完全。
躺了片刻她才起身,客廳里已不見了余諾一的身影。甘寧泉垂頭坐在沙發上,若換做平時,他一早就會注意到周能,可此刻他卻毫無察覺,不知思緒飄去了何方。直到周能軟糯的聲音響起,他才回了神。
“哥,嫂子呢?”
“哦,她學校里有事兒,先走了。”他起身摟過周能,又道,“怎麼不披件外套就出來了,小心又着涼。”
取了外套裹住周能,他才去廚房看起了火。這梨子燉過之後香氣誘人,口感卻着實不討喜,軟趴趴的嚼在嘴裏,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不過確實是治療咳嗽的良方,小時候周能每次感冒,周母都會燉給她吃,吃着吃着也就習慣了。
甘寧泉站在陽台抽了會兒煙,凝着周能吃梨子的側臉,直到煙蒂燃盡,他才晃回了神,又轉身看向外頭的景色。冬日植被蕭條,沒有紅艷粉白的花朵藏在叢中,唯有清一色的墨綠,叫這冷清的冬日有了少許溫暖。
周能連着湯水都吞下了肚,捧着碗踟躕着,想告訴表哥他不欠她什麼,大家對她的好她都懂,尤其是嫂子勞心勞力了這麼多年,也不過比她大七歲而已,卻一直扮演着長輩的角色,她心疼嫂子,也心疼表哥。
最終她還是沒能開口,甘寧泉的公司打來電話,需他臨時加班,囑咐了周能幾句他便匆匆走了。
接下來的日子,周能在網上不斷搜索信息,諮詢了一些陌生網友,得到了有用的資料。期間她和余諾一通過幾次電話,余諾一隻說她小孩子別操心大人的事,與她閑話家常一番,就是不提甘寧泉。甘寧泉更像個沒事人,連平安夜都忙着工作加班,晚上八點回來后,又拖着周能出門,陪她去商店逛了一圈,吃了頓豐盛的才回來。
聖誕這日,周能找到了余諾一的學校,進了實驗室抱着她就不撒手,實驗室的一幫光棍看見周能就兩眼放光,一時如狼環伺,余諾一哭笑不得,只好跟她回了家。
甘寧泉下廚做了三菜一湯,眼見到了飯點周能還沒回來,正要打她手機,她卻抱着余諾一的胳膊出現了,興高采烈的模樣讓甘寧泉說不出話。一時又回到了從前的日子,溫馨愜意。
這日氣溫回升,暖融的陽光曬得周能如貓兒般想撓撓自己,空氣中彷彿是棉被曬透的好聞氣息。她揣着電腦上摘錄下來的信息,一人前往了平南路的一棟寫字樓。與人詳盡交談了近兩小時,最後付了一千元。離開時她欲言又止,那人見她眼中的忐忑,好笑道:“你放心,我們公司的宗旨向來是‘盡心儘力’,況且你留下的信息也比較詳細,順藤摸瓜並不難,一有消息我們馬上通知你。”
出了寫字樓,她又走到報亭買了兩份報紙,招聘版的信息眼花繚亂,看來看去都沒有合自己心意的,想起嫂子曾說過學校里的工作,她有片刻猶豫,手機拿在手上轉來轉去,就是定不下決心。
馮至和宋水情剛吃過午飯,正驅車前往酒店,途徑平南路時等了一個紅燈,他看着窗外耐性等待,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方向盤,耳邊是宋水情的疊疊話語:“楊啟懷倒是真不好色,也不知道是怕朱倩還是有其他的心思。對了,恆廣的沈總那邊有了迴音,禺非已經知道了……”
也不知馮至聽進去了多少,只聽他突然開口:“你前面下車,自己回酒店,我有點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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