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終

大結局終

皇宮,麗正殿。

如容將掐絲琺琅花鳥圖案的暖爐遞到麗貴人手裏,又取了那件大紅猩猩氈鑲白狐毛邊的披風替她披上,麗儀回頭對着如容翹了翹唇角。

“娘娘別等了,皇上使了小太監來說,今兒歇在永和殿了。”

麗儀撇了撇嘴,輕聲道:“我哪裏是等皇上,我只不過是睡不着出來走走罷了。”話落,眼睛卻還是朝不遠處的廊檐下不捨得的張望。

如容掩了嘴,輕聲的笑道:“是,娘娘只是夜裏睡眠淺罷了。可您看這天寒地凍的,您又是雙身子的人,您不為著自個兒,也為肚子裏的小皇子吧。奴婢扶了您進去可好?”說著,如容上前探手扶了小腹已隆得有些圓的麗貴人往裏走。

“關門吧。”麗貴人在進了內殿後,嘆了口氣,不無艾怨的道:“皇上今兒真的不來了。”

如容笑了上前解開之前披在麗貴人身上的披風,又示意小宮女打了熱水,她侍候着麗貴人梳洗過後,便扶了麗貴人躺上才熏好的床榻,一邊將湯婆子塞進大紅錦緞被窩裏,上前替麗貴人掖了掖被角,端了桌几上的宮燈便要走出去。

“如容,你陪本宮說說話吧。”

“是,娘娘。”如容擺了擺手,示意旁的宮人都退下,她則放了手裏的宮燈走到床榻前,探手取了那個美人捶在手,輕輕的敲打着麗貴人的腳,一邊壓低了聲音道:“王爺那邊遞了消息進來,說一定會保證娘娘順利產下龍子。”

麗貴人輕聲一“嗤”嘲諷的笑了道:“他的話,你也信?”

如容默了一默,猶疑的看了麗貴人。

麗貴人抬手撫上自己的小腹,輕聲道:“他若是一直不好,我到也信了,可他已經得了黑玉斷續膏,他不再是個廢人。眼下,只怕他正想着怎樣用我肚子裏的這個去算計那一個礙他道的人呢!”

如容吸了口氣,猶疑的道:“那怎麼辦?娘娘,您得快想個法子才是。”

“晚了!”如容嘆了口氣,臉上生起一抹晦澀,“皇上的身子,你也看到了,外強中乾,我現在希望的就是他能撐到我將這孩兒生下來,然後能給這孩子封個王,趁着這機會,我早早的脫離這是非之地。”

如容點了點頭,“娘娘是個有福氣的,一定可以的。”

麗貴人笑了笑。有福氣?她怕是最沒福氣的那個才是!

“如容,你說永和殿的那個能放過我嗎?”麗貴人抬起頭,目光幽幽的看向永和殿的方向,輕聲道:“我別的都不怕,就是怕……”

“有皇上在,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吧?”如容輕聲的說道:“皇上可是很看重娘娘肚子裏的小皇子的。”

麗貴人點了點頭,沒錯,想來皇後娘娘忌着皇上,應該不敢採取什麼過歷的手段,至於那些見不得光的,想來她只要小心些,應該不會有什麼事。

“如容,你說沂王爺他會不會回朝呢?”

如容換了個姿勢跪着,想了想,輕聲道:“奴婢聽小王公公說,皇上有召沂王爺回京都的打算,只是好像找不到沂王爺。”

麗貴人掀了掀唇角,微閉了眼睛往被子裏躺了躺。

如容見麗貴人不再說話,她便也不再開口,拿了手裏的美人捶輕輕的敲着,待過得半柱香的功夫,眼見麗貴人似是睡熟了,才放了手裏的美人捶起身,放下大紅的帳幔,又拿了桌上的宮燈,打算退出去。

不想耳邊卻響起麗貴人似夢囈般的話語聲。

“我想着,沂王爺他是會回來的,卻是不知道他心裏向著的是哪個!”

如容步子一頓,猶疑的喊了聲,“娘娘……”

麗貴人卻是擺了擺手,輕聲道:“去睡吧,不早了。”

“是,娘娘。”

如容退了出去,在外面的小榻上鋪開自己的褥被,鑽了進去。

火紅的蠟燭襯着大紅的帳縵,將深深的殿宇照得如同一個光艷的籠子,如容抬頭瞪了搖曳的燭光,腦海里一瞬間湧起千萬種思緒,待她想抓住其中的某一點時,卻是又空茫的很。

她瞪了眼睛,聽着窗外那簌簌的落雪聲,很奇怪為什麼在這樣的夜裏,她竟連落雪的聲間都能聽到了!稍傾,如容卻是身子一顫,豁然掀了被子翻身坐起,披了小衣幾步走到窗前,側耳凝聽着。

“你還不睡。”帳縵后響起麗貴人慵懶的聲音,似是已經要入睡卻突然被吵醒。

如容連忙緊了小衣往回走,一邊走一邊道:“奴婢該死,吵醒了娘娘。”

“我本來也就睡不着,哪裏又是你吵醒的!”麗貴人輕輕的嘆了聲氣,“也不知道怎麼回身,隨着月份越來越大,這覺也越來越少了!”

如容才爬上榻,聽了麗貴人的話,她猶疑的道:“娘娘可要奴婢進來服侍。”

“不用了,睡吧,這大冷的天。”

“是,娘娘。”

如容鑽進了被褥,身子躺得筆直,可是耳朵卻是像貓一樣尖尖的豎了起來,聽着外面的動靜!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聽差了,剛才明明在簌簌的雪聲中,她聽到了那種暴怒的喝斥聲!

誰敢在皇宮裏在這個夜半時分,喝斥呢?!如容臨睡前不停想着這個問題。

“你就是個瘋子,瘋子!”

軒轅逸看着皇後娘娘床上並排躺着如花似玉的幾個美人,眼睛裏盛起的腥紅像是被誰割了一刀一樣,將他的整個眸子都染成了紅色。他怒目瞪着床榻上那光裸着的美人,臉頰之上的肌肉抽搐的越發歷害。

床榻上那些脫得一絲不掛,躺在大紅褥子上美人,惶惶不安的輕垂了眼。她們那如凝脂般的肌膚被身下的大紅被褥襯得越發的瓷白細膩,讓人忍不住想要的上前捏一把!

“怎麼,皇上不喜歡嗎?”皇後娘娘輕撩了軒轅逸,待軒轅瞪了那腥紅的眸子,像要吃了她一樣的瞪着她時,皇後娘娘點了點頭,冷聲道:“既然是一群廢物,那留着有何用?!”

下一刻,高聲道:“來人,將這些廢物給我拖出去杖斃。”

聲一落,便聽到殿門內侍的聲音響起,眼見得那些內侍便要撩了帘子進來,床榻上的美人齊齊的跳了起來,撲到了軒轅逸面前,“皇上,皇上您臨幸奴婢吧,皇上……”

更有甚者伸手去解軒轅逸的衣裳,還有人將手探向了他的龍根之處!軒轅逸看着眼前這一幕淫靡的亂像,腦子裏便似被人拿刀絞了一絞,一歇一歇的痛!

“瘋子,你就是個瘋子!”軒轅逸霍然抬腳,不管不顧的將那些抱着他的,纏着他的宮人踢得東倒西歪,他猶自喘了粗氣,恨恨的指了皇後娘娘,“瘋子,你是個瘋子,我要廢了你。”

皇後娘娘看着那些被踢得東倒西歪的宮女,又抬眼看着氣得臉孔青白如紙的軒轅逸,待聽得他說出那句要廢后的話時,不由得便發出“呵呵”的嘲笑聲。

笑聲方歇,她看了軒轅逸,一字一句道:“廢后?你終於說出來了?你早就想這麼做了吧?你早就想我將這永和殿獻出來了是不是?”

軒轅逸不知道是踢累了,還是怎麼了,驟然身子一軟,“撲通”一聲跌在了地上,他也不起來,就那樣坐在地上,瞪了眼睛看着輕移蓮步緩緩靠近的皇後娘娘。

皇後娘娘待走到軒轅逸身邊時,她緩緩的蹲了下來,與軒轅逸目光平視着,軒轅逸怔怔的看着眼前這對呈灰褐色的眸子,看着那裏面的冰冷,半響,猶疑的搖了搖頭。

“我子書文英十四歲入你軒轅家門,為你生兒育女,為你操持家務,為你孝順先皇先後,你要這天下,我不遺餘力,竭力相助。我娘家子書一族,父兄十幾口,盡數戰死沙場,才為你打下這萬里江山。你軒轅逸現在來告訴我,你要廢后,你要休了我?”

軒轅逸看着面孔冷漠的如同窗外那化雪成水的冰一樣的臉,嘴唇動了一動,卻是喉嚨沙啞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軒轅逸,你就不怕我父親哥哥們從地底下爬上來找你理論嗎?”皇後娘娘唇角嚼了抹冷笑,冷冷的凝着軒轅逸,“你要廢我?你憑什麼廢我?”

“來……來……來人……”軒轅逸喘了口粗氣,這樣的皇後娘娘讓他感覺到陌生,更讓他覺得恐懼,他要離開這,他要儘快的離開這,“來人,來人……”

“皇上……”

殿門外響起王安的聲音。

“滾,沒本宮的話,誰也不許進來。”皇後娘娘對着殿門外應聲的王安便是一聲歷喝。

王安才邁進殿內的一隻腳,打了個顫,便不由自主的往回收。

皇後娘娘緩緩起身,目光掃過地上那些脂光粉艷的美人,“吃吃”一笑,輕聲道:“這幾個,哪裏比那賤人差了?你卻是這般的看不上!”

“朕,朕……”軒轅逸感覺一顆心似是要跳出來一樣,他強自鎮定着心神,對居高臨下斜睨了他的皇後娘娘喝道:“子書文英,你想弒君?你想謀反?”

“弒君?謀反!”

皇後娘娘似是聽到什麼好笑的話一樣,哈哈的大笑了起來。

笑得涕淚橫流后,她顫了手扯了塊帕子擦掉眼角的淚,看了軒轅逸,“你不用拿這話來嚇我,夫妻幾十載,軒轅逸,你該知道,我子書文英不是那膽小怕事之人!”

軒轅逸試圖着從地上站起,可不論他如何努力,身子卻是綿軟的使不上一分力氣。到得最後,他便也放棄了,甚至更是身子往後靠了靠,依了殿內的紅木桌腿,輕喘了口氣。

“為什麼要這樣?”軒轅逸抬頭看了皇後娘娘,那雙從來都是陰冷鷙戾的眼裏,此刻滿滿的是不解與憤恨,他目光像釘子一樣死死的盯視着皇後娘娘,“子書文英,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為什麼?”皇後娘娘“吃吃”的冷笑起來,笑聲停下,她冷寒的目光幽幽的盯了軒轅逸,“你問我為什麼?我也想問你為什麼啊?”皇後娘娘低垂了眉眼,冷冷的道:“你說只是喜歡她的青春她的朝氣,可是為什麼卻要讓她誕下你的子嗣?這后宮裏,那麼多比她小比她朝氣的女孩,你看不上,你一門心思想着她,現在是為了她視我如眼中釘肉中刺,假以時日,她若誕子皇子,你是不是要連我皇兒的儲君之位也奪了?”

“你在說什麼?!”軒轅逸瞪了皇後娘娘,“朕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你是沒說,你什麼都不用說,你只需要一步一步的安排便是!”皇後娘娘怨恨的瞪了軒轅逸,“你忘記了你答應過我的話,你說只有我子書文英才能誕下你的子嗣,可是現在呢?你現在是怎麼做的!”

最後一句,皇後娘娘幾乎是用吼的聲音,對軒轅逸吼了出來,她目光如刀,似乎恨不得用那目光將軒轅逸千刀萬剮。

“你羞辱我,我忍了!你漠視我,我認了!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讓那個賤人懷了你的龍種,更不該還不顧一切的要保全她!”皇後娘娘喑啞了嗓子,哽聲道:“深宮寂寂,人心險惡,我如履薄冰,這一路我走得膽戰心驚走得萬分辛苦……”

“朕告訴過你,朕的儲君只會是祈兒,你為什麼不信?”軒轅逸驀的嘶聲道:“朕的話你從來都不信,子書文英,你還是那樣,永遠都只按着你自己的意願來,錯的永遠都是別人,不是你!”

“你讓我信你?”皇後娘娘呵呵一笑,“軒轅逸,你捫心自問,你有哪一點值得讓人信?六皇弟那般為你,你是怎樣對他的!”

軒轅逸便突的僵在了那,似是難以置信皇後娘娘會說出這樣的話。他目光怔然的看了皇後娘娘,稍傾嘴唇動了動,聲音卻低的只有他自己聽得到。

“六皇弟?六皇弟!”

皇後娘娘冷冷一哼,曬笑一聲,淡淡的道:“六皇弟與你一母同胞,他為你不惜背負一世罵名,奪了瑞兒的江山拱手與你,可是,你,軒轅逸你是怎樣對他的?你能對六皇弟過河拆橋兔死狗烹,對我這個年老色衰的女人又會有着怎樣的手段?你當我是傻的不成!你當這天底下就你軒轅逸最是聰明不成?”

軒轅逸看着皇後娘娘艷紅的唇一張一合,好半天他才聽明白皇後娘娘說的是什麼!

“你大膽,你好大的膽!”軒轅逸顫了手,指了皇後娘娘,“你竟敢這樣羞辱朕,朕要……朕要……”

“你待怎樣?”皇後娘娘迎上前一步,微微傾身,俯視着神色激動的軒轅逸,一字一句道:“是不是要奪我后位,將我打入冷宮?”

“你……”軒轅逸瞪了皇後娘娘,那句到了嘴邊的,“不錯,正是如此”卻是怎樣也說不出口,只能瞪目結舌的瞪了皇後娘娘。

“軒轅逸!”皇後娘娘忽的俯身,貼在軒轅逸耳邊,一字一句,吐氣如蘭的道:“軒轅逸,你竟然那麼喜歡那個賤人,那樣在意那個賤種,我子書文英成全你,如何?”

“你……你想幹什麼?”軒轅逸驚恐的瞪了皇後娘娘,便是這個時候,他才驀然驚醒,他身上這般無力,怕是中了什麼葯了!“你對朕做了什麼?”

皇後娘娘溫和柔軟的一笑,輕聲道:“沒做什麼,只不過是在蠟燭里摻了一點十香媚情散,替皇上和麗妃娘娘助助興罷了!”

“你瘋了!”軒轅逸在聽到皇後娘娘嘴裏說出的“十香媚情散”后,臉上瞬間蒼白如紙。

要知道這“十香媚情散”是番幫進供的專司御女之葯,再貞潔的婦人中了這葯也會立刻變成淫娃蕩婦,換句話說,便是太監用了這葯,抓着木頭也能拱幾拱!這樣的葯,用在情se虧空的軒轅逸身上,簡直是要他的命啊!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皇後娘娘探手扶了軒轅逸,親身俯身撣去他身上那看也看不到的塵土,一邊柔情蜜意的道:“臣妾這就讓人送你去麗正殿,皇上還請千萬愛惜着自己的身子一點。”

話落,便對外高聲道:“來人,皇上要去麗正殿。”

軒轅逸試圖推拒皇後娘娘的挾制,可是笑意溫婉的皇後娘娘,那看似柔若無骨的手,此刻卻是緊緊的像鉗子一樣鉗住了軒轅逸的胳膊,任他如何掙扎也掙扎不脫。

更要命的是,此時他的小腹之間有一團不要命的熱氣正在沿着丹田擴散,往某一處拚命的匯聚。

“不……不去……不”

軒轅逸搖頭,但“十香媚情散”它不僅能助興,它還能讓人意識迷離!

“王安。”

皇後娘娘將軒轅逸扶到永和殿外的玉攆上,對一側低眉垂眼,渾身抖得如同篩子一樣的王安冷聲道:“侍候皇上去麗正殿。”

“是,娘娘。”

皇後娘娘冷冷的撩了眼王安,眉角掠過一抹冷笑,對身側的梅姑吩咐道:“天黑雪大,你幫着本宮送一程吧!”

“是,娘娘。”梅姑接過小宮人遞來的宮燈,提裙走到了前頭。

王安連忙示意內侍抬起龍攆,一路朝麗正殿走去。

直到一行人消失不見,皇後娘娘還站在永和殿的門外,嘴角凝了抹殘忍的笑,她目光微抬,落在銀裝束裹的殿宇之上,對身側的徐嬤嬤,輕聲道:“還是下雪好啊!”

徐嬤嬤原本微恭了身子在一側小心的侍候,此刻聽了皇後娘娘的話,雖不明白皇後娘娘為什麼要這樣說,但既然皇後娘娘開口了,她卻是必須答話了。

想了想,輕聲道:“娘娘從前並不喜歡下雪!”

“從前是不喜這雪天的冷寒,可現如今才發現……”皇後娘娘笑了笑,轉身朝里走,邊走邊對徐嬤嬤道:“屋裏那幾個怎麼處理,嬤嬤知道吧?”

徐嬤嬤頓了一頓,稍傾飛快的道:“老奴明白。”

“嗯!”皇後娘娘點了點頭,輕聲道:“那就快些去處理吧,時間不多了,事情太多耽擱不得!”

“是,娘娘。”

徐嬤嬤低了頭應道。

麗正殿。

睡夢中的如容被一陣驚叫驚醒,下一刻,飛快的掀了被子,一把撩了帳縵衝到麗貴人的床榻前,將遮住床榻的繡花開富貴的縵子拿一側銀鉤掛起,果然,便看到麗貴人正滿頭大汗,眉眼緊蹙在床上拍手踢腳的。

“娘娘,娘娘,娘娘醒醒。”如容連忙推了夢魘的麗貴人,一邊急聲道:“娘娘,您怎麼了,是不是做惡夢了!”

“不要!”

麗貴人猛的掄了手對着如容的臉便使力的掄了過去,如容不防,被她那一巴掌,給掄得身子一個踉蹌,差一個點便跌在地上。

這一下,麗貴人也砌底的清醒了過來,她目光直直的怔怔的看着被她掄紅了半邊臉的如容,大口大口的喘了粗氣,與此同時,臉上身上的汗瞬間將她浸了個濕。

“娘娘,您是不是做惡夢了?”如容顧不得自己半邊麻木火燒火燎的臉,緊張的看了麗貴人,小心的道:“娘娘,娘娘……”

“給我一杯水。”

如容連忙拿了一側小几上的茶盞,替麗貴人倒了杯溫着的熱水,遞了上去。

麗貴人接過一口飲盡,卻是很快的又將杯子遞給如容,沙啞了叫喉嚨道:“再倒一杯。”

如容手腳利索的又倒了一杯。

三杯水下肚后,麗貴人才長長的透了口氣,幽幽的道:“我做了個夢,那夢好嚇人……如容,讓人去找晉王爺,告訴他,我要出宮,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只要離開這。”

說到後面,麗貴人已經是急得臉如紙白,緊緊攥了如容的手,急切的道:“我一定要離開這,我必須離開這,不然……”

“娘娘,那只是個夢。”儘管手被麗貴人攥得生疼,如容還是沒忘了安慰情緒幾近崩潰的麗貴人,她輕聲道:“娘娘,現在已經宮禁了,消息送不出去,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聯繫上晉王爺。”

麗貴人懵然的看了如容,“明天?”

“是的,明天。”如容輕聲道:“娘娘,奴婢打盆水來,替您擦擦身子換身衣裳吧!”

麗貴人抬頭看了看被雪映得發白的夜,喃喃的道:“可是我怎麼覺得天已經亮了。”

“娘娘……”

便在這時,殿門外響起宮人叩門的聲音,“開門,開門。”

“這麼晚?”如容猶疑的側了頭,輕聲道:“這麼晚會有誰來?”

她的話才一落,麗貴人身子便瑟瑟的抖了抖。

下一刻,便聽到內侍尖利的嗓音,“皇上駕到。”

“皇上來了?!”如容錯愕的看了麗貴人,“皇上不是歇在永和殿嗎?怎的這麼晚了還來我們殿裏?”

話雖這樣說,她卻是飛快的站了起來,拿了衣裳幫着麗貴人穿戴,一邊穿,一邊抱怨的道:“大總管也真是的,就不能提前使人通報一聲。不知道,娘娘是雙身子的人嗎?”

麗貴人卻不似她那所怨,她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臉上是適才驚夢后的蒼白,這會子看起來,似乎越發的白了。

“娘娘,快些……”

如容催促着形動明顯有些慢一拍的麗貴人,但下一刻,她卻似是感覺到麗貴人推了她一把。如容沒當一回事,還要替麗貴人穿衣,這會子卻是明顯的感覺到了麗貴人推了她一把,如容錯愕的抬頭,便看到麗貴人正目光怔怔的看了她身後方向。

如容懵然的回身,一回身,便看到軒轅逸站在她身後,她連忙起身行禮,“奴婢見過皇上。”

“……”

時間在流逝,如容久等不曾聽見軒轅逸的聲音,由不得便偷偷的抬了眼角看過去,這一抬眼,便驚見到軒轅逸正目光泛着一種奇異的紅光,咄咄的逼視着麗貴人。

“皇……上,”麗貴人亦驚覺到軒轅逸的奇怪,她小聲的試探的喚了一聲軒轅逸,“皇上,您怎這麼時候過來了?”

軒轅逸喉間發出一聲奇異的聲響。似是“嗬嗬”的聲音,那聲音分不清是興奮還是壓抑,但卻無端的讓人感到害怕恐慌!麗貴人霍然間憶起適才的驚夢,下一刻,便不由自主的身子往後退了一大步。

“皇上……臣妾身子不便,不如臣妾喚了宮人前來侍寢?”麗貴人戰戰兢兢的對軒轅逸說道。

軒轅逸卻是突然提步上前。

“皇上!”

麗貴人嚇得一個踉蹌,便往後倒退過去。但下一刻,卻是被一隻手牢牢的攥住。

“如容,快,快……”麗貴人看着神色猙獰可怖的軒轅逸,抬頭對一側怔愣住的如容急聲道:“快,如容,快去喊了人來。”

“是……是……娘娘,奴婢這就去。”

如容轉身便朝外走,一把攥了殿外侍候的王安,急聲道:“大總管,麗妃娘娘有六個月的身孕了,她不能侍寢啊,大總管,您……”

王安嘆了口氣,抬頭掃了眼如容,淡漠的道:“如容,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如容驚愕的看了一臉神色淡漠的王安,半響喃喃的道:“大總管,您……”

王安似笑非笑的挑了一眼如容,續而眉眼輕垂,道:“如容,我們都是奴才,是奴才便盡奴才的本份!”

“可是……”

王安驀的便抬起了頭,一對細小的眸子卻射出比毒蛇還要滲人的光,緊緊的盯視着如容,似乎只要如容說出一個他不想聽到的詞,他便會上前一步一口咬死如容!

如容在那樣的目光中,安靜了下來,她深深的吸了口氣,續而飛快的低垂了頭,疾步朝外走去。

王安看着如容越走越快的步子,白白胖胖的臉上那對細小的眼睛裏掠過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目光,但很快的,王安又重新低下了頭。

“如容,你這是要去哪啊?”

如容猛的抬頭,看着提了一盞五連珠大紅宮燈

燈站在廊檐下的梅姑。梅姑一身深墨色的棉綾小襖,外披一件靛藍團花連帽鶴氅,掩在帽兜下的臉,白的像這地上的雪,冰冷的眸子看不到絲毫的感情。

“梅姑姑!”如容一怔過後,飛快的行禮。

梅姑上前幾步,站定在如容身前,“你急急忙忙的這是要去哪?”

“回姑姑的話,奴婢……奴婢……”

梅姑也不催如容,站在那,等着如容往下說。

“撲通”一聲,如容跪在了梅姑跟前,“咚咚”的磕起了頭,“姑姑,救救我們家娘娘吧,求您了姑姑……”

“如容!”梅姑深吸了口氣,待那涼涼的氣息直入心底,使得她清醒的頭腦越發的清醒的時,她才看着磕得滿頭滿臉都是雪的如容,一字一句道:“你不是第一天進宮了?這宮裏誰說了算,不用我教,你也知道!你現在是想讓我陪着你一起送死么?”

“姑姑……”如容紅了眼眶看向梅姑,“娘娘她肚子裏還有孩子,她……”

梅姑眉眼輕垂,定定的看了如容半響,稍傾卻是提了手裏的宮燈轉身便走,邊走,邊輕聲道:“那又如何?這皇宮裏誰都想誕下龍子,誰都想獨寵,這兩樣,你家娘娘齊齊佔了,這般好命,你該為她高興才是!”

“姑姑……”如容從地里上爬了起來,想要追上去,不想她才跑出幾步,便有兩個年長的嬤嬤自小門處閃了進來,目光陰冷的盯着她,如容步子一頓,那兩個嬤嬤冷聲一哼,便齊齊的走了出去,跟上了梅姑的步伐。

一片雪白的地上很快便只留下一串凌亂的步子。

如容看着那深深淺淺向前延伸的步子,身子一軟便跌倒在雪地里,便在這時,耳邊響起麗貴人撕心裂肺的慘呼。

“娘娘!”

醒過來的如容,手腳並用的爬了起來,轉身便往回跑。

遠遠的她便聽到了麗貴人正用哭啞了喉嚨求着皇上。

“皇上……皇上……臣妾好痛,皇上……”

“不要,不要皇上……孩子,我的孩子……”

“皇上,求您了,求您饒過臣妾吧……”

一聲一聲的痛呼,一句一句的哀求,卻始終換不來軒轅逸的一句話,如容的心越提越緊,便在她快要到達麗正殿門口時,冷凜的空氣里,忽然便夾雜了刺鼻的血腥味。

如容步子一頓,她怔怔的看着麗正殿的方向,那裏再沒有麗貴人的聲音,有的只是一聲接一聲的怒吼,一聲接一聲肉體相撞聲,那樣的兇狠,那樣的……

“娘娘,”如容捂了嘴,眼淚不受控制的自眼裏流出來,她想要上前,兩隻腳卻重愈千斤怎樣的也邁不動。她只能掩了嘴,喊出一聲,又一聲的“娘娘。”

空氣中鐵鏽味越來越濃,室內男人的粗喘不曾停息。

忽的一股寒風颳起,如容便看到那被風颳得飄起一角的帳縵內,她家娘娘玉體橫陳,像一具瓷娃娃一樣在皇上的身子下起伏song動,身下漫起的紅,染紅了她曾經引以為傲的滑脂凝膚。

黑的發,白的肉體,還有那明皇的衣角,齊齊染浸在那片怒紅中,似是要將這個黑夜都染透一樣!

如容眼前一黑,整個人倒在了雪地里。

天空中,雪還在下,只是已經不再那般大,紛紛揚揚如三月的柳絮,飄得很是輕盈美麗。

永和殿。

皇後娘娘的目光一直不曾離開麗正殿的方向,便是身後響起宮人向梅姑請安的聲音,她也不曾回頭。她固執的將目光定格在那個方向,她以為她應該高興的,可是,為什麼心底卻是一點高興的念頭都沒有?

“都辦好了?”

梅姑擺了擺手,示意屋子裏宮人都退下,她則輕步上前,走到皇後身后,輕聲道:“是的,都按照娘娘的意思辦好了。”

皇後娘娘這才收回了目光,她緩緩的回頭,看着身前低眉垂眸的梅姑,良久,沉聲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本宮太狠了!”

梅姑抬頭迎了皇後娘娘的目光,雖然緩慢但卻是一點都不猶疑的搖了頭,梅姑寡淡的臉綻起一抹淺淺的笑,“奴婢從小便在娘娘身邊侍候,娘娘是如何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奴婢比誰都清楚。”

皇後娘娘看着梅姑臉上那抹淡淡的笑,驀的便長嘆了口氣,“有沒有派人去太子府?”

“已經使人去了。”

“晉王那邊如何了?”皇後娘娘轉身朝內室走去,一邊走一邊輕聲道;“也不知道那勞什子黑玉斷續膏找到了沒!”

梅姑上前探手扶了皇後娘娘的胳膊,一邊輕聲道:“娘娘是擔心朝中有人不服殿下?”

“我大慶是以武力開國,雖說歷經幾朝,重武輕文好了點。可是,若是明日消息傳出,若是沒有人能壓住朝堂上那批莽夫,我怕……”皇後娘娘沉沉的嘆了口氣,接了道:“再說,你也知道,皇上一直派人在找尋沂王的下落,若是這個時候沂王回朝,我怕……”頓了頓,方接了道:“我怕是辛苦一場,為他人做嫁衣裳啊!”

“娘娘想多了。”梅姑笑道:“沂王若有意江山,現下便不會行蹤難覓!”

皇後娘娘想了想,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沒有一個能征善戰的將軍,終是讓人心頭不安啊!”

“待得太子殿下承繼大統,再開辦武舉,到時自有殿下的忠君之臣!”梅姑輕聲道。

皇後娘娘想了想,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

梅姑端了暖壺替皇後娘娘沏了杯茶,雙手呈了上去,待得皇後娘娘喝了一口,她接過放好后,才輕聲道:“娘娘可想好了,後面怎麼辦?”

皇後娘娘抬頭看了梅姑,見梅姑同樣目光熠熠的看向她,皇後娘娘挑了挑唇角,淡淡的道:“後面怎麼辦?後面再簡單不過,皇上病重,當然是太子監國。”

“奴婢問的是麗妃娘娘那!”

“她?”皇後娘娘臉上掠過一抹惡毒,續而卻是冷冷一笑道:“古往今來蠱惑聖君的妖妃是什麼下場,她自然便是什麼下場!”

“那皇上他……能同意么?”梅姑不無擔心的道。

“呵呵!”皇後娘娘吃吃笑了起來,笑聲一頓,她看了梅姑,“你啊,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怎的這會子卻犯糊塗了?皇上病重,他哪還理會得了!”

梅姑怔了怔。

眼見梅姑怔愣,皇後娘娘擺了擺手道:“你先下去吧,我也累了。”

“是,娘娘。”

待得梅姑退了出去,皇後娘娘走到鳳榻跟前,掀了已重新鋪整過的床榻,探手自枕頭下取出一個白瓷小瓶在手裏把玩。

“十香媚情散”,若是軒轅逸明日還能清醒的醒過來,那子書文英還何必如此費心下這一招棋?!

皇後娘娘唇角嚼了抹笑,將瓶子往枕頭下一塞,閉上眼,沉沉睡去。

麗正殿外,王安聽着軒轅逸那已不再是情慾,而是機械的聲音后,眉頭不由自主的蹙在了一起。

稍傾,他轉了身交待身側的小太監,“你在這侍候,洒家去去就來。”

“是,公公。”小太監連連應道。

王安三步並兩步急急的走出了麗正殿,三拐兩繞的便淡出了眾人的視野。

半盞茶不到的功夫,王安又急急的跑了回來,眼見得麗正殿還如同他離去前一樣,心底鬆了口氣,這才撞去身上的雪花,又跺去腳上的沾着的雪泥,深吸了口氣,重新站到了麗正殿門外。

時間在流逝。

當東際發白時,屋子裏終於陷入了沉寂。

屋外侍候的人,久久等不到屋裏的召喚,眼見得天色越來越白,王安硬着頭皮走了進去,輕聲道:“皇上,皇上要早朝了!”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

“皇上,皇上,該早朝了!”

王安又如何說了幾遍,可是回答他的還是一片死寂。

“皇上……”王安探手撩起帘子,帘子一撩,王安便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驚喊,“皇上……快請太醫。”

在一片手忙腳亂中,太醫很快便被請來,同時來到的還是盛裝妝扮的皇後娘娘。

“這是怎麼回事?”皇後娘娘怒氣沉沉的盯了王安,“昨兒本宮不是特意叮囑你,讓你小心侍候的嗎?怎麼你就是這樣侍候皇上的!”

“奴才該死!”王安“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咚咚”的磕起了頭。嘴裏不住的說著求饒的話。

“麗妃呢?”皇後娘娘掃了眼宮人,冷聲道:“叫她來見本宮,都這個時候了還只想着風流快活,全然不顧及皇上的身子,不顧及肚子裏的龍種,她這是要幹什麼!”

很快便有宮人進去通傳。

但隨着宮人出來的卻是一夜沒睡的如容。

“奴婢如容見過娘娘。”

“麗妃呢?”皇後娘娘眼睛瞄也沒瞄地上跪着的如容一眼,只冷聲道:“本宮要見的是麗妃,可不是你。”

“回娘娘的話,麗妃娘娘還在昏迷中。”如容戰戰兢兢的悄然打量了眼一臉寒色的皇後娘娘,顫聲道:“皇後娘娘求您救救麗妃娘娘吧,讓太醫給麗妃娘娘診治吧。”

皇後娘娘地是唇角凝了抹嘲諷的笑,冷冷的道:“請太醫?”

“娘娘……”如容哭倒在皇後娘娘腳下。

“來人,給我拖出杖二十。”

殿外的侍衛立刻便凶神惡煞的走了進來,拖了如容便往外走。

稍傾,屋裏替軒轅逸診治的太醫走了出來,齊齊的跪了一地。

“皇上的他怎麼樣了?”

“娘娘恕罪,臣等無能。”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皇後娘娘一把將手裏的茶盞兜頭蓋臉的對着跪了一地的太醫們砸了過去。

“臣等萬死!”

面對皇後娘娘的震怒,太醫們自是惶惶瑟瑟如驚弓之鳥,但既便如此害怕卻也只能說一句“萬死”的話,必竟,皇帝的癥狀便是大羅神仙怕是也回天無力。

那“十香媚情散”使用得當確是助興之物,但皇後用在皇上身上的卻是所有的劑量,一夜的放縱,一夜的顛鸞倒鳳,一夜的情se聲馬……皇帝早已被掏虛的身體已經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太醫趕到時,麗貴人下身血流不止,胎兒活活被入死在宮腔,到現在還不曾排出,而皇上亦好不到哪去。精盡,人雖未亡,但卻是出氣多進氣少。若不是有老道的太醫第一時間將參片喂入他口中,此刻的順天帝早已駕鶴西去!

地上呼啦啦的跪倒一大片,皇後娘娘目光詭異的看着眼前黑鴉鴉的腦袋,稍傾沉聲道:“即如此,你們告訴本宮,現下該當如何?”

太醫們竊竊私語了一番,稍傾抬頭對皇後娘娘道:“還請皇後娘娘宣太子殿下入宮。”

皇後娘娘的臉上先是一抹濃重的悲戚之色,續而轉化成深寒的陰戾,她怒聲道:“麗妃呢?讓她出來見本宮。”

“回娘娘的話,麗妃娘娘她……”太醫猶疑的看了皇後娘娘,在對上皇後娘娘陰沉的目光后,硬了頭皮道:“回娘娘的話,麗妃娘娘她怕是也不行了。”

“這個賤人!”皇後娘娘霍然起身,但稍傾又似是不勝傷感的褪然的坐了下來,揉了揉額頭,對身側的梅姑道:“讓內侍去宣太子殿下進宮。”

“是,娘娘。”

大殿內立時靜了一靜。

皇後娘娘擺了擺手,示意太醫們都退下。

直至麗正殿內,再無旁人,皇後娘娘才將手移開了額頭,這個時候如果有人細心的看,會在她的眼裏看到一抹隱秘的笑。

“娘娘,”徐嬤嬤上前。

“嬤嬤隨本宮進去看看。”皇後娘娘對一側的徐嬤嬤吩咐了一聲,便站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坐得太久,還是起得太急,身子一個咧咧,卻是差點便跌倒。

徐嬤嬤嚇得趕緊上前,探手扶了皇後娘娘一側的胳膊,一迭聲的道:“娘娘,您慢些。”

皇後娘娘步子頓了頓,待得心神穩定后,才對徐嬤嬤點了點頭,淡淡的道:“沒事,走吧。”

“哎。”徐嬤嬤應了聲,扶了皇後娘娘小心的往裏走。

早有侍候的小宮女戰戰兢兢的撩起了帘子,雖說室內早已經過整理,又熏了香,但那濃重的血腥味,卻是怎樣也沖不散。縈縈繞在鼻端,讓人幾欲作嘔。

皇後娘娘扯了帕子輕掩在鼻子下,將手從徐嬤嬤手裏拿出來,示意徐嬤嬤不用上前。

徐嬤嬤低眉垂眼的站在原地。

榻上的皇帝臉色青白嚇人,像死屍般直挺挺的躺着,若不是他鼻下那微微顫動的羽毛,誰也不會將他當成是一個活人。

皇後娘娘走到跟前,在床榻一側的錦墩上坐了下來,目光凝視着地上厚厚的花開富貴的地毯,那大朵大朵絢麗的牡丹花替這清冷的屋子增添了幾許生氣。

徐嬤嬤使了個眼色給屋子裏的宮人,宮人們便低垂了頭,魚貫而出。

“我原來一直以為,我們會有同於大多數的皇家夫妻……”皇後娘娘暗啞的嗓音響起,她的目光落在軒轅逸的臉上,“我沒想過我們會恩愛如初,但卻也不該是這樣你死我活!”

“其實這樣也好是不是?你從來都是只要你想要的你喜歡的便要得到。麗儀是你疼在心窩子裏的人,她現在跟你同生共死,你是不是應該高興?是不是要感謝我?”

沒有人回答皇後娘娘的話,而她似乎也不想再說了,緩緩的站了起來,目光不經意的撇向一側的美人榻,卻在這時,瞳孔攸的一緊。

麗儀那細長似狐狸的眼睛正靜靜的迎着皇後娘娘,因為失血,她的臉色也很白,較之死人差不了多少。

“沒死?”皇後娘娘緩緩抬腳,朝美人榻上的麗貴人走去,陰寒的目光讓人從頭皮冷到腳心。

然,麗儀卻只是安靜的迎着她,神色間看不出害怕也看不出驚懼。

一步之外,皇後娘娘站定了腳,她的目光落在麗嬪的肚子上,那裏仍然維持着隆起的形態,但她們都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太醫宣告了那個孩子的死訊。

皇後娘娘忽的便挑了唇角,給了麗儀一個極盡嘲諷的笑。

不曾想,麗儀在看到皇後娘娘臉上的笑后,同樣抬頭給了皇後娘娘一個淡淡的笑。

“你笑什麼?”皇後娘娘像被貓抓了一樣,立時跳了起來,怒聲道:“你還敢笑?”

“我為什麼不敢笑?”麗儀喘了口氣,看着皇後娘娘,她感覺到身上的血正在一點一滴的流盡,便是說句話也累人得很,但卻還是強撐起了精神,對皇後娘娘道:“我又沒有做壞事,我為什麼不敢笑?”

“你沒有做壞事?”皇後娘娘輕“嗤”一聲,指了榻上的皇帝道:“那便是你做的壞事,你還想否認嗎?這樣的壞事,誅你九族都不為過!”

麗儀“吃吃”一笑,抬頭迎了皇後娘娘,“那你誅啊!”眉眼間掩了抹深深的嘲諷,譏誚的道:“九族?那你可是我夫君的妻子呢!哎呀,姐姐啊,你是要找根繩子勒了自己,還是找把刀子捅了自己呢?”

“呸!”皇後娘娘狠狠的一口痰“唾”在麗儀臉上,“姐姐?憑你也配?”

“當然了,我怎麼配喊你姐姐呢?”麗儀“咯咯”的笑了起來,“那些蛇啊,蠍啊才是你的姐妹呢,是不是?我的皇後娘娘!”

皇後娘娘眼眉目輕挑,睨視了麗儀,“你還真是學不乖,到了這個時候還牙尖嘴利。你說我是讓人剖了你的肚子讓你看看你這肚子裏到底是男還是女呢?還是讓你帶着這個孽種,剁了你的手腳,養着你,讓你一輩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隨便你了!”麗儀淡淡的笑了道:“只要你高興便好了,我沒關係的。”

“你……”

麗儀看着吃癟的皇後娘娘,眼裏的笑意越來越濃,若不是一身無力只怕她下一刻都要放聲大笑起來。

“賤人!”皇後娘娘霍然上前,抽了麗儀頭上的簪子對着麗儀那雙細細長長流光媚彩的眸子便狠狠的扎了下去,“我讓你笑!”

“啊……”一聲慘叫,麗儀痛得“撲通”一聲翻倒在地上。

皇後娘娘看着手裏那尚在滴血的簪子,看着痛得在地上翻滾的麗儀,看着手上鮮紅的血,一滴滴的往下掉,下一刻,她暢懷的笑聲便響砌殿宇。

“賤人,你不是好得意嗎?”

麗儀翻滾着,鮮紅的血隨着她的翻滾灑落一地。

慘呼聲,笑聲,交織在一起,遠遠的傳了開去。

一時間,這座瑰麗的皇宮如同人間煉獄。

翻滾着的麗儀不知如何便滾到了皇後腳邊,她霍然抬手死死的抱住了皇後娘娘的腳,抬起滿是血污的臉,咧着染血的嘴,給了皇後娘娘一個詭異到極致的笑。

“子書文英……你以為你贏了嗎……不,你輸了,你早就輸了!”許是因為力氣耗盡,麗儀的聲音很小,小到只有她自己聽得見。

皇後娘娘無視麗儀周身的血污,她緩緩的蹲下身子,以一種不屑而睥睨的目光譏諷的看着嘴唇喃喃不休的麗儀。

“你想說什麼?求饒嗎?”皇後娘娘探手抬起麗儀圓潤的下頜,勾了唇角,冷冷笑道:“現在求饒,遲了。”

麗儀卻是忽的一笑,她看了皇後娘娘,“你不想知道,我到底是誰的人嗎?”

皇後娘娘眉宇一蹙,這個時候對她來說,麗儀是誰的人其實已經不重要,但鬼使神差的她卻還是問出了口。

“誰的人?只要你說出來,本宮便給你一個痛快。”

麗儀嘴唇動了動,但那聲音卻是含在喉嚨口,下一刻,她似是用盡了力氣一般,人便往地上無力的癱了下去。

“是誰?”

皇後娘娘蹲了下去,一把抓住了麗儀,“誰的人?是不是軒轅澈,是不是軒轅澈指使你來蠱惑皇上的。”

躺在地上的麗儀卻似一個破布娃娃一樣,除了臉上有着一抹詭異的笑,再也回答不了她的話。

“說,你給本宮說出來,到底是誰指使你的。”

皇後娘娘瘋了一樣,推搡着地上的麗儀。

“娘娘!”殿外侍候的徐嬤嬤不放心的喊了聲。

“都別進來!”

皇後娘娘的一聲歷喝阻止了徐嬤嬤往裏走的心思。

而她手下的麗儀被她這樣大力一番推搡,幽幽的醒轉過來,她看着臉色扭曲的皇後娘娘,嘴唇微微的動了動。

“是……”

“是誰?”

皇後娘娘一把拎起麗儀,兩人幾乎是面對面,這個時候皇後娘娘扭曲的面孔,與麗儀那滿臉的血污,任是誰看了都會三魂失去六魄。

麗儀睜着那隻尚完好的眼睛,看着幾近顛狂的皇後娘娘,深深的吸了口氣,“是……”下一刻,她卻猛的抬手抱住了皇後娘娘,張嘴便朝皇後娘娘狠狠的咬了下去。

“啊!”

這一次發出慘叫的是皇後娘娘,她在感覺到一陣劇痛后,手裏那尚滴着麗儀鮮血的簪子不要命的扎了出去,可不管她怎樣扎,麗儀咬住她的鼻子卻是怎樣不鬆開。痛疼使得皇後娘娘發出的慘歷的叫聲傳出好遠好遠。

“娘娘……”殿外侍候着的徐嬤嬤三兩步的跑了進來,才到跟前便被眼前的這一幕給驚呆了,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她三步並作兩步沖了上前,伸手扯住了麗儀,使了全身力氣的將她給扯開。

“啊……”

在麗儀被徐嬤嬤扯開的一瞬間,皇後娘娘發出一聲痛砌心肺的叫,下一刻,抬手死死的捂住了鮮血淋漓的鼻子,對着慌亂一涌而進的宮人,嘶聲道:“宣太醫,宣太醫。”

……

太子俯。

葉司盈看着懷裏已然睡熟的暉哥兒,臉上那兩陀艷麗的紫紅襯得軒轅暉越發的粉嫩可愛,她不由自主的低下頭,在軒轅暉的臉上輕輕的親了一口,才將她交到奶娘手裏。並且,輕聲叮囑道:“拿東西裹一裹,再抱去屋裏睡,別凍着了。”

“是,太子妃。”

奶娘抱了軒轅暉,屈膝向葉司盈行禮。

葉司盈擺手,示意暉哥兒屋子裏的丫鬟婆子都跟上。

一瞬間,嘩啦啦的走了一大群人,屋子裏便靜了下來。

葉司盈便對身側的雪盞道:“撤掉兩個火盆吧,太熱了。”

“是,太子妃。”

雪盞下去指令婆子將擺放在牆縫間的火盆取了兩個出來,提了下去。

葉司盈抬頭看了屋外暗沉的夜,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但因着下了幾天,到處都積得厚厚的,遮住了這太子俯的一切,世界只剩下一片白。

“殿下還在書房?”

妙凝拿了累絲鑲紅手爐遞到葉司盈手裏,一邊輕聲道:“殿下召了人在書房議事,奴婢適才去奉茶的時候,好似聽到說起沂王爺。”

葉司盈挑了眉頭,抬頭看向妙凝,妙凝點了點頭。

“都退下吧。”葉司盈對屋子裏侍候的丫鬟婆子吩咐一聲。

待得人都退下后,葉司盈示意妙凝將那些窗戶上黑漆葵紋槅扇全都打開。冷風呼呼而入,沖淡了屋子裏的暖意,帶着呼呼的寒風往人臉上吹,往身上鑽。

但如此這般,院子裏卻是誰想往屋子靠近一步都能讓屋裏的人一目了然的看盡。

妙凝蹲在葉司盈身側,拿了火鉗夾了一邊的銀絲炭往火盆里添,一邊輕聲道:“好似說已經找到了沂王爺和王妃的落腳處。”

蘇慕雲眉宇輕蹙,輕聲道:“殿下他想幹什麼?”

妙凝沒有回答,眼見得炭盆里的銀絲炭慢慢燃起。她才緩緩站了起來,站到了葉司盈的身後,狀試替葉司盈在揉肩,卻是低了頭貼了葉司盈的耳邊輕聲道:“奴婢還得了一個消息。”

葉司盈看向妙凝。

妙凝眉宇間有一瞬間的猶豫,但最後還是咬了咬唇,壓低了聲音道:“瑤花閣那邊的三等丫鬟青兒說好些日子沒洗到那位的裏衣了?”

葉司盈眉宇輕蹙,稍傾沉聲道:“淑晚的衣裳現在是誰在打理。”

“是秀影。”

秀影?!葉司盈眼前依稀浮起一抹模糊的身影,身姿娉婷,臉色秀麗的女子。

見葉司盈不語,妙凝輕聲道:“太子妃,可要將秀影喊來問問?”

葉司盈臉上生起一抹淡淡的冷笑,輕聲道:“喊來問?問什麼?人家千方百計的瞞着,我們這樣上趕着去問,沒事固然好,有事,只怕正如了別人的意呢!”

妙凝嘆了口氣。

“去把窗戶關了吧!”

“是。”

眼見得妙凝起身關窗,葉司盈怔怔的看着腳下的那盆炭火。

約半柱香的功夫,葉司盈抬起臉,對妙凝道:“你讓廚房做道點心送來,我送去書房。”

“是,太子妃。”

妙凝退了下去。

葉司盈緩緩的站了起來,走到適才妙凝關上的窗門前,抬手重新推開了黑漆葵紋槅扇,冷風夾着碎雪飛到她臉上,她抬手抹了一把,目光落在東南方向的那座散着螢螢燭光的院子裏。

她便是到得今天,也沒弄明白,軒轅祈為何便會這般看重淑晚!

妙凝回來的時候食盒裏裝着一碟翠玉豆糕,一碟玫瑰糕,一碟柳葉糖以及一盅冰tang燕窩羹。葉司盈檢查過後,點了點頭,妙凝便喊了玉翅等人進來,侍候葉司盈穿衣,一行人跟在葉司盈身後朝外走。

太子府是間五進的四合院,軒轅祈的書房思賢閣離他二人居住的正房只隔了一個小垮院,這邊廂葉司盈穿戴整齊,才走進小垮院,那邊廂思賢閣侍候軒轅祈的暮雪得了婆子的回報,已經打着燈籠迎了出來。

“奴婢暮雪見過太子妃。”暮雪上前福身行禮。

葉司盈免了她的禮,一邊往前走一邊問道:“殿下還在議事嗎?”

暮雪眼見得葉司盈朝思賢閣走去,臉上掠過一抹焦急快步走了上前,“太子妃。”

她這一聲喊得很是憔急,葉司盈不由得便停了下來,看向她,“怎麼了?”

“太子妃……”暮雪站在原地,抿了抿唇,輕聲道:“殿下已經議好事。”

“哦!”葉司盈淡淡的應了一聲,繼續往前走,暮雪卻又飛快的趕了上前,猶疑的喊了一聲,“太子妃……”

葉司盈這會子卻是步子也沒停,連哼也沒哼一聲,只帶了人不緊不慢的朝前走。

暮雪看着背影挺得筆直的葉司盈,咬了唇,跺了跺腳,卻是再不敢湊上前。

這位英國公府出身的太子妃,雖說性子並不似一般王妃公主驕縱,甚至可以說很有些溫婉可人,任何時候對待下人都是笑盈盈的,溫和可親的。但,你若以為她真當軟弱可欺那又錯了!這世間有一種人,她只需要一個眼神便能讓你膽戰心驚,惶惶不安終日。她們的太子妃便這種人!

暮雪看着思賢閣的方向,臉上生起一抹複雜的神色,暗暗的嘆了口氣,跟了上前。

“太子妃!”妙凝輕聲的喊了一句葉司盈。

葉司盈微抬了眼角,便看到大紅燈籠下一個曼妙的身影在廊檐下正呵着雙手跺了腳,不時的探頭朝里看。只一眼,她便認出了那是誰,這整個府里怕是再沒有人有這樣一副身段!可是,她進太子府已有一年,她卻還只是一個丫鬟!

妙凝見葉司盈眉毛也沒抬一下,她便也低眉垂眼的不再出聲,默然的跟着葉司盈的步子。

“奴才見過太子妃。”

思賢閣外侍候軒轅祈小內侍,小安子慌忙給葉司盈行禮。

他這一行禮,正不停的搓了雙手取暖的秀影,連忙也跟着行禮,“奴婢見過太子妃。”

此起彼伏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清晰悅耳。

稍傾,葉司盈耳邊便聽到一陣環佩叮噹的聲音,下一記和,一抹鮮麗的顏色便撞進了她的眼。

一襲大紅牡丹團花披風下露出一頭如雲的烏髮,烏髮間是插了一枝赤金銜珠步搖,金黃的顏色映在一團烏黑中,清晰奪目,如同那露在大紅牡丹團花外面的一截嫩白的頸子。

思賢閣,葉司盈很少涉足,因為知道這裏是軒轅祈與幕繚議事之處,便是往昔要來,也會使人先知會一聲,像今夜這般突然造訪,卻還是第一次!

“婢妾見過太子妃。”

葉司盈的目光在片大紅上略略帶過,便停也不停的朝前走去。

“殿下,太子妃來了?”

妙凝幾步上前,站在門外通稟。

稍傾,一抹欣長的身影便迎了出來,軒轅祈撩了眼低眉垂眼站在角落的淑晚,抬頭看了葉司盈,溫文一笑,道:“這麼晚了怎麼還過來,大冷的天,莫凍着了。”

話落,伸手去牽了葉司盈的手。軒轅祈今天穿了件石青色寶相花刻絲錦袍外頭罩了件佛頭青刻絲白貂對襟褂子,整個人往那一戰,便似立於皚皚白雪中的青青翠竹,讓人眼前不由一亮。

葉司盈握住軒轅祈伸來的手,笑了道:“聽丫鬟們說你與幕繚在議事,想着這時辰不早了,便讓廚房做了些點心送過來。”

不想,兩人才進屋,一眼,葉司盈便看到書案上那尚冒着熱氣的枸杞粳米粥。

“這是……”

軒轅祈正欲扶了她到燃着的火盆前落座,聽到葉司盈猶疑的話語,抬頭看了過去,稍傾笑了道:“這是淑晚適才送過來的。”

葉司盈頓了一頓,稍傾抬頭看了軒轅祈淡淡笑了道:“看來,妾身來的不是時候?”

軒轅祈臉上先是愕了愕,待明白過來葉司盈話里的意思后,由不得便失笑道:“我怎的聞到了一股子酸酸的味道。”

葉司盈聞言不由便“撲哧”一聲笑了道:“殿下這鼻子怕是有味道了,妾身怎的卻是一點兒味也不曾聞到呢?”

軒轅祈看着笑得好不歡快的葉司盈,眼角的餘光不動聲色的撩了眼門外立着的那抹身影,翹了翹唇角攜了葉司盈道:“讓我看看,你給我送什麼好吃的來了。”

妙凝便將提在手裏的食盒打開,將裏面的吃食一樣樣的取出。

背對着門外的軒轅祈便對着門口擺了擺手。

葉司盈不動聲色的將這一切盡收眼內,待得那抹大紅的身影走得遠了,應軒轅祈的要求,她陪着坐下,用了些點心,看了看天色道:“若是議完事了,便早些回屋歇着吧。”

軒轅祈抬頭順着葉司盈的目光看了過去,稍傾柔聲道:“再坐坐吧,我正好也有些事要與你商量。”

葉司盈抬頭看了軒轅祈,笑了道:“殿下是打算與妾身秉燭夜談?”

軒轅祈被她難得露出的這種嬌俏給逗得一笑,柔聲道:“不是,就是隨便說說,聊一聊。”

葉司盈點了點頭,對妙凝幾個丫鬟道:“你們都下去吧,喊你們的時候再過來。”

“是,太子妃。”

妙凝與雪盞幾人退了下去,也不走遠,去書房隔壁間的耳房裏坐着說話。

這邊廂,待得雪盞幾人退下,軒轅祈攜了葉司盈的手,帶到一側的醉翁椅上扶了葉司盈坐好,他則將往火盆里添了些銀絲炭。

一時間,屋子裏便一靜。

葉司盈的目光落在軒轅祈月白色的領口,那上面有着淡淡的一抹脂紅,不用想,她也猜得到那脂紅來自何處!眼角的餘光睡見得軒轅祈抬起頭悄悄的窺視着她的神色,葉司盈垂了眼角,唇角嚼起了一抹清冷的笑意。

“司盈,”

葉司盈抬頭看向軒轅祈。

軒轅祈看着眼前這對漆黑的杏核似的眸子,微微的挽了挽唇角,柔聲道:“你想不想六王嬸?”

葉司盈臉上的神色便怔了怔。

難道他要說的是沂王的事,而不是瑤花閣的那位?

“怎麼這樣看着我?”軒轅祈抬手在葉司盈眼前晃了晃,打趣的道:“難不成我臉上有什麼東西?”

“沒有。”葉司盈飛快的斂了神色,垂了眼角道:“臣妾只是奇怪,殿下怎的突然提到了六王嬸,六王叔不是帶着六王嬸逍遙江湖,父皇幾次欲派人尋他們,都不曾尋到。”

軒轅祈打量了一眼葉司盈,並沒有很快說出他的打算。似是在斟酌又似是在衡量,待看到葉司盈抬眸朝他看來,軒轅祈飛快的給了葉司盈一個溫文的笑。

“你想不想六王嬸?”不待葉司盈開口,軒轅祈便接了說道:“我知道的,你在閨中便與六王嬸要好。”

這並不是什麼密秘!

但這個時候軒轅祈跟她說這些,又是什麼意思呢?

葉司盈笑了點頭道:“是啊,那時,妾身和梁琦還有蘭亭都很要好,這些年風風雨雨,梁琦和蘭亭現在不知所蹤,原以為和六王嬸能相知相伴,沒想到,連她也……”葉司盈臉上便有了一抹落寞的神色。

軒轅祈心中緊着的一口氣,便慢慢的鬆了下去。

“司盈,你想不想六王嬸回京都?”

葉司盈愕然抬頭看了他,“六王嬸回京都?”

軒轅祈點了點頭,輕聲道:“是的。”

“可是……”

“你可能不知道漠北那邊的韃靼又有南下的跡像,父王之前派了人出去尋方六王叔,六王叔也答應回京都了,只是……”他頓在那,看了葉司盈,稍傾臉上生起一抹自嘲的笑道:“六王叔不知道是忌憚父皇還是對父皇有所防備,他不打算帶六王嬸回京都。”

“不帶六王嬸回京都?”葉司盈疑惑的看了軒轅祈道:“六王叔打算怎樣安排六王嬸呢?”

軒轅祈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葉司盈,默了一默,稍傾,輕聲道:“既是六王叔有這樣的安排,那想來六王叔自有他的考量,妾身雖想念六王嬸,但只要她平安喜樂那便行了。”

軒轅祈挑眼看了眼葉司盈臉上淡然的神色,眸子裏劃過一抹淡淡的失望之色。

兩人一時間誰也沒有再開口。

“司盈。”

葉司盈抬頭看向軒轅祈。

“司盈,如果有一天我需要你在我和六王嬸之前做出選擇,你會選擇誰?”

葉司盈先是怔了怔,續而“撲嗤”一聲笑了道:“殿下你這話說得也太沒道理了,六王嬸能跟您有什麼衝突啊!”

“回答我,司盈。你會選誰?”軒轅祈目光灼灼的看了葉司盈。

葉司盈斂了笑,臉上的神色雖然還是很平靜,但她垂於袖籠間的手卻是緊緊的攥在了一起,指甲卡着掌心帶起生生的痛。

“當然是殿下!”

這句話說出后,葉司盈便似突然間找到了勇氣一般,抬頭迎了軒轅祈的目光,柔聲道:“妾身出嫁的那天,母親就告訴妾身,妾身這一生唯一可依靠的便是殿下您,您好,我才能好。”

軒轅祈眉目微微的展開,上前輕輕的將葉司盈擁在懷裏,低頭在她的發間輕輕印上一個柔情萬分的吻。卻不曾看到,埋首在她懷裏的葉司盈雖是笑意溫婉,然一對漆黑的眸子卻是幽涼如水。

不錯,出嫁前,英國公夫人確有告誡,只那告誡並不似是葉司盈說的那般。

“司盈,你記住,天家無情。你唯一能靠得住的是你的孩子,是你手中的權勢,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人任何事,它都只會屈服於你手中的權勢,而不是別的東西!”

屋外夜華如水。

軒轅祈永遠不知道,當他以為他會擁有的更多時,他現正擁有的已經在慢慢的遠離他。

眼見得天色漸晚,葉司盈與軒轅祈正準備起身回正院歇息時。

耳邊卻響起一陣慌亂的步子聲,葉司盈詫異的與軒轅祈對視了一眼。

思賢閣在太子府的重要性是任何下人都知道的,這會子凌亂的步子聲響起,可見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會是什麼大事?

二人只一個目光對視便齊齊的抬腳朝外走去。

“太子殿下,太子妃,宮裏來了內侍,請太子殿下速速進宮。”

葉司盈神色一緊,不待她做出反應,她身側的軒轅祈已經飛快的道:“來傳話的內侍呢?”

一個瘦小的身影自小廝身後走了出來,上前行禮,“奴才福喜見過太子殿下。”

軒轅祈是識得這福喜的,他是在永和殿當差的。慣得皇後娘娘青睞!心思一動,軒轅祈幾步上前,看了福喜道:“可是娘娘那出了什麼事?”

福喜恭敬的垂了眉眼,輕聲道:“回殿下的話,娘娘安好。”

軒轅祈眉宇輕蹙,不是永和殿出事,那會是什麼?

福喜飛快的壓低了聲音,輕聲道:“麗正殿那邊出事了。”

軒轅祈瞳孔驀然一緊,福喜一句話過後,便低眉垂眼的退到了一側。

麗正殿出事,皇後娘娘不至這般令他匆匆入宮!那麼便還有事情發生。會是什麼事?軒轅祈一邊飛快的轉動着腦子,一邊匆匆的披上葉司盈令丫鬟取來的大銀狐輕裘披風,一邊壓低了聲音對葉司盈道:“宮裏怕是出了大事,我先入宮,稍後會令人傳消息出來。”

葉司盈點了點頭。

軒轅祈想了想,又道:“你如果害怕,便請了世子來。”

“知道了,你去吧。”

葉司盈送走軒轅祈,抬頭看了眼已經發白的天際,嘆了口氣,帶着丫鬟們回了主院。

不想,她這裏才回到屋子,略略收拾打算休息時,屋外卻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太子妃,瑤花閣的晚姨娘說是肚子痛,想要請大夫。”

葉司盈尚沒來得及起身,雪盞已經舉了燈籠過來,侍候她穿衣,一邊憤憤的道:“真能作,早不痛,晚不痛,這個時候肚子痛。”

“你都知道了?”

雪盞點了點頭,將那掐掐絲琺琅花鳥圖案的暖爐遞到葉司盈手裏,輕聲道:“照奴婢的意思,她既然沒來向太子妃回稟,太子妃便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她不是要請大夫嗎?替她請便是。”

葉司盈嘆了口氣,輕聲道:“你以為她為什麼現在肚子痛。”

雪盞猶疑的道:“太子妃的意思是……”

葉司盈點了點頭,“她這是怕我趁殿下不在,對她動什麼手腳呢。”

“好不要臉的小蹄子!”雪盞憤憤的道。

“好了,你也別說了,拿了牌子讓人去請太醫來吧。”

雪盞應了一聲,便要退出去。

不想外面卻響起三等丫鬟柳枝的聲音。

“太子妃,宮裏來了內侍求見。”

葉司盈神色驀的一緊。

“快請了進來。”

這當會兒,誰也顧不上瑤花閣的那位,葉司盈草草的收拾了一番,隨意的將披散的頭髮挽了個髻,便走了出去。

內侍還是福喜,此刻正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站在廳堂,一見葉司盈走了出來,連忙上前行禮,葉司盈擺手免了他的禮,急聲道:“可是殿下忘了什麼東西?”

“回太子妃的話,殿下讓奴才來接了皇長孫進宮。”

“暉哥兒!”

葉司盈眉頭霍然一緊,死死的盯了福喜,沉聲道:“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接暉哥兒進宮?”

“回太子妃的話,奴才不知,奴才只是奉命行事。”

葉司盈“撲通”一聲跌坐在椅子裏。

她怔怔的瞪了眼前的青石地面,半響咬牙道:“殿下只令你接了暉哥兒?”

“是的,太子妃。”

葉司盈咬牙不語。

福喜悄悄的抬發眼角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有心想催促葉司盈幾句,可是卻又不敢,雖是心底急得要命,卻只能幹乾的等着。

這一刻葉司盈心底有無數的念頭生起,她明確的知道宮裏怕是出了大事!可是卻不知道是什麼事要讓軒轅祈將暉哥兒接進宮,卻不提讓她也進宮的話。

“太子妃。”

福喜不敢抬頭,只小聲的提醒着葉司盈。

“雪盞,你去暉哥兒屋裏,讓奶娘將暉哥兒喊醒,記得多穿些。”

“是,太子妃。”

雪盞退了出去。

葉司盈使了個眼色給一側的妙凝,妙凝返身進了屋,沒多久便轉身走了出來,走到福喜跟前,將一個鼓鼓的荷包塞到福喜手裏。

福喜先是一愣,續而便連忙推手拒絕。

“拿着吧。”葉司盈淡淡的道:“這大冷的天,勞你跑一趟。”

福喜還想再拒絕,可眼角的餘光處撩到葉司盈眸中的冷光時,只得訕訕的收了塞進袖籠里。

妙凝又拿杯子倒了一杯熱茶遞到福喜手裏,輕聲道:“福喜公公喝杯茶暖暖身子,小殿下夜裏睡得熟,怕是喊醒他有些時間。”

“哎,謝過姐姐。”

福喜接了妙凝遞過來的茶,先是熱了熱手,稍傾才捧了輕輕的喝了一口。

“妙凝你在這招呼喜公公,本宮去看看小殿下。”

“是,太子妃。”

葉司盈起身走了出去。

妙凝待得福喜手裏的茶盞淺了些,又飛快的上前斟滿了他手裏的茶杯,一邊輕聲道:“喜公公,這宮裏到底怎麼了?先是把太子殿下傳進宮,這會子又是小殿下,我這心裏啊真是慌得歷害。”

福喜嘿嘿的笑了聲,身子側了側,沒接妙凝的話。

妙凝笑了笑,滴溜溜的轉了個身又轉到了福喜跟前,“喜公公,你給奴婢透個話吧,不然這真的是要嚇死人了。”

福喜哪裏不知道,這是太子妃要打聽呢!

有心不說,可是皇上已經那樣,將來這天下便是太子的,他們這些內侍雖說是皇上的奴才,可皇後娘娘要找個什麼借口為難一二,也不是難事。再說了,怕是宮裏的消息已經傳了出來,不如便做個順水人情好了。

福喜抬了頭,眼睛四處張望了一番,眼見屋裏就只有自己和妙凝,便壓低了聲音,輕聲道:“宮裏出事了,殿下想讓皇長孫在皇上面前儘儘孝。”

短短的一句話,像是什麼都沒說,卻是什麼都說了!

妙凝心下生起驚濤駭浪,臉上卻只是一瞬間的恍惚后便恢復常態。待得替福喜再次續滿一杯水后,她作勢站了起來,輕聲道:“哎,小殿下怎的還不來,喜公公你且坐坐,奴婢出去迎迎。”

福喜自是應好,也知,妙凝這是要將消息遞到太子妃那裏去。

妙凝挑起帘子,急急的往外走,不想卻與廊檐下低頭走路的人撞了個滿懷。

“你是哪個屋裏侍候的,這麼晚了,在這鬼鬼崇崇的幹什麼?”

那丫鬟被妙凝一陣喝斥,身忙步子一頓,側身站在牆角處,一迭聲的道:“奴婢錯了,妙凝姐姐息怒!”

妙凝還待往前走,可聽着那聲音卻甚是陌生,想着適才自己與福喜的對話,心下一個突突,步子一頓,目光銳利的盯了那靠牆站着的丫鬟,“抬起頭來。”

秀影暗道一聲糟糕,可卻又不敢不聽妙凝的話,只得將頭堪堪的抬起,只求妙凝急着去找太子妃能忽略過她。

但很多時候事情總是與期望背道而離的!

“是你!”妙凝在看清秀影的臉后,眉宇一蹙,冷聲道:“你不在瑤花閣侍候你們姨娘,跑這來幹什麼?”

秀影低眉垂眼的輕聲道:“我們家姨娘實在肚子痛得歷害,怕小丫鬟話說不清,便使了奴婢過來跑一趟。”

妙凝冷冷一笑,對秀影道:“你即是來找太子妃,怎的半道卻又折了回來?”

“奴婢見院子裏清清冷冷便……”

“好了,收起你那套鬼話吧。”妙凝歷聲一喝,轉而喊了二等丫鬟寶兒和銀珠上前,吩咐道:“將人給我看好了。”

“是妙凝姐姐。”

兩個小丫鬟屈膝應了一聲,便喝斥着秀影朝一側的耳房走去。

這邊廂妙凝正準備去尋了葉司盈,不想前面燈火通明,葉司盈抱了迷迷糊糊的暉哥兒朝這邊走來,身後跟着奶娘和侍候暉哥兒的嬤嬤。

“太子妃。”妙凝幾步迎了上前。

葉司盈抬頭,目光落在被寶兒和銀瓶夾着的秀影身上,蹙了眉道:“怎麼回事?”

“回太子妃的話,說是晚姨娘的肚子痛得實在歷害,來看看小丫鬟有沒有傳錯話。”

葉司盈這才想起請太醫的事,轉而對身後的玉翅吩咐道:“拿了牌子,讓管事的進宮請太醫。”

“是,太子妃。”玉翅退了下去。

妙凝抬頭看了葉司盈一眼,葉司盈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將暉哥兒交到奶娘手裏,輕聲道:“你將哥兒先抱進去,本宮再讓人收拾些東西,一併帶進宮去。”

“是,太子妃。”

奶娘自葉司盈手裏接了暉哥兒,一行人朝屋子裏走去。

這邊廂,葉司盈往正房裏走,妙凝幾步跟了上前,將福喜的話轉訴給了葉司盈。

葉司盈步子頓了一頓,下一刻,卻像是被鬼追了一樣,急急的進了正房,才進屋子,便身子一軟,若不是跟在她身後的妙凝和梅寒適時的探手扶住了她,只怕便要一屁股跌在地上。

“太子妃……”

三人齊齊失色的看着,身子抖得不成樣的葉司盈,甚至能聽到葉司盈上下牙交錯的聲音。

葉司盈扶了雪盞的手,幾乎是由三人架着來到了椅子裏。

妙凝自暖壺裏倒了杯水,喂到葉司盈嘴裏,雪盞則是拿了葉司盈冰冷的手,不停的揉搓着,急聲道:“太子妃,您不能這樣,小殿下還在外面呢。”

葉司盈慌亂的心智驀的一驚,是啊,她不能倒下,還有人需要她護着!

“妙凝,”葉司盈深吸了口氣,壓下心頭的慌亂,對幾人一一吩咐道:“妙凝你等會立刻趕回國公俯,將世子請了來。”

“是,太子妃。”

葉司盈又看向雪盞,“你等會將府里的管事婆子都喊到廳堂,交待她們不許擅自離俯。”

“是,太子妃。”

葉司盈又看向梅寒,“你將各個院裏的姨娘都盯緊了,不要讓她們擅自與外面聯繫。”

“是,太子妃。”

事情一一交待完畢,屋外也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太子妃,喜公公催促着說要回宮,讓奴婢來問問,太子妃可都準備妥當了。”

葉司盈使了個眼色給雪盞,雪盞連忙進到裏間,胡亂的拿了些日常暉哥兒愛玩的玩具,拿個布包裹了遞到葉司盈手裏。

葉司盈深吸了口氣,緩緩站起,挺直了背脊朝外走去。

暉哥兒在奶娘手裏眼睛紅紅的看着葉司盈,不明白為什麼他娘要在這大冷的天將他從睡夢中叫醒,又見她娘送她上了轎子,自己卻沒上,嘴巴一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暉哥兒,”葉司盈上前輕聲的哄着暉哥兒,“你聽娘親說,皇爺爺和皇奶奶想看你,你進宮后要乖,要聽父皇的話,知道嗎?”

“娘親,您也去。”暉哥兒扯了葉司盈的手,泣聲道:“我要娘親,我要娘親……”

“暉哥兒,你聽娘親說,爹爹在宮裏等你,娘親稍後便來,好不好?”葉司盈忍了滿腹的心酸看了暉哥兒,挑了挑嘴角給了暉哥兒一個安心的笑。

“真的?娘親不騙我?”

葉司盈搖頭,“娘親不騙你。”

暉哥兒這才點了頭,放開葉司盈。

葉司盈便交待了奶娘一番,這才讓轎夫起轎。

目送着轎子離開太子俯,管事這個時候滿頭大汗的帶了個面相清秀的着醫官袍子的年輕男子趕了過來。

“太子妃,太醫院裏的太醫都在麗正殿聽差,小的便自作主張請了程醫正來。”

小程醫宮是太醫院辭歸程素一手帶出來的,葉司盈想着只不過是號個碼,再說這程醫正師出名門,便擺了手道:“帶程醫正去瑤花閣。”

“是。”

程醫正對葉司盈施了一禮,便急急退下。

葉司盈嘆了口氣,才轉了身要走,耳邊卻響起一聲清冷略帶磁性的嗓音。

“司盈!”

葉司盈臉上一喜,霍然轉身,便看到一襲黑色杭綢素麵夾袍,外罩一件同樣黑色的貂皮披似一桿墨竹般立於冰天雪地里的葉蕭。

“哥哥!”葉司盈喉頭一澀,幾步趕了上前。

葉蕭亦朝葉司盈走去,待目光掃到各處張望的下人後,輕聲道:“進屋說吧。”

“嗯。”

葉司盈應了一聲點頭走在葉蕭身側,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正屋,待得丫鬟奉了茶,葉司盈擺了手,示意屋裏的都人退下。

雪盞意會,與梅寒站在了廊檐下目光警覺的防備着。

葉司盈尚未開口,眼眼便紅了,她抬頭看了葉蕭,眉宇間掠過一抹凄色,“宮裏怕是出大事了!”

葉蕭點頭,輕聲道:“我知道。”

見葉司盈不語,只目光殷殷的看過來,想着從太子府離開的那挺小轎。

葉蕭嘆了口氣,輕聲道:“你放心,暉哥兒不會有事的。”

葉司盈點了點頭,卻是語帶戚色道:“我只是不明白,這個時候他為什麼要將暉哥兒帶進那片泥塘!”

葉蕭默然無語。

有些事自己知道和從別人嘴裏聽到是不一樣的,雖然是同樣的事,可是理解卻是不一樣。便是親人也是如此!他是她的哥哥,可是那個男人是與她要一生共度的人!

“哥哥,”葉司盈抬頭淚盈於睫的看着葉蕭,“為什麼?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

葉蕭挑了挑眉梢,變?不,他重來就沒變過的,只過是你才看清他的面目而已。

“你發現了什麼?”

“宮裏出事,先是將他傳召進宮,可是便在剛才,他卻讓福喜來將暉哥兒帶進宮。”葉司盈怔怔的看了葉蕭,“哥哥,宮裏出什麼事了?”

“皇上在麗正殿犯了馬上風。”

葉司盈眸子一緊,臉上的血色瞬間消失殆盡。

“麗妃娘娘她不是已有五個月的身孕了嗎?怎麼會……”

葉蕭嘆了口氣,“具體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知道,但皇上不行了這確是千真萬確的。”

葉司盈怔怔的看了葉蕭,皇上不行了,軒轅祈做為太子理當承繼大統。可是,她卻總覺得事情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總有種不安的感覺。

葉蕭眼見葉司盈臉上神色幾番躊躇,眉頭鄒得像個川字,剛想張嘴,葉司盈卻忽的道,“殿下今天問我,想不想六王嬸。”

葉蕭清冷的目光瞬間一寒,看了葉司盈,雖是不言不語,但眉目間的寒氣卻是凝而不散!

“是不是……”葉司盈看了葉蕭,顫聲道:“殿下他要對付六王叔?”

對付軒轅澈為什麼要將暉哥兒帶在身邊?!

葉蕭不言不語,只是目光沉沉的看了葉司盈。

葉司盈鄒緊了眉頭,苦苦思索着,這其間的相聯之處,然,任是她怎麼想,卻也想不出其中的懊妙所在。

“司盈,哥哥任何時候都會護着你的。”

葉司盈霍然抬頭,目光落在葉蕭身上。渾沌的思緒也豁然開郎,是了,軒轅祈防的不是別人,正是葉蕭。或者說他防的也不是葉蕭,他想要的只是葉蕭能堅定不移的站在他這邊!

“哥哥……”葉司盈怔怔的瞪了葉蕭,“他想要對付六王叔是不是?”

葉蕭點了點頭。

“為什麼?”

葉蕭搖頭,稍傾,輕聲道:“帝王的心誰看得透呢!”

“那我們怎麼辦?”葉司盈看了葉蕭,“哥哥,我們怎麼辦?”

這個時候葉司盈想起了軒轅祈的那句話,“我與六王嬸之間,你選誰?”

“司盈,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告訴哥哥。”葉蕭眉眼輕垂,輕聲道。

葉司盈默然的垂了眉眼,腦海里是從前的一幕幕過往,她鄭重與蘇慕雲說過的“她們會是一輩子好朋友”的話!續而軒轅祈的眉眼又在她眼前滑過,有初見時的溫文有禮,有成親時的羞澀呵護,有後來的漸行漸遠……

“哥哥,我答應過慕雲,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葉蕭這才緩緩的抬起頭看向葉司盈,“那現在呢?你必須在她和殿下之間做選擇,你怎麼辦?”

葉司盈落寞的一笑,輕聲道:“哥哥,你知道嗎,便在他離去前,他還問我,如果讓我在他和慕雲之間做選擇,我選擇誰!”

葉蕭不語。

“慕雲從前也問過我,我們會不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葉司盈自嘲的笑了笑,“可見最笨的那個人是我,誰都看到了今日的結果,卻只有我還傻傻的以為,一切都會同當初一樣。”

“不,不是你笨。”葉蕭嘆了口氣,想要抬手撫上葉司盈的頭,卻驚覺葉司盈再不是他從前的那個會對他撒嬌的小妹妹了!伸到半空的手又垂了下來,沉聲道:“是現實太殘忍。”

“哥哥,暉哥兒還太小。”葉司盈抬頭看了葉蕭,“我也知道王爺怕是對今日的局勢早有對策,我不求別的,我只求哥哥能保住暉哥兒,能……”

葉蕭點了點頭,“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葉司盈隱忍許久的淚便悄然滑了下來。

屋子裏暫時的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下一刻,一聲喝斥打斷了這片寂靜。

“什麼人。”

“婢妾淑晚有事求見太子妃,還請代為通傳。”

屋子裏葉蕭眉頭輕挑,看了葉司盈,“淑晚?”

葉司盈自嘲的笑了笑,“哥哥想必也知道她吧。”

“這個時候,她來湊什麼熱鬧。”

葉司盈嘆了口氣,輕聲道:“聽丫鬟們說,好像有了身子。”

葉蕭臉上的神色便變得有些難看。

“哥哥到裏面坐坐吧。”

葉蕭點了點頭,起身朝裏面走。

葉司盈這才開口對外面道:“進來吧。”

下一刻葉司盈便看到了一抹嬌嬌俏俏的身影,一襲緋紅色的織錦鑲毛斗篷裹着一張略顯蒼白的巴掌大的小臉。

“婢妾見過太子妃。”

太子妃擺了擺手,“不是說身子不舒服嗎?即是不舒服屋裏養着便是,怎的還跑了出來?”

淑晚低眉垂眼,小聲的道:“適才使了秀影出來,不想秀影一去不回,婢妾擔心她嘴笨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惹了太子妃不痛快,便想過來看看。”

葉司盈挑了挑眉,目光淡淡的撩向低眉垂眼的淑晚。續而冷聲一哼,淡淡的道:“本宮這邊有些事要她留下來搭把手,你那邊若是沒人可使喚,本宮便將玉翅撥給你使喚吧。”

淑晚低垂的眉眼不動聲色的緊了緊,連忙道:“不敢,既是如此便讓她留在這邊當差吧,婢妾屋裏還有別的丫鬟可使喚。玉翅是慣侍候太子妃的,怕是太子妃也離不得。”

葉司盈這會子是連應付的心情都沒有,眼見淑晚只是來要人,沒別的事,便端了桌上的茶盞。

淑晚連忙起身告退。

葉司盈放了手裏的茶盞,目光微抬盯着淑晚朝外走的背影,為什麼,為什麼這背影總是給她似曾相識的感覺。

搖了搖頭,想要搖掉腦海中不切實際的想法。

不想才抬頭,便看到眉目如雪的葉蕭似出鞘的刀一樣站在那,殺氣沉沉!

“哥哥……”

葉蕭收目,看向葉司盈,“這便是那個頗為受寵的侍妾?”

葉司盈點了點頭。

“你不覺得她很像一個人嗎?”

葉司盈抬頭道:“確實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卻不知道到底像誰。”

葉蕭唇角嚼了抹冷笑,一字一句道:“你就不覺得她的背影很像沂王妃嗎?”

……

洪熙三十六年冬即順天三年。

在通往漠北的驛道上,一群商戶打扮的人馬行走在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因着那看似大掌柜的領頭男子一襲鴉青色素麵刻絲直裰,五官卻精緻如畫,一點沒有商人的奸詐之感,到像是出外遊山玩水的公子哥!引得一路遇上的人都暗暗的打量。但好在隨行的夥計看起來都是精悍強壯的,一路向北,雖是讓人滿腹懷疑,但卻也沒什麼人敢上來招惹。

這日,眼見得離京都已有百里之地,但天色卻已是暗沉下來。

魚腸上前與軒轅澈商議,是到前方客棧落腳,還是就近找戶人家落腳。

軒轅澈想着蘇慕雲這些日子都不曾好好吃餐飯,便對魚腸道:“去附近看看有沒有什麼大戶人家,借個宿。”

“是,王爺。”

魚腸自行去安排,軒轅澈卻是打馬走到蘇慕雲馬車旁,隔了車簾對蘇慕雲道:“今日晚了,我讓魚腸去尋了個地兒落腳,你帶着阿若,好生睡一覺,明日天不亮,我們就要出發。”

蘇慕雲掀起車簾,眼見得軒轅澈如冠玉似的臉上因着這冷風越發的白皙了幾分,不由便輕聲道:“你也上馬車坐坐吧,阿若吵了一天要找你。”

軒轅澈早在蘇慕雲撩帘子時,便打馬上前,抬手覆在車簾上,輕聲道:“小心些,風大,別凍着了阿若。”

蘇慕雲只得撒了手,耳邊卻又響起軒轅澈的問話。

“阿若睡了?”

“睡了,吵了好久,要下來騎馬。”

軒轅澈便笑了道:“待得明日我便抱着她騎馬吧。”

蘇慕雲點了點頭,想及軒轅澈看不到,便脆聲應了句,“你總是寵着她!”

軒轅澈呵呵一笑,轉而問道:“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我很好。”蘇慕雲輕聲道,想了想,又加了句,“孩子也很乖,沒有鬧我。”

軒轅澈聽了臉上便了一抹柔柔的笑,他抬手隔着車簾握住蘇慕雲的那隻手,輕聲道:“辛苦你了。”

蘇慕雲低頭,看着睡得小臉紅撲撲的阿若,又感覺到肚子裏孩子似是翻了個個,臉上不由得便有了一抹柔的笑,輕聲道:“我不辛苦。”

夜裏,總算是趕在天黑透前尋了處村子落腳安歇。

魚腸尋的那戶人家顯然是這處村子裏的大戶人家,管事的給騰出了足足一進半後院,來安置他們這群人。

被指了來招待他們的婆子很是客氣,連熱水什麼的都燒好了,抬了放在臨時佈置出來的凈房,又殷勤的問着要什麼吃食。

蘇慕雲使了個眼色給紅綃。

紅綃便上前與婆子寒喧了說道:“在路上便隨便用了些,只是趕了幾天的路,實在累得很,想早些睡下,養足精神明天還要繼續趕路。”話落,拿了一兩的銀子塞進了婆子手裏。

婆子笑嘻嘻的連連行禮退下,一迭聲的道:“哎,那便不打擾了,姑娘你們早些歇息吧,明早我讓廚娘將吃食送了來。”

“哎,我送送媽媽。”紅綃親熱的挽了那婆子的手送了出去。

不多時,紅綃返回。

對着蘇慕雲吐了吐舌頭道:“這婆子可真能說。”

蘇慕雲笑了笑,“你快去幫雙福一把,阿若在車裏睡了一天,這會子還不知道瘋成什麼樣。”

“哎,”紅綃退了出去。

紅綃才退出沒多久,軒轅澈撩了帘子進來。

蘇慕雲起身迎了過去,軒轅澈緊走幾步,扶了她,感覺到她手有些冷,不由蹙眉道:“怎的不多穿些。”

蘇慕雲笑了道:“這屋子裏炭火燒得足,不覺得冷。”

“便是這樣也還是要多穿些。”軒轅澈說著,解了自己身上的披風披到蘇慕雲身上,扶了她朝里走,一邊問道:“可有想吃的?”

蘇慕雲搖了搖頭,說起來很奇怪,從前懷着阿若時,總是想吃這樣,想吃那樣,懷這一胎,卻是什麼想法也沒有,每日裏還是像從前一樣。只是身子重了點而已!

軒轅澈見她搖頭,探手撫上蘇慕雲的臉,輕聲道:“瘦了好多。”

“哪有啊!”蘇慕雲拍了拍自己圓潤潤的臉,輕聲道:“胖了好多呢!”

“胖點好。”軒轅澈壓了聲音在蘇慕雲耳邊,輕聲道:“抱在懷裏有才有感覺。”

“討厭!”蘇慕雲瞪了軒轅澈。

軒轅澈呵呵一笑,耳邊驀的響起阿若的聲音。

“爹爹,我要爹爹。”

軒轅澈聽到阿若的聲音,將蘇慕雲安置好后,飛快的迎了出去。他這邊才站定,那邊廂,阿若已經飛快着跑了進來,撲進他懷裏。

“爹爹,抱。”

軒轅澈探手將阿若一拎便抱在了懷裏,續而幾個上下拋,只樂得阿若發出一串銀玲似的笑聲。

“高點,再高點,爹爹。”

一邊的奶娘卻是臉色緊張,目光一動不動的睨了阿若,想讓軒轅澈小心點,又知道自己沒那資格開口,只得目不轉睛的盯着,以防萬一有個不好,她能第一時間撲上去接着。

“好了,阿若不許再鬧。”

蘇慕雲走了出來,對抱了軒轅澈脖子撒嬌的阿若道:“你白天睡了那麼久,都忘記跟弟弟說話了,弟弟也會忘了你的哦!”

“我要跟弟弟說話。”阿若便從軒轅澈的懷裏掙了下來。

阿若跑到蘇慕雲跟前,便要往她懷裏鑽,軒轅澈連忙探手將阿若給抱在了手裏,“阿若站着跟弟弟說話,娘親不能抱!”

阿若羞澀的一笑,點了點頭,便站在蘇慕雲跟前,輕聲細語的與蘇慕雲肚子裏的孩子說起話來。說著自己一路看到了什麼,又吃了什麼,父親給她買了什麼好玩的,她都留着,等以後給他玩。

軒轅澈坐在一側,笑吟吟的看着絮絮叨叨說著話的阿若,目光不時的掃過低垂了頭一臉溫柔的蘇慕雲,下一刻又將目光落在阿若身上。

屋子裏昏黃的燈光照在母女二人身上,打上一層暖暖的顏色,使得他不由自主的想着,他們這一生都如此刻一般,安靜美好,直至天老地荒。

“王爺!”

紅綃撩了帘子進來,打破這份寧靜。

軒轅澈抬頭看向紅綃。

紅綃福身一禮,“魚腸有事請王爺指示。”

軒轅澈眉頭蹙了蹙,續而抬頭看了蘇慕雲,輕聲道:“你早些歇着,我去去就來。”

蘇慕雲起身牽了阿若,道:“我送送你吧。”

“不用,”軒轅澈抬手制止,“外面風大,你和阿若早些歇了。”

蘇慕雲點了點頭,目送軒轅澈離開,她低身對阿若道:“我們早些睡好不好?明天一早還要趕路。”

“好,”阿若點頭應了,因着能和蘇慕雲一起睡,她很是開心,“咚咚”的便顧自跑進了房間,邊跑邊對蘇慕雲道:“娘親,我自己會脫衣服。”

奶娘欲要跟了上前侍候。

蘇慕雲擺手,“去歇着吧,這一路上照看阿若也累了。”

“是,夫人。”奶娘行禮退下。

雙全和櫻桃幾個進來侍候蘇慕雲更衣。

不想,才將阿若的衣裳脫了,哄着她裝被子裏,屋外便響起小丫鬟的聲音,“王爺回來了。”

蘇慕雲微怔,但稍傾便釋然,想着,該是事情交待完了。

“慕雲!”

蘇慕雲回頭,便見軒轅澈眉頭蹙得緊緊的走了進來,才裝進被子裏的阿若一聲歡呼便要爬了起來,被蘇慕雲一瞪,只得不甘的又躺了回去。

“幫阿若把衣服穿起來。”軒轅澈對雙全吩咐道。

蘇慕雲錯愕的回頭看了軒轅澈,“怎麼了?”

“媚媚你過來,我有話要跟你說。”軒轅澈朝蘇慕雲伸出一隻手。

蘇慕雲猶疑的看了軒轅澈,但還是將手伸了過去。

軒轅澈又對櫻桃道:“收拾東西,我們馬上走。”

櫻桃尚怔愣在原地,雙福卻已經飛快的開始歸擾東西,眼見櫻桃愣在那,扯了扯櫻桃的衣角,櫻桃反應過來,連忙手忙腳亂的忙了起來。

雖說事發突然,但屋裏的幾個丫鬟都是訓練有素的,唯有阿若睜了大大的眼睛,不解的看了紅綃,一遍又一遍的問道:“紅綃,為什麼又要穿衣服?”

“因為我們要出發了啊。”紅綃一邊給阿若穿着衣服,一邊輕聲說道。

“可是,不是晚上要睡覺了嗎?”

“嗯,晚上是要睡覺的。”紅綃想了想輕聲道:“可是,現在我們要趕路了啊。”

阿若歪了腦袋,似乎很是不明白,可是,又不知道要怎麼問。

另一廂,軒轅澈扶了蘇慕雲在窗邊站定,沉聲道:“你立刻帶了阿若啟程,我讓魚腸和紅綃帶人護送你們離開。”

“為什麼?”蘇慕雲一把攥住了軒轅澈的手,顫聲道:“不是說好了,一起的嘛?”

軒轅澈探手將蘇慕雲擁進懷裏,柔聲道:“京都出事了,我必須趕過去。”

蘇慕雲身子一僵,續而猛的抬頭看了軒轅澈,“京都出什麼事了?”

軒轅澈眼見得她臉色慘白,身子也不由自主的瑟瑟顫抖,連忙安撫的拍了她的背,輕聲道:“別怕,沒什麼大事。”

“你告訴我,到底出什麼事了!”蘇慕雲緊緊的攥了軒轅澈的手,一迭聲的道:“你不想讓我擔心,你就明白的告訴我。”

軒轅澈眼見得蘇慕雲情緒激動起來,連忙道:“你別急,收到消息說是皇上不行了。”

軒轅逸不行了?!

蘇慕雲錯愕的看了軒轅澈,前世明明是順天四年的事,怎麼這會子……她怔怔的看了軒轅澈,顫聲道:“你……你打算京都?”

“是的。”軒轅澈點頭。

“為什麼?”蘇慕雲失聲道:“我們都已經打算不管這是是非非了,你幹嘛還要回去?幹嘛要這個時候回去。”

“因為如果我現在不回去,你和我,還有我們的孩子便不會有安心的日子過。”

是這樣嗎?!

蘇慕雲想要說不會,可是卻又清楚的明白軒轅澈說的是事實!什麼叫樹大招風?什麼叫樹欲靜而風不止?什麼叫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沒錯,現在是最後的時機,聰明如軒轅澈一定早就想過了,只是他沒有想到事情會提前這麼久發生!

“好!”蘇慕雲點頭,緩緩的鬆開攥着軒轅澈的手,輕聲道:“你去,我和阿若在漠北等你回來。”

軒轅澈看着強自堅強卻終是紅了眼眶的蘇慕雲,嘆了口氣,將蘇慕雲擁得越發緊了些,柔聲道:“你別怕,我不會有事的。”

“嗯,我不怕。”蘇慕雲扯了嘴角給了軒轅澈一個安慰的笑,只那笑實在有些牽強,笑容還沒完全展開,眼角的淚便滑了下來。

軒轅澈一時間只覺得心像是被誰拍了拍。

“王爺!”

屋外響起魚腸的聲音。

軒轅澈將蘇慕雲往外推了推,伸手抬起她的下頜,抹去她臉上的淚,柔聲道:“去吧,我看着你和阿若離開。”

蘇慕雲點了點頭。

因着他們人多,即便是輕手輕腳還是讓前院的主人發覺了,使了婆子來問。

蘇慕雲便讓紅綃去告訴來問話的婆子,得了消息家中長輩不行了,所以要連夜趕路。

婆子拿了紅綃的銀子,又見着軒轅澈手下的那些人雖不曾怒目相向,但個個都是冷着一張臉,冷不防的看過來的眼光跟要吃人一樣,婆子連忙說了幾句好話,匆匆的回去回話了。

這邊廂,軒轅澈目送着蘇慕雲和阿若上了馬車,又一遍遍的仔細叮囑蘇慕雲要照顧好自己和阿若。

阿若扒了馬車窗門上,看着騎在胭脂身上的軒轅澈,訝異的道:“爹爹,您不跟我們一起嗎?”

軒轅澈上前摸了把阿若嫩白的小臉,輕聲道:“爹爹要處理些事,阿若和娘親先走,阿若要乖,照顧好娘親和弟弟,好不好?”

“好。”阿若大聲的應道,稍傾看了軒轅澈道:“爹爹,你一辦完事就來找阿若和娘親好不好?”

“好。”

軒轅澈使了個眼色給魚腸,魚腸便駕起了馬車。

蘇慕雲挑了轎簾,看着夜色下形單影隻的軒轅澈,沒來由的鼻子便一酸,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

軒轅澈將所有的護衛都留了下來,讓他們護着蘇慕雲與阿若繼續北下,而他,卻是打算一個人回京都!

“娘親,你別哭,爹爹很快便會來找我們的。”阿若抬手擦了蘇慕雲臉上的淚,可是擦着擦着,她自己卻是“哇”一聲哭了出來,邊哭邊喊了起來,“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蘇慕雲探手將阿若抱在懷裏,輕聲道:“阿若乖,不哭。”

“娘親,爹爹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走?”

“爹爹有事要做,做好事,他就會來找阿若的。”

蘇慕雲強忍了心頭的酸痛,哄着懷裏的阿若。

一邊拚命的回想着前世,想要尋找出一個讓她安心的答案。可是即便她有兩世的記憶,卻依然於事無補。

她怔怔的看着馬車的後方,那個方向她所能看到的只余皚皚白雪,那個風神俊秀的男子已經早已消失不見。

蘇慕雲將臉貼在哭累了睡着的阿若臉上,臉上綻開一抹淺淺的笑。

寂靜中,紅綃的聲音響起:“王妃,王爺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

蘇慕雲看着身後那片雪白,輕聲卻又堅決的道:“我知道,他一定會沒會事的。”

軒轅澈站在蒙蒙的天際處,看着眼前越來越小的馬車,看着他心之所系的人變小,變小……

“王爺,我們走吧。”

軒轅澈這才回了頭,看向身邊不知何時多出來的兩股人馬,翹了翹唇角,淡淡的道:“走吧。”

話落,一夾胯下馬腹,胭脂便似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快,快追上。”

兩支人馬,猛的揮鞭打在了胯下的馬上,急急的追了出去。

……

皇宮中。

軒轅祈將暉哥兒交給奶娘,輕聲道:“帶皇長孫下去歇着吧。”

“是,殿下。”

奶娘接過暉哥兒,恭敬的退了出去。

軒轅祈這才上前,對躺在榻上以帕遮了臉的皇後娘娘道:“可要將麗儀凌遲?”

“本宮要誅她九族!”皇後娘娘猛的從榻上翻身坐起,隨着她這一動,臉上的帕子便掉了一來,原是鼻子的地方露出兩個血糊糊的洞,周邊的皮肉腫得老高,要有多猙獰便有多猙獰。

軒轅祈低垂了眉眼,輕聲道:“孩兒謹遵母后懿旨。”

“還不快去。”

“是,孩兒這就去傳旨。”

眼見軒轅祈站起要離開,皇後娘娘卻又忽的道:“慢着。”

“母后還有何吩咐?”

皇後娘娘抬手扯落了榻上銀鉤掛着的帳縵,對軒轅祈道:“國不可一日無君,你父皇現在這般,一時半會兒怕是好不了,母后的意思是你即日便凳基吧。”

出乎皇後娘娘意料的是,軒轅祈沒有飛快的應承下來,卻是猶疑的道:“母后,這會不會太快了。”

“祈兒!”皇後娘娘抬手便要撩帳縵,可想着自己的樣子,抬起的手僵在那,深吸了口氣,稍傾,輕聲道:“祈兒,母后做的這一切,為的都什麼,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軒轅祈默了一默,稍傾肅聲道:“孩兒明白。”

“既是明白,那就下去準備吧。”

“是。”

軒轅祈退了下去。

便在要離開永和殿時,與匆匆趕來的梅姑打了個正面。

“奴婢見過太子殿下。”

軒轅祈撩了眼梅姑,輕聲道:“梅姑這般行色匆匆可是有什麼事?”

“晉王想要求見皇後娘娘,奴婢正要去向皇后稟報。”

軒轅祈點了點頭,“那快去吧。”

“是,殿下。”

軒轅祈轉身朝御書房走去,待到轉角處時,他卻是站在了原地,回頭看着身後的方向,半響,臉上生起一抹詭異的笑。

不多時,便看到梅姑匆匆的出來朝外走去。

不用問也知曉,定是皇後娘娘下了懿旨,召見晉王。

軒轅祈抬頭看了眼陽光明媚的天空,續而目光又落在那被陽光照得融化的屋檐上的雪上。

半盞茶后,軒轅澈抬腳繼續朝前走。

御書房。

幾個頗得順天帝看重的大臣早已恭候多時,此刻見了軒轅祈齊齊的迎了上前。

“見過太子殿下。”

軒轅祈擺手,神色悲戚的道:“各位大人快快免禮。”

“殿下,臣收到消息,沂王爺似是正馬不停蹄的趕回京都。”兵部尚書華大人一禮過後,便憂容滿面的看了軒轅祈,“殿下,沂王爺他……”

軒轅祈抬頭撩了眼華尚書,若說這滿朝文武誰最恨軒轅澈,怕是華尚書若是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吧?

“如此甚好!”軒轅祈不待華尚書把話說完,便點頭道:“父皇形勢危險,六王叔若在這個時候回來,正是解燃眉之急的時候。”

“殿下,臣斗膽!”華尚書撩袍跪在地上,磕了個頭后,才沉聲道:“依臣之見,沂王在這個時候趕回京都,怕是狼子野心,殿下不得不防才是。”

“華大人!”軒轅祈臉上生起一抹不悅之色,素來溫和的臉上此刻罩了層寒霜,瞪了華尚書,一字一句道:“六王叔忠於我大慶,忠於我父皇,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本宮希望華尚書莫要因一己之私而妄言,失得我大慶痛失國之棟樑。”

華尚書額頭便生起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他不由得便悄然的抬頭打量軒轅祈的神色。

軒轅祈雖說一臉寒霜,但那本該怒氣滿溢的眸子,此刻卻是太過靈活。華尚書眼裏淌過一抹笑意,使了個眼色給一側的南安王。

“殿下,”南安王在接受到華尚書的眼神后,想了想上前道:“所謂空穴未必來風,華尚書乃是當朝二品大員,便是與沂王有私惡,卻也不至在這非常時期報復,還請殿下三思。”

“王爺不必多說,本宮……”

“殿下,”說話的是內閣大學士蔡大學士。

軒轅祈看向他,猶疑的道:“蔡大學士也認同華大人和王爺?”

蔡大學士看了眼華尚書,又看了眼南安王,只是一瞬間的事,三人便達成了一個共識。

“殿下宅心仁厚重情重義固然是國之幸也臣之幸也,然,殿下一身所系乃是大慶朝的永世榮昌,還請殿下能夠大義滅親,思臣等之言。”

話落,蔡大學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朗聲道:“殿下,若沂王無反意,緣何之前從不見所蹤,卻在這會子現身?”

軒轅祈默然不語,稍傾他撇頭看向一直靜默不語的吏部尚書況融,挑了挑眉頭,淡淡的道:“況大人,你的意思呢?”

況融低眉垂眼行了一禮,方道:“臣以殿下馬首是瞻!”

軒轅祈目光微凝。

“殿下,請三思啊!”

殿中呼啦啦的跪滿了一地。

……

京都效外。

悄然卻緊張前行着的隊伍忽的便停了下來。

紅綃才撩起車簾準備詢問,不想魚腸卻已經飛快的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去看看,你看好王妃和小郡主。”

話落,喊了幾名隨行的護衛上前護着馬車,他則一個縱身朝前飛奔而去。

“出什麼事了?”蘇慕雲抬頭看了紅綃。

紅綃笑了道:“可能是雪太大阻了路什麼,魚腸已經去看了。”

蘇慕雲點了點頭,將阿若身上蓋着的貂裘拉緊了些,探手將蓋在阿若臉上的頭髮拂開,輕聲道:“適才在農莊裏來尋王爺的是誰的人?”

紅綃神色一僵。

蘇慕雲卻已經輕聲道:“我不問不代表我不知道,你還是告訴我吧,省得我心裏總是七上八下的不得安穩。”

紅綃嘆了口氣,輕聲道:“是太子殿下的人。”

蘇慕雲挑眉看向紅綃。

紅綃無法,只得一五一十的說了道:“殿下使人來尋王爺,說是皇上已經不行,請王爺去主持大局。”

蘇慕雲眼角挑了抹冷笑,冷聲道:“他是一國的太子,那個位置將來是他做,憑什麼讓王爺去主持大局。”

紅綃默了一默,稍傾低垂了頭。

蘇慕雲一時間也無語,這紛紛擾擾的局勢,誰都有誰的算計,只看最後到底是誰算計了誰!她能做的便是默默的祈禱,祈禱軒轅祈而平安歸來!

“魚腸回來了。”

靜默中,紅綃忽的便一把撩了車簾,探了腦袋出去問道:“怎麼回事?”

魚腸的臉黑的像鍋底,看了眼紅綃,嘴巴動了動,最後卻又憤憤的撇了頭。

“你到是說話啊!”紅綃不耐的催促道:“車子又不動,你又不說是什麼怎麼回事,你忘了王爺吩咐下來的事了?!”

“前面有人要見王妃!”魚腸翁聲翁氣的說道。

紅綃一怔,“要見王妃?”

魚腸點了點頭。

車裏的蘇慕雲聽到二人的對話,探了腦袋出來,看着魚腸道:“是誰要見我?”

“太子妃!”

“司盈!”蘇慕雲錯愕的看了魚腸。

魚腸點頭,“沒錯,就是她。”

蘇慕雲略一沉吟,輕聲道:“將人請過來吧。”

“王妃……”紅綃欲要阻止。

蘇慕雲擺手,“她如果執意不讓我們走,我們又如何走得了,先見了再說吧。”

紅綃無奈,只得跳了下車,扶了蘇慕雲下來。

而那邊廂,魚腸才將話傳下去,葉司盈便被人領了過來。

“慕雲!”

葉司盈眼見得站在馬車下蘇慕雲雖裹了一身厚厚的大氅,但那微微隆起的腹部還是讓人一目了然,她不由便怔了怔,續而臉上便生起一抹濃濃的自責。

“司盈,”蘇慕雲看着葉司盈上猶疑的神色,輕聲道:“你在這等我,是不是有事?”

葉司盈咬了咬唇,稍傾撇了頭,不多時臉上便被淚水打濕。

蘇慕雲嘆了口氣,示意紅綃扶了她上前,到得跟前,她取了帕子擦掉葉司盈臉上的淚水,輕聲道:“誰送你過來的?”

“是哥哥。”

蘇慕雲點了點頭,“世子呢?”

葉司盈回身朝一個地方看過去,蘇慕雲便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便見三丈之外,葉蕭一身黑衣,座下是一匹通體如墨的神駿戰馬,一人一騎凜然立於這冰天雪地之間。周身散發出的寒氣,使得這寒砌肌骨的皚皚寒冬也望而卻步!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蘇慕雲一眼,便收回目光,看着眼眶紅腫的葉司盈,輕聲道:“王爺被殿下的人接走了,你卻在這裏等我,我想應該是出了很重要的事吧?”

葉司盈一把攥住了蘇慕雲的手,身子緩緩的滑了下去,跪倒在蘇慕雲跟前,“慕雲,對不起,對不起,你幫幫我,我求你幫幫我。”

“王妃……”紅綃生怕蘇慕雲一時心軟,答應了什麼不該答應的,連忙想要上前阻止。

蘇慕雲卻飛快的抬手,制止了紅綃上前,她吃力的攙着葉司盈,柔聲道:“司盈,你看我有五個月的身孕了,身子不大方便,你起來,起來我們好好說,好不好?”

“慕雲,慕雲……”葉司盈嘶聲哭喊着蘇慕雲的名字,她已經不在抱着蘇慕雲,而是將臉埋在冰冷的雪地里,雙手緊緊的攥成了拳,一遍遍的捶着冰冷的地,飛濺起的雪花濺了她一身,她卻渾然不覺。“慕雲,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啊……”

“司盈,”蘇慕雲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葉司盈,喉頭一痛,聲音便也跟着啞了啞,“你總要告訴我,我怎樣才能幫到你,是不是?你什麼都不說,我們便什麼都做不了。”

葉司盈緩緩抬起滿是雪水的臉,絕望的看了蘇慕雲,一字一句道:“他將暉哥兒扣在皇宮,他說,如果不將你帶去見他,那麼我這一輩子便也不用見暉哥兒了!”

蘇慕雲只覺得背脊處生起的寒意讓她一瞬間如置冰窟般,她顫了聲,試探着道:“他……他是誰?”

葉司盈臉上生起一抹嘲諷的笑,“他是誰?他是暉哥兒父親,他是當朝的太子殿下!”在看到蘇慕雲驀然間血色盡失的臉,葉司盈猛的抬手捂了臉,“是我傻,是我笨,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天啊,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傻的人!”

“紅綃,你扶了太子妃起來。”

蘇慕雲抬手撫上自己肚子,肚子裏的孩子不知道是感覺到了不安還是怎麼回事,動得特別歷害,她一邊輕輕的撫着肚子,一邊小心的往回走,走到馬車旁,對葉司盈道:“司盈,太冷了,我們馬車裏說好不好?”

話落,不待葉司盈開口,便在聽到動靜趕過來的雙全扶持下上了馬車。

那邊廂,紅綃扶起了葉司盈,用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輕聲道:“太子妃,你可憐可憐我們王妃吧,她肚子裏還有一個孩兒呢!”

葉司盈身子便僵在了原地。

“紅綃,請了太子妃進來說話。”

紅綃無法,只得扶了葉司盈朝馬車走去。

蘇慕雲取了一塊乾淨的帕子遞給了葉司盈,待得葉司盈擦去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雪水的水后,她又拿了一側的茶盞倒了杯熱水遞了過去。

葉司盈先是一凝,續而探手接過,抬頭一飲而盡。

“司盈,他到底想做什麼?”

葉司盈抬起臉,看着臉色蒼白的蘇慕雲,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們都被他騙了。”

蘇慕雲不語,她知道,葉司盈會告訴她真像的。

“你還記得以前你在京都時,他寵愛的那個妾侍嗎?”

蘇慕雲點了點頭。

葉司盈唇角泛起一抹嘲笑,“若不是哥哥,我只怕到死都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妾侍那麼入得了他的眼。”

饒是蘇慕雲再如何聰慧,她也絕不會想到,真相是那樣的不堪!

“她的背影跟你很像!”

蘇慕雲手裏的茶盞“啪”一聲,便脫手落在地上。

葉司盈見了,臉上生起一抹自嘲的笑,“慕雲……”

“你別說了。”

蘇慕雲擺手,這實在太荒唐了!

馬車裏一靜,蘇慕雲的目光怔怔的落在睡得香甜的阿若身上,而葉司盈的目光卻是落在蘇慕雲身上。

“昨天半夜皇上在麗正殿出了事,他奉召匆匆入宮,凌晨的時候派了小內侍來將暉哥兒接走,我原先還以為是皇上想看暉哥兒……”葉司盈緩緩的開口,“今天白天方才知曉,皇上已經人事不省,他奉皇后之命及眾大臣之請,行監國之職,擇日既凳基為帝。”

蘇慕雲抬手將貂裘往下拉了拉,露出阿若瓷白的小臉,這個時候她不想開口,她知道是陰謀總有露出水面的時候,而一直以來對軒轅祈的那種不安與芒刺在背的感覺,今天總算是水露石出了!

“辰時的時候,我正打算進宮侍候皇后,他卻遣了內侍出來傳話。”葉司盈看了蘇慕雲,“他說六王叔正在回京都的路上,讓我務必將你也請回京都!”

“他的目標是我,還是王爺?”蘇慕雲驀的抬頭看了葉司盈,一字一句道:“司盈,告訴我,他打算怎樣對付王爺。”

葉司盈搖頭,“我不知道。”

“王妃!”

馬車外突的響起一聲冷冽的聲音。

蘇慕雲回頭,隔着一層薄薄的車簾,她似乎看到葉蕭正蹙了眉頭,一臉無奈的看着她!

“世子。”

葉蕭抬頭目光落在映在馬車簾上的那個單薄的身影身上,略一思忖輕聲道:“王妃若能信得過葉蕭,請王妃移步。”

“世子!”守在車外的紅綃驀的出聲打斷葉蕭的話,“世子,你知道王爺為何獨自進京!”

葉蕭默了一默,稍傾沉聲道:“知道。”

紅綃便冷冷一笑,目光如刀的睨了葉蕭,“那麼世子打算用什麼來保證我們王妃的安全?世子既然說知道,便該明白只要拿住王妃,便是拿住了王爺!世子,我們王爺與你無仇吧!”

“紅綃……”蘇慕雲想要喝止紅綃,但卻也明白紅綃說的是事實,自己不管是落在軒轅驥還是軒轅祈的手裏,這場戰局軒轅澈便是必敗的局面。

葉蕭默了一默,稍傾輕聲道:“王妃,王爺所謀不過是王妃和郡主等人的一世喜樂……”

葉蕭沒有往下說,但不論是蘇慕雲還是葉司盈都明白他未盡話中的意思。

不錯,軒轅祈所謀不過是他們一家人一生的喜樂安穩,之前,她一直以為軒轅澈支持的是軒轅祈,但眼下葉司盈的話卻讓她明白了,軒轅澈怕是從開邕便沒信任過軒轅祈,那麼他與葉蕭謀的又是什麼?

蘇慕雲不語。

葉蕭也不語,葉司盈目光怔怔的看着蘇慕雲微微隆起的腹部。

如果軒轅澈想要支持的其實是暉哥兒呢!

蘇慕雲霍然抬頭看向葉司盈。

“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懷了身孕。”葉司盈眼見蘇慕雲目光灼灼的看了過來,避開了她的目光,低了頭,輕聲道:“我如果知道你有身孕,我不會來的,我不會來的。”

蘇慕雲嘆了口氣,看向葉司盈,“別說傻話了,司盈。”

葉司盈眼裏又生起大滴大滴的淚,那些淚滑落眼眶,落在蘇慕雲的手,灼得她一片生痛。

“司盈,我跟你走。”

葉司盈猛的抬頭不可置信的看向蘇慕雲。

蘇慕雲笑了笑道:“是的,我跟你去。”

“可是……”

蘇慕雲輕聲道:“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王妃!”

紅綃和魚腸同時出聲,反對蘇慕雲做出的這個決定。

“你們繼續護着郡主北下。”蘇慕雲挑起車簾看着面色難看的魚腸和紅綃,沉聲道:“把雙福留下給我,其餘人繼續北下。”

“奴婢留下。”紅綃眼見事情無轉寰餘地,只得退而求其次,“奴婢留下侍候王妃。”

蘇慕雲搖頭,“雙福留下,你帶着小郡主北下,去找拖兒,告訴她,我和王爺將小群主交給她了。”

“可是……”

紅綃還要反對,蘇慕雲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再多說。

魚腸狠狠的瞪了馬背上的葉蕭。

“王妃要是有什麼事,我拼了這條命不要,也會取你項上首級。”

葉蕭抬頭,目光掃過蘇慕雲的臉,輕聲道:“若是你家王妃有事,葉蕭當主動奉上項上人頭。”

他的話聲一落,周遭俱是一靜。

蘇慕雲看着數月不見神色越發蒼老憔悴的葉蕭,心底不由自主的便酸了酸。但她很快的便低了頭,將眸中情緒盡數斂盡,這才對紅綃道:“去將奶娘喊來,讓她陪着阿若。”

“是,王妃。”

紅綃朝後面的馬車跑去。

蘇慕雲對身側的雙福道:“去跟你姐姐說幾句話吧,我也不知道留下你會是什麼結果。”

雙福眼睛一紅,卻是飛快的道:“王妃你放心,雙福就是死也會護着您的。”

蘇慕雲點了點頭。

蘇慕雲仔細交待了紅綃和奶娘等人一番,眼見得天色將明,只怕阿若醒來,便不肯走。含了淚對紅綃和魚腸道:“走吧。”

“王妃……”

眾人依依不捨,試圖讓蘇慕雲改變主意。

蘇慕雲擺了擺手。

眾人無奈,只得駕了馬車帶了護衛離去。

……

皇宮。

皇後娘娘看着哭得傷心欲絕的軒轅驥,由不得也跟着落了一回淚。

“驥兒,那賤人死前說的話,母后怎麼想也不像是假的!”皇後娘娘對軒轅驥道:“你那賤人到底會是誰的人?”

軒轅驥止了眼裏的淚,想了想,才輕聲道:“母後知曉,兒臣只會領兵打戰,這種陰謀詭計,兒臣委實討厭的很。”

皇後娘娘點了點頭,猶疑的道:“你說會不會是你六王叔派來的人?”

軒轅驥低垂的眉眼間滑過一抹冷笑。

“會是六王叔嗎?”軒轅驥語氣之中難掩愕然,他怔怔的看了紗縵后的皇後娘娘,猶疑的道:“兒臣聽說六王叔現下正往京都趕。”

“什麼!”皇後娘娘驀然一驚,失色道:“這個時候,他趕回來做什麼?”

“兒臣不知。”

軒轅驥目光落在自己的腳上,喪氣的道:“若是兒臣的腳還能完好,便不會這般了,都是兒臣不孝,讓母后憂心。”

皇後娘娘的目光便落在軒轅驥軟輿上的腳上,眉目緊緊的擰在一起,“黑玉斷續膏還沒找到?”

軒轅驥臉上生起一抹慘笑,輕聲道:“或許這世上根本就沒那東西。”

皇後娘娘眼裏湧起濃濃的哀色。

“母后,兒臣想去看看父皇。”

紗縵后的皇後娘娘頓了頓,稍傾輕聲道:“去吧。”

“是,母后安心靜養,兒臣改日再來探望父皇。”

軒轅驥由着宮人侍候退出了永和殿。

承乾殿,軒轅逸像個死人一樣,躺在榻上。

軒轅驥揮了揮手,殿內的宮人盡數退了出去,只余王安。

“王爺……”王安低頭上前。

“東西都準備好了?”

王安探手自袖籠里取出一道明黃的聖旨雙手呈到軒轅驥面前,“王爺請過目。”

軒轅驥探手接過,打開一目十行看過,臉上生起一抹濃濃的笑意,重新收好貼身放好,抬頭看了王安道:“你放心,本王一諾千金,只要事成,你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千歲。”

王安連忙上前一跪到底,“王安定當誓死效忠王爺。”

軒轅驥擺了擺手,待得王安起身後,他的目光得新落在榻上的皇帝臉上,眸子間生起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王安,父皇千方百計坐上這個位置,可他這才坐了幾年啊!”

王安低垂了眉眼,不敢出聲。

他能說什麼?說這世間最毒莫過婦人心?!可算計皇帝的又何止皇后一人?若沒有晉王送進宮的麗儀,帝后何以反目!

“好了,本王該出宮着手安排了。”

“奴才送王爺。”

王安上前推了軒轅驥身下的木椅朝外走。

“太子那邊如何了?”

“太子已經依了華尚書等人之言,騙沂王進宮,然後一舉滅之。”

軒轅驥不由便抬起臉看向被白雪覆蓋住的琉璃瓦,眼睛應着白雪折射而出的寒光,唇角嚼起一抹冷笑,淡淡的道:“好啊,我這太子哥哥可真沒讓我失望。”

王安不語,默然的推了軒轅驥朝外走。

……

承泰殿外,宮人急匆匆的小跑而來,邊跑邊

“太子殿下,沂王爺已經入了太和門”

正與一干大臣議事的軒轅祈霍然抬頭,目光凝在急匆匆低頭來報的內侍身上。

“殿下!”華尚書一聽,臉上驀的便起了一抹興奮之色,他急急的看了軒轅祈,“殿下一待沂王爺入了奉天門,便動手吧!”

軒轅祈卻是不曾應承,他抬頭目光幽幽的落在承泰殿外的琉璃屋頂上,臉上是一種莫測高深的表情。

“殿下……”南安王收到華尚書的提醒,出聲提醒軒轅祈。

軒轅祈收了目光,看了眼殿內的眾人,擺了擺手,“你們先暫且退下。”

“是,殿下。”

眾位大人退出了承泰殿。

軒轅祈回頭對一直低頭垂眼站在一邊的暮雪,輕聲道:“有沒有太子妃的消息?”

暮雪往前一步,屈膝一禮道:“派出去跟着太子妃的下人回話說,太子妃同世子迎回了沂王妃。”

“好。”軒轅祈笑着站了起來,“你去將人帶進宮。”

“是,殿下。”

暮雪退了出去。

軒轅祈站在原地默然了半響,續而起身對外面吩咐道:“來人,將小殿下請來。”

“是,殿下。”

有內侍匆匆離去的聲音。

軒轅祈目光落在殿內那金色的龍椅之上,臉上泛起一抹寒涼的笑。

不多時,軒轅暉被小太監領了進來。

“父親。”軒轅暉邁着小短腿走到軒轅祈跟前,“父親,暉兒想娘親。”

軒轅祈看着眼前這張肖式葉司盈的臉,柔聲道:“那父親帶你去找娘親?”

“好。”

軒轅暉臉上生起一抹興奮的神色,看了軒轅祈道:“父親當真帶我去找娘親?”

“是啊。”

軒轅祈朝暉哥兒伸出手。

軒轅暉握住軒轅祈伸來的幾根手指,跟在他身側朝外走。

……

蘇慕雲看了葉蕭。

“我要怎麼做?”

葉蕭默了一默,稍傾輕聲道:“你什麼都不需做,你只需要保護好自己。”

“可是……”

葉蕭搖了搖頭,輕聲道:“不要問,知道太多你會露出破綻,一旦露出破綻,你,還有王爺凶矣!”

蘇慕雲點了點頭,垂眸走在了葉司盈身側。

眼前樓閣高聳遮天蔽日,蘇慕雲看着眼前氣勢輝宏相依而列,高低錯落,鱗次櫛比的建築,唇角生起濃濃的自嘲的笑。

她一直以為,這輩子再不會踏上這個地方,可是誰曾想,她卻在時隔一年之後,再次踏上這片故土。沒有故地重遊的興奮,有的只是滿心滿懷的愁苦與無奈。

“奴婢見過太子妃。”

葉司盈抬頭,看向遠遠站着屈膝行禮的暮雪,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了抽,便在這時,一隻溫熱的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

“殿下呢?”葉司盈鎮定了心神,對暮雪道:“告訴殿下,本宮不負厚望,終於將沂王妃請了來。”

“殿下,令奴婢來請太子妃和沂王妃去承泰殿。”

“暉哥兒呢!”葉司盈霍然歷聲,瞪了暮雪,“暉哥兒在哪?”

“回太子妃的話,小殿下也在承泰殿。”

葉司盈不再說話,只是將目光看向葉蕭,見葉蕭點頭。葉司盈轉而抬頭對暮雪道:“前面帶路。”

“是,太子妃。”

暮雪屈膝一禮,續而低眉垂眼的走在前面。

不想,一行人才沒走幾步,便看到牽了軒轅暉朝這邊走來的軒轅祈。

“娘親……”暉哥兒看到葉司盈,猛的掙脫了軒轅祈的手,朝葉司盈跑了過來,而軒轅祈也不阻止,只是站在原地笑盈盈的看着他們一行人。

“殿下!”葉蕭上前抱拳行禮。

軒轅祈擺手,將目光從蘇慕雲身上收回,轉而看向葉蕭,輕聲道:“世子辛苦了。”

“殿下言重了。”葉蕭抱拳,目光憐惜的看向抱着軒轅暉落淚的葉司盈,輕聲道:“太子妃怕是不能理解殿下這番苦衷,還請殿下海涵。”

軒轅祈微微一笑,輕聲道:“沒關係,本宮稍後會與她解釋的。”話落,目光落在蘇慕雲身上,略一沉吟,對葉蕭道:“沂王已過太和門,這便要到奉天門了!”

葉蕭微一沉吟了,續而道:“那便請了沂王妃去奉天門吧,有了沂王妃,想來沂王爺應該會束手就擒。”

軒轅祈點了點頭,稍傾似是不經意的道:“沂王妃這是有身孕了?”

“是,據說五個月了。”

軒轅祈的眸中閃過一抹淡淡的郁色,但卻是一閃而逝,快的讓人難以發現。

“六王嬸。”軒轅祈幾步上前迎了蘇慕雲,抱手行了一禮,稍傾直了身,輕聲道:“六王嬸冒昧將你請來,實在是有不得己的苦衷,還請六王嬸見諒。”

蘇慕雲眉眼輕垂,側身讓過軒轅祈的那一禮,看了軒轅祈道:“殿下有話不防直說,臣婦不敢當殿下大禮。”

軒轅祈也不惱,看了葉蕭道:“還得有勞世子。”

“殿下客氣了。”

葉蕭聞言,眉眼輕挑,上前一步,對蘇慕雲道:“沂王妃,太子殿下收到密報,沂王他要謀反。”

蘇慕雲聞言,發出一聲輕“嗤”,冷冷的道:“我家王爺若要謀反,又何必歸隱?”

葉蕭不語。

蘇慕雲目光便如箭般射在軒轅祈身上,“太子殿下,王爺早已遠離朝庭,便是今日回宮,也是殿下使人相請,請問殿下,世子之言,如何叫人信服?”

軒轅祈笑了笑,輕聲道:“是與不是,王妃隨本宮走一遭,不便知曉。”

蘇慕雲點頭,“即如此,妾身便隨殿下走一遭罷。”

……

永和殿外。

梅姑正小心的侍候着皇後娘娘用湯藥。

門外響起小宮女的聲音,“你是誰?怎的到這來了?”

梅姑疑惑的抬起頭,朝門口看去。

“騰驥衛南指揮使血殤求見皇後娘娘。”

“血殤?!”皇後娘娘與梅姑狐疑的對視了一眼,“她來幹什麼?”

梅姑搖頭。

“讓她進來吧。”

“是。”

梅姑起身,去宣了血殤進殿。

“血殤見過皇後娘娘。”血殤上前行禮。

皇後娘娘擺了擺手,“免了。”

血殤起身垂手立於一側。

“你來見本宮,可是有什麼事?”

“回娘娘的話,”血殤抱拳行禮,“臣得到密報,沂王與與晉王聯盟欲謀反了太子殿下。”

“什麼!”

皇後娘娘霍然一把扯落了身前的紗縵目光陰沉沉的盯了血殤,“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誣陷當朝兩位王爺。”

“血殤不敢,”血殤那隱於銀制面具下眸子,不慌不亂,鎮定的自若的對上皇後娘娘的銳利的目光,“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皇上如今人事不省,臣不知該向何人所報,是故才來驚擾娘娘,若娘娘認為臣是誣告,請娘娘降罪。”

皇後娘娘目光緊緊的睨了目光清澈的血殤,一字一句道:“既是如此,為何不向太子殿下稟報?”

“回娘娘的話,臣不敢。”

“為何?”

“晉王手中有皇上密旨。”

皇後娘娘一瞬間便似被雷擊了一般,她怔怔的看了血殤,“密旨?”

“是,晉王手裏有皇上的傳位密旨,說來也不算是謀反。”

“荒唐!”皇後娘娘一把掀了身上的被子,幾步衝到血殤面前,“哪來的密旨?”

血殤垂眸道:“是皇上交與王總管,再由王總管交與晉王的密旨。”

“密旨上寫了什麼?”

“說太子用心險惡,背人而言皇上兇殘肆虐,又獻麗貴人於皇上,使得皇上沉湎於美色當中,以至帝後生隙……”

“你說什麼?”皇後娘娘目光霍色直勾勾的瞪了血殤,“你說麗貴人是太子獻給皇上的?”

“是的。”血殤垂眸道:“據得到的消息,便是晉王也是毀於殿下之手。”

皇後娘娘只覺得一股惡氣直衝腦門,一個踉蹌便差點倒在地上。

好在梅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是他,怎麼會是他!”

“娘娘……”梅姑看着一臉漠然的血殤,輕聲的提醒皇後娘娘,“娘娘,片面之詞,不足為信。”

“怎麼不能信!”皇後娘娘嘶聲喝道:“那賤人死前也明明說了,她背後是有人的。本宮只是想不到,竟是他,竟然是他!”

說到氣恨處,已是臉漲紅如血,額頭上脖子上青筋糾結,似是要爆裂開來一樣。

“娘娘息怒,娘娘您息怒啊!”梅姑還待再勸。

然皇後娘娘已經眉目陰沉的盯了血殤,怒聲道:“太子現在何處?”

“回娘娘的話,太子殿下正領了禁衛軍趕往奉天門,試圖在奉天門誘殺沂王爺。”

皇後娘娘默了一默。

血殤輕垂的眉眼間便有了一抹冷冷的涼笑。

“晉王現在何處?”

“回娘娘的話,晉王正在趕往皇宮的路上。”

“你帶他來見本宮。”

血殤抬頭看了皇後娘娘,“娘娘,皇宮盡在殿下的掌握之中,臣帶不了晉王進宮。”

皇後娘娘默了一默。

良久,沉聲道:“也罷,本宮隨你前去見他。”

“娘娘,不能啊!”梅姑急聲道:“娘娘,這太危險了,您不能……”

皇後娘娘搖了搖頭,沉聲道:“梅姑你不用勸本宮了,本宮要去看看那密旨是真是假。”

梅姑怔愣,這便是說皇后並不是全信血殤的話,可是既然不信,又為何要出宮?

……

奉天門的方向肅沉似三九寒冬,往日便靜謚似死去的宮門此刻越發似被冰封一樣,唯余沉沉寒氣,無窮無盡的向四處擴散。

兩側高牆,架滿沉沉的軍中重弩,弩頭所指便是奉天門中孓然而立的軒轅澈。

此時,東方一輪殘陽隱隱掛於天際,正是落日時候,殘陽將整個奉天門照得一片鮮紅似海。

軒轅祈立在宮道正中,唇角嚼笑看向奉天門中的軒轅澈,喊了一聲,“六王叔。”

軒轅澈看着幾丈之外的軒轅祈,挑了挑眉頭,臉上綻起一抹嘲諷的笑,淡淡的道:“祈兒,你便這般等不得嗎?”

軒轅祈冷冷一笑,淡淡道:“不,六王叔你錯了。”軒轅祈似是想到了什麼,臉上生起一片溫和之色,柔聲道:“你應該知道,我已經等了很久,才等到這一天。”

軒轅澈挑了挑眉頭,續而淡淡的一笑,輕聲道:“確實,你等了很久了!”

兩人目光交繪處,在彼此眼裏看到了一抹瞭然。

“六王叔,你是主動引頸受戮,還是……”

軒轅澈打斷軒轅祈的話,“你知道,我不喜歡不戰而降!”

“是,侄兒當然知道,侄兒更知道六王叔手下能人備出!”軒轅祈輕聲一笑,緩緩的往邊上讓出一步,邊動邊輕聲道:“可是凡事總有個意外,是不是?六王叔。”

隨着他那一聲“六王叔”落地,站在他那身後蘇慕雲便出現在軒轅澈眼前。

“王妃!”軒轅祈臉上生起一抹慘白,失聲道:“你怎的會在這?”

眼見得軒轅澈步子輕移便要上前。

“六王叔,”軒轅祈霍然出聲,“你還是別動,不然的話……”他雖沒往下說,但是他手裏卻霍然多了一柄短刃,那短刃挨在了蘇慕雲的脖子上,往裏一分便要讓蘇慕雲血濺當場。

“放了她!”軒轅澈驚聲喊道:“放了王妃,軒轅祈。”

“當然可以,”軒轅祈看了軒轅澈,淡淡的道:“只要六王叔像侄兒這樣,拿了你身上的那把短刃往脖子上抹一抹,侄兒便放了六王嬸,並且向六王叔保證,絕不傷害她半分。”

“不要……”

蘇慕雲猛的出聲對軒轅澈喊道:“王爺,不要,不要聽他的,他喪心病狂……”

“六王嬸,你如果不想六王叔被射成一隻刺蝟,死得有尊嚴些,還是閉嘴的好。”軒轅祈在蘇慕雲耳邊冷冷的說道:“六王嬸便是自己不怕死,也為肚子裏的孩子想想吧。”

蘇慕雲霍然轉身看向軒轅祈,怒聲道:“軒轅祈你一定會不得好死的。”

“是嗎?”軒轅祈笑了笑,淡淡的道:“那是以後的事,眼下,還是先看看六王叔會怎麼死吧。”

蘇慕雲不由自主的轉頭去看葉司盈和葉蕭。

軒轅祈順了她的目光看過去,眼見葉司盈抱了暉哥兒,將臉深深的埋在暉哥兒脖子裏,看也不朝這邊看來,而葉蕭更是面沉如水,目光怔怔的看向遠處天空。

他曬笑一聲,輕聲道:“六王嬸,司盈是我的妻子,世子是我的妻舅,你覺得他們會站在哪一方?朕若為帝,司盈便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世子便是當朝國舅,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蘇慕雲緊緊的咬了唇,生怕自己一旦開口便會失控。

軒轅祈看着她被咬得鮮血淋漓的唇,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六王叔,不早了。”軒轅祈霍然轉身看向奉天門中的軒轅澈,“或者要侄兒送你一程。”

令人想不到的是,軒轅澈卻在這時,忽的綻起一抹詭異的笑,續而驀然揚聲道:“動手!”

軒轅祈驚覺不妙,正欲將蘇慕雲往身前帶過時,不想橫空裏一隻手卻是快過他數倍,一把將蘇慕雲帶離了他手中的短刃。

與此同時,太和門內驀然響起一片聲震動天的喊叫聲。

“沂王被殺了,沂王爺被太子殿下射殺了!”

軒轅祈只一瞬間錯愕過後,便回過神來,他看着將蘇慕雲護在身後的葉蕭,歷聲道:“葉蕭,你想謀反嗎?”

葉蕭冷冷的挑了唇角,轉過臉對葉司盈道:“照顧好暉哥兒。”

葉司盈點了點頭,抱了軒轅暉幾步走到葉蕭身後,輕聲道:“暉哥兒,父皇在跟舅舅玩遊戲,我們在這裏看好不好?”

“好!”暉哥兒拍了手道:“我們替舅舅加油。”

葉司盈仰起臉親了親暉哥兒,低低一笑道:“好,我們替暉哥兒加油。”

軒轅祈驀然之間大醒,他霍然抬頭對奉天門內的那些侍衛喝道:“動手,快動手。”

然,周遭依然一片靜默。

“你能挾持暉哥兒威脅太子妃,我又為何不能挾持你的侍衛統領?”葉蕭冷冷的看了軒轅祈,淡漠的說道。

軒轅祈臉色一片雪白,他錯愕的看着葉蕭,看着被他護在身後的兩個女人。

“我們說好了的……”

“不,我們重來就沒說好,一切都只是你的一廂情願!”

軒轅祈怔怔的愣在原地,面如死灰。

這一刻,他無比的後悔。

只是這世界上最無用的事便是後悔一事!

而太和門外,那一浪浪的“沂王死了”的話喊出去后。

約半盞茶的功夫,皇宮門外驟然吃起一道尖銳的鳴鏑之聲,續而便是火光衝天,殺聲四起。

“出什麼事了!”

軒轅祈怔怔的看着那在皇宮上方縈繞的煙火,聽着那聲動九天喊殺聲,他懵然的看了葉蕭。

葉蕭唇角嚼了抹笑,輕聲道:“晉王反了。”

“不可能,他明明已廢了。”

“這世上,只有死人是不能活的,其它的都有可能。”

軒轅澈微笑着走至跟前,探手自葉蕭身後牽了蘇慕雲的手,輕聲道:“害不害怕?”

蘇慕雲搖了搖頭。

“嗯,對不起,昨天夜裏就該跟你說的,可是……”

“我知道。”蘇慕雲打斷軒轅澈的話,柔柔一笑,輕聲道:“我知道,只要你沒事就好。”

“你們騙我!”

身後的軒轅祈嘶聲喊道:“你們早就計劃好的。”

“不錯,我們早就計劃好了,這個時候去漠北,你的人發現蹤跡……”軒轅祈抬頭睨了軒轅祈,淡淡一笑,輕聲道:“只是沒有想到你會用暉哥兒來威脅太子妃!軒轅祈你果真跟你那沒良心的老子一樣,是個無情無義的!”

軒轅祈猛的抬頭看向葉司盈,“司盈,你說過……”

“我說過很多話,但你卻只記住了你想記住的。”葉司盈淡淡的道。

軒轅祈身子一僵,續而自嘲的笑了笑。

自來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他輸了。

“王爺,現下怎麼辦?”

軒轅澈看着面如死灰的軒轅祈,淡淡的道:“讓人開太和門,想來血殤應該將皇后也請來了。”

“母后!”軒轅祈愕然的看向軒轅祈,“你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軒轅澈淡淡笑道:“自是讓你母后看看,她費心教出來的孩兒,是如何兄弟相殘的!”

“你……”

軒轅澈不再理會軒轅祈,揚聲道:“開啟宮門。”

宮門一開,亂軍如潮水般涌了進來。

蘇慕雲慌亂的挪動身子力圖保護好自己和腹中的孩兒,不想下一刻卻見亂軍之中,“嗖嗖嗖”的躍出三抹身影,落在軒轅澈身邊,輕聲道:“王爺,幸不辱命,晉王已率大軍攻了過來。”

軒轅澈點了點頭,臉上凝了抹淡淡的笑。

……

漪瀾殿上,朝陽初升,光芒刺痛所有人的雙眼。

玉階盡頭,大殿正中,軒轅澈攜了蘇慕雲的手,目光緩緩的落在亂髮披散,身上血跡斑斑的軒轅驥和臉色一片灰白的軒轅祈身上。

隔了七步玉階,他的目光與被血殤挾持住的皇後娘娘對上,皇後娘娘猶如瀕死的野獸,目光兇狠的盯向軒轅澈,冷,絕望的冰冷。

七步之距,卻是天堂地獄的距離。

“我說過我無心這江山,為什麼你們便是不信呢?”軒轅澈淡淡的嘆了口氣,目光掃過蒙了灰塵的漪瀾殿,“母妃在世時,便常告訴我,住在這裏的人都是冷情冷性的他們沒有人性,為了那個位置什麼都做得出來。他不希望我變成這樣的人!”

“住嘴。”皇後娘娘歷聲道:“你沒有這個野心又為何要讓他們兄弟相殘?”

軒轅祈聞言失笑,他將目光落在軒轅驥身上,“驥兒,告訴你的母后,你都對你的父皇做了什麼吧。”

軒轅驥聞言,目光一沉,撇了臉,怒聲道:“有什麼好說的,勝者王,敗者寇,軒轅澈要殺要剮隨你。”

“軒轅澈便是這個時候你還要挑撥我們母子的關係嗎?”皇後娘娘惡狠狠的瞪了軒轅澈,嘶聲道:“你夠狠,你會有報應的。”

“報應?”軒轅澈挑了眉頭看向皇後娘娘一字一句道:“皇嫂還是想想黃泉之下,如何面對皇兄吧!”

“我怎麼不能面對他!”皇後娘娘嘶聲道:“我為他做了那麼多,他是怎麼對侍我的,為了一個狐狸精,他……”

“可那個狐狸精是你的寶貝兒子送到他榻上去的。”軒轅澈看了皇後娘娘一字一句道:“皇嫂,你教的好皇兒啊!”

“軒轅澈,你以為到得這個時候,我還會相信你嗎?”皇後娘娘怒聲道:“是你,一切都是你做的。”

軒轅澈臉上生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他淡淡的看了皇後娘娘,輕聲道:“皇嫂,你真的認為是我做的嗎?”

皇後娘娘下一刻便怔在那,她的目光先是像毒蛇一樣看向軒轅祈,續而移向軒轅祈和軒轅驥,儘管她不是很願意相信這結局,但是卻又由不得她不信。

軒轅驥與軒轅澈的話,她不是沒有聽明白,然私心裏她如何能相信……她定定的看住軒轅驥,“驥兒,告訴母后,不是你,不關你的事。”

軒轅驥眉眼輕垂,“母后,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為什麼?”

“為什麼?”軒轅驥忽的便發出一聲悲嗆的笑,嘶聲道:“孩兒也想知道為什麼,為什麼我捨生忘死拼來的一切要被別人坐,為什麼父皇與母后應允我的,一樣都沒給我,為什麼?我有那麼多的為什麼,你們告訴我啊!”

“逆子!”皇後娘娘怒目瞪了軒轅驥,“就為這,你便這樣來對待你的父皇和母后,那個位置比我和父皇更重要嗎?!”

眼見得皇後娘娘歇斯低里的在那咆哮着。

軒轅澈目光落在軒轅祈身上,淡淡的道:“好好的做你的皇帝不行嗎?為什麼要這般煞費苦心呢?他們不信我於江山無意,你呢?你也不相信么?”

軒轅祈抬頭,目光越過軒轅澈落在蘇慕雲身上。

良久,臉上生起一抹恍惚的笑。

“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件事罷了。”軒轅澈回頭,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蘇慕雲,靜靜的等着軒轅祈往下說,“我只是想……”

最終軒轅祈沒有說他只是想怎樣。

“祈兒,你會後悔的。”軒轅澈的目光落在遠遠的抱着軒轅暉的葉司盈身上,輕聲道:“你一定會後悔的。”

“後悔嗎?”軒轅祈默然一笑,臉上諸多悲苦,“我不知道,可能會吧。”頓了頓,輕聲道:“六王叔,我做的只是大多帝王都會做的,你告訴我,我真的做錯了嗎?”

不待軒轅澈開口,他抬起頭,目光落在押着皇後娘娘的血殤身上,嘲諷的一笑,輕聲道:“其實輸給你,也不可恥!”

“哦!”

軒轅祈淡淡的道:“我怎麼也想不到騰驥衛南指揮使會是你的人,既然連父皇都被你算計了,我輸了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我所做的一切其實只不過是想自保。”軒轅澈看向血殤,輕聲道:“如果不是你,還有你的父皇,她們都只是忠於大慶的臣。可是……”

“你打算怎樣處置我們?”軒轅澈曬笑一聲,看向軒轅澈,“取而代之?”

“不,”軒轅澈搖頭,“我說過,我討厭這個地方。”

軒轅祈冷冷一笑,“你苦心籌謀,費盡心思得到這一切,就為了告訴我,你討厭這個地方?”

“不然你以為呢?”軒轅澈好笑的看了軒轅祈,“我早說過,我若要想要,這江山輪不到你父皇,既然我不屑於與他爭,又何苦來為難你們。”

軒轅祈迷惑的瞪了軒轅澈。

真的會有這樣的人嗎?

這個位置,是多少人窮盡一生想要得到的!又有多少人為它不惜一切,可是軒轅澈卻告訴他說,他不想要!軒轅祈給了自己一個嘲諷的笑,是了,他又豈是全然為了這才要對付他!他的目光透過軒轅澈幽幽的看向蘇慕雲。

“人生若只是初見……”軒轅祈唇角微挑,他只是想那個讓他瞬間怦然心動的人會是怎樣的女子?他可不可以擁有?他只是想,她有多好,使得他的六王叔,不要江山,只要美人!他只是想……他想了很多,他想的太多了……

“你要殺了我嗎?”軒轅祈看向軒轅澈,目光又看向一側的軒轅驥和皇後娘娘,“我們,你打算怎樣處置呢?”

“你們會知道的!”

“六王叔,皇上人事不省,國不可一日無君!”

軒轅澈挑唇一笑,“大慶除了皇上,太子,還有皇長孫,你忘了?”

《全書完》

**************娘子的話**********

哎,因為娘子一時疏忽傳錯了章節,怎麼修改都說缺字,只好把原該放在題外里的新文推上來了。親們別生氣,原諒娘子一個啊!

新文一改娘子往日文風,希望親們能繼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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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我無鹽!

姑娘會讓你知道什麼叫明珠蒙塵,什麼叫風華絕代!

說我無才!

姑娘以這萬里江山為聘,公子你嫁還是不嫁!

說我無德!

姑娘締盛世皇朝,三千弱水只取一瓢,皇夫你服是不服!

南宮玉--“本教主看上的,便是天上的嫦娥她也得給我乖乖的下凡來。”

裴華鈺--“只要你想要,便是顛了這江山又何如?”

鄭瑾瑜--“他們能給的,我都給不了。但是我可以把我的命給你!”

扁千金--“醫者仁心,但若有人對你不利,我願化身為魔,護你一世周全。”

楊明軒--“窮我一生,予你所求!”

------題外話------

再次向大家說對不起,多出的那四百字,番外補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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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如花美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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