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文武之道一張一弛

第九章 文武之道一張一弛

(一)這由遠及近的小黑點會是什麼東西?

狼嗎?絕不可能!蒙古蒼狼都是在黃昏行動,而且往往會沿着草原上蜿蜒流淌的河岸逡巡,這樣可以輕易地捕獲靠近水源地飲水的黃羊、狍子或短腳鹿等野物,沒有野狼喜歡在午後烈日的朗朗乾坤里跑行在草路上。

胡亂猜想間,小黑點距離自己更近了,已經逐漸變成了一個黑方塊,而且隱約可見方塊身後瀰漫的塵土。

“他媽的!原來是一輛黑色的越野車!”老黃在心裏暗罵著,雖然不是黑壓壓的狼群,但是自己更不能放鬆警惕,連路邊挖洞壘土的短尾大眼賊都知道,這條草路除了夏秋之交偶爾的牧場輪換之外是沒有什麼行人的,老黃他們盜墓者除外。謹慎點!小心行得萬年船,老黃看了看放在副駕駛座位上的鋼管,除了霍爾特山,這條路不是通往任何其他城鎮或鄉村的必由之路,這個時間段在這條路上出現的行車人肯定不是一般人,也基本上可以肯定不是什麼好人。

就在老黃心裏犯嘀咕的同時,駕駛越野車的青格勒圖也注意到了前方來路上的白色麵包車,看來應該是從老黃他們營地里開出來的車,否則現在不太可能有其他的車輛經過這裏,不過無論是誰開車,也無論車上有多少人,都要先招呼麵包車停下來。青格勒圖需要打聽一下老黃他們營地的事情,最關鍵的是老黃本人現在是不是在營地,萬一不在的話,自己就沒有必要繼續前進了,因為這次遠赴霍爾特山就是為了和老黃來一次推心置腹的談話交流,遇不到人,一切都無從談起。

一黑一白兩輛車以各自的特點顛簸着由遠及近,在相距不到十五米遠的地方先後停了下來,青格勒圖打開車門從駕駛座位上跳了下來,他把墨鏡摘下來放到t恤口袋裏向麵包車走去。

老黃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這輛越野車上下來的人不就是自己原來的老大和頂頭上司青格勒圖嗎?聽說他不是去京津一帶環渤海城市群里旅遊了嗎,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條通往霍爾特山的草路上?莫非青格勒圖也聽說了蒙東集團尋找鮮卑王陵墓的消息了?

不過老黃沒有下車,他的大腦在快速運轉,他很清楚那座靜靜等待被發掘出來的鮮卑王陵墓也是青格勒圖覬覦多年的一項使命,青格勒圖雖然暫時沒有能力組織大規模的團隊再次上山,但是他對別人碰了似乎應該屬於他的蛋糕一定不會坐視不理,聽說了自己率隊駐紮在霍爾特山,青格勒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看他單槍匹馬氣勢洶洶的樣子,今天的狹路相逢和不期而遇絕非“他鄉遇故知”,自己要是還不馬上避開這個莽撞的蒙古男人,等一會兒會出現什麼樣的狀況誰都不好說,萬一青格勒圖惱羞成怒對自己痛下毒手,那麼即使自己橫屍荒野也沒有人知道是誰幹的!好漢不吃眼前虧,三十六計走為上!

青格勒圖靠近白色金杯麵包車,不但車沒熄火,連車上的人都沒有下來的意思,再仔細看看駕駛員,這不就是自己正要拜訪的老黃嗎!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今天中午的顛簸還真值。青格勒圖走到麵包車的側面,他想拉開副駕駛座位的車門上車與老黃好好談談,但是就在他的手剛要接觸到車門的時候,麵包車突然加大油門,“呼”的一下從青格勒圖的身邊躥了出去,擦過黑色越野車的邊緣向查干浩特鎮方向飛馳過去!

這突如其來的奔襲讓青格勒圖大吃一驚,麵包車差一點兒撞刮到他的胳膊!

“他媽的!這個老黃是不是瘋了,他怎麼好像不認識我了一樣呢?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或苦衷?即使有也完全可以和我說啊,這荒郊野嶺的也沒有其他人,犯不着避嫌,值得這樣折騰麵包車嗎?”青格勒圖疑竇叢生,但是他沒有因為疑惑而猶豫片刻,他戴上墨鏡跑回越野車,發動起來就立刻掉頭追趕老黃駕駛的白色麵包車。

(二)從瓦藍天空中飄浮的雲朵上面向下望過去,蒙東草原就像是被圓廓藍天籠罩住的無邊無際的巨幅油畫,畫面的基礎色彩就是綠色,是那種充滿着生機與活力讓人賞心悅目的碧綠。在這幅綠毯式油畫的北部是連綿起伏的大興安嶺向南延伸出來的余脈,而在油畫的南部有兩條橫帶與油畫的基礎顏色形成了鮮明的色彩對比:一條亮閃閃的帶子是烏力吉木仁河,它百轉千回地蜿蜒流淌,滋養灌溉着整個蒙東草原及其萬物生靈;而油畫南部另外一條帶子就是人類改造自然的大手筆——橫亘在科爾沁北部茫茫草原的土黃色草路,它由西北山地向東南平原延展,一直延伸到人們的視野之外。

此時此刻,在這條土黃色草路上,一白一黑兩輛汽車正在塵土飛揚的顛簸中疾馳,前者正在慌不擇路地疲於奔命,而後者則是不依不饒地追逐趕超,這種方向相同但目的相反的追逐緣於雙方的誤解與錯判,但是從根源上講,這種矛盾與對抗是差別化利益認同的必然結果。

經過三十餘公里的一番追逐和較量,越野車的四輪驅動和良好性能的優勢得到了淋漓盡致地發揮,在草路從左側途徑烏力吉木仁河沿的位置上,青格勒圖駕駛的黑色越野車從左側超車把老黃駕駛的麵包車逼到了土路的右側,而再過去一點兒就是松垮的河岸和滿是流沙的寬闊河流了。

麵包車“吱”的一聲緊急制動停在了河岸之前,右前輪已經陷進了河灘的暗坑,老黃沒有下車,他絕望地坐在座位上,胸前的手裏緊緊握住那根隨車攜帶的鋼管,像是一位聲色場所里靜候高亢爵士音樂的冷艷舞女。

青格勒圖關掉越野車的引擎,順手從儀錶盤那裏放置的香煙盒裏抽出一支煙點燃,他長長地吐出了一口青白色的煙霧,再次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老黃從麵包車的前部擋風玻璃中看到一個身材魁梧渾身都是腱子肉的蒙古男人叼着香煙向自己走來,從對方的墨鏡里看不到他此時的眼神,老黃明顯感到後背泛起一股命運不歸自己主宰的冷意。

這次青格勒圖沒有打算拉開副駕駛座位的車門,他徑直走到老黃瑟瑟發抖的駕駛座位旁邊,“嘭!嘭!嘭!”三聲響亮而意味深長的叩擊車窗玻璃的聲音在老黃的左側耳畔響起,老黃渾身震顫了一下,他本能地向右挪了挪屁股,手裏的鋼管對着自己左側的車窗。

青格勒圖看着既不下車也不說話的老黃,輕輕搖了搖頭,突然之間,也就是在老黃看到青格勒圖搖頭的那一瞬間,“啪!”的一聲巨響!青格勒圖握緊的右拳已經打碎了麵包車駕駛室左側的玻璃!鋼化玻璃的均勻碎塊“大珠小珠落玉盤”般地撲在了老黃抖動不停的雙腿上,而老黃在極度驚嚇中揮舞着鋼管下意識地狂叫“殺人啦!”“救命啊!”

空蕩蕩的原野回蕩着老黃凄厲的驚叫,幾隻河灘旁邊蟄伏的尖喙長腳蛘受到驚嚇“撲稜稜”飛起來遠落到烏力吉木仁河的對面荒草灘,片刻不到的工夫,空氣中震蕩的氣流與聲波就完全停止了,剩下的只有來自於大自然本身的靜默。

青格勒圖擊碎車窗玻璃的右手根本就沒有抽回來,還是保持着原來擊入那一刻的姿勢,挺拔、粗壯而直指老黃的面門,幾滴鮮血從他碩大的右拳指關節處滴答垂落在老黃肥大凸起肚皮的衣服上,殷紅而醒目,並且帶有明顯的警告意味。

老黃嚇得緊閉的雙眼此刻在寧靜的空間裏睜開了,他看到了距離他肥臉不到十厘米的這隻拳頭,青格勒圖的這隻拳頭不但沒有擊碎他的鼻樑骨,反倒由鐵拳舒展成為了寬厚的手掌,令老黃詫異的是,在青格勒圖的右手手掌里竟然攥着一包已經打開了封口的香煙!

“吸支煙吧!”青格勒圖冷冰冰的語氣,不像是請求更像是命令,“大呼小叫什麼!”

老黃抬手擦了一把額頭滲出的細密冷汗,從滴垂鮮血的手裏顫抖着抽出一支煙來叼在嘴上,但是他已經沒有點燃的意識了,只是從破碎過後的車窗框架里更加清晰地看着外面站立着的蒙古大漢。

青格勒圖把香煙甩到老黃的懷裏,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為老黃點燃香煙,“怎麼樣?要不要下來聊聊?”

這次老黃沒有拒絕,他用依舊顫抖的手打開車門挪了下來,驚魂不定的他有點兒站立不穩地靠在了麵包車上,一股煙霧從他得以倖存的鼻孔中噴出,老黃開始預測並相信自己今天應該不會遭遇不測。

“大哥,你想談什麼?”老黃清了清嗓子,剛才本能發出的過於尖利的兩聲叫喊讓他有種扁桃體發炎的感覺。

“走吧,到那兒坐一坐。”青格勒圖遙望着遠川,他指着河灘左側的一處和緩草坡,“天還早,咱們到那兒坐着聊。”

兩個昔日裏的同事和弟兄,如今並肩坐在蒙東草原上一座沒有名字的丘陵南坡上,他們的面前就是寬闊流淌的烏力吉木仁河,在河灘的彎曲處是一黑一白兩輛汽車較勁般的頂牛,車后是崎嶇、雜亂而內耗的車轍,如同兩位車主複雜關係的歷史軌跡。

(三)“老黃,你今年五十四了吧?”青格勒圖回憶着問,“你在蒙東集團可算得上是真正的元老了。”

“五十五,人老得真快。”老黃有點兒感慨。

“你也快到退休的年齡了,咋還想起來不走正路呢?”青格勒圖開始轉入正題,“看你剛才過來的路線,是從霍爾特山那面過來的吧?你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摻和到鮮卑王陵墓的泥潭裏有什麼意思!”

“我是身不由己,大哥你也知道,我雖然現在挂名做個董事長,其實真正的權力還是在董事會裏面控制着過半股權的大股東們,他們聯合起來要比我的股份多不少,我也沒有太多的發言權。這次出來,我自己也不願意啊,你看我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要和一幫小夥子一樣風餐露宿,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老黃,明人不做暗事,你可別信口開河啊?”青格勒圖看着老黃,這個老狐狸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主,“你還真當我不在蒙東集團辦公室里待着就什麼都不知道啊?你這次參與盜墓的動機無非是希望介入蒙東集團的非傳統業務範圍,你也想着涉足蒙東集團的核心領域,這樣你就可以通過一系列的類似盜墓這樣的事件來融入到蒙東集團與外界構築的關係網裏,是不是?你的目的就是想把自己與蒙東集團背後的利益共同體綁在一起,通過這種綁定,你就可以不用再擔心自己的位子會在某一天被什麼人給佔據了,是不是?其實你還是很希望自己成為蒙東集團真正的總裁,對不對?”

老黃吸着煙,半晌沒有答話。

青格勒圖繼續瓦解着老黃固執的心理防線,“你想和蒙東集團背後的關係網產生交集,但是你的切入點沒有選對啊!你想想看,盜墓,而且是盜挖鮮卑王巴音諾敏的陵墓,你有這個本事嗎?自己是什麼斤兩自己不知道嗎?你一向不懂盜墓所必需的專業知識,而且咱們都很清楚,整個蒙東集團就沒有一個人是在盜墓方面尤其是盜挖鮮卑墓方面有專業的知識和經驗,別說是盜墓了,我看就算是把鮮卑民族的陪葬品放到眼前,也未必有人能夠辨認得出。就憑你一點專業水平都沒有的人就能夠把鮮卑王陵墓找出來?你是不是有點兒太樂觀了?據說你現在連一個業內人士都沒找是吧?

無論是出於保密考慮還是因為交際面的緣故,你不太可能在一個較短的時間內物色到最適合盜墓的人選,也就是說,你現在領導的所謂盜墓其實就是一出鬧劇,等到曲終人散無功而返的那天,其他的員工照樣領工資領津補貼,而你呢,你必須要為一次失利的勞民傷財的行動承擔責任,這種責任你想推卸都推卸不掉,因為你既是董事長又是這次盜墓行動的具體負責人,董事會的那些人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你以為他們會把一個可以輕易建功立業取得佳績的工作交給你幹嗎?我覺得你現在心裏應該很清楚了,那些人是把你架到篝火上面烤,他們在等着看你的笑話呢!而你一旦失敗回去,這就等於是給了他們把柄,這對於你在董事會裏面的威信和地位都是一種非常直接的威脅,難道你還看不出來?”

“我也不是一個傻瓜,但是我看出來又能咋樣呢?”老黃有點兒急躁,他把半截香煙丟在草地上,用一小塊散落的錳鐵岩石不停地砸來砸去,“我也知道這次盜墓是趕鴨子上架,他們給我設了一個套,但是我有什麼辦法?從明的角度說,他們是在走程序,這次行動是董事會集體投票決定的,我也只能執行啊;從暗的角度來說,我也不具備黑社會背景,我不可能通過其他的途徑來和他們抗衡,所以我的想法就是先答應下來,最好是能夠在盜墓行動里或者是盜墓結束以後能夠與集團背後的大佬建立一點聯繫,要是不趕快融入到這些人裏面去,我就有被邊緣化的可能,那個時候就真像你剛才說的那樣了,我的總裁位置不但不保,我估計也會像你一樣被排斥和打壓。”

老黃說的是實話,蒙東集團背後凝聚了太多的利益攸關方,他們不斷更換着集團的名義負責人,這樣一來就沒有哪個董事長完全掌握蒙東集團背後勢力的內幕秘密,而選擇非利益共同體內部的人員來充當集團的董事長,是因為萬一以後蒙東集團出了什麼事情,這些背後的勢力集團就可以把蒙東集團的董事長推出來做替罪羊甚至是替死鬼。

“老黃,盜墓本身就是違法的行為,這你我都心知肚明,他們把這項工作交給你負責,本身就是給你的脖子上套上了絞索,無論你的盜墓活動能否取得成效,你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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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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