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炸馬宴 (二)
(二)穿谷翻梁,老黃和小夥子來到了探墓現場,十餘位坐在洞口等待老黃的員工紛紛站立起來,大家默不做聲地看着他們的領頭雁。
洞口不大,只有一個平方米左右,但是看起來似乎很深,裏面黑洞洞的看不到底,在洞口的外面就可以聞到一股腐敗的味道,這種味道不是有機體腐爛發霉的味道,而是陳年木頭散發出來的氣味。
“你們剛才是誰掉進去了?”老黃回頭看着圍攏過來的員工們,“裏面有多深?”
一個身材矮小但是肌肉還算髮達的中年男子一瘸一拐地湊了上來,“報告黃總裁,剛才是我不小心踩塌了地洞,幸好裏面也沒多深,垂直只有大概三米左右,但是我目測了一下,估計裏面橫向還有不少米。”
“你咋目測的?裏面這麼黑?”老黃盯着中年男子,“你要是敢撒謊,我立刻就把你丟進去喂狼!說說你都看見什麼了?”中年男子一五一十地向老黃介紹了自己的經歷,而老黃則在他講述完畢以後作出了一個與其性格大相逕庭的決定:親自下去看看!
老黃與剛才掉下去的中年男子和另外三名身高體壯的員工打着手電順着繩梯下到了洞裏,地洞裏面有足夠的氧氣,這一點從中年男子的講述中已經得到了證實,老黃執意要下去的原因不是他事必躬親,而是這個地洞事關重大,假如真的是鮮卑王巴音諾敏的陵墓,那麼裏面肯定有不少價值連城的陪葬品,除了金銀財寶以外還應該有多方求索的那枚“錯金崑崙玉狃獸印章”,老黃可不放心讓他的手下捷足先登。總之,在自身安全有保障的前提下,老黃還是願意親自下去看個究竟。
地洞裏面黑漆漆的,手電筒的光束猶如一束探照燈照射在這座地下洞穴的潮濕牆壁上,在光束的照射下,幾隻暗褐色的長尾馬蛇子快速逃離了大家的視線,整座墓穴顯得格外陰森恐怖。
老黃打來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和卓雲吃飯,卓雲親自下廚炒了苦瓜雞蛋和韭黃炒肉,我則燉了拿手的蘿蔔仔排湯。
“你說的都是你親自看到的嗎?”我在電話里大聲問詢老黃,我不是不信任我的前任師傅,也不是在故意表明自己目前具有的師傅身份,最令我感興趣的是老黃剛剛描述的石棺的形制和浮雕。
老黃在電話的那一端再次清晰肯定地斷言他的描述不會有錯,而且叫了身邊參與探墓的員工接電話加以佐證,我沒有理由懷疑老黃描述的真實性。
想像着老黃的描述,我恍惚回憶起前一段時間美國歸還中國的那具唐朝石槨的報道,從那篇報道里我得知了許多對今天電話里提及的浮雕迷惑有破解意義的關鍵信息。
唐玄宗李隆基與楊貴妃的愛情故事可謂千古傳頌,但在楊玉環之前,李隆基還有位寵妃是武則天的侄孫女——武惠妃(公元699-737年),死後被追封為貞順皇后。2010年6月17日,因被盜而流失美國達六年之久的珍貴文物——唐貞順皇后武惠妃敬陵的石槨,由公安機關正式移交給陝西歷史博物館。
這座石槨長約3.99米、高約2.45米、寬約2.58米,面闊三間,進深兩間,中國廡殿式頂造型,紅門金釘,綠窗藍檐。藝術工匠採用減底浮雕、線刻、彩繪等技法,刻畫出豐滿宮女、花卉茂樹、蝴蝶飛禽、虎羊麋鹿走獸等精美圖畫之外,尤其在石槨正面窗戶下方突出了四面“勇士與神獸”的主題浮雕,讓希臘化的“勇士與神獸”來到地下直接護衛着中國唐朝的一位美麗皇后。
這是目前所知唐代石槨中最具異國情調的,其最突出的核心是石槨正面‘勇士與神獸’的主題浮雕圖形源於希臘神話‘英雄牽拽神獸抗斗魔鬼’的寓意,這無疑是中國墓葬文化中前所未有的巔峰創造。”
在四面長方形浮雕圖案中,都有一位高鼻捲髮深目的西方勇士牽拽着基於獅子而來的神獸,好似飄浮於空中,這極易讓人認為是此前中國古代習見的“胡人馴獅圖”。總體上看,勇士們多頭戴冠圈式長條飾帶,身材魁梧,腰部束緊而下肢細長,腳蹬波lang紋軟尖鞋,雙手緊繃神獸韁繩,神情專註,讓人頓生敬畏之情。一個圖案中一位西方人形象的勇士側立左邊,禿頂腦袋上沒有戴冠圈,捲髮后梳下披,下巴有七八根稀疏鬍鬚,脖頸戴有三環項圈。他一手拽繩,一手拉繩纏指下末尾,身姿彎弓,造型逼真。這與希臘神話中諸神之首——宙斯的形象特徵相似,譬如隆起的額頭,下垂的捲髮,捲曲的鬍鬚和寬闊的胸部等。除了勇士的外貌、服飾、肌肉強健及牽拽神獸等特點與希臘藝術相似之處,這座石槨上還有靈芝鹿、大山羊、老虎及飛禽等眾多圖案,而山羊獻祭是希臘文化的一個重要內容,悲劇一詞就源於希臘語中的“山羊歌”一詞,山羊圖像常常被用於悲劇的演唱中。
武惠妃石槨上有的神獸頭上豎有彎翹的長角,猶如大羚牛的彎角,加上雄獅鬃毛飛揚,顯得氣宇軒昂;有的神獸雖是獅首虎身,但身上又散佈着豹斑。這完全符合西亞古代藝術中呈現出混合型動物的神獸形象,直接受益於公元前326年亞歷山大東征后西亞與中亞形成的希臘化風格。
唐玄宗時中國正處於盛唐,首都長安是一個百萬人口的國際化大都會,摩尼教、祆教、景教(基督教的一支)等外來文化藝術對於唐朝上層人物並不陌生。但是,漢人工匠能把希臘神話雕刻出來嗎?一個中國皇后死後為何會選擇希臘的“勇士”來守護自己呢?這也是不難理解的,眾多外來人口中肯定有不少西域或中亞的能工巧匠,這座石槨絕非舶來品。武惠妃石槨內充滿了中國傳統侍女,但其正門浮雕圍繞着冥界主題,卻沒有採用儒家恩澤慈愛、佛教涅槃超度、道教仙游升天的文化藝術,很可能與其早年兒女頻繁夭折和死前飽受害死多位王子而精神受驚嚇有關。
絲綢之路是一條充滿傳奇的文化之路。武惠妃石槨正門的主題整體上選擇西方面貌的勇士和神獸守護的故事,不僅證明希臘化藝術風格歷經古典時代到波斯薩珊始終未有斷裂與隱退,而且反映外來神祇被引入和吸納到唐人意識之中。據推測,唐玄宗時期中國宮廷中有來自西域的神職人員,他們將希臘化藝術中祈求庇護及實現願望的神性生活傳入中國,扮演着神凡之間教義指導者的角色。
暫且不去評價對於“外籍勇士”的來歷的推測是否符合歷史事實,單單從國內現存類似文物的歷史年代來考慮,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具有所謂“外籍風格”的石槨浮雕,其年代一般都是在隋末唐初以後才隨着國力的強盛和文化的傳播而逐步出現的,也就是說,老黃他們所說的“外國人的陵墓”,無論是否真的葬有外國人,其入土年代一定是在鮮卑王朝覆滅之後的事情了。換句話說,老黃他們發現的陵墓很可能僅僅是座唐宋以來的墓葬而非鮮卑王巴音諾敏陵寢。
我在電話里囑咐老黃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因為不經意的一個足跡也許就破壞了尋找歷史真相的唯一脈絡,最好的辦法就是守在原地不動,等着我的進一步消息。
沒有任何停留,掛掉電話以後我立刻和青格勒圖聯繫,我向他簡要說明了情況,約定稍作準備之後我就立刻出發先行前往霍爾特山,青格勒圖由於一些其他的事情需要處理而暫時沒有和我同去,但是他隨時等着我發回的消息。
卓雲對我的舉動有點兒擔心,但是在我的勸說下,她還是同意我單獨前往,我不願意打擾她,因為我知道她最近很忙,儘管我不清楚她到底在忙些什麼。
我駕駛着青格勒圖的帕薩特轎車一路顛簸,向科爾沁草原的腹地前行!向魂牽夢縈的霍爾特山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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