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教授,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說。”

門打開,鄭轍從外面進來,陸煥看到他便站了起來,“是你?”

鄭轍也看到了陸煥,揚起眉,朝他笑,明朗的笑容與之前在審訊室里的派若兩人。

“這是我的學生,煥煥你過來,這次的事情多虧了鄭轍幫了我很多忙。”陸銘章朝陸煥介紹着,陸煥被拉至鄭轍跟前,他有些怕生,垂下眼瞼。

陸銘章做的那些實驗大多都是見不得人的,可他若是想要完全的在人前隱瞞,卻又是不可能,所以他掛着個研究院教授的名號,其實暗地裏是私自收了一些學生,來替自己作為掩護。

這些學生中,最受他重用的大概就是鄭轍了,鄭轍做事利索思想也活絡,幾乎是一點就通,很讓陸銘章省心,而這次把陸煥轉移的事情也都是鄭轍在全權做着的,要是沒有了他,事情反倒會變得有些麻煩。

不過現在鄭轍卻是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教授,顧家的人查過來了。”

鄭轍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看向了陸煥,他早在聽陸教授談起陸煥時,便調查好了陸煥的情況,陸銘章的幾個學生里,也就只有鄭轍一個人是清楚了解陸煥的身體狀況,他知道這個少年是陸教授死後復生的兒子,心裏覺得不可思議的同時,也在暗暗佩服於陸教授所掌握的領先科技。

可是陸煥又是怎麼能讓顧家的人一直念念不忘呢?

本來他們停停走走,換了好幾個地方來轉移陸煥,已經做到面面俱到了,可是誰會想到,竟會有人去往死里追查陸煥的下落,似乎並不相信這官方所陳述的事。

陸煥一聽到“顧家”就直覺想到了顧以源,他的手放在大腿側,暗暗握緊,他對於顧以源的感覺其實是很複雜的,顧以源變成了獸形之後那麼的傷害了他,這讓他恐懼彷徨,可在與顧以源相處之間,卻也會有好的時光。

然而,在陸煥心裏,長久積壓的懼怕終究還是會壓過那片刻的美好。

當父親與鄭轍談起來找尋他的顧家人時,陸煥心裏所想的便只有逃開顧以源,他是不願回到顧以源身邊的。

晚上的時候,陸煥是和父親一起睡的。

研究院的床就是單人床,陸煥和父親擠在一起,陸銘章捏了捏陸煥的胳膊,“原來我的兒子都已經長這麼大了。”

其實在他印象里,願意留下的從來都只是陸煥還未生病的時候,沒有被病痛折磨的小陸煥,愛笑喜歡粘着自己撒嬌,吃不到好吃的便會哇哇大哭的任性模樣。可是,病魔把這一切都給帶走了,陸銘章沉浸在了自己的悲傷里,陸煥看到父親這樣,便忍不住拉住了父親的手,捧在懷裏,眨了眨眼,“爸爸,我要吃面。”

陸銘章怔了一下,回過神看着他,就見陸煥勾起的唇,一副小無賴的樣子,“我餓了,我要吃東西。”

時光就像是回到了從前,那段灰霾的歲月從來都不曾摧毀過這對父子,陸銘章伸出手點了點陸煥的額頭,“那麼晚了吃宵夜對身體不好。”

“我不管,我餓了,就要吃。”陸煥在父親面前肆無忌憚,陸銘章寵溺的看着他,“那我去做,你等一下。”

陸銘章住的房間類似於單人公寓,有廚衛,他其實是嫌棄院裏的飯菜不合口味,所以自己也會做些東西來吃,陸煥說要吃面,所幸冰箱裏還有一些食材,另外麵條也都準備着,才得以不讓他失望。

煮麵這活兒不難,十多分鐘后,一碗熱乎乎的湯麵就出鍋了,因為考慮到已經是深夜了,怕陸煥吃多了積食,他只弄了一些,灑了一些蔥末上去,聞上去格外香。

陸煥是真的餓了,盤腿坐在床上,就端着碗,大口的吃了起來。

他邊吃着,其實還想着,要是被顧以源看見了,肯定得呵斥自己不能在床上吃東西的。他哼哼唧唧的吃着,一邊吃還一邊連贊着好吃,陸銘章見兒子能夠這麼滿足,心裏只想着要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他去了,那麼多年來從未有過的歡樂,大概便是此刻開始了。

陸煥吃完了面,就打了個飽嗝,躺在床上開始昏昏欲睡。

陸銘章把碗放掉,也上了床,揉了揉他鼓鼓的肚子,“快睡吧……寶貝。”

…………

那天晚上,陸煥睡得很沉,可是熟睡的他卻不覺得安穩。

他躺在柔軟的被子裏,卻覺得呼吸沉沉,身體也是沉甸甸的,似乎被什麼壓住了。他沒辦法睜開眼,而身體卻似乎在轉瞬之間變化了位置,陸煥猛然驚醒。

他的眼前被蒙上了一片黑影,什麼都看不見,他在昏暗的空間裏來回遊盪,凌亂的腳步聲,還有……從不遠處呼嘯而至的野獸咆哮,他慌亂回頭,恍惚間卻摔在了地上。

他抬起頭,額前的黑髮落在眼際,面色蒼白,卻只看到那頭如影而至的野獸朝自己撲來,四肢被壓制,身體突然顫抖,那頭野獸的頭拱在他的臉邊,他瞪大眼,只覺得面前一片灰暗,記憶彷彿是回到了那次雨夜,被侵-占的身體,身體的每一根神經都被痛苦佔據。

他雙手顫抖,只想要揮開這一切,有尖叫從喉嚨處溢出,他猛然睜開眼,眼前暈染開一團暖光,他深深喘氣,才緩緩回過神。

父親睡在他的身邊,就如小時候一樣,他沒有生過病,也從未死過,他的人生一如從前那般,安枕健康,因為有父親陪在他的身邊。

他吁了口氣,慢慢的把腦海里的那個影子逐漸揮去。

…………

陸煥現在所在的地方是陸銘章做研究的一處基地,他現在做的實驗大部分都是上頭指派下來的,只不過他年紀大了,底下又收了許多學生,有很多事情都不用他來做,而陸銘章也留下了許多空餘時間,可以做他的事了,當然這些事,是不能被人知道的。

陸銘章帶着陸煥穿過了實驗室的走廊,陸煥也換上了白色的衣袍,他這身衣服是鄭轍送來的,除去衣服,鄭轍還送來了一張通行證,陸煥穿上后,便看上去與這裏的研究員無異了,一派書生氣。

大致長輩都喜歡看到自己的孩子斯文富有書卷氣的模樣,總覺得這樣特別乖巧討喜,陸銘章自然也不列外,他摸摸兒子的頭髮,沒戴眼鏡,眼角邊顯露出了幾許皺紋。

他這幾年一直努力着,憑着那個來自異界的空間做了無數次試驗,就想着能夠見到陸煥,整個人的神經也是一直繃著,而如今見到了,大概就一下子輕鬆了下來,於是多年來積攢下來的疲憊感也是涌落了過來。

明明陸煥回來了,這是一件好事,可陸銘章卻因為松下了這口氣,一夜之間,老了許多。

鄭轍自然是發現了陸教授的變化,在為陸銘章找到兒子而高興的同時,心裏也有些遺憾,原來陸銘章也終究是一介凡人。

那日,陸銘章檢查了陸煥的身體,後來查出來的結果是與普通人無異的,但是陸煥的身體是他所為,在一些隱秘的地方所需要注意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就如陸煥的身體能夠自行癒合這件事,他便沒有告訴鄭轍,他雖然信任這個學生,可關係到自己兒子的事情上,大多都是要親力親為的。

鄭轍因為還有事,所以很快就走了。

陸煥心裏其實是很希望鄭轍能離開,基於之前在審訊室里鄭轍對他的威脅,不論真假,這樣的話語都讓他對於鄭轍產生了不好的印象,儘管之後得知他是父親的人,可這種被恐嚇的印象卻實實在在的留在了陸煥的腦袋裏,很難消去。

現在見鄭轍離開了,陸煥就鬆了口氣,陸銘章也察覺到兒子的情緒,“怎麼了,不喜歡他嗎?”

陸煥不想造成父親與他的學生之間有何矛盾,便搖頭,“不是不喜歡,我只是想和爸爸你在一起。”

陸銘章一聽到這話,眼睛就彎了,捏捏陸煥的臉,“我怎麼不知道我的兒子嘴巴能跟抹了蜜似的。”

陸煥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耳朵都紅了。

陸銘章便看着他,輕輕的把陸煥抱在了懷裏,真如幼時那般,用滿心的寵溺溫養着他,卻又怕把他給化了。

他是真的高興,看到兒子便覺得丟失已久的幸福再度來臨,這種被蜜塗在了心尖上的甜膩,讓他只覺得一口歡愉壓抑在喉嚨口,“煥煥,你能回來,爸爸真的很高興。”

他為了能讓陸煥回來,做了很多不應該的事,被處理的克隆人屍體和那些獸身人魂的怪物,他都不能讓陸煥知道,可當他這般想的時候,卻並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陸煥都已經了解徹底。

而陸煥在被父親摟着的時候,卻想到了那個異世空間和那日在大都會裏那隻咬去季庭讓胳膊和剮去眼珠的野獸,他心裏有許多疑問。

可他卻不願相信顧以源所說的,他的父親真的是因為想要復生自己做了許多殘忍的試驗,然而心裏的矛盾越積越多,儘管心裏的答案已經接近與真相,陸煥還是不死心的想要在問一問,“爸爸,你知道那種黑色毛髮有獠牙的野獸嗎?”

陸銘章一聽到他說的話,心裏便“咯噔”了一聲。

“爸爸你難道不好奇我是從哪裏醒過來的嗎?”陸煥側耳,慢慢的拉住父親的手,“我是在一個很奇怪的地方清醒的,那裏有我從未見過的野獸,它還能說話,它和我說了一些事……”陸煥頓了一下,見父親的臉有些不虞,便換了個話,“我後來從那塊地方逃出來后,就回到了現實世界。”

陸銘章嘆了口氣,語氣沉甸甸的,“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一開始以為你並沒有回來,煥煥,你要知道,我做的很多次的試驗,卻一次都未成功過,我心裏的絕望已經到了滅頂。”

“而你在異世里所發生的事情我也都清楚,你來到了現實世界后,我便有了感應,可我卻沒有及時的來找你,是因為……我的狀況並不好。”

陸煥立刻皺起了眉,“怎麼了,爸爸,你發生了什麼事?”

陸銘章伸出手,指尖點在陸煥的耳際,“煥煥,那塊異世已經毀了,所以現在那些超前的技術只存在於我和你的大腦里。”

“煥煥,你要善用你腦袋裏的這些知識,別像我,為了一個目的不擇手段。”

陸銘章的眼深邃幽黑,陸煥怔怔的看着他,一時間只覺得心裏酸澀和一股茫然的感覺,父親的話是什麼意思,他根本就不需要去利用這些啊,他只要呆在父親的身邊就好了。

…………

那日之後,陸煥開始跟着陸銘章的身後做起了他的小助理,陸銘章現在做起了一項新的研究,是關於一種抵抗衰老的試劑,依舊沿用於那些深不可測的外星技術,可以想像若是這種試劑合成之後,在這個世界上會掀起如何一種風浪。

延緩衰老,或者說長生不老,是每個人的夢。

“真的能成功嗎?”

陸煥跟在父親背後,沿着他的腳印,一步步攀登上去,也從開始對於試驗的生疏,直到後來調研資料細胞合成都能熟練運作,可每當聽到他如今在做的這個課題時,陸煥依舊會覺得這是一個荒誕的夢。

畢竟延長生命的學說,幾乎是不存在的。

“我記得那段記憶……煥煥,那段記憶也不是存在於你的腦中的嗎?”

陸銘章所說的是那段與那些外星技術一起被刻入他們腦中的記憶,一個星球的緣起緣落,從興盛至滅亡的記憶,“那個星球上的人他們能活多久,三四百年從來都不是問題,他們的身體會把衰老完全代謝排外,想要活多久就能多久。”

陸銘章的眼裏閃過一絲狂熱,“煥煥,若是我能成功了,這就是一次跨時代的改革。”

說到此,陸銘章卻突然低下了頭,陸煥看到父親的鬢邊,突然發現在那裏不知何時多出了一簇白髮,刺入他的眼,他蹙起了眉,卻只聽父親輕聲說道:“當然我也是有私心的,煥煥,其實我……我活不長了。”

從天堂墜入地獄大概便是如今這種感覺。

陸煥不知自己是何處得罪了老天,會給他那麼一個荒謬的命運。

可惜,至今,他看着父親,從他的眼角紋路,一絲絲看去,喉嚨哽住,卻努力不讓那聲惹人心煩的嗚咽溢出,他咽了咽,只是強裝鎮定的垂下眼,手卻不停的顫抖,安慰自己,喃喃道:“爸爸,不會有事的,我們會成功的。”

陸銘章摸摸陸煥的頭,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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