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有悲歡離合（25）

我聽到這裏，難以控制心頭的悲憤，豆大的淚珠沿着臉頰滴落，沾濕了衣襟。像母親這樣好的女性，這樣典型的賢妻良母，這樣能吃苦耐勞的人，打着燈籠也找不到啊。多年來，家裏一貧如洗，寧可自己喝湯吃稀，盡量照顧老的小的，還在幫助別人。她的這些美德，在父親眼裏卻是一錢不值。這次逃難，幾乎是付出了自己的性命才保住了祖母。父親對母親剎那間的感恩戴德，不過是戲台上的表演罷了，過了那一陣，又忘得一乾二淨。

母親實在是太可憐了，我挽緊她的手臂，不住地安慰：“媽媽，您千萬別再傷心了。您看，女兒不是已回到您的身邊！今後無論如何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正月間，不是為了一家人要吃飯，我不會去龍山鄉啊。

媽媽，我過兩天去教育科登記，請求介紹我去教書。一個學期若掙得幾石谷，不怕沒飯吃。”

來到婁底，我只休息了一天，便去湘鄉縣政府登記。縣政府戰@時辦公地點在我們租住的屋場附近，相距不過幾百米。

13賣棉毯

我們向來窮，這陣子更不可開交，又沒有什麼經濟來源。在家鄉，靠母親的辛勤勞動，各式各樣的瓜果蔬菜，一年四季不缺。沒有米煮，煮一大鍋瓜菜也可暫時塞飽一下肚子。可是如今，什麼都要買。怎麼辦呢？只好賣掉幾床半新的棉毯。寒冬臘月，最需要的是雪中送炭，哪能床上減被？不過比較起來，餓更難熬。可惱這毯子只能賤賣，人家乘人之危放肆砍價。結果，庇護我們度過多少風雨寒冬的三床毯子，為了幾天的米飯錢，半送半賣一下了都歸了別人，而自己以後再也睡不暖了。

至於菜，每天早晨，母親領着我和妹妹去採摘野菜，她兒時打過豬草，知道哪些草能吃，哪些有毒。也去摘人家瓜藤上的虛花，這是被允許的，損害別人利益的事我們不會去做。不過這樣東尋西找採得的一撮花，放到水裏一煮，少得可憐，有時，撈都撈不出來，我們根本吃不上。

正在山窮水盡之際，政府通知所有難民一律登記，要發放難民谷。每人一石，絕處逢生。

不久，我家先後領了五石谷條子。可悲可嘆的是，這幾石救命的谷被父親幾下子賭輸了五分之四。父親倒滿不在乎，祖母急得唉聲嘆氣，哭天抹淚，捶胸頓足，母親滿腔怨恨，敢怒不敢言。這段時間，父親哪兒也不去，心裏煩躁，老是拿我們出氣，對母親動不動就拳腳交加。每天，他罵不停口，幾乎是用罵娘來代替說話。這樣的家庭氣氛，我感到窒息，難以忍受，想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