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黃浦江畔的外鄉人(12)

第一章 黃浦江畔的外鄉人(12)

每天,我除了睡覺,大部分時間,是祖母抱着我在鋪房玩,我也喜歡在那兒玩。店鋪里的各層貨架上,擺滿了五顏六色的商品,令人眼花繚亂;外面是一條大馬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賣唱的,耍把戲的,樣樣都有,場面熱鬧。祖母抱着我站在她的膝頭,笑眯眯地搖頭晃腦地哼著兒歌:“金線吊金球,我在樹上耍風流,有日五官來請我,脫落紅袍永不回。”......一首接一首,一邊逗着我玩,一邊悠閑自在地看祖父和母親在櫃枱忙來忙去地給顧客發貨。祖孫倆玩得樂滋滋的,我更是眉開眼笑,還手舞足蹈地歡叫起來。

我家店裏的生意蠻不錯,祖父良好的信譽,價廉物美的貨物,贏得了許多回頭客。這些顧客呀,他們都很喜歡孩子。只要進了屋,首先看我在不在鋪房,如果發現了我,就走過來把我抱走。像傳球一樣,一個輪一個的搶着抱,搔痒痒呀,舉高高呀,做怪相呀,開心盡興。有的老爺爺還把剛買好的一杯酒,顧不上自己喝一口,用手指在杯里點一下,然後放到我的小嘴裏,看到我皺眉吐舌地打戰戰,大家樂得哈哈大笑。有時,他們只顧逗我玩,買好的東西也忘了拿,常常是母親追出門將貨物送到他們手裏。

有過多少往事,彷彿就在昨天......

每當我回憶自己的幼年時,那些疼愛過我的爺爺、奶奶、伯伯、叔叔、阿姨和哥哥姐姐好像還在我的身邊。我的心就會被縷縷深情和真摯的懷念牽引着,飄向千里之外的江南,遙遠的黃浦江畔,還有那座距龍華很近的石灰橋。

我一路順風,沒災沒病地過了周歲。

周歲以後的我,有如一朵嬌嫩的小花,經不起風吹雨打,日見憔悴,眼看就要枯萎了。這主要在於祖母的無知與頑固,她完全是用老一套可悲的育嬰方法來帶我。比方喂東西吧,每一口都要放進她的嘴裏試試熱冷,然後,再吐出來喂到我的嘴裏。本意是怕燙了我,可是這無形中給我的體內灌輸了成千上萬的細菌。母親年輕,很講衛生,曾委婉地勸阻,祖母不但不聽,反而生起氣來:“我生了一路人,還要你來教訓?”母親急得不得了,又有什麼辦法?我呢,什麼也不懂,象小鳥一樣,送上食來,張@口接着,吃得津津有味。要是現在呀,我寧可餓死也絕不會吃這樣的髒東西。回想起來,真是噁心,那時,祖母的嘴裏常有一股難聞的臭味。

不久,我出麻疹了,小小的生命又面臨一個大關。上半身的疹子出來了,尚未過膝就開始隱去。這一癥狀是很危險的,許多孩子死於這種情況。

望着發高燒,昏迷不醒的我,一家人急得團團轉,一邊用單方,一邊服藥,可葯喂不進去。正在束手無策之時,一位鄰居大娘來看我,建議去城隍廟的“瞿公真人”問卦求籤。大人們見我牙關緊閉,嘴唇都燒黑了,情況危險,決定“爛船子爛划”,孤注一擲,打發母親跑去那兒抽了一張藥籤。很快,葯煎好了,祖母用筷子撬開我的嘴,慢慢地將葯汁浸下去,也不過灌了幾口。兩個小時后,出現了奇迹。守在一旁的母親發現我的眼睛眨了幾下,慢慢地睜開了,還微笑着輕輕地說了一句:“媽,我要扎個小辮子。”這可把一家喜得連聲念佛:“瞿公老人真是有靈有聖,硬是他老人家救了我松伢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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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峰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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