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黃浦江畔的外鄉人（11）

4我來到人間

久病的母親，身體虛弱，黃黃的臉色，人瘦得不像樣子。加之，那時已懷上了我。可她自己一直不願說，還是醫生診斷出來的。

自從一家人知道母親懷孕以後，她的處境有所改善。經過母親的十月懷胎，1925年深秋的一個夜晚，隨着一聲響亮的啼哭，我來到了人間，開始了漫長的人生旅程。我出世的那一年初夏，上海發生了震驚中外的“五卅”慘案，迎接我的是動蕩不安的歲月。

當年，一家人想孩子想瘋了，望眼欲穿。聽母親回憶，我剛生下來的那個夜晚，父親樂得合不攏嘴，抱了一個通宵。父親的天性全部發揮出來，耐心細緻，溫柔憨厚，與往日的火爆脾氣完全對不上號，判若兩人。把偎在他懷裏什麼也不知道的小女兒愛到了極致，怎麼也不肯放下。在一旁看着的祖母覺得好笑，半嗔半喜地對他說：“喂！我說你呀，她現在還是毛毛蟲，什麼也不知道，還不把她放下，月子裏抱慣了，將來松不得手。細伢子是慣不得的。你在家裏天天抱，過十天半月你走了，誰有這麼多閑功夫抱？那時大人忙，孩子哭，你就管不着了。”

“不要你管，我愛抱多久就多久！”父親哪裏聽得進去，仍緊緊地抱着，抱着，唯恐什麼人會搶走他的寶貝女兒。

確實，我這個家庭新成員的到來，給這幾十平米的空間增添了不少生氣和樂趣；同時，也帶來了不少麻煩。祖父母和母親心甘情願，樂此不疲。每天，一陣陣嬰兒稚嫩的啼哭，讓幾間房屋生機勃勃，陽光明媚，春意盎然。

姍姍來遲的我，全家視若晨星，絕不用擔心重男輕女。老人的想法，既善良，又天真。認為母親開始生育了，後面的會跟着來，也許第二個是男孩子。先女后男，先花後果，這樣更好。因此，我一出世就受到全家的熱烈歡迎，精心愛護。

姑奶奶見添了個侄孫女，很喜歡。每天橫過馬路來看我，一來就將我抱個夠，親個夠，往往幾個小時還不想放手。伯祖父蘭棠老人從遙遠的湖南老家寄來一份特殊的禮物——為我取了個脫俗別緻的名字，我這伯祖父一反當時社會上的傳統慣例，全不用什麼秀、芳、蘭、桂、娥等字眼，他為我取名“松堅”。

呵，“松堅”，像松柏一樣堅強，多麼動聽的名字！自我懂事起，特喜歡這個名字，我認為這兩個字很新穎，不帶脂粉氣，很有@意義，符合我的性格，將激勵着我成長。

母親畢竟年輕，懷我時病了幾個月，產後不久完全恢復了健康，母乳充足，我沾光不少，母親也省力些。在母親的哺育下，我長得快，也長得俊。半歲時，我已成為一個會唱會笑，聰明伶俐，很可愛的小娃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