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的年代》第一章 (4)
杜麗安的弟弟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因為書沒念好,很早便輟了學,在華仔大炒那裏做雜工,不久前才升了做打荷。《告別的年代》一書完全沒有提到這後生的名字,杜麗安與父母都管他叫“阿細”。
後來經你的查究,在小埠自行演化的廣東話語系裏,“阿細”這稱謂來到二十世紀末最後幾年,已經發展出全新的含義。它在錫埠辭典里指的是“老闆”,並且只在當面稱呼時使用。而且在這個時候,過去在小埠盛行的其他相等的稱呼,譬如“老闆”、“老細”或“頭家”,幾乎已完全被“阿細”取代。因此人們後來會在大街小巷,特別是在茶室里,到處聽到有人在喊“阿細”。
5·13那天,杜麗安看見阿細被別人用腳踏車載着,行經老街橋頭。弟弟向她揮了揮手。看他的一身輕裝和掛在背上的球拍,杜麗安知道他又要去打羽毛球了。當一名羽球國手一直是阿細的心愿,但他其實並不清楚國手是怎樣當成的,他和杜麗安都以為只要天天到球場打球,總有一天會像那些未出道的明星一樣,被“星探”發掘。
眼看弟弟被陽光模糊了的身影消失在橋頭上,杜麗安並未意識到那日子有多麼不尋常。過去幾天,小埠街上熱鬧得節慶似的。大選剛過,埠里的男人仍然沉浸在大選結果,候選人陳金海之猝死,以及電影《蕩婦迷春》停映后仍然高漲的激情和亢奮中。他們都咧着嘴坐在茶室里,說話的聲音特別響亮,動作特別誇張。人們互遞香煙,爭着給對方斟茶,不時哄堂大笑,或者口吐髒話卻態度友善。
後來杜麗安不斷回想那一天,才覺得當時的情景歡樂得像隨時要蹦出一個卓別林式的比·南利來。那畫面充滿電影感,其實有一種不祥的味道。
在大街停留了兩個小時以後,杜麗安幫忙蘇記趕在三點三下午茶時間之前,把攤子推到舊街場一條有很多乾貨鋪的老街上。那裏是埠內許多金漆招牌和#小說老字號雲集的地方。街上終日飄蕩着蝦米的咸香和咖啡甜膩的芬芳。陳金海那打通三間店面的五金店就在街角。這天那五金店拉上鐵閘,已故陳金海的競選海報在那鐵閘上排成一列,大部分業已殘破,其上的每一個陳金海都焦頭爛額,而隔壁洋貨鋪里的播音箱卻不識相地傳送着歡快的之曲。
哥仔靚靚得妙,哥仔靚咯引動我思潮……
真夠妙,真夠俏……
三魂都被你勾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