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48）

羅娜笑得捂着嘴，扭着腰。“怪不得你自卑呢！都是你的棉褲害的。”

老教望着牆角的一盆紫羅蘭，慢悠悠地問：“你自卑過沒有？”

羅娜不笑了。她因為沒有父親自卑，因為殘缺的家庭自卑，因為瘋狂的母親自卑，因為大學裏的貴族同學自卑，還因為那些白髮蒼蒼的老情人自卑。當她把自己裝在上下一般粗的棉布套頭衫里，戴着寬大的黑邊眼鏡，穿着邋遢的牛仔褲在這個世界上遊盪的時候，自卑就是她的一日三餐。漫無邊際的孤獨潮水般包圍了生命的孤島，她孑然一身，在紐約冬天的嚴寒中徘徊。她嘗試過威士忌，嘗試過大麻，嘗試過，嘗試過流浪，直到當上高級應召女郎。她摘下墨鏡，在陽光下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幹了這個就不再自卑了。”

老教深深望了羅娜一眼。羅娜彷彿毫無察覺。他們離開陽台，穿戴齊整，來到一樓大堂。一個侍應生遞給老教一封信，老教從信封里抽出一張紙，靠着大理石柱子讀起來。羅娜走出大堂，吉姆站在加長林肯車前朝她笑，露出一嘴白牙。他們一邊等老教一邊聊天，吉姆的英語發音標準，他在教會中學念過書，喜歡時不時點綴一兩句成語，但那些成語簡直就是老馬馱的木頭，僵硬沉重，能把馬車弄翻。

“小姐，先生他可是個好人。我侍候他這麼長時間，從沒受過訓斥。當然，我是個嚴於律己的黑人老頭子。你們昨天晚上見過查理了，那小子以前在街上混日子，無法無天。他父母早早死了，除了我沒人管他@。可我這個糟老頭子能管他什麼呢？他一天到晚在街上喝酒，捏過路姑娘的屁股，還沒日沒夜唱那些神神道道的流行歌。

小姐，我是個本分的黑人，我供查理念書的每一分錢都是乾淨的，純潔無瑕。所以當學校通知我如果他再曠課就要被開除的時候，我一下子沒主意了。完全沒有主心骨了。他父親死在大街上，難道他也要死在大街上不成？

先生帶我一起去找查理，讓他回學校。那渾小子掏出一把刀子頂在先生的胸口。我嚇呆了。先生說，孩子，你不比誰差，跟我玩個遊戲，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只會玩刀子。天啊！感謝主！先生教會了查理下圍棋。

小姐，您知道嗎？那可真是起死回生的大事情。上帝原諒我的褻瀆，我覺得事情大得簡直比得上耶穌復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