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眼神
俏臉蒼白,柳眉輕蹙。
嘴角猶掛血絲,身上血跡斑斑。
雖然無力地倒卧在草叢之中,女郎卻仍然傲然昂首,眼神清冷如水,一言不發地看着丁寶。
跟陳老頭、桂逸明一樣,方凝的到來,也並沒有讓她的目光有所遊離。
方凝一眼掃過,雖在黑暗之中,卻還能看出這女郎的肩頭腿上,幾道細長傷口仍在無聲流血。
胸前衣襟,更是血污一片,明顯沾染了自己吐出的鮮血。
陳老頭皺眉負手,桂逸明滿面疑惑。
丁寶怔怔地看着這女子的眼睛。
這眼神,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秀目之中,帶着一絲遺憾,帶着一分決絕,更有一份不經意的淡然。
像極了那晚風雨交加之中,將自己一把推開的楊七,剎那間看向自己的目光。
瞬間看破生死、殞身不恤,就是這種眼神。
心中隱隱顫抖,丁寶捕捉到了女子眼中一閃而過的那道寒芒。
猛地一驚,丁寶脫口而出:“小心!”
右掌一拂,正拍在身邊方凝的香肩之上。
左肩一動,左掌吐而猛收。
方凝看到那女子的右肩似乎令人難以察覺地微微一顫,緊接着一蓬寒光便突然間映入眼帘。
心中一驚,方凝暗叫不好。
誰知未等自己做出反應,一道柔和的大力便猛地從左肩上傳來,將自己一下子推到丈外。
幾道寒光閃電般擦身而過,射入無盡夜空,寒光扭動幾下,便再也不見蹤影。
輕飄飄翩然落地,一縷秀髮從耳邊輕輕飄下,方凝不禁心有餘悸。
丁寶左掌拍出,無形潛勁從掌心沛然吐出,發如雷霆,收若抽網,眨眼間一放一收,不僅將射向自己的三道寒光的去勢盡數消去,還隨即將之穩穩吸在掌心。
寒芒如電,事起突然,桂逸明措手不及。
眼前幾道虛影狂閃,寒芒突然消失。
桂逸明定睛看時,只見陳老頭雙手抬在胸前,左右兩手的五指之間,光芒閃動,卻是各夾着三把利刃。
形如柳葉,薄如蟬翼。
夜色之下,刃上綻放着幽幽寒光。
柳葉飛刀!
陳老頭瞥一眼指間飛刀,壽眉一挑……
丁寶卻突然身形一閃,右手已探在女子喉前。
俯在女子身前,丁寶掌上寒芒微閃,食中兩指之間,夾着一支一模一樣的柳葉飛刀。
只差半分,刀尖便要觸到那女郎的喉嚨……
……
草叢中的女郎一見自己射向丁寶的幾把飛刀盡數被收,心中雖然頓時一涼,手上卻是毫不猶豫。
玉指輕彈,身側的右手中最後一把飛刀已經激射而出,直取自己的咽喉。
緊閉秀目,卻沒有等來利刃觸膚的感覺,反而覺得身上一麻,渾身頓時無力。
眨眼間被人制住了身上穴道,竟再也動彈不得。
一睜開眼帘,便看到俯在自己身前的胖子正甩手將那把飛刀拋開。
臉色慘變,女郎玉齒一開,便要嚼舌自盡,卻被丁寶一把捏住下頜,牙關頓時無法閉上,舌頭吐在櫻桃小口外邊。
女郎的秀目之中,終於閃過一絲慌亂。
丁寶冷冷瞪着她,冷哼一聲。
突然間身邊微風輕動,鼻中傳來一縷淡雅香風,卻是方凝縱身回到他旁邊。
丁寶頭也不回,渾然沒有注意到方凝看向他的眼神已經有了一些變化。
一時之間,他心裏只有眼前這個女人:那飛刀手法的確不凡,稱得上狠辣難防,若不是自己從她的眼神中看出警兆,見機得早,反應得快,恐怕自己四人真要當場挂彩。
心中泛怒,丁寶手上勁力難免有些加大,櫻桃小口在他手下變了形,眼看女郎的下巴就要脫頜,陳老頭卻突然沉聲叫道:“小寶,慢着!”
丁寶、方凝和桂逸明都一愣。
陳老頭俯下身子,看着女郎的眼睛,老眼炯炯有神:“你姓唐?”
女郎倔強地回瞪他……
丁寶捏着她的下巴不敢放手,卻是心中一動。
陳老頭眼睛微微眯起,臉上掛起笑容:“是友非敵……”
伸手指指丁寶,嘴角笑意更濃:“這小子是丁寶……想必你們唐家的人都已知道他這個人……”
神色明顯地一愣,女郎把目光轉向制住自己的胖子,漸漸地,眼中疑雲消去,突然間閃過一絲喜色,輕輕頷首。
很顯然,方才沒有仔細辯認眼前四人的長相,現在似乎終於認出這個胖子。
丁寶鬆開手,直起身來,神色有些悻然,突然間卻想起一事,盯着女郎問道:“你見過我?”
繃緊的弦終於放鬆,女郎無力地躺倒,玉手揉着被丁寶的大手捏得又麻又痛的臉頰,苦笑道:“我見過你的照片。”
丁寶搖頭苦笑,自己的照片已經滿世界亂飛,好像沒人徵求過自己的同意,就只有自己還不知道。
方凝瞥一眼丁寶,見丁寶一臉苦相,嘴角淺淺含笑,轉而盯着女郎問道:“你是……?”
陳老頭和桂逸明側耳傾聽,丁寶也回過神來,默默注視着草叢中的女子。
輕嘆一聲,清麗的臉上突然浮現倦意:
“我叫唐葉……”
話音尤在裊裊,秀目卻突然合上……
四人齊齊色變……
……
陳老頭閃電般伸指,探在唐葉脈門上,輕吁一口氣:
“還好……只是昏過去了……”
丁寶、方凝、桂逸明對視一眼,一齊鬆口氣。
遠處的黑暗之中,卻突然有人在叫:
“這邊有血跡,可能往這邊逃了!”
“追……”
衣襟破風之聲漸近,不遠處,已經看得到人影閃動。
樹林之中,電筒的光柱亂晃。
……
四人對視一眼,帶着病號逃走,敵人尋蹤而上的可能性極大。
丁寶斷然揮手:“你們先帶她走,救人要緊!”
方凝和桂逸明神色一急,正要開口,卻被陳老頭擺手止住:“事不宜遲,你們兩個先把人帶去咱們來的地方救治,我和丁小子在這裏擋一下。”
桂逸明還要再搶着留下,卻被方凝一把拉住。
神色決然,方凝對桂逸明輕輕搖頭,說道:“我們走!”
俯身抱起唐葉,深深看一眼正把目光投向追兵的丁寶,方凝縱身離去。
桂逸明跺跺腳,轉身緊緊跟上。
見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陳老頭嘆口氣,轉身跟丁寶並肩而立……
對面樹林中一陣人影亂晃,幾道光柱照在二人臉上。
人群之中,有人驚呼出口:
“是姓丁的小子!!”
雙目之中神光漸現,丁寶摸摸別在腰帶上的西瓜刀……
右手捋着鬍子,陳老頭左手指間夾着幾把柳葉飛刀……
……
一張皺巴巴的紙片,被捏在兩根修長玉指之間。
手指的主人俏臉上掛滿寒霜,鳳目盯着紙上的幾行字,眼中冷電連閃。
紙上字跡歪歪斜斜不堪入目,內容更是讓人火冒三丈:
“對你們這群混賬的狗屁倒灶事情,老子沒有一點興趣!”
“被你們又打又殺,老子本可以大人不記小人過,讓你們賠個幾千萬也就算了,可是你們卻害老子失去最好的兄弟……”
“從今天起……”
“洗凈脖子等着吧!!”
一口一個老子,純粹是在挑起人的心頭無名業火。
一封滿是**裸的威脅與恫嚇的戰書。
瓊鼻中冷哼一聲,仲孫櫻手腕一抖,紙片像鐵片一般,閃電般脫指甩出,深深釘進幾米外的牆中。
屋裏站的五個人神色不安,額頭冒汗。
“這麼多人……”仲孫櫻鳳目之中冷電森森,掃過幾個不爭氣的手下:“竟然抓不住一個拿着西瓜刀的臭小子……”
說的人語氣平平淡淡,聽的五個人卻只覺得渾身發涼。
“……還被他從庄前殺到庄尾,揚長而去……”
“若不是莫長老及時趕回來,恐怕連副堂主都落入人家的手裏了吧……”輕輕嘆口氣,仲孫櫻臻首輕搖:“若被組織里其他堂口的兄弟知道,只怕都會說我沉香堂堂中無人……”
冷汗涔涔,五個人一起跪倒在地,個個語音發顫:“屬下無能,甘願領罰!”
莫風右手纏着繃帶,閉目坐在一邊的藤椅上,此時睜開眼睛,嘆口氣對仲孫櫻說道:“對方的強悍出乎意料,他們也算盡了力。眼下正是用人之際,不妨讓他們戴罪立功吧。”
心裏本有此意,既然莫風給出台階,仲孫櫻借勢順階而下:“也罷……既然莫長老為你們求情,就再給你們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自行去執法弟子那裏記罪吧!”
五個人死裏逃生,縱然平日裏不動聲色,此刻也都不禁面露喜色,拜謝過仲孫櫻和莫風,退出房間。
看着房門輕輕掩上,仲孫櫻轉頭向莫風柔聲說道:“仲孫櫻還未謝過莫長老救下阿海。”
“本是份內之事。”莫風看着自己的右手,神色不動,語氣淡然:“只是他的左手……”
仲孫櫻默然無語……
門外突然有人稟報:“堂主,搜山的隊伍遇到幾個唐家的人,交手之後對方分頭逃走,古長老正親自帶人追趕……”
話音未落,一陣急切的腳步聲響起,又有人衝過來叫道:“古長老那邊遇到了丁寶!”
神色一變,莫風與仲孫櫻霍然起身,對視一眼。
仲孫櫻轉過身去,她身後牆邊的陰影之中,幾個人默不作聲地坐在那裏。
仲孫櫻柔聲說道:“有勞幾位護法,與我們一起走一趟……”
陰影之中,幾個人默然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