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直道(6)
在一個世紀以來反覆的中國社會裏,梁漱溟先生是少有的能給我們中國社會以安慰和信任的人了。學者林毓生認為,梁漱溟與魯迅是20世紀中國最有創造力的思想家。梁漱溟在反傳統的浪潮中挺身而出,倡言中國文化經過調整還能繼續存在並復興,他相信中國本身擁有走向現代化的力量。是梁漱溟,而不是別的什麼人,更足以與魯迅構成表面對立、其實互補的兩極。他們一位是傳統文化的偉大批判者,一位是傳統文化的偉大發揚者。梁漱溟說:“我願終身為華夏民族社會儘力,並願使自己成為社會所永久信賴的一個人。”他做到了自己所說的。
五
但這並不表示他薄情,相反,他對自己的兩個兒子的教育可圈可點。他給兩個兒子取名培寬、培恕,因為“寬恕是我一生的自勉”。像父親一樣,梁漱溟也很注意培養兒子們的個性。他對長子培寬有“多年父子如兄弟”之誼。梁培寬回憶說:“父親對我完全是寬放的……我在父親面前,完全不感到一種精神上的壓力。他從不以端凝嚴肅的神氣對兒童或少年人……先父認為好的,便明示或暗示鼓勵。他不同意的,讓我曉得他不同意而止,卻從不干涉。”一次梁培寬考試得59分,曾拿學校要求補考的通知給父親看。“他只看了一眼,就又還給了我。”梁漱溟長年為社會奔走,居無定所,無睱顧及家庭,兩個兒子寄居親戚家,他就要求長子培寬多帶帶弟弟培恕,讓培寬“研究研究恕之受傷或受‘病’在何處,當如何葯之”。
即使在他奔走忙碌的空隙,梁漱溟也會和兩個孩子一塊聚聚。“兩三個星期,會接我們過去和他聚會,他的朋友、學生來找他,無非談論的是關於國家、社會的事情。”
梁漱溟的家信是溫厚的,他關懷、培養兩個兒子的人品與學業。“兩人之自傳均閱看。寬兒所做雖不甚好,尚清爽簡潔,但開頭一句無主詞,在文法上是不行的,或漏去一‘我’字耶。恕所作太簡短,總是因為他對所作之事無興趣之故,勉強他多寫怕也不行的。”“我的原則是:一個人要認清自己的興趣,確定自己的興趣。你們兄弟二人要明白我這個意思,喜歡幹什麼事,我都不阻攔^H小說你們的(1943年2月28日)。”
在長孫梁欽元出生時,遠在重慶的梁漱溟高興之後給兒媳婦寫了一封甚為動情的信,培寬至今仍保存着這封信。梁漱溟在信中說,“得聞危險期過去了,我不去看你。但你是人才的生產者,想到這一點你該是自慰的。”
梁漱溟聽任孩子們自由選擇,他對他們唯一的要求是不要做“自了漢”,就是不要成為只顧自己的人,標準是“在人生道路上不趨於低俗,在識見上不流於淺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