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1.(2)
而這個可悲的女人,此刻正坐在陽台上撕照片。
撕照片是別人教她的辦法——一個如何讓討厭的人從自己的世界裏消失的辦法:將所有與此人相關的照片,撕成碎片,燒成灰燼,倒進下水道。然後想像他是如何流入大海,如何被日光蒸發,如何化為雨水,如何在這天與地的無限循環里,最終消磨成空。
這做法頗為自欺欺人。事實是無論撕多少張照片,對方依舊能在數十公裡外活蹦亂跳地和別的女人吃煲仔飯。但既然余裴裴不能拿西瓜刀把他^H小說劈成八瓣,她就只能默默地在角落燒照片。儘管很多事情上她都表現得相當隨便和模稜兩可,但有些時候卻又莫名地注重形式——之前需要姐妹淘的安撫來確定“分手”。現在又得用燒照片的方式來確認“放下”。某種意義上,我覺得她就是個把自己催眠了的蹩腳催眠師。必須得靠自己打出些暗號,另一個自己才能慢慢恢復清醒。
眼下暗號尚未打響。余裴裴的身心還沉浸在失戀的氛圍里難以自拔。她坐在陽台的板凳上,劈腿男朋友的照片擺於腳邊,厚厚的一沓。由此便能看出余裴裴對於形式的重視。是的,她將電腦里的數碼格式全部洗成了照片——只為了能在之後將它們徹底毀滅。
而出於形式,毀滅的過程有所講究:不能一開始就直接撕,而是要先盯着看上個把分鐘。美其名曰[重溫回憶]。畢竟能被記錄上照片,總歸是些好的經歷。對於任何人而言,一段以惡劣方式結束的愛情,能緩解情緒里的憤怒的,或許就只有回憶里的種種美好。而它們中和所產生出的傷感情緒,甚至比起單純的快樂要更讓人感覺深刻。更要能抵達到……某種活着的實質。
[活着的實質]這個短語,是余裴裴在書上看到的。她其實不太懂那算個什麼意思。所以她在這個詞下面畫了兩橫,還打了個問號。但問號不能阻止余裴裴追逐它的腳步。所以,現在,她要開始撕照片了——
先將照片撕成兩瓣。
再將兩瓣合起來,撕成四瓣。
再將四瓣合起來,撕成八瓣。
剩餘的八張紙片合起來撕不動,就將它們放置在膝蓋上,挑出其中的一片撕成兩瓣,再撕成四瓣……以此類推,等膝蓋上的紙片都變成了掌心裏的碎末。才將它們拋進手邊的鐵制水桶里——以便留到最後,一把火將所有燒成灰燼。
這事情既無營養也不環保,但不妨礙余裴裴為此浪費掉一個下午。她是如此投入,眼淚流了一臉也不管不顧。這些淚水伴隨着壓抑的抽噎聲,從余裴裴的面頰流到下巴,吧嗒吧嗒地在水泥地上砸出些濡濕的水印子。彷彿是這場愛情的最終紀念品。儘管它們不久便會在余裴裴的視野里徹底消失。就像那個沒交往幾個月就開始和其他女人曖昧的前前男友。那個交往兩年卻莫名其妙甩了她的前前前男友。
以及這個,交往不過一年就被現場抓住劈腿的前男友。
“你真是個傻×。”我對余裴裴說。
她沒有理我。儘管我確定她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