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桃夭(三)

第11章 桃夭(三)

慕容,是曦凰的大姓。

而今天下三分已久,然,柒瀾之內亂,棲梧之據守,早讓曦凰佔了優勢,國之泱泱,繁華盡顯。

凰,鳳凰之凰。雖說君主是南宮凌越,但是當朝的權勢,卻是牢牢握在攝政王手中,而他,正是姓慕容,封號靖寧。

市井有言:金鑾殿上坐了一個皇帝,金鑾殿下又站了一個皇帝。

初染雖不知慕容流風是何許人,可看他的雍容和心計,再看秋慕雲的態度,想必也是貴不可言之人。坐在溪邊,看着倒影里如昔的容顏,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撩着清水,心中卻滿是疑惑,轉頭看向一邊樹陰下假寐的男人,她開口道:“你為什麼救我?”

“因為我討厭那個男人。”秋慕雲睜眼淡笑,有些慵懶地伸了伸胳膊,站起來,他走到初染身邊,向水中丟下一粒石子,唇邊難得露出一分狡黠的影子。

“討厭?!”咀嚼着這句話,初染不禁笑出聲來,“右相做事不應該感情用事吧?”

“我不是神,更不是木頭。”秋慕雲眯了眯眼,“難道你喜歡一個成天在脂粉堆里打滾的男人么?”

“那右相又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初染不答反問。

“你說呢?”

“你的骨子裏應該與他是同類人吧?”初染笑了,“為了目的,可以不折手段。”

“那又如何。”秋慕雲滿不在乎地勾了勾嘴角,“成王敗寇,這個道理你也該懂才是。至於女人......”

“如何?”

一時間,他沒有回答,只是一步步走近,高高地俯視着那張出塵的臉,手落在面頰上那一朵桃花:“知道嗎,女人,尤其是像你一樣的女人,只該是——禍水!”

這句話他說時是如此淡然,可她卻覺得一陣刺痛,皺了皺眉,初染嗤道:“既然是禍水,試問堂堂右相又何必浪費自己寶貴的時間來管這閑事。再說,我不認為你僅僅因為討厭他才救的我,跑這麼老遠做賠本的買賣,可能嗎?!”

“所以說你聰明么。”秋慕雲鬆開手,目光悠遠,隔了許久,他才恢復了那一副淡然,語氣里隱約有着笑意,“幸虧你不是男人,否則......我可又少了一個可以這樣說話的人了......”

那一刻,他在春風裏的容顏溫煦柔和,讓她不禁有了一種錯覺。秋慕雲,他不該是這副模樣的,身在廟堂,就會有不由己的無奈,他那手,也像了她,早就血跡斑斑了。

頓了一頓,秋慕雲像是想到什麼,忽然自言自語起來:“聽過‘桃夭’嗎?——呵,‘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二十一年前,在棲梧國,下過一場桃花雨,而就在那夜,降生了一個嬰孩。她美得不可思議,夢師也說:此姝之貴,當貴不可言;此女之顏,當傾天下。但是,那個夢師第二天卻死了,死在了桃花叢里,所以有人說,這個臉上帶了桃花印記的女人定當亂世。”

“可笑!”初染冷冷地嘲諷,“秋相是哪裏聽來的無稽之談?!”

“你不信?——你可知道,你這張臉是像極了她......”秋慕雲喃喃自語。

“難道你以為,我是她么?”對上他深思的眸子,初染綻開一抹笑靨。

“她三歲就死了......”

是他親眼看着她上了祭台,不過瞬間,紅顏魂斷。那時,他也不過七八年華,而她,美麗無雙。只可惜,生不逢時,鳳不棲梧。曾經,他是有過些許的憐惜,但後來想一想,更多的卻是諷刺。

“死了......”初染的心莫名被扎了一道,想笑,可那微揚的弧度終究是僵在了嘴角。死了?她記得,第一次見到哥哥那年,她也是三歲,而那之前的記憶,始終是一片空白......她是誰,她不知道,來自哪裏,她也不知道,但是哥哥說過,她是風家的女子,她叫風初染,而他們的家,就在一個桃花盛開的地方,他說:夭兒,你可願跟我回家?

不知道為什麼,在那樣的笑容面前,她竟失了心神。心中的不安和惶恐,都被那溫柔一瞥所驅逐,彷彿,只要靠在他的肩頭,只要牽住了他的手,她便可以得到幸福,可以得到所有。

哥哥,對於她來說,這便是一切。

“而且,聽說她是個木頭美人,三年來,未開口說過一句話。”秋慕雲目光深邃,黝黑的瞳仁里,有些一種不知名的東西。“你與她,只是相似而已。”

“我本來就不是她。”看着他的眼睛,初染一字一字說道。那些逝去的,早就成了雲煙,而她說過,她不信命,即使真的命定如此,她也要改,但凡她之所求,傾盡一切也再所不惜。

“公子。”正想着,忽聽不遠處傳來一朗朗男音。初染轉頭,只見一手執佩劍的男人小跑而來,見有生人,稍稍楞了一楞之後,便恭敬地向秋慕雲行禮,然後附在他耳邊一陣嘀咕。此刻的秋慕雲,神色淡然,倏的,眉微微緊了緊,隨即又馬上化了開去。再看時,他又是一副安靜模樣,倒是旁邊那男子,看着她的目光透了防備和探詢。

“看着我做什麼,還怕我聽你們的不成?!”初染的口氣明顯不好。

“風姑娘別介意。”秋慕雲看着初染生氣時的俏麗,不覺這面前的女子竟有幾分可愛,“一介武夫,唐突的地方,姑娘見諒才好。”說著,用眼神示意了下身後的男人。

“穆亭失禮。”男子聞言抱拳賠禮,可聲音卻不卑不亢。這倒使初染又多看了這男人幾分,雖一身布衣,可正氣凌然,傲意不減,明明是一張極普通的臉,現下看來卻又十分和諧,想來,這個叫穆亭的是他的心腹了。

不過說起來,他,倒真有些像嵐鏡。嵐鏡......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慕容流風下藥的量重是不重?不過以他的武功底子,若無意外,現在應該也沒什麼事了。

“誰?!”聽到林間響動,隨着曲穆亭一聲沉喝,四周也隨即湧出了一圈人,把他們護在中間,眼睛銳利地看向林間深處,手,牢牢地按在劍上,斂聲屏息,神色警戒,倒是秋慕雲自信滿滿地開了口:“咱們是有客人到了。”

“嵐鏡?!”看到來人,初染低呼出聲。

“穆亭,看來你動作還是太大,人都跟來了竟還不知道,以後,可得長點記性。”秋慕雲一番話,不痛不癢,不濃不淡。

“我來帶她走。”嵐鏡分毫不讓,冷眼看着秋慕雲。這個男人,從他第一次見他開始,就有莫名的排斥。他注意過他的手,白皙乾淨,這樣的手不是一個練武之人所有的,可他身上散發的自信與淡定卻又讓人覺得威不可侵。這樣的人,非富即貴。

“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曲穆亭冷笑一聲,上前幾步,也挑眉道。

“自然是跟你家主子,難不成你以為我是在跟你說話不成?”銀光一閃,不過須臾,長劍出鞘,直直指向曲穆亭。

“嵐鏡——”聞到兩人一觸即發的火藥味兒,初染忙打起了圓場,“怎麼老這麼沖,不是叫你收收脾氣么。”

“是啊,又不是我綁的你家小姐,你不感謝我也就罷了,怎麼還怪起我來了?”秋慕雲輕搖摺扇,一臉笑意,“既然如此,我就不送了,風姑娘,後會有期。”

“秋相保重,我倒是希望——”頓了一頓,初染開口,“咱們還是就此不要再見......”這個人的眼睛太利,利得可以看透人心深處的靈魂,跟這樣的人在一起,很累。

兩個人的背影,終於在夕陽下淡去。回想着初染的模樣,秋慕雲嘴角輕揚:“都查清楚了?”

“是,如相爺所料,她,正是風燼,可為什麼......”曲穆亭不明白,他們為何要放她走,明明江南之行就是為了泠月,現在卻......失了這次機會,以後怕是逮不到他落單了。

“因為......”秋慕雲摺扇一收,唇邊的弧度漸漸擴大,“因為......我改主意了......”

鳳城城郊。

“嵐鏡怎麼來了?倒是讓你擔心了。”初染仰頭笑道,又看到了這裏的天空,沒有陰霾,彷彿心也靜了下來。她忽然覺得,能在這裏生活,也是美事一樁。

“我只是不想回去被人嘮叨。”嵐鏡扭過頭去。

“呵呵,蒼才沒那麼小氣呢。”初染笑出了聲,“對了,說到他,最近有什麼消息嗎?”

“昨天有信到,說是‘他’有動作了。”嵐鏡拿出紙條,遞了過去。

“老狐狸終於耐不住了呢。”捏着手中的紙團,初染卻是展顏,“跟蒼說一聲,處理了這邊的事,我們就回。”的確,也是時候打掃打掃屋子了,許久的聽之任之並非代表她就糊塗,他朱常晏想的什麼,她清楚的很。

“嗯。”嵐鏡點頭,“毓縭明天大婚,我們的禮怎麼辦?”即使是門面,也該做足。

“禮?禮我早備下了。”

“備下了?”嵐鏡很是奇怪,思來想去也沒明白,“我怎麼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喏,不就在這裏嗎?”初染取下了胸前那顆水藍色的黑曜石,在他跟前晃了晃。

“這不是?——為什麼?!”嵐鏡的聲音陡然高了幾分,她可知道,當初這東西是風燼冒了多大的風險才得到的,她怎可以說得那麼輕鬆,她怎可以就這樣不當一回事?!“你大可以送別的東西,沒有必要非是它。”

“這是最大的誠意。”初染把黑曜石舉到空中,眯着眼睛看起來,“既然他成親,我看這份大禮,他定會喜歡。”

“誠意?!”咀嚼着這個詞,他的話語無限悲涼,“泠月不需要低頭。”

“嵐鏡。”像是嘆息一般,初染的聲音里透出一絲無奈,“這麼多年了,你不累嗎?”

朝堂,為了權勢,你奪我爭。

江湖,為了名利,血雨腥風。

如果不是為了哥哥,她根本不會站在這裏。嫁軒農桑,白首相攜,她要的,原來竟也這樣難。

“累?!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現在後悔,太遲了!”既然如此,那麼這三年,她又是為的什麼?!從當日的不諳世事走到現在,她以為她還回得去么?!

“嵐鏡,你有沒有後悔過?後悔......為了哥哥去殺人?”初染抬頭。

聞言,嵐鏡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沒有什麼後悔不後悔的,我的劍上又不是沒有流過血。殺一個是殺,殺兩個還是殺。”

“你知道么,泠月和你,就是他的全部,而我守着他的全部,還有什麼不滿足呢......”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魂戀千年:夭顏天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魂戀千年:夭顏天下
上一章下一章

第11章 桃夭(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