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蒼涼

第一百一十四章 蒼涼

和正在麻將桌上的母親以及奶奶她們打過招呼,我匆匆的出了門。零下六度的除夕之夜,雪花紛紛洒洒的、在冰冷的空氣里狂亂的飛舞。

沒有一個行人的街道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白色地毯;所有的店鋪都緊緊的關上大門,只有路燈還在盡責的護衛着人間最後一絲光明。我仿似一隻幽靈般,從這空城裏穿過,身後的雪地里,留下長長的一串足跡,不過沒有多久,就被那雪填滿。

我們的小學操場裏,我看到了雙妹妹,貌似一個在暗夜裏獨舞的精靈。

她的頭髮、衣服、全身上下已經沾滿了雪屑,她的雙眼紅腫,像是剛剛才哭過的樣子。

“丁——謝謝你能來陪我。”

“說什麼呢?你——冷嗎?”我問的這句話毫無意義,狂風襲來,雙妹妹打了個寒噤,我趕緊脫下大衣,披在她的身上。

“不,我是真的以為你不會來的——我們現在去哪?”她問,披緊身上的衣服,從喉管的深處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聲。

“去我家吧,家裏沒人的。”我笑笑說,這個時候的我們,還能去哪呢?在大街上遊盪?或者去河邊吹風?

“嗯。”她順從的牽起我的手。

冰冷的雙手握在一起,孟庭葦唱着:兩個人的寒冷,合在一起就是微溫;兩個人的微溫,合在一起不怕寒冷——

此時,卻沒有微溫,我們的手,就像兩塊冰,觸手不化的那種萬年冰山。

但,手還是握着,因為我們都怕一分開,彼此便像夢中,飄然遠逝。

到了家,開燈、關門,換鞋。她的襪子已經濕透,衣服也是一樣,我幫着她脫下笨拙的外衣,看着她彎腰脫掉襪子。

她抬起頭,看着我專註的眼神,臉一下子紅了,嬌嗔了一聲:“你沒看過啊。”

“呵呵,怎麼看也看不夠啊。”話一說出口,我就後悔了,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她彷彿也感覺到了話里的曖昧,低了頭,不再說話,雙手不安的絞動着。

場面有些尷尬,打開熱水器,我把她推進衛生間:“去洗個澡吧。”

“嗯。”沒多久,她從衛生間裏探出頭來,“哪塊毛巾是你的?”

“白色的——快進去,別著涼了。”

“知道了。”

打開空調、打開電暖器、室內一下子溫暖如春;我從母親的衣架里找出一件羽絨衣,又翻出一雙新襪子,等到她洗好澡出來,把襪子扔給她,看着她手忙腳亂的穿上;再把羽絨衣披在她身上,看她冷得直哆嗦的樣子,我又好笑又好氣。

給她斟上一杯熱茶,再點上一支煙,霧氣開始升騰在房間裏。

“發生什麼事了?”做完這一切之後,我關切的問她。

沒有發生任何事,她只是在前一個晚上做了個夢。夢中,我和別人賭博,把所有的家當都輸掉了;找她借錢,再去繼續;出千,被別人抓住;然後賭場的保安斬掉了我三個手指頭。

別的夢,做過也就算了;偏偏這個夢她記得無比清晰——我被斬掉手指頭那一段,她血淋淋的敘述,讓我聽起來也覺得毛骨悚然。

於是她一天都在胡思亂想、神情恍惚;於是她一天做事都顛三倒四,又被她素來以嚴謹著稱的父親狠狠教訓了一通。

“我真是蠢,明明只是做夢——呵呵呵呵——”她不好意思的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卻為何?這眼淚一發而不可收拾?由笑變成了抽泣?擁她入懷,只是為了擋住她淚流滿面的臉。

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在我的懷裏,她仰起臉:“可是,我是真的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

“別怕,我不會有事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嗎?”我實在不知道怎樣的言語才能夠讓她平靜下來。

“我知道你不會有事,可是我心裏真的好怕,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麼,就是莫名的心虛——我想求你一件事,好嗎?”

我按滅了煙頭,又點上一支:“什麼事?”

“我們去楊瞎子那裏算一下好不好,我真的好害怕——”

“現在?現在太晚了吧?”我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時針指在正左方,九點整。

雙妹妹不依不饒,看得出她這一次是真的害怕了,真的想要去解夢:“我就求你這一回了,就算是最後一回求你,好不好——”

我實在無力拒絕這最後的要求,叫了曾茜茜,我們三個,就在這寒冷的天氣里,穿過這無人的城市,向著那高高的山頂進發。

路上,手機響了,是母親的詢問,我告訴她我現在和雙妹妹在一起,她沉默了一會,說了一句:“自己注意安全,我們今天晚上就不回來了。”

因為外公的遺言,以及雙妹妹父母和我父母一貫的良好關係,母親還是比較支持我和雙妹妹在一起的;我甚至覺得那個“今天晚上就不回來了”,似乎有着其他莫名曖昧的含義。

雙妹妹的父親也給我打了個電話,證實了雙妹妹是和我在一起后,他放下心來,不無歉意的說:“那,就麻煩你了。”

無星無月的雪夜,山路是極不好走的,罡風勁吹之下,我們時刻都有滑倒摔跤的可能——幸好曾茜茜扶着雙妹妹,我也換了一雙登山鞋——不過縱然是這樣,我們的速度也非常的慢,等我們走到楊瞎子先生門外時,已經差不多到了十二點,隱隱約約可以聽到縣城裏那些急性子們已經開始放起鞭炮。

房門是開着的,楊瞎子像一尊石像般,披着一件棉襖,站在房間裏,用空洞的目光注視着整個縣城。

聽到我們的腳步聲,他好像並不感到驚訝,只是淡淡的說:“是小丁嗎?冷不?快進來,一路辛苦了吧。”

對於這神奇的預測功能、或者說這敏銳的耳力,早已見怪不怪的我,恭敬的問他:“先生又感知到了什麼?”

他淡淡的笑笑:“**,一遇風雲便化龍!”

我當場暈倒,這不是《風雲》裏的台詞嗎?怎麼在這裏出現了?

不過我也不知道九八年《風雲》究竟出了沒,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原創還是轉載。他接着笑笑:“龍潛於野,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今年之內,這條龍必會翱翔九天。”

雙妹妹顯然聽不懂楊瞎子的話,她急急忙忙的問:“先生,我昨天做了個夢,你可以幫我解一解嗎?”

“夢由心生,不過看在你這麼誠心的份上,你說吧。”

雙妹妹於是把她的夢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曾茜茜在她說的時候一直不斷好奇的打量着我。

楊瞎子笑了:“不必驚慌,夢有血光之災,必主大富大貴,不過——”

雙妹妹趕緊追問:“不過什麼?”

“不過——你看你的夢裏,他是先輸光了,找到你借了錢才去翻本的,所以時機未到啊,時機一到,你們自然就會明白了。”

縣城裏終於開始了除夕夜的歡騰,但縣城離我們實在太遠了,雖然看得到絢爛的煙花,卻只能聽到零七八碎的炮聲。山路崎嶇,下山的路尤比上山難行,安全起見,楊瞎子先生留了我們過夜。

我和他也沒有什麼好客氣的——我好像和任何人都不會客氣——安排了雙妹妹和曾茜茜睡以前我睡過的那張床后,我走出了大門。

冷冷的風襲來,一片雪花從衣領鑽進,刺激得我條件反射般縮了一下頭,

楊瞎子的嘆息從身後傳來:“那個女孩子和你是什麼關係?”

“朋友——”

楊瞎子笑了,是那種揭穿了對方陰謀的笑容,追問:“只是朋友嗎?”

我也心裏暗暗問自己,只是朋友嗎?難道我和雙妹妹只是朋友嗎?

我不情願的回答:“嗯——她喜歡我。”

“這就對了,你的這個朋友——只怕今年會大禍臨頭啊。”

“什麼?”

“夢中你被斬手,就是說你會失去你身邊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三根手指,就代表三個。”

“你今年一開始也會有災禍,但是會有三個人幫你擋災,所以你會逢凶化吉——既然這個夢是她做的,她一定是跑不掉了——不過否極泰來,扛過了這一難,你以後就一馬平川、心想事成了。”

“什麼?”我大吃一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可不可以讓我自己——”

“你覺得會可以嗎?一切都是註定好了的。”楊瞎子緩緩的搖了搖頭,“天威難測,天命難違啊!”

“那——”我遲疑了一下,“那先生有沒有辦法可以解救?”

“你把我看成江湖上騙錢的算命先生嗎?先用你有災禍嚇你,再從你那裏撈錢?呵呵,你應該聽過一句話,‘我命由天不由我’,要是可以改變命運的話——”

他空洞的雙眼迷濛的對着天空,我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的,是無盡的夜空;和那無盡的——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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