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生意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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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萬大洋！”只聽英國大使夫人那亢奮的尖嗓子再次響了起來，這已經是她對今天最後的拍賣品——那件小羊皮風毛旗袍的第六次叫價了，看來她是對此勢在必得的。
可惜的是，法國大使的夫人馬上毫不猶豫地叫出一萬二大洋的高價，並用她那由於冷風和狂熱變得有些發紅的尖下巴對自己的對手做出了一個稍帶挑釁的動作。
於是，英法兩國就在俄國人的店子裏，為了一件中國人的衣服展開了一場“戰爭”……
最後，這件連材料帶手工加起來不過用掉了劉為二十塊錢的衣服，被滿臉驕傲的法國大使夫人以兩萬五千大洋的最高價買回了家，而從英國大使那可憐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今天回家，他恐怕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了——沒辦法，誰讓他上任不久，實在沒有刮脂多年的法國大使那麼雄厚的資本呢。
至此，“古今服裝店”的開張儀式暨第一場拍賣會就這樣圓滿結束了。二十件套洋裝最終拍回了二十六萬多的高價，而落到劉為手中的訂單，也已達到了近四十萬的高度！
對於馬上要捐出去的錢，劉為並不心疼，因為準備今天活動的錢自然會從裏面扣出去的，到時候，連同重新裝修店面的開銷一起算上的話，最後工部局也就能拿到十萬左右，況且還能換回一個熱心公益的好名聲，何樂而不為呢？
“噢～我親愛的巴里克，您果然沒有讓我失望！我想您那天告訴我的計劃是一點兒也不用擔心的了——感謝上帝，馬地臣竟找到了您這樣一位優秀的代理商——請讓我給您一個充滿感激的擁抱好嗎，可愛的年輕人！”聽到這充滿了活力的蒼老聲音，劉為就知道傑克-亨特利這個以後可能回從他碗裏挑肉吃的老傢伙來了。
雖然心裏恨不得他明天就得心絞痛死掉，可劉為轉過來的臉上卻堆滿了真摯的笑容：“噢～我親愛的老傑克，您竟然還在叫我‘巴里克’？您應該叫我‘韋特’，我的好合伙人！
“您看我手中的這些訂單！其中有六萬塊是布料！是您的怡和洋行所銷售的高檔布料！您現在是不是覺得上海這個城市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這才是第一天，慢慢的，我們的財富會如同從阿爾卑斯山頂滾下來的雪球一樣的！”說著，劉為就給了老頭一個熊抱，差點把老頭那單薄的身子骨給揉碎了——我相信如果不是看到了正從後面走來的詹姆斯-李督察的話，劉為確實打算這麼做。
詹姆斯的臉上依舊掛着那禮貌卻又讓人覺得有些怪異的笑容，他走到劉為面前，很有風度地向他行了一個禮才微笑道：“巴里克先生，恭喜您的服裝店開張，同樣也謝謝您為租界工部局所做出的貢獻！我們租界上的巡捕必會竭盡全力保護您和您商店的安全的——這裏不會容忍任何意義上的罪惡。”
聽了詹姆斯彷彿一語雙關的話，劉為臉上的笑容絲毫不減，只見他依然摟着老傑克的肩膀笑道：“希望如此，李先生，不過您知道，在過去的兩個星期中，我和我朋友的生命已經數度受到了威脅，這也是我為什麼要捐錢給工部局的原因——您手下的那班巡捕，在我遇到麻煩的時候竟然一次都沒出現過，是他們的人數太少了，還是我的運氣實在太差了呢？”
老傑克顯然仍處在“即將賺大錢”的興奮中，並沒察覺到兩人話中尖刺，他更加關心的是劉為——這個能夠給他賺取大量銀元的人，聽到劉為遇襲的消息，他馬上一臉緊張地說道：“天哪！韋特，難道竟然有人想要威脅您的安全嗎！？這絕對是不允許的！李先生，看來前幾天您和我說過的安全問題確實不容忽視呢，我希望您一定要保護好巴里克先生，他可是我們大英帝國的高貴紳士！”
詹姆斯-李聽了老傑克後半對自己說的話，並不多做解釋，只是禮貌地笑道：“我會接受您的建議的。不過我並不認為尊敬的巴里克先生會遇到什麼真正的危險——也許您還不知道，巴里克先生可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槍手，他曾在附近的一條街上獨力幹掉了十幾個不法之徒！噢，巴里克先生，您又有客人了，我想，我就不打擾了。”說罷，詹姆斯-李再次向兩人行了個禮，才轉身離開了，走之前，還意味深長地看了劉為一眼。
劉為聞言扭頭一看，來找他的人竟是永利開張那天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祥興綢緞莊的老闆陳天楓，這祥興可是上海灘上兩家最大的綢緞莊之一，忙為老傑克和陳天楓兩人相互介紹。老傑克見對方也是做原材料生意的，和他並沒多大關係，正所謂同行是冤家，也就跟着來福自到別處交際去了。
“陳老闆別來無恙呀。”劉為一副中國通的模樣像陳天楓拱了拱手，並用怪強怪調的中文和他打招呼。
陳天楓一笑，反倒回了句英文給他：“Howdoyoudo,Mr.Barlck!”
接着，兩人相視大笑，彼此間的距離頓時又近了不少。
笑罷，劉為忙問道：“不知陳老闆今天來有何見教？”
“哎……一言難盡哪……”令劉為沒想到的是，說道這個，陳天楓竟先嘆了口氣，然後一臉苦笑地說道，“這次老着臉皮來找巴里克先生，實在是來尋求您的幫助來了。”
劉為忙拉他在一旁的咖啡桌上坐好，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
只見陳天楓一邊搖頭一邊說道：“巴里克先生，其實今天剛來的時候，我還只是想看看您想不想從我們祥興進點貨銷到歐洲去，可看了您今天的這場表演，我才知道原來旗袍還可以做成這樣！現在我想和你合作，請您以後都選用我們的綢緞。”
劉為聽他如此說，立時來了興趣，向前靠了靠道：“願聞其詳。”
要知道，旗袍的演變事實上經歷了一個不短的過程，直到三十年代中國式舞廳普及了，才逐漸定型了，這也是為什麼今天劉為做的新款旗袍如此受歡迎的原因。而在三四十年代的上海，綢緞的銷售量是西洋高檔布料的十幾倍，可見市場之大。如今，好機會主動找上門來了，他又怎會不感興趣？
只聽那陳天楓繼續說道：“不知巴里克先生清不清楚‘老價福’的事情？”
聽了這話，劉為不禁眉頭微皺——這老價福（脫於上海百年老店老介福，文中所言大半屬於虛構，卻也不脫老介福當年成功的方法）正是上海灘上唯一一家能夠與祥興打對台的綢緞莊，而祥興則一直靠着多年積累的實力穩穩地壓過老價福一頭，按理來說陳天楓不應該對老價福這麼在意才對呀。
見到劉為一臉不解，陳天楓只得繼續苦笑道：“原本，我們祥興才是上海灘上的頭號綢緞莊，可這老價福這段時間卻找到了一條新路子：他們專門派人到碼頭候着，每艘洋輪到岸，那些人就帶着國產綢緞樣本，現成的夜禮服，睡衣等到船上推銷，還收集了世界各國精美花型圖案，自行設計絲綢新品種，直接向上綢廠定織定染。這樣一來，他們的資金越滾越大，又連着開了兩家分店，還做了些以本傷人的事情，直把我們本埠的市場也搶去了不少呀！”
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劉為心中不禁暗贊這老價福老闆的精明，同時也為他遇到了自己這個攪局的而惋惜——無論你本事多大，又怎能和頭腦里多裝了幾十年服裝進程的人相比呢？
當下也不羅嗦，直接對陳天楓道：“陳老闆的意思我們已經明白了，不如趁着怡和洋行的老闆亨特利先生也在，我們就立一個社，以後我‘古今服裝店’只用怡和和祥興提供的布料，而你們兩家則彼此代售商品。當然，通過另兩家途徑獲得的利潤，要給對方一成半的抽頭，陳老闆意下如何？”
劉為的話正說到陳天楓的心坎上了，雖然不太願意與名不見經傳又沒有實際鋪面的怡和洋行結盟，卻也知道必須要讓劉為多賺一點兒，何況今天所見的旗袍大多是以綢緞為面料，多年的行業經驗讓陳天楓幾敢肯定這些款式的旗袍會以最快的速度在上海灘上流行起來，這麼好的機會要是還不抓住的話，他也無法在行業內傲視群雄十幾年了。當下點頭應諾。
劉為忙派人將四處亂轉的老傑克找了回來，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他，老傑克哪想到天上會掉下如此之大的一個餡餅，忙樂不得地點頭答應，心中對劉為更是感激不盡。
三人有對細節方面討價還價了一番，最終議定怡和洋行開一家自己的鋪面，而且在怡和賣出的祥興的貨要從一成半里減掉兩家的鋪面差，也就是說祥興有四家店面，怡和只有一家鋪面，在怡和賣出的祥興產品就只能抽其中的一成二分。其他都按照劉為的設計而定。
在場自然有各方面的專門人才，三人當即擬定了文件並做出了公證，以“古今服裝店”命名的，即將響徹上海灘的服裝業行會“古今社”，就這麼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