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平地起波瀾（上）
“阿為，她是什麼人？”秦勇見劉為一臉詫異，便知他認得站在圈中那人，忙問道。
劉為一臉無奈地答道：“她就是孟家那小姑奶奶——孟板板。我剛才還在想怎麼發了請柬卻不見她們家人，沒想到這個時候來了。”正說話間，卻見樓下異變又起，一條人影從人群中擠出撲向沈德興。
那人正是孟文輝！剛才他並不在妹妹身旁，此時問明情況，知道妹妹在眼前這人手下吃了虧，怎能不出手教訓？可他剛奔出幾步，就聽到樓上子彈上膛的聲音，只得停了下來向上望去，而孟板板則更是已經將她那支德國造的鏡面匣子抽了出來，指向二樓的劉為。
見到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劉為忙收了槍，和秦勇一起快步下樓。
“孟先生、孟小姐，原來是你們！秦老闆剛才還和我說今天請不到你們兩位有些失色呢——來秦老闆，我幫你們介紹一下，這兩位就是你一直想認識的孟文輝先生和孟板板小姐。”剛下樓，劉為忙就掛上了親切的笑容，一副老朋友的架勢相孟家兄妹笑道。秦勇也十分明白地上前與二人結交。
孟文輝雖說心中火頭未滅，卻也知道不宜與兩人交惡，便敷衍地與秦勇客套了一番，可孟板板卻顯然並不買劉為的賬，依舊端着她的鏡面匣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兩人，弄得秦勇伸出去的手僵在了空中。
還不等秦勇說話，孟板板卻已是先聲奪人：“原來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秦老闆呀！？我們兄妹久聞您一星期內連中兩槍的大名，今天想藉著您賭場開張的機會來見識見識——果然名不虛傳那！連手下的一條走狗都這麼威勢，就別說秦大老闆您了！”
她這話一出口，就連孟文輝都變了顏色。俗話說“抬手不打笑臉人”，人家秦勇客客氣氣地想與她結交，她卻如此揭人傷疤地惡語相向，無論如何也是說不過去的。
而秦勇本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加之今天更是他賭場開張的好日子，怎容得她如此咄咄逼人！便猛地收了手沉聲道：“孟小姐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我秦某人的手下得罪了孟小姐不成？德興，怎麼回事？”
看秦勇鐵青着臉問自己，沈德興自然知道該如何說話，便原原本本地講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原來，孟家兄妹二人來的時候慶典已經結束，而孟板板本就為此感到不自在，正好賭骰子的時候又與金香怡站在了同一個檯子前，由於看不起金香怡這種風塵女子，便次次與她對着賣，可荷官沈德興卻知道這金香怡是老闆的好朋友，自然就着她押的開，也就導致了孟板板一輸再輸。
而連連得勝的金香怡自是興高采烈，加之其本身的性格習慣，難免顯得有些手舞足蹈，這情景看在男人眼裏也許是難得的美景，可落在本就雙重不自在的孟板板眼裏自然是分外討厭，就藉著再輸一場的由頭將沈德興臭罵一頓。原本沈德興因為今天賭場新張，便想忍了這口氣，可他偏生也是個自傲的人，不會打躬作揖地賠不是討人喜歡，這在孟板板看來就成了消極抵抗，更是越罵越生氣。
這可惹惱了站在一旁的金香怡，她本就嫌孟板板無理取鬧，此時更見她變本加利地欺負沈德興，便忍不住插進來打了個抱不平，這也正撞在了孟板板的槍口上，兩人便三言兩語地吵了起來。
可那舞廳大班的牙尖嘴利哪裏是孟板板這種被寵慣了的小姐比得了的？沒幾句便被說得沒了言語，一時氣憤不過竟要上前動起手來！這下子沈德興可不幹了——你罵我這荷官也就算了，你打我們賭場的客人難道我還忍你？便不由分說地跳過賭枱推開了孟板板。
孟板板哪受得了這種人伸手推自己！當即一腳踢在了沈德興的右手上，三人就這麼當堂鬧了起來。
這番話出自沈德興之口，自然有些偏幫自己這邊，況且本也是孟板板沒理，更是讓在場諸人都覺得孟板板無理取鬧，就連她親哥哥孟文輝都有些異樣地看着她。
秦勇更是越聽面上越冷，待他說完便轉向孟板板問道：“孟小姐，不知我們賭場的荷官說的是不是確有其事？”
雖然沈德興說話的時候孟板板實在覺得怎麼聽怎麼彆扭，可卻也找不到可以反駁的地方，此時秦勇這一問，只能硬挺着說道：“是又怎麼樣！難道你賭場連開十幾次都是我輸就有理了！？分明就是設局騙錢！”
這話說的可更重了，開賭場最怕的就是被人說作弊，何況今天是永利第一天開張。秦勇強忍着氣，對沈德興喝道：“把單子拿來！”
沈德興忙將今天骰子桌的“賠吃單子”呈了上來，秦勇看了看冷笑道：“最近的十五場裏我們永利一共吃進二百多塊，卻賠出了近千塊，孟小姐，你聽說哪家賭場這麼設局的！”說罷，直把單字遞到了孟板板面前。
此時場中所有人都目光怪異地看着孟板板，她只覺得自己有滿肚子委屈卻說不出來，好像所有人都在和自己作對一般，卻是死都不肯承認自己不對，尤自指着金香怡強辯道：“那為什麼這個下賤女人每次都贏，我卻每次都輸！分明就是你們荷官看人下菜碟！看不起我們漕幫！”
這話一出口，孟文輝就知道妹妹要遭——他雖不太熟悉金香怡，卻也知道她是黃金角乃至上海灘上最紅的大班，今天來的各路人士中，倒有一大半兒是看她的面子才來的，此時妹妹當面說人家‘下賤’，還能討得好去？
果然，原本都在安靜大廳變得嘈雜起來，眾人都在毫不避諱地數落着孟板板的不是，而秦勇和金德懷兩人則更是氣的七竅生煙，反倒是金香怡本人並沒什麼大反應，只是一臉蔑視地望着孟板板。
“哎……孟先生，我巴里克是個外人，可怎麼聽，都覺得孟小姐有些過分了，不如兩邊都給我個面子，大家就此罷手如何？”劉為知道今天的事孟家兄妹絕討不到好處，而秦勇和金德懷已經氣的快要叫手下人動手了，自己要再不說話，怕是一場紛爭是少不了的，忙出面調停道。
聽他如此說，孟文輝才稍鬆了口氣，剛要上前說幾句“失禮”，卻不想妹妹竟還不肯善罷甘休，反倒再次掏出了槍指着劉為道：“姓巴的！你以為你是那棵洋蔥！竟敢指責姑奶奶我過分！還想讓我給你面子！今天我就讓你看看什麼叫過分！”說到最後卻是無數委屈湧上心頭，鼻子一酸，眼淚都衝到眼眶裏了。
她這一哭，反倒讓眾人失了對策，都覺得這麼和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較真有點兒范不着，卻也一時都沒了言語，都那麼靜靜地看着孟板板。劉為則是一臉無奈的苦笑。
孟文輝知道再鬧下去就無法收場了，忙將妹妹的手按下，在她耳邊說道：“板板，今天鬧得已經夠了，他們今天人多，不如先跟哥哥回去吧，咱們以後再來找場子。”
可今天孟板板卻好像吃了秤砣鐵了心地要和劉為過不去似的，猛地甩開了哥哥的手，繼續道：“哥你別攔着我！我今天倒要看看傳說中一人單槍打掉了十幾個刺客的高手到底有什麼本事，竟敢看不起我們孟家！巴里克！你要是個男人的話你就拔槍，姑奶奶我就不信你能有多大能為！”
聽了這話劉為心裏算是徹底鬱悶了——我也沒招惹她呀，怎麼這就衝著我來了！而且這事要再鬧下去就收不住了，只得滿面苦笑地望向一旁的萬赫昌。
看到劉為的眼神，萬赫昌知道輪到自己出場了，便派眾而出走到孟板板面前，倚老賣老地笑道：“乖侄女呀，人家都說算了，你也贏回面子了，何苦再鬧。再鬧的話小心萬叔叔告訴你爹，你爹又該生氣了。”說著輕扳孟板板脈門，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把她槍給下了。
孟板板一呆，就覺得手裏的槍沒了，而萬赫昌也確實是看着她長大的長輩，再怎麼也不能公然得罪，知道今天自己再怎麼樣也興不起什麼大浪了，不覺又一陣委屈，眼圈一紅，跺了跺腳就這麼向外跑去，還邊跑邊叫道：“巴里克你聽着！有本事你就永遠也別到黃浦江邊來！不然姑奶奶保證把你拖到江里味魚！”硬是將劉為罵得一愣。
見到妹妹跑了，孟文輝也只得向秦勇和劉為拱了拱手，道了聲“得罪”，連忙追了出去。
看到這兄妹倆就這麼走了，眾人都是一愣，然後才被秦勇招呼着重新開始賭了起來。只有水青和金香怡微笑着望着劉為點頭，直點得他心裏一陣發虛，忙拉着剛給金德懷道完了歉的秦勇一起向陸雲笙走去。
可三人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見萬墨林急匆匆地從門外趕了進來，直奔陸雲笙而來，在他耳旁低聲說了幾句話，卻見陸雲笙臉色劇變，抬頭望向兩人。兩人正要細問，卻聽陸雲笙一字一頓地說道：“張山君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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