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大日子（下）
“咚！咚！咚！咚！”站在一直在門前等待的司儀一見四人走向大門，忙命一早在外面候着的舞獅隊敲起鼓來。鼓聲一響，廳里的各位也都知道要開始了，便也跟了出來，而街邊一直等候“拿開銷”的“本街兄弟”們也都緊趕着圍了上來。一時間，永利賭場門前是圍了個水泄不通。
今天這獅子卻與眾人平日看過的不盡相同，作為老闆的秦勇也不急着講話，只拿起一支早已準備好的毛筆，在趴在階前的兩隻南派睡獅空白的眼眶裏一畫，為獅子點開了眼睛，頓時鼓聲大作，兩隻醒了的獅子搖頭擺尾地舞了起來，一個大頭娃娃也從一旁走了上來，手裏拿着把葵扇，逗着兩隻獅子向當街豎著十數根高矮不一的樁子舞去，並逐級踏上木樁，騰挪着舞向最高點。
那兩隻獅子越往上斗得越猛，行致過半，其中一隻被另一隻用屁股拱下樁去，在空中一個橫翻，穩穩落地，而上面那隻獅子沒了對手，則與那大頭娃娃舞得更歡，幾步將那娃娃逼得無路，左右一看，只得一個後空翻從三米多高的樁上翻了下來，還不忘將手裏藏着的兩把紅紙片撒向空中。
那獅子已經沒了對手，愈加歡暢，就在滿天的紅紙雨里人立起來，張口銜下頭頂用紅繩繫着的一棵生菜（財），然後順勢從樁上撲了下來，就地一滾，滾到秦勇身旁，大嘴一張，垂下一條“財源廣進”豎幅，對着秦勇不斷點頭。而剛才被打敗的那隻獅子也從后趕來，嘴一張，垂下一條“生意興隆”——原來，這正是當初幫過秦勇的那位廣東肉鋪老闆專程為他請來的東莞“麒麟獅”，比其他獅子又有一番不同。
秦勇看着心頭甚喜，叫了一聲“賞”，自有賭場的人拿着紅紅紙包了的銀元賞那舞獅的人。接着秦勇對着大家講了幾句門面話，感謝了光臨現場的眾位頭面人物，便請萬赫昌、陸雲笙、張山君和金德懷、劉為五人一同剪綵。
這時剪綵還未傳入中國，陸雲笙等人拿着手裏的鍍金剪刀有些不知所措，還是劉為以巴里克的身份解釋了這種1912年源自美國的開張習俗，眾人才欣然剪下了花球。一時間鞭炮震耳，“恭喜”聲絡繹不絕，賭場手下四處散錢，一片喜慶景象，更加上秦勇宣佈今天來賭場賭博的人不抽“抽頭”更引得眾賭徒蜂擁而入。
而秦勇和劉為卻引着陸雲笙和張山君上了二樓——
“張先生，聽秦老闆說您想和我們永利賭場合作？我也是這家賭場的大股東，我想聽聽您的想法，因為我覺得並沒有太大必要再找一個合伙人。”剛一落座，劉為就單刀直入地對張山君說道。
剛才醒獅的時候，劉為已經從秦勇處得知剛才的交談中張山君暗示他想入股永利和恆發，並想與秦勇合作開煙館。而秦勇也已經告訴他關於恆發改做按摩院的事情，張山君更是對此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竟當著陸雲笙的面露出了些想強行入股的勢頭。
而陸雲笙則只是親口證實了他要將碧湖夜總會全權交給秦勇打理的事情，同時也算是給張山君一個警告，可按秦勇觀察，兩人間雖然看似十分融洽，實則卻是暗鬥頻頻。當下便只是推脫“巴里克先生也是大股東，要聽聽他的意思”。
此時張山君聽這外國人說話並不給自己面子，不禁心頭火起，也有些不客氣地說道：“巴里克先生初到上海，可能對上海灘的情況並不是很了解，在這裏，並不是有錢就能做好買賣的——讓我入股，對您，對永利賭場，都很有些好處！”
劉為看自己激怒張山君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便順勢裝做真的不了解上海情況似的皺眉道：“張先生，您的話讓我聽不懂，我有錢，又有先進的經營手段，為什麼會賺不到錢？而且，您也沒說明白，您入股對我們來說會有什麼好處。”
聽了這話，張山君也真是搞不明白眼前這洋人是不是真的不明白，只得向陸雲笙乾笑一聲，耐着性子解釋道：“巴里克先生，上海是個很混亂的地方，在這裏做生意如果沒有人給你撐腰的話，經常會遇到一些不法之徒鬧事，那樣的話您會遭受很嚴重的損失！剛好我在上海人面還算廣，願意來幫你，保護你和你的生意。”
聽張山君這麼說，劉為心下不禁暗罵：“媽的你小子就是上海灘上最大的‘不法分子’！”臉上卻還是繼續演戲道：“噢～原來是這樣，謝謝您的好意，不過我們好像並不很怕有人鬧事——青幫的萬赫昌萬先生和小北馬路的金德懷金先生都是我的好朋友，他們會保護我的！”
如果說聽到這裏張山君還耐得住的話，那麼劉為後面的話卻讓他忍無可忍了。
只聽那怪聲怪調的中文說道：“還有，好像上海的‘不法分子’們並沒有太強的實力，比如前幾天，在大街上有人想傷害秦先生，還不是讓我一個人全都打趴下了？而且我還聽說，後來秦先生奪得恆發的時候也有人想襲擊他，結果也讓他打死了——這樣沒水平的不法分子好像並不值得我們太過擔心。”
要知道，劉為所說的這兩批人都是張山君的手下，而前一批一個活口都沒回去，后一批不但被莫名其妙地端了，更是丟了一挺寶貴的輕機槍，本就讓以“能打”出名的張山君感到十分惱火，此時還讓劉為用這種帶着調侃的語氣說出來，怎能不把這個火爆脾氣惹毛？
雖說當著陸雲笙的面不好動手，可張山君還是拍案而起道：“既然巴里克先生對自己的實力這麼有信心，那就算我張某人白費心了，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告辭了——不過巴里克先生可要保重身體。”說完，也不理秦勇的假意相留，就着么拂袖而去。
看着那風風火火的背影，劉為看了看秦勇，又看了看陸雲笙，三人不禁哈哈大笑。
笑必，陸雲笙沉聲道：“巴里克先生這一下，雖然是狠狠地教訓了這姓張的，可卻也算正式結了仇，他的實力，實在也不比我小多少！”而不清楚劉為為何這麼急着正面和張山君衝突的秦勇，也一臉擔心地看着他。
劉為哪會不知道張山君的厲害，不過他確實從心底里看不起這個將來會當漢奸的人物，加之其人既然已經開口，那拒絕他就勢必得罪他，不妨直接拆開了說為好，況且自己這邊有萬赫昌和陸雲笙的關係，倒也不怕他馬上動手。
當即道：“陸先生有所不知，劉為從師父那裏也曾學過相術，此人面向不良，實屬那種貪得無厭又毫無義氣之人，要是我們此時委曲求全，分他一些股份，怕是他將來會把我們連骨頭吃了——當著您的面尚且向您的門生要分股，更別說您不在的時候了！況且，有您和萬老哥撐腰，量他也不敢急於動手，再說，他前面不是已經動了兩次了嗎？難道還真怕他不成！”說著，手一揮，一道銀光從他懷裏閃出，在他手指上打了幾個旋子，有轉回他懷裏。
陸雲笙表面雖一副吃了他馬屁很舒服的樣子，可心裏對劉為的顧及又深了一層——這明擺着是想有朝一日取張山君而代之，不禁暗嘆“此子野心不小”。
三人又聊了幾句關於黃金角的話題，突然聽到樓下傳來了一陣噪音，心道“莫不是張山君真的拉下臉來過來砸場子吧？”急忙趕了出來，卻見到下面的人全都圍在骰子桌前，而金香怡和沈德興，還有另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物站在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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