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兄弟(下)
“慢!”正當荷官要開始發牌的時候,秦勇突然叫道,“我想換牌!”
沒辦法,他真的不想讓自己這麼長時間以來的努力白白費掉,又無法找到和劉為單獨說話的機會,只好用換牌來提醒劉為,自己有不得不贏的苦衷。
聽到秦勇突兀的要求,劉為有些詫異,微一思索,就想起了秦勇應該正在為陸雲笙工作,想來讓他就這麼輸給自己,也確實是有些為難,便藉著荷官問他是否要換牌的機會暗示道:“看來秦先生這盤是志在必得了,不愧是在陸先生手下做事的人呀。沒問題,就聽秦先生的”
聽他這麼說,秦勇剛鬆了口氣,劉為卻繼續說了下去:“不過劉某也沒這麼容易認輸,畢竟這場賭局不僅關係到我自己,更要給相信我的朋友們一個交代!荷官,快點兒換牌,我還想儘早領教領教秦爺的高招呢!”
劉為的話,在別人聽起來純粹是在打心裏戰,更是讓小八爺等人覺得自己沒拜錯碼頭,只有秦勇真正明白他話里的意思:“聽我的,這場賭局關係到我們的未來,陸雲笙那裏我有對付的辦法,我不會讓你為難!”可話雖如此,秦勇的心裏卻還是忐忑不安,畢竟這將近一個月裏,他吃了實在太多的苦,而且這裏是二十年代的上海,而不是二零零五年的廣東,無論如何,陸雲笙都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看着有些魂不守舍地檢查着新牌的秦勇,陸誠遠明白這個人看來是靠不住了,要想贏劉為,最後靠的還是自己。他隱蔽地向荷官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在關鍵的時候暗中幫助秦勇。
發牌了,劉為的牌面是個“方塊K”,而秦勇則拿到了那張最大的“黑桃A”。
“兩萬。”秦勇平靜地說,他沒有去刻意感應下面的牌將是什麼,甚至連自己的底牌都沒看。雖然他還沒有做出最終決定,卻清楚地知道無論自己如何選擇,這一局都將是今天的最後一局,於是,靜靜地等待着上天的安排。
“跟。”劉為看了看自己的底牌,是張“黑桃8”,而下面要發給自己的幾張赫然就是“紅心10”,“紅心J”和一張“紅心Q”,“紅心A”在秦勇的底牌里,“紅心9”則是在荷官的袖子裏……
劉為看了看荷官,意味深長地對他笑了笑——早在荷官洗牌的時候,劉為就已經發現了他做的手腳:給自己大半套同花順,卻給了秦勇四條A,這分明就是讓自己盡量“拋”起來嗎?最後就算秦勇想扣牌都不行,因為牌面上的三條A都已經贏了劉為了——
“咳……秦先生,我們玩兒大一點兒吧。”看着剛剛來到自己面前的那張毫無懸**的“紅桃Q”,劉為嘆了一口氣說道。
秦勇沒回答,只是做了一個“請繼續說下去”的動作。
“加上剛才我們投進檯子裏的那些,我手裏一共有10萬塊,還有一副剛才已經做價的象牙麻將牌,而秦先生手裏還有8萬塊和一家大利賭場。”看到在場的所有人都在仔細地聽他說話,劉為突然有種義氣風發的感覺,他拿出了一直小心貼身藏着的那張《怡和洋行授權協議書》,輕輕地放在了桌上繼續道,“這張是英資怡和洋行的銷售代理協議書,上面清楚地註明了怡和洋行的資本,而且簽署了授權人的名字,只有被授權人的位置是空的。”
接着轉向聽得已經滿臉是汗的陸誠遠繼續道:“我願意用這張空白的授權書來賭陸老闆的大利賭場!不知陸老闆意下如何呀?”然後示意每間賭場都必備的財產公證人過來檢查授權書的真偽。
作為直接當事人,陸誠遠理所當然地快步走了過來,站在公證人身旁抻着脖子等待着,得到公證人肯定的答覆后,自己又接過來看了一遍,雖然整份協議書都是用英文寫成,可長期混跡於上海的,又有一個不懂點兒洋涇浜英語?至少也看得懂“買辦”、“授權”、“30萬元資本”這些重點的部分。
這可是棵搖錢樹呀!剛剛看完授權書的陸誠遠,用那還在放光的雙眼相荷官望去,顯然實在詢問手腳做好了沒有。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立即轉向劉為道:“沒問題,我同意!”可惜的是,他並不知道荷官此時的心情,因為雖然手腳是成功地做好了,事情卻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
如果有人能夠看到荷官的黑西裝裏面的情況的話,就會發現他襯衣的後背都被冷汗漯濕了。他不是第一次出千,相反,作為骰子大王的徒弟,他已經在無數次大小賭局中動過無數次手腳了。可他從來就沒有這麼緊張過——今天這兩個人,實在是太恐怖了!
先是那姓劉的像是看穿了自己的手法,卻又毫不猶豫地將手裏的那些籌碼扔到了台中,而且每發一章牌就用那種看了讓人想打他的曖昧眼神深深地看自己一眼;等到他把最後的一張“紅心Q”發到劉為手裏時,竟發現秦勇也用那種“要你多事!”的眼神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
要知道,桌上這兩個人可都不是自己能得罪得起的角色!如果劉為贏了,他就是賭場的新老闆;如果秦勇贏了,以他剛才那一眼裏包含的怨**,也決不會放過自己。荷官突然為自己感到一絲悲哀:現在出來當配角,還真難呀,不但演的都是窩囊和受氣的戲份,還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估計就算上了字目也就是個“荷官甲”……
先不說荷官正在為自己的將來而感到擔心,劉為這邊卻已經和秦勇展開了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對話”:先是劉為將秦勇手裏的底牌換了過來,卻發現馬上又被換了回去,雖有些驚訝於秦勇的做法,卻還是鼓勵地向他點了點頭。
看到劉為那種絕對相信自己的眼神,想到當初他對待自己的種種,秦勇又猶豫了,畢竟,眼前這個人從未讓自己失望過,還一直悉心照顧着自己和李娜。那一瞬,秦勇突然覺得心中一陣氣苦,拚命忍住想要湧出來的淚水,猛地拿起底牌,摔在桌面上——“黑桃8”!
三條A。這就是秦勇最後的牌面,看到這張本屬於劉為的底牌莫名其妙地到了秦勇手裏,荷官臉色慘變,而從把賭場押出來開始就一直緊盯着場中情況的陸誠遠見此情形更是心頭猛陣,卻也還抱着一線希望,緊緊地盯着劉為的那張底牌,手裏用來擦汗的真絲手帕,早已被攥成一個皺巴巴的布團。
“陸老闆,對不起了。”劉為淡淡地向陸誠遠說道,同時輕輕地翻開了那張“紅桃A”。而與平靜的表面不同的是,他心中並不平靜:看來秦勇這次真的十分不願意輸,也許他能爬到陸雲笙身邊,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呢。在他的記憶中,秦勇還真沒在什麼事上和自己做過對。
沒有理會邊上亂糟糟的觀眾們,劉為只是先讓小八爺帶着人接收一下賭場,便對秦勇說道:“秦先生,我們單獨談談好嗎?”
還不等秦勇回答,在一旁扶着剛昏過去的陸誠遠的馬二麻子就指着秦勇破口大罵:“好你個姓秦的!虧了陸先生那麼看得起你!你竟然吃裏爬外!我這就告訴陸先生去!看你怎麼交代!”說完,便扶着還有些癱軟的陸誠遠氣哼哼的走了。可憐陸誠遠經營多年,走的時候卻只有馬二麻子和另一個打小在四馬路一起混的心腹兩個人跟着。
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劉為不禁輕嘆一聲,然後對想追卻又沒追出去的秦勇說:“我們進去說,陸雲笙那邊兒,我有辦法。”
進了原屬於陸誠遠的辦公室,劉為才關上們,一聲“阿勇”叫出口,自己就先哭了個淚流滿面,而百感交集的秦勇,更是早已經眼淚鼻涕一把抓地撲了過來,緊緊地抱住了他。
兩人就這麼相擁而泣了好一會兒,才稍微平復了心情。勉強收了淚,劉為繼續說到:“阿勇,你這段日子是怎麼過來的?”
不說這一句還好,這一句一出口,秦勇剛才擦乾的臉上又被淚水爬滿了,還要忍住不哭出聲,一時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劉為知道他心中氣苦——自己又何嘗不是,只能一邊給他遞乾淨的手絹,一邊安慰着“終於見着了”,“以後有什麼事兒都有我呢”,說著說著,自己也忍不住重哭了一次。
等到終於止住眼淚了,秦勇也差不多將自己的經歷說了個差不多。劉為這才知道,自己兄弟吃的苦頭,實在是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難怪他如此珍惜目前的一切。連忙也將自己的經歷給秦勇說了個大概,只是暫時隱去了找到水青的這一段,更說出了如何對付陸雲笙的計劃。
聽完了劉為的計劃,秦勇才算真正的放下了心,兩人也來不及整頓剛到手的賭場,只是各自整理了一下儀容,向小八爺交代了一聲后,便急匆匆地叫了一輛馬車,向陸公館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