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秦勇的掙扎（下）
剛才進來的時候，自然有人告訴秦勇“陸先生不在，要見的是陸太太”。這不禁讓他心中有些不自在——自己要見的是正主，見個不主事的女人有什麼意思。
可管家萬墨林那誠惶誠恐的態度，以及眼前女主人的派頭，卻又讓他的心中多了幾分希望。只見那黃月英是個女人中少見的國字臉，不大的眼睛上卻掛着兩條濃眉，一個小巧的鼻子下面配上一張圖得血紅的闊嘴。說起來，這些挑出來但看都並不突出，甚至可以說有些粗糙的五觀，搭配在一起，卻顯得十分協調。
頭髮是那時還並不多見的“橫S”形髮髻，額頭前還擋着一溜桃子形留海，耳朵上掛着一對小指頭尖兒大的珍珠墜子，配上一身紫緞大花的高開岔旗袍，和一雙歐羅巴皮鞋公司最新款的紫色亮皮高跟鞋，一身打扮就算放在現代也不算落伍。
而最重要的是她眉宇間流露出的那種咄咄逼人之意，這，可不是一個說不上話的女人能夠擁有的。
“陸太太您好，我是隆昌賭場的荷官，我叫秦勇。”用恭敬地語氣向黃月英介紹了自己后，看到她臉上並不動聲色，便繼續說道，“今天早晨我從賭場回去的時候，見到有人當街搶土，細一聽才知道原來這土是陸先生的——這不是不是要掃陸先生和陸太太的面子嗎！我就出手截了下來，這不，一早就給您送過來了。”
雖然當時的人口少，而且普遍的營養不均衡，導致找出一個像秦勇這樣的帥哥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黃月英畢竟是見過大事面的人。稍一定神，便接口問道：“你帖子上寫得自稱叫‘幻手’，又能從那些人手裏把土搶回來，這麼說，你手底下挺硬了？”
“哦，夫人您誤會了，我只不過是在他們背後的那隻黃雀而已，這‘幻手’說得則是我吃飯的本事。”說著，秦勇微微一笑，從懷裏拿出一副撲克牌來，輕輕地將它抹在面前的茶几上。
黃月英看着秦勇手裏划來划去的牌，不禁失態地張開了嘴巴，身後站着的陸府總管萬墨林，更是失聲叫了出來——只見隨着那輕輕地來回揮動着手，下面的牌也跟着翻來覆去地動着，而牌上的花色，更從整手的“黑桃A”開始，依次變了下去，一直變成全是“黑桃2”，而更讓人值得驚訝的，是秦勇事先已經捲起的右手袖子，而他的左手，根本就動也沒動過！
“陸太太覺得如何？”對於兩人的反應，秦勇非常滿意，將牌收回到手中，遞給了黃月英，示意她驗牌。
黃月英並沒答話，而是直接將牌遞給了萬墨林，過了一會兒，看到他驚訝地點頭，才說道：“確實配的上‘幻手’的名頭，那你來找陸先生的意思，就不只是還回這兩包土了吧？”
秦勇知道今天的事情八成是行了，至少已經過了黃月英這一關，不免有些興奮，卻仍是恭敬地答道：“陸太太說得沒錯，這兩包土，只不過是在下帶來的敲門磚，秦勇久聞陸先生仁豪仗義的威名，希望能拜在陸先生門下，效犬馬之勞。”
對於秦勇的話，黃月英並不覺得意外，因為從一九二四年開始，陸雲笙的勢頭就已經遠遠蓋過了黃金榮和張嘯林，成為了上海灘上的第一號大亨，每個月想過來拜碼頭的人，就從來沒斷過。
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卻並不是那種普通貨色，不禁膽大手狠，還有一身真本事，這可就不能不讓她另眼看待了。黃月英也不忙着答話，而是端起桌上的茶碗淺抿了一口，才緩緩問道：“你除了玩撲克牌，還有什麼其他的本事沒有？”
秦勇沒有說話，而是直接拿出了十粒骰子，交給一直站在旁邊的萬墨林，在他確定沒有做過任何手腳后，接過骰子，看也不看地扔在了地上，只見十粒骰子落地並不彈起，只是滴溜溜地轉個不停，少頃，竟全部用尖角立着停了下來！這是秦勇在一部香港三流賭片中看到過的一幕最讓人啼笑皆非的場景，卻沒想到今天能在自己的超能力下成為現實。
“好手段！”一聲喝彩從大門口傳來，只見一個身穿月白底暗花綢長袍，光頭顯大耳、高鼻配闊嘴、入鬢眉襯丹鳳眼，外加一張三扁四不圓的歪瘦臉的中年人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六個彪形大漢，穿的是一色的黑香雲紗褂褲，腰間微微隆起，顯然是掛着短槍。
回來了！秦勇清楚地記得這張十分有特色的臉，知道這就是自己要找的舊中國教父——陸雲笙。忙一欠身道：“雕蟲小技，蒙陸老闆看得起。”
陸雲笙也不廢話，直接問道：“就是你找回了我丟的那兩袋土？”
“是我。”秦勇恭敬道。
“那幾個人也是你殺的？”
“不是，我只殺了最後的那個大個子。”秦勇一邊說，一邊看着陸雲笙的臉色，卻沒能看出任何端倪。
“正面動的手？”陸雲笙再問。
“不是，背後捅刀子！”秦勇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神色。
陸雲笙滿意地點頭道：“好！以後你就跟着我吧！”
於是，秦勇成功地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可讓秦勇沒想到的是，他並沒像自己所期待的那樣被陸雲笙抬舉得平步青雲，而是被打入了“冷宮”。
陸雲笙讓黃月英將他安排到位於法租界的一間豪華賭場裏后，卻不讓他管事，只是讓他每天過去走走，看看有沒有人出千，順道防着些外埠來的高手就撂下不理了。
這樣一來，雖然秦勇手裏的錢多了，日子也過得更加舒適了，心中的鬱悶卻也越積越多——本指望自己能仰仗着陸雲笙儘快地爬到高位，卻不成想被這麼架空了起來，好不好壞不壞的，要何年何月才有能力去找劉為他們？
鬱郁不得志的秦勇只好想辦法自己發展勢力，先是將以前的那群糞夫朋友全都收到了自己身邊，再和賭場裏的上下人等打好了關係，入門沒幾天，卻把陸雲笙給的一千多個光洋用了個七七八八。
而這一切，卻全都落在了黃月英的眼裏。說起這個女人，實在是不簡單，不但將陸家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條，更是擅長觀人，將陸雲笙的一干心腹人等摸了個清清楚楚，就是陸雲笙有時候用人，也要先諮詢一下這位太太的意見。
看到秦勇有了錢，全部用來報恩交朋友，黃月英心中暗暗點頭——這才是成大事的人的作為！手底下大方，更明白走江湖靠得就是朋友和實力，此人將來定能在上海灘上闖出自己的碼頭。
如此手段，加上那突出的外表，黃月英自然是用盡方法地籠絡秦勇，而待了幾天後的秦勇更是深知這位太太在陸府的地位，也有心巴結，這兩人一來二去，便來到了床上。
被秦勇喂舒服了的黃月英自然是在陸雲笙面前猛吹枕邊風，而陸雲笙也對秦勇的所作所為知道得清楚明白，覺得他確是一個可造之才，只是差個機會試試他的本事，再做安排。於是，這夫妻兩人便在枕頭上議定了秦勇的將來——尋個機會試試他表現得出神入化的本事，和他對陸府的忠心，只要他能過得了這一考驗，就將法租界的那間集“嫖、賭、毒”為一體的豪華賭場，交給秦勇打理。
而今天到大利賭場對付劉為，就是他的這次考驗！——
看着劉為那張熟悉的笑臉，想到此行對自己將來的影響，秦勇不禁苦笑不已——他想方設法尋找卻一直尋不到的好朋友，突然間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卻成了自己需要戰勝的敵人……這到底應該如何是好？
秦勇的心中，不禁開始了新一輪的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