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金三娘

第一節 金三娘

四月初八。

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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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大早,有人在‘凌煙樓’打架釁事!”

剛吃罷早飯,洛陽府衙的捕頭落梅風就聽到了這個令人惱火的消息。

所謂“凌煙樓”,其實是最高尚的青樓,裏面的大部分女子,都是賣藝不賣笑,獻色不獻身的,這是高級的銷金窟,也是附弄風雅的勝地。

別的不說,單止“凌煙樓”的一場艷舞,活色生香,溫柔美麗的女子,多如花間彩蝶,偏又諸多禁例,只能觀賞不能碰觸,更招惹了不少的狂蜂浪蝶,一擲千金,看了一遍又一遍,百看而不厭。

洛陽是個大城,大城裏五花八門,各式各樣的玩樂都有,自然要比小村莊小市鎮繁華百倍千倍。

而這種繁華的背後,輒是打架鬥毆,尋釁鬧事,也要比尋常的小集鎮多上百倍千倍。

“凌煙樓”油水頗豐,想打這顆搖錢樹主意的人自然不在少數,因此“凌煙樓”每年對衙門的例行孝敬,年終花紅,也要比其它的地方多上許多,換得的就是一種特別的保護。

不過,“凌煙樓”這種地方平時出入的儘是達官貴人,風流闊少,這種人多少都要顧忌一下自身的地位和身份,故爭風吃醋之事常有,鬥毆的卻不多,碰上非要依賴武力解決不可的時候,通常都是換個地方,私底下找個偏僻之處決鬥。

象今天這種大清早即有人登門滋事的情形,落梅風當了三年差,尚是頭一次遇上。

衙門裏做事看似風光,實際上油水並不多,若不想法子撈點外快,則生活更為難捱。現在居然有人不知死活地敢在自己財神爺頭上動土,落梅風焉能不急?

對付這種不受歡迎的客人,通常只能用一種法子解決――不問三七二十一地先抓回衙門,狠狠教訓一頓再說!

他當即吩咐副手劉七招集齊一干弟兄,紛紛操起傢伙,殺氣騰騰地趕往出事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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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凌煙樓”是較往常有些不同,大門居然是開着的。

象“凌煙樓”這種地方,最熱鬧的時候應該是晚上,一大早即開門做生意,倒是十分罕見。

落梅風一干人剛湧入大門,“凌煙樓”的管事蔡老九就彷彿象見着了救星一般,急急迎了上來:“謝天謝地,諸位大爺,你們可來了!若再遲上一步,這個地方恐怕就讓人拆啦!”

蔡老九神色惶急,模樣灰頭灰臉,顯是吃了不小的虧。

落梅風陰沉着臉道:“蔡老九,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在‘凌煙樓’鬧事?”

蔡老九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訴說道:“今天一大清早來了兩位外地客人,一進門皆指名點姓要見‘蘭’字房的弄晴姑娘,彼此言語不合發生爭執,跟着就動起手來。小的上前勸解,剛一開口,就挨了記耳光。落大爺,您老人家可要替小的主持公道啊!”

說著哭兮兮地湊上左臉,半邊臉腫得老高,混着汗珠淚涕,看上去既是可憐又是卑瑣。

落梅風根本沒心情聽他羅里羅嗦訴苦,喝道:“那兩人現在何處?”

“他們正在大廳,小的這就帶你去。”有了靠山,蔡老九立刻神氣起來。

他陪上一臉諂笑,道:“這兩人敢在此地鬧事,分明是沒將您老放在眼裏。您老人家一定要好好教訓他們一下,替小的出出這口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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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落梅風等人趕至大廳,卻見廳內窗明几淨,整潔異常,看不到絲毫打鬥過的痕迹,靜悄悄地並無一人。

落梅風皺眉四顧,不悅喝道:“蔡老九,這是如何回事?”

蔡老九哭喪着臉道:“我也不知道啊!那兩人剛才還在此處。”

落梅風臉色當即沉了下來:“那我問你,人呢?”

彷彿是回答他,話音剛落,還真的進來了一人。

一個三十齣頭的女人裊裊娉娉地從迴廊步入廳內,美目巧盼,口角含春,正是“凌煙樓”的老闆金三娘。

“死小風,一大清早鬼嚎什麼,莫非吃錯藥啦?”金三娘嫣然抿嘴輕笑,風姿綽約地行上前來。

能身為“凌煙樓”這群如花似玉的少女們的老闆,自然也得是個風媚入骨,人見人愛的尤物。金三娘甫一現身,落梅風的目光就開始發直,情不自禁地瞄向她高聳豐滿的胸脯,然後再直勾勾地順着纖細的腰肢滑向那雙修長筆直的**,獃獃咽了口唾沫。

“死小風,怎麼每回見面,你都想着吃老娘的豆腐!”金三娘似嗔非嗔地瞟了個媚眼,娉婷走近他身邊。

“有誰敢吃金三娘的豆腐,那他豈不是不想活了?”落梅風嘻皮笑臉地湊過去,重重在她豐圓的腴臀摸了一把,涎着麵皮道:“金三娘的溫柔陷井誰人不知,一不小心掉進去,誰還能活着出來?”

“小鬼頭,竟敢這樣調侃老娘!”金三娘嬌嗔橫了他一眼,順手在他胳膊上擰了一記。

“我說的都是實話啊!”

落梅風裝出一副無辜表情,負手退後一步,目光毫不掩飾地在她玲瓏凸浮的**上下梭巡,嘖嘖嘆道:“幾日不見,老闆娘可是愈發迷人了!該大的地方大,該細的地方細,真是我見我憐,人見我愛!唉,似這樣美麗風騷的尤物,世上有哪個男人見了會不心動呢?”

“那你又心不心動呢?”金三娘嬌媚靠了過來,豐滿的胸脯似有意無意地,正好壓着他的胳膊。

落梅風裝模作樣嘆了口氣:“在下當然動心!可是動心又有什麼用?金三娘艷名四播,又豈會看上我這種身無分文的窮光蛋?”

金三娘身軀微微前傾,嘴唇附在他耳邊低低笑道:“那可說不定!你若願意,我今晚在房裏等你。”

如此一來,她柔軟的身子等於整個靠在了落梅風的身上。隔着衣服,也能清楚感受到她胸前雙峰渾圓的彈力,鼻中再嗅到她身上那種成熟女人所特具的撩人體香,落梅風心中微盪之餘,卻也有些招架不住之感。

回首瞧去,身邊的手下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面上盡皆掛着抹揶揄的笑容。

落梅風不由微覺心慌,乾咳了兩聲,訕訕說道:“能得到金三娘的垂青,真可謂是三生有幸,在下可說是求之不得!”

金三娘咬着他的耳垂,吃吃膩笑道:“那就這樣說定了!千萬不能象上回那樣,光說不練,待老娘一脫衣服,你就忙不迭地溜走……”

“哄,”

旁觀眾人情不自禁地暴發出一陣善意地謔笑。

“媽的,騷婆娘!”落梅風悻悻摸着鼻尖,暗罵了一句。

每回與眼前這個女人鬥嘴,皆是如今天這般潰不成軍,他實在有點不甘心。

旁側的劉七查顏觀色,立即替他解圍,岔開說題道:“老闆娘,剛才有人到衙門報案,說是此地有人打架鬧事,人呢?”

金三娘道:“那兩人剛才將這裏搗得亂七八糟,吵得老娘心煩,乾脆打發他們去了後園。二人為了個弄晴爭得你死我活,反正後園佔地甚廣,正好適合他們私下解決。”

落梅風挖苦道:“你會有這般好心?恐怕是收了人家什麼好處吧?”

他剛才吃了老大一鱉,此時正好抓住機會報復。

其實這件事閉着眼睛也能猜得出來。

似金三娘這種女人,打爛了她滿屋子的傢具器什,居然還能讓她心平氣和,談笑自如,動作如此快就將這裏恢復回原樣,沒事般地照常開張做生意,恐怕放眼世上,也只能有一種東西:

銀子!

金三娘不以為忤,笑道:“那兩人打壞了老娘的東西,賠錢給我,正是天公地道,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有什麼不對?”

落梅風譏諷道:“所以你就獅子大開口,狠狠地敲上了一筆?”

金三娘嫣然道:“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種豬頭不宰,你叫老娘去喝西北風?”

劉七插道:“照老闆娘的意思,是否還要抓他們回去呢?”

金三娘淺淺一笑:“這個就不必麻煩諸位官差大哥了!”

落梅風卻面色一沉,道:“不行!”

金三娘笑吟吟地瞟着他:“為什麼呢?”

落梅風裝腔作勢地咳了兩聲,板着面孔道:“這兩人敢在大廳廣眾之下滋事,簡直就是目無法紀。老子生平最恨的就是這種仗着有幾個臭錢就胡作非為的傢伙,非得將他們抓回去好好整治一頓不可,出出胸中的這口鳥氣!”

金三娘蔥白般的玉指在他額頭一戳,嗔罵道:“死鬼頭,少在老娘面前打官腔,你肚子裏的那點花花腸子,老娘比誰都清楚!”

劉七陪笑道:“老闆娘誤會了,其實落頭並沒有其它的意思。嘿嘿,你身為此地的老闆,卻與鬧事者私下和解,這件事若傳將出去,須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金三娘薄嗔道:“少來,老娘不吃這套!你們一個唱白臉,一個裝黑臉,玩的這套把戲,還不是打老娘銀子的主意!”

心思被她揭破,落梅風不禁有些尷尬。但當著眾位屬下之面,卻不願就此墜了威風,很想咳嗽兩聲,再次擺出一副威嚴的神態,但在金三娘媚膩誘人的雙眸一瞟一瞄之下,咳嗽是咳嗽了,面孔卻始終板不起來,弄至最後,他不得不自動放棄努力。

“這才對嘛,”金三娘的纖纖細指再次點上他的額頭,“你也不動腦筋好好想想,你為老娘辦事,老娘幾時虧待過你?”

這番話說得如此露骨,就算是傻子,也聽得懂她話里的含意。

落梅風不禁苦笑搖頭。

碰上了這種女人,他實在是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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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三娘拍了拍手,蔡老九立即端着盤銀子送了過來。

落梅風板起臉,冷冷道:“金三娘,你這是什麼意思?”

當著眾人的面,樣子總是要做做給人看的。

金三娘嫣然笑道:“勞架眾位大哥辛苦了一趟,這些銀子就算是我請大夥喝酒的酒資罷!”

落梅風面色陡沉:“你想賄賂本人?”

金三娘笑叱:“媽的,死小風,不要就算了,少在老娘面前裝蒜!”

“他奶奶的,這臭女人簡直不夠意思,讓老子在眾人面前裝裝樣子都不行!”

落梅風心中大罵,恨恨視着金三娘,真恨不得在她春花芙蓉般的臉上狠狠揍上一拳。

劉七見勢不妙,慌忙上前圓場道:“落頭,金老闆既然是一番好意,不妨收下罷!”

“是啊,是啊,金老闆既然如此有心,可不能辜負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劉頭說得不錯,落頭,你老人家就點點頭,讓大夥收下罷!”……

一旁的眾差衙紛紛出言附合,一個個貪婪盯着盤子裏白花花的銀子,不住吞着口水。

落梅風心中同樣也是痒痒的。

但想到每回皆被眼前這個鬼女人整治得慘不兮兮的,半點也不給他堂堂捕頭的面子,要他如此認輸,卻又心有不甘。

還好蔡老九精明,陪笑道:“落大爺誤會了!這些銀兩乃是上次一個外地客人無意間遺落在此處的,老闆娘的意思,無非是想請您老將它帶回衙門,查找失主而己。”

落梅風故作深思狀地摸着下巴,假意沉吟道:“這個……”

劉七慌了:“依屬下看,就用不着再作推辭了!蔡管事說得極對,既然是無主的東西,查找失主,正是我們這些人的職責,理當義不容辭!”

盯着銀子,目中幾欲噴出火來。

“娘的,一個個見了銀子,就如饞貓見到了魚腥,猴急得連爹娘老子姓啥都忘了,表面文章也不懂得做做,真給老子丟臉!”落梅風暗罵,回頭不悅瞪了劉七等人一眼。

不過既然有台階可下,他也正好趁機樂得下台,道:“好吧,既然大家都這麼說,再過推辭就顯得卻之不恭了。劉七――”

劉七忙道:“屬下在!”

落梅風裝模作樣地一揮手,道:“你先將銀子暫且收下,帶回衙門保管起來,待找着失主后,再作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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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七盼了許久,等的就是這句話。聞言立刻笑遂顏開,連聲道:“是,是!”

忙不迭地上前接過盤子,滿臉諂笑道:“多謝老闆娘打賞,兄弟在此代大夥謝過了!”

金三娘格格笑道:“劉頭哪裏話來?今後‘凌煙樓’仰仗諸位大哥的地方尚多,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還望不要嫌棄為好。”

劉七諂媚道:“老闆娘太過見外了,大家又不是外人,何需這般客氣?你放心,‘凌煙樓’的事就是我們這干兄弟的事,今後有什麼差遣,老闆娘儘管開口。”

金三娘笑得花枝亂顫:“如此就多謝眾位了!”

劉七一拍胸膛,豪氣干雲地大聲保證道:“老闆娘儘管寬一百二十個心!今後若有用得着劉某這幫兄弟的地方,只要吩咐一聲,即使是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上刀山下油鍋,劉某皆在所不辭!”

眾差衙紛紛附合。

一個個慷慨激昂,胸膛拍得“砰砰”響,唯恐落於人后。觀其神情,彷彿即使是天塌下來這等大事,也隨時可用雙肩輕易扛起。

“娘的,一個個說得好聽,恐怕等到真的出了事,人人溜得比兔子還快!”對有這種見錢眼開的馬屁蟲下屬,落梅風大覺顏面無光,暗地裏恨了個咬牙切齒。

不過話又說了回來!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得了人家的銀子,若連幾句禮貌性的客套話也不表示表示,確實也太說不過去!

也正因為如此,落梅風才特別生氣。

本來身為眾差役之頭,照理說,以上的這番漂亮風光的客套話應該是他親**想到這點,他就大為光火。

眼見劉七等人尤在滔滔不絕,簇擁在金三娘身邊拚命奉承討好,大獻殷勤,滿臉巴結的神情,簡直比見着了親娘還來得親熱,他再也忍不住,低低罵道:“媽的,一群小人,混蛋,十足十的馬屁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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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銀子,剩下的事情自然就好辦多了。

雙方目的皆達,彼此都是俱大歡喜,氣氛自然而然的就融恰到了極點。

寒喧了一陣,眼見天色不早,落梅風當下率人告辭。

剛走出廳門,卻見一個龜公連滾帶跑地奔了過來,差點與眾人撞了個滿懷。

金三娘俏臉一沉,叱道:“又沒死人,慌什麼?”

龜公惶急說道:“老闆娘,不好了,你快去後園看看,那兩個客人又打起來啦!”

金三娘聞言反倒鬆了口氣,笑道:“老娘道是什麼,原來只不過是樁雞毛蒜皮的小事!”

回頭吩咐蔡老九:“你去看看,究竟是如何回事?”

蔡老九應了一聲,急急走了。

劉七討好道:“老闆娘,你看我們這幫兄弟要不要跟去瞧瞧?”

金三娘低低笑道:“這種小事,就不用麻煩諸位大哥啦!”

劉七道:“萬一那幫人鬧出什麼事來……”

金三娘滿不在乎說道:“怕什麼?反正那兩人有的是錢,只要不鬧出人命,就算斗得天翻地覆,將後園砌頭砌尾翻轉過來,對老娘也沒什麼損失。”

落梅風忍不住挖苦:“娘的,老子活了這麼大,還是頭一回遇見象你這麼財迷心竅的女人。為了點銀子,居然不顧他人的死活!媽的,要是鬧出人命來,看你這個騷婆娘如何收場?”

落梅風的擔憂不無道理。

人命關天,倘若真的出了人命關司,到時捕快忤作蜂湧而來,不但金三娘得吃不完兜着走,恐怕自己這干兄弟也脫不了關係,十有**要擔上個“袖手旁觀,受賄失職”的罪名。

就算這事處理得好,只怕短期之內,“凌煙樓”的生意也得大受影響,一落千丈,再無客人敢於上門。

金三娘卻渾不在意,道:“放心,這種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老娘見得多了,爭風吃醋打打架還可以,若真要動刀子殺人,諒他們也沒有這個膽子……”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後園遠遠地傳來了一聲慘叫。

緊跟着,響起了蔡老九破鑼似的乾嚎:“不好了,殺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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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命關天!

出了這種案子,天大的事情也得先暫時放至一邊。

這下,落梅風等人想走也走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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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梅驚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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