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婚最初版本29
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滑過,很快到了十二月中旬,再過不到半個月就是元旦。
最讓小剛擔心的照片風波總算被吳博遠擺平了。他對小剛說,趙大鵬答應不讓小剛上法庭受審,也不再追究照片的事。
小剛對吳博遠感激涕零,天知道要讓他去法庭上出醜還不如當場要了他的命!
寒夜,冷風刺骨星月慘淡。
梅艷冰披着一頭長發行走在夜色中,像個幽靈。
她悄悄地走進藍月,繽紛的燈光射在她蒼白的臉上,更顯清瘦,一雙大眼睛盛滿空虛和漠然。
很久她都沒有來這裏了。自從跟小剛分手,這是她頭次再來藍月。這是否表明她已看開了一切?
照例選個靠台的位子坐下,她一直都想以最近的距離看着他,以前是現在也一樣。不過她似乎從未看透過他,這說明她眼神不好還是腦子缺根筋?
小剛和一位美麗的歌女在台上合唱着一首情歌,動人的歌喉訴說著愛情的忠貞和甜蜜。
艷冰無動於衷地攪着咖啡,抿了小口。她說,都是騙人的,女人都不要相信他的鬼話,他是個騙子。
她的話語被淹沒在一片鼓掌聲,叫好聲,口哨聲里。沒有人聽見她在說什麼,更沒有人注意她。
然而小剛看到了她,甚至聽到了她的心聲。他的眼眸里聚起無奈的悲傷,心神有些恍惚。曾記得,也是這樣的一個夜晚,滿懷怨氣的她來到這裏,聽他唱歌。他為她獻上了即興創作的《怎樣怎樣的夜晚》,結果感動了她,怨恨誤解統統消除,他們冰釋前嫌。
也許是靈感迸發,他決定再試一次,也許他們還有轉機。儘管此時此刻他仍不願意承認,在內心深處他是多麼舍不下她。
歌女已退下,小剛抱起吉它,振作起精神,扣弦而歌:
你我的相逢是個錯,註定的緣分皆成空。曾經的激情心動,都已隨風逝去了,無影無蹤。你是在我眼前劃過的流星,卻不經意間在我心底刻下了永恆。我努力地想要把你忘切,但總抹不掉你在我睡夢裏的芳蹤。輾轉反側,魂牽夢繞,只盼你我能再次相逢,彼此對望一眼,互道一聲珍重。如果淚水能再次沾濕你的眼眸,那就是我今生唯一的奢求.
聽完歌,梅艷冰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了,像卸下一個沉重的包袱般輕鬆。從包里取出張百元大鈔和圓珠筆,用筆在鈔票上飛快地寫了幾行字,又掏出一隻精緻的首飾盒壓在上面。她看着小剛,再指指桌上的東西,示意他來取.然後她起身,不再看他一眼,飄然離去了。
自始至終,她的眼睛都幹得發澀,連一點淚痕都沒有。
小剛眼睜睜地看着她離去,第一次感到了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他覺得自己的靈魂也似乎跟隨她一同離去了。
他將吉它摔到一邊,在一片嘩然中奔下舞台,抓起梅艷冰留給他的東西,看了又看,最後兩行清淚溢出眼眶,模糊了整個世界。
首飾盒裏盛着小剛贈她的鉑金璉子,百元鈔票上寫着這樣幾行字:“你有天使的歌喉,魔鬼的靈魂!你用上帝的恩賜幫撒旦做惡。你是天才還是魔鬼我不知道,我只想詛咒你變成一個啞巴!”
小剛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開車回到家的。他只覺得無比疲憊,就連悲傷慨嘆都失去了意義。他從小在逆境中長大,經歷的磨難打擊不計其數,卻從未像今天這樣讓他心灰意冷。
*
將愛車鎖進車庫,他木然地掏出鑰匙開樓梯鐵門。
“小剛!”凜冽的風聲里彷彿有人在喊他,是個男人的聲音。現在已是午夜時分,他回頭四顧了一番未見人影,心裏不禁有點發毛。
“小剛,是我!”聲音就在身邊。小剛再找尋,看到從黑乎乎的牆角里爬出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藉著路燈的光,他半天才認出這人竟是鄭傑!
“傑哥!你怎麼了?”小剛驚叫着扶起鄭傑,見他渾身血污狼狽不堪,一張黑臉更凍成了紫青色。“你受傷了!我送你去醫院!”
鄭傑搖頭,嘴唇乾裂出血,他喘息着說:“我不能去醫院!警察到處在抓我!”
“你犯了什麼事弄得這麼狼狽?你手下的弟兄們呢?”
“除了被抓的都散了!”他痛苦地閉上眼睛不想再提。
小剛嘆口氣,他早料到鄭傑會有這一天,但沒想到這天會來得如此快。他扶鄭傑站起,見他腿上有槍傷而且還在不停地滴血。當下也不再多問,使出吃奶的勁架着他上了樓梯。
打開自家的門,按亮客廳里的燈。
先把鄭傑按到沙發上,他倒來一杯熱水喂他喝下。
屋裏有暖氣,鄭傑喝了熱水后精神好了些,他實在快被凍僵了。要知道他帶着傷在天寒地凍的樓下等了三四個小時。
“小剛,我不知被屬下哪個王八蛋出賣了,警察局掌握了我販毒的證據。昨晚他們傾巢而出,我毫無防備敗得一塌糊塗。幸虧我跑得快,才沒被活捉。虎落平川被犬欺,我的死對頭韓老六也趁機截殺我!今晚才跟韓老六火拚了一場,我一槍崩了他,可我這條腿也多半被他廢了。”鄭傑全沒了平日的霸氣,無助地望着小剛,“整個青島市的黑白兩道都在通輯追殺我!我現在走投無路了!小剛,我,我只有來找你……、”
小剛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先別說了,我一定會幫你的!”他察看鄭傑的傷處,見右腿的大腿處連中兩槍,傷勢很嚴重。“你必需馬上去醫院,不然你會死!”
“聽天由命吧!”鄭傑悲涼地道:“我只要出去,說不定在半路上就會被人打死。”
小剛知道事態嚴重,他凝神思索了一陣子,想起他的一位歌迷是青島著名的外科大夫,名字想不清楚,只記得姓於。他對小剛很是欣賞,還把自己的名片給他,說以後他有急事可以找他幫忙。
一陣翻箱倒櫃般地瘋找,終於找到那張寶貴的名片。照着上面的手機號撥過去,謝天謝地居然沒有關機。
小於的聲音帶着濃濃地困意,這個時間不睡覺的人恐怕不太多。
小剛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再簡單地問候了幾句,最後說自己家人受了外傷急需要做縫合包紮,此時不宜去醫院,請他過來幫忙診治。
電話那頭沉默了段時間,要知道這天寒地凍的深夜,誰願意從熱被窩裏爬起來,去給一個不認識的人做外科手術。
小剛急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好像等了半個世紀那麼久,總算聽到那頭說:“你把你^H小說家的詳細地址再說一遍,我馬上過去。”
小於的回答在寂靜的夜裏聽來簡直是天籟之音。扣掉電話,他對鄭傑說:“你要堅持住,醫生很快過來!”
二十分鐘后,小於準時到達。他提着急救箱,跟小剛走進客廳。
當他第一眼看到鄭傑的時候,竟機伶伶地打了個冷戰。鄭傑滿身血跡,血紅的大眼裏閃着暴戾兇殘的寒光,像一頭負傷的野獸般可怕。
小剛心焦地說:“於大夫麻煩你了!你一定要救救他,他流了好多血!”
小於忐忑地接近鄭傑,小心地俯下身檢查他的傷口。他有些驚惶地說:“是槍傷!”
小剛忙說:“於大夫不要誤會,他不是壞人!他是我的朋友。求你一定要救他!”
小於瞧着鄭傑,如實說:“兩顆子彈的位置都很深,需要馬上取出。不過這裏不具備手術條件,得抓緊去醫院。”
“廢話!我要能去醫院還要你來幹什麼?”鄭傑不覺又暴露出蠻橫的本性。
小剛忙賠好話:“對不起,他傷勢嚴重心情不好。於大夫你就算幫我一個大忙,我小剛這輩子都感激不盡!”
小於看出鄭傑不是善類,也知道若不給他醫治今晚恐怕要走不出這個門。“好吧,我給他做手術!不過話說前頭,第一,他需要局部深層麻醉,但事先我不知道這麼嚴重,帶的麻藥不夠分量。他要能忍住疼,我就做。第二,因為條件簡陋,他容易術后感染,一旦出現併發症恐怕性命不保!”
鄭傑沉聲說:“你儘力做吧!如果老天爺定要我死,我也不怨你。”
小於打開急救箱,先用剪刀鉸開鄭傑傷口部位的衣料,然後快速麻利地給他清理傷口,再注射麻藥做局部麻醉。等麻藥起了作用,他再將手術刀用酒精抹了抹,切開槍傷部位,尋找子彈。
鄭傑看着鋒利的手術刀劃下,切開表皮時還不覺疼,再紮下去果然感到剔骨剜肉般的巨痛。他咬牙忍住,硬是沒吭聲。
“叭,叭。”兩粒沾着血滴的子彈扔到不鏽鋼盤子裏。小於接着給他縫合血管和神經,再縫合表面傷口,最後用繃帶包紮起來。他吁了口氣,見鄭傑雖疼得渾身肌肉都在打顫,卻始終未發出一絲聲音。幫他擦去額上的冷汗,贊道:“老兄,好樣的,是條漢子。”
他給鄭傑注射完消炎藥,就動手收拾工具。
小剛不放心地問道:“於大夫,他沒事吧?”
小於合上醫藥箱,指着茶几上的一堆葯說:“這些葯記得按時喂他吃。吃完了要及去藥店裏買。看他體格不錯,應該能抗住感染。一個星期之內不能下床,以保證傷口癒合速度。飲食忌辛辣海鮮,如沒有意外,七天後拆線。”
千恩萬謝地送走小於,小剛又伺候他吃完葯,已是凌晨三點多。
他將鄭傑扶進自己房裏,安頓他睡下,自己也禁不住哈欠連天。在鄭傑身邊躺下,閉上眼就欲夢周公。
鄭傑羞愧地說:“我曾經對不起你們姐弟倆,可在我落難的時候,你仍肯不計前嫌地幫我。想想我以前的所做所為真是罪該萬死!”
小剛迷迷糊糊地道:“以前的事別再提了,以後我們還是好兄弟。”
*
早晨,小慧起床后開始洗漱,聽到廚房裏有動靜,便走過去,竟看到小剛正在裏面忙活。她奇怪地問:“你起這麼早,做飯給誰吃呀?”
“給鄭傑!他受傷了,好幾頓沒吃東西,我給他做碗荷包蛋。”
“鄭傑?”小慧大驚,記起昨晚隱約聽到小剛和幾個人在客廳說話,當時以為是他的同事來玩也沒在意,沒想到會是鄭傑!
“他現在正在倒霉!詳細經過我待會跟你說,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先別記恨他了!”小剛端着碗剛出鍋的荷包蛋走向卧室。
小慧盯着房門出神,心裏也不知啥滋味。
鄭傑吃了荷包蛋,倒頭繼續昏睡。再醒過來時已是夕陽投窗。他很幸運地闖過了術后感染這一關。
門又被推開了,這次進來的卻不是小剛。
鄭傑只看了她一眼,就扭頭避開。
小慧提着餐具端着一隻小電熱煲進來。她將東西放在桌子上,打開鍋,盛了碗熱氣騰騰的雞湯。“這鍋雞湯熬了整整一下午,小剛偷喝了一碗,說味道好極了!你也喝一碗吧,很滋補的。”
鄭傑仍扭着頭,還是不敢看她的眼睛。他可以厚顏求助小剛,卻無顏面對小慧。
小慧端着雞湯,坐到鄭傑身邊,舀了一匙送到他嘴邊。“來,嘗嘗吧。”
鄭傑只覺一股辛辣酸楚的熱流直衝面門,差點滴下淚。他輕輕推開湯匙,沙啞着嗓音道:“求你不要對我好,你,讓我無地自容了……”
“我媽在世的時候,我們一家人也沒少得你的照應。現在你有難,我們照顧你是應該的。”小慧神情安詳坦然,沒有絲毫輕視嘲蔑。她將碗再送到他嘴邊,柔聲道:“快趁熱喝吧,只有吃飽肚子,傷口才會癒合得快。”
鄭傑接過這隻彷彿有千斤重的碗,在她的注視下呷了口湯,使勁咽下。
小慧微微笑道:“喝完湯再吃雞肉,很香的。”
也許是咽進肚裏的雞湯起的作用,他的喉嚨像堵了棉花,眼眶潮濕。他感覺自己再也偽裝不下去,盯着湯碗說:“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慢慢喝。”
“那也好。”小慧幫他拉拉被角,起身出去了。
鄭傑把碗摞在床則的木几上,將臉深埋進棉被裏,一動不動,任憑淚水浸濕被褥。男兒流血不流淚,他向來把眼淚看得比血還要珍貴。然而此時再也不能自控。
哭吧,哭吧!動情流淚並不丟臉!當你連眼淚都沒有的時候,就成了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小剛下班回到家時,照例又是午夜時分。本來他打算休班在家照顧鄭傑的,但鄭傑說他千萬不能有跟平時不一樣的舉動,否則定會惹人懷疑。
“現在他們准像伸長鼻子的獵狗一樣四處搜尋我,你是他們的重點懷疑對象。不過幸好我們曾反目,所以他們也吃不准你到底會不會幫我。”鄭傑在吃早飯的時候對小剛說了這番話。
小剛知道黑道爭殺非常血腥殘酷,如果不小心陷進去,說不定一夜之間就會家破人亡。但他無法棄鄭傑於不顧。他與鄭傑之間的感情既像朋友又像兄弟,還有着一絲微妙的曖昧。他覺得鄭傑跟小慧一樣都是他至親的人。為了親人就算再危險,他都義無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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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剛打開樓梯間的門,加重腳步,聲控燈亮起。忽然他發現在自己身側竟多了兩條影子,還不及回頭就被人用槍指住腦袋。一個陰沉地聲音說:“別出聲,不然打死你!”
小剛明白這兩個人要幹什麼,想起鄭傑說他們也吃不准他在不在這裏,心裏便坦然了許多。“二位想要什麼儘管說,我身上的錢你們都可以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