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相見歡
“你，能把這幅給我看看嗎？”林風按捺下心頭的不安，指着牆上一幅題為“灞橋風雪圖”的長幅問道。這幅畫他的電腦裏面有，是月兒在網上傳遞給他的，他還用它製作了一個屏幕保護回贈給月兒，所以他隨手一指，就指中了這個。
這下月兒不得不放下手頭的工作了，她抬起頭，也端詳着那幅畫，猶豫了一下才說：“不好意思，這畫已經賣出去了，您另外再選一幅吧。”
“月兒，你不認得我？”林風柔聲說。
月兒詫異地把目光轉過來，投注到林風的臉上，林風也凝視着她，看着她明亮的眼睛裏流露的神情漸漸起了變化。先是詫異，然後是疑惑，專心分辨之後，漸漸擴散為驚喜！林風知道月兒把他認出來了，雖然在網絡聊天的時候自己一直沒有攝像頭，但卻傳給她了不少自己的照片，只要月兒用心看過，肯定不會不認得自己的。
“你是……風！”月兒看着眼前穿一套白色休閑服，高大中帶着文秀氣質的年輕男人，表情又驚又喜，臉蛋上甚至升起一團紅暈，可愛煞人！手中托着的顏料盤也在不知不覺中傾斜，又有幾滴不甘寂寞的汁液逃逸而出，為月兒的工作服增光添彩。
林風為了加強效果，微笑着往停在店門口的的士頭呶了呶嘴。月兒跟着看過去，只見的士頭的司機座上放了一台筆記本電腦，打開的屏幕上，有一張GIF格式的動畫正在播放：白紙上，一張小豬的臉迅速地被勾勒出來，笑容可掬，眨了兩下眼之後，文字顯示“我是月兒小豬豬，請多多關照”。正是林風當初給月兒做的簽名動畫。
“嗨，真是你！沒想到，沒想到。”月兒手忙腳亂起來，一面收拾起手中的工作器具，一面要去給林風倒茶，差點把畫架也碰翻了。
“別那麼客氣，坐下來聊聊就好。”林風自己先在几旁坐下，反過來招呼主人。
月兒把一杯茶輕輕放在林風的面前，局促地在對面正襟坐好，偷眼打量這突兀出現的不速之客，哪知正遇上林風凝視而來的目光，甫一接觸立刻潰不成軍，如同置身烈日下的街頭般無處躲藏。林風看着月兒紅撲撲的臉蛋，無限憐惜，為緩和氣氛，游目四顧道：“怎麼真不教書了？這裏的生意還好嗎？”
月兒吸一口氣，基本恢復平靜，認真地說：“你知道我的夢想的，不是么。教師雖然是崇高的職業，可是我不喜歡，勉強幹了幾年，一點感覺也沒有。所以我辭職了。這畫廊的生意其實也不怎麼樣，這樣一個小鎮，除了有錢人裝裝樣子，有多少雅士願意花幾百塊錢買張既不能吃又不能穿的紙回去掛在家裏呢？有時候，一個星期也賣不出去兩幅的。”月兒的眼裏飄過一絲悲哀，但一霎眼又轉換成了俏皮，她眨着眼笑說：“幸好，我並不靠這吃飯，我開這畫廊，只是讓自己生活得更貼近自己的夢想一點。”
林風品味着“並不靠這吃飯”這句話，試探着問道：“哦，你找到長期飯票了？”
“什麼叫長期飯票哦！”月兒抗議地說：“我最不愛聽你這種大男子主義的話了，小心我又關視頻！”她把當初在網上聊天時常用來威脅林風的話移植到此，林風聞之頓時端正姿態，正色道：“我是關心你啊。”看來這話時至今日，仍有震懾功效。
月兒嫣然一笑，說：“其實我還沒有完全脫離教師生涯啊，我帶着幾個學生呢。很輕鬆，可是學生家長給我的報酬比以前在學校的時候還多。有時候也幫廣告公司兼差畫點廣告畫什麼的，所以大風齋能不能賺錢真的不重要，只要存在就好。咦，你幹麼不喝茶，光看着我幹什麼？”
林風被那麼一說，也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打趣道：“我本不是來喝茶的嘛，我是來收債的。”說著用眼瞄着月兒的紅唇，笑得頗有一點不懷好意。月兒一聽，頓時臉飛紅霞，隔着桌子佯怒地作勢要打，嗔道：“壞傢伙，當初在網上就說你不是東西，果然見了面不到半小時，就要現原形的！”
林風一攤手，大笑道：“你瞧，我何曾騙過你！”
“不和你說了，”月兒站起身，說：“你還沒吃飯吧？正好我也餓了，走，我請你。”
“那這店怎麼辦？”
“有朋自遠方來，關上半天又何妨？”月兒回復了在網上的洒脫勁兒，邊說邊把工作服脫下來，做好出門的準備。林風趁機說：“有朋自遠方來，多關兩天又何妨？幻之島的竹海聞名天下，你帶我游島東竹海去。中午飯，我們索性到了島東再吃。”
月兒一聽，動作停止，然後反而倒坐下來了，說：“不。我不去。”
“怎麼了？”林風似迎頭一盆冷水澆下。
“不為什麼，就是不去。”
林風無奈搓手。月兒的倔勁兒上來的時候，沒有人可以讓她改變主意。林風在網上時就曾飽嘗她的厲害，有一次不小心把她得罪了，月兒楞是三天沒給他好顏色看，既不開視頻，說話也是冷嘲熱諷，讓他在南國燠熱如夏的春日裏也體驗到秋風的蕭瑟。
正在絕望，月兒突然又放開皺起的眉頭，春回大地般笑起來：“走就走。”起身當先向門外行去。林風被她弄成了獃頭鵝，只有跟着。月兒走到門邊，伸出兩根水蔥兒般的指頭，調皮地搖着：“兩天，就只兩天哦！”
林風忙應承道：“好，就是兩天。以前在網上，你每星期也要‘曠課’兩個晚上的，今天是周末，按慣例，正好也是你失蹤兩天的時候。”
月兒噗嗤一笑：“那你去門外等着，我打個電話就來。”
林風疾步上車，收拾起筆記本電腦，把本就沒什麼灰塵的司機側座又撣了撣，這才發動車子。不一會，月兒出來了，穿了件寬鬆的淡紫夾克，下面是適合登山的牛仔褲及旅遊鞋，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青春氣息，只是嘴卻噘着，似乎那電話打得不是很開心。林風生怕她改變主意，待她上車，立刻大力一踩油門，的士頭飛快地躥了出去，車尾留下的一股煙塵讓路人走避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