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遐思之旅

（本書把主角從現實到異界的過程鋪墊得比較細，沒有耐心的朋友，可從第七節看起，基本不會有大的影響。但第六節虐食猴腦那一段一定要看，那和後面的主題相關。）

2006年一個秋天的上午，林風駕駛的二手的士頭，風塵僕僕地開進了幻之島。幻之島是個很大的島嶼，除西面有一長達數里的跨海大橋與大陸相連外，其餘三面皆是一望無際的汪洋。林風的目的地是島中心的遐思鎮。過了夢幻大橋，林風又行駛了整個上午，遐思鎮終於在望。

鎮的外圍，星星點點散落着有着別墅風格的建築群，各類精美的牆面飾品無不在陽光下各自輝煌，顯示出它們的主人當是小鎮上有頭面的人物。但由於缺乏整體規劃，這些漂亮的小洋樓乍眼望去倒象禿子頭上的癩痢，蠶食着一片沃野。進入小鎮，街道兩邊的建築也是參差不齊，既有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紅磚灰瓦，也不乏用不鏽鋼和玻璃幕牆裝飾起來的現代樓房。總的說來，遐思鎮的規模超過了林風的想像，街道上行人如織，這憑空增加了他尋找目標的難度。

一路問了好幾個人，林風的的士頭才喘了口粗氣，停在遐思中學的門口。正是放學時間，如獲大赦的學生潮水般從校門裏湧出來。林風攔住一個看起來年紀很小的學生，因為小孩子說的話總是要可信得多的，他問：“請問，月兒老師還在裏面嗎？”

“月兒老師？”小孩搖了搖頭：“我們學校沒有月兒老師。”

林風有點吃驚：“怎麼可能，月兒老師啊，教你們畫畫的那位女老師,眉毛濃濃，挺漂亮的那位！”

小孩依舊是搖頭：“我們美術老師姓李，一點也不漂亮！”

林風感覺象一下子掉進了冰窖里，“難道，她一直都在騙我？”但他隨即否定了這個想法，互聯網上月兒純真的笑容又在腦海里浮現——如果純真如她都還會騙人的話，勿寧說小雞能夠把狐狸吃了！旁邊一個高年紀的學生說話了，他拍了一下低年紀學生的肩膀，說：“你當然不知道了！月兒老師教過我們的，但是去年就走了，那時你還沒考初中。”

“那她現在在哪裏？”林風抓住了一根稻草，急忙問。

學生指着遠處說：“你去那邊，拐過街口，有個大風齋畫廊，就是她開的。”林風覺得他的姿勢簡直猶如仙人指路般優美，忙不迭地道過謝，鑽進汽車，循着學生的指點一路尋去。

林風是不小心在網上把月兒給搞丟了的。他們在網上聊得很投機，你唱我和，很有點琴瑟和諧的味道，彼此間引為知己。林風曾開玩笑地對月兒說：“我大概是你網友中能親吻你而你不會拒絕的唯一男性。”

月兒回答：“那你來找我吧，如果我能在現實中見到你，你吻我十次八次，我也不會拒絕。”

林風說：“我不能來見你，你這麼漂亮，見了你，我正人君子的形象大概維持不了半小時的！”

聊到興起時，林風就會要求月兒給他唱歌，老實說，月兒模樣長得可人，歌喉卻實在不怎麼樣，聲線悅耳，但音調拿捏不準。她最喜歡唱“揮着翅膀的女孩”這首歌，林風聽了歌，卻還經常嘲笑她跑調，實在混帳。相反，林風唱歌還不錯，音色低沉中帶點磁性，是個典型的男中音，於是月兒便天天纏着他戴上耳麥唱歌。

但在一年前，頭天告別時他們還相互親吻着約定明日再會，可是第二天，月兒沒有來，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林風在網上等成一棵大樹，卻再也沒有看到月兒的身影，打她手機，話筒里傳來的是電腦語音：“你撥的是空號，請查證后再撥”。

林風這時才深深體會到網絡的虛幻和無奈，一個人可以就這樣憑空地消失掉，象秋日早晨的露珠，存在的時候晶瑩剔透，等到太陽出來，便蒸發到空氣中，半點痕迹也不會留下。

那段在網上和月兒交流的時間，一直是林風心底的珍藏，他們之間早有等機會在網下聚首的約定，於是今天他來了，趁着擺脫了白領生涯，自己的事業開始起步，從遠地到幻之島附近聯繫業務的機會，拼着多花幾天時間，藉著以前聊天留下的種種線索，來尋找這位“弄丟”了的紅顏知己。

如果他知道此行將如此驚濤駭浪，把自己送到一個無從逃避的風口浪尖，不知道他還有沒有這樣的雅興。

學生果然沒有騙人，林風毫不費力地找到了大風齋。

門面並不大，但裝修得很古雅，地上是仿古的青磚，兩邊牆上整齊的一排，全是畫。但如果你仔細一點的話，可以看出這畫並不是簡單地掛着，而是根本拓印在牆上的，這獨具匠心的構思，頓使四壁精彩紛呈，富人們津津樂道的豪華裝修與之相比，便只剩了俗氣。

林風雖然一向認定月兒是位蘭心蕙質的姑娘，卻也沒料到她真正認真做起事來，是如此漂亮。

牆下，兩邊各排列着一溜古色古香的長几和小椅，几上甚至有茶壺茶杯，可供附庸風雅的人賞畫之餘坐下來談論切磋。大中午的，人們多半都去切磋家裏豐盛的飯菜去了，大風齋里沒有客人。廳堂正中，放着一個落地畫架，旁邊卻站着位姑娘，左手托着顏料盤，右手拿着畫筆，正對着畫架揮揮洒洒，專註得連林風這樣一個昂藏七尺之軀踱進店來，也毫不知情。

林風只一眼就認出，這位姑娘,就是月兒，也就是他這次專程來尋訪的人了！

她身上套着一件長可及膝的短袖，林風猜想那是她的工作服，因為那上面斑斑點點的顏料殘痕，已經把它瓦灰的本色排擠到微不可辨的境地。這件衣服如果旁人穿來，必被恥笑為邋遢，但套在工作中的月兒身上，竟是洒脫得無懈可擊！

林風悄悄地端詳着她，覺得這一年的光陰並沒讓她改變什麼，還是那樣彎彎長長的濃眉，撲閃撲閃的大眼，甚或落下敗筆之後情不自禁的一皺鼻子，也都還是那樣嬌俏可喜。林風的心頭不由瀰漫起溫馨的感覺，輕輕乾咳了一聲。

“噢，請隨便看，有真想要的話，裏間還有更多紙本的。”月兒這才醒覺有客戶臨門，但她大概正值靈感如泉的緊要關頭，只拿眼角掃了對方一眼，又繼續沉醉於丹青之間。居然還有這樣做生意的！林風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同時還有一絲忐忑——自己此行是不是太唐突了？月兒還記得他嗎？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