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面對杜月笙,他感激涕零
第8章面對杜月笙,他感激涕零(本章免費)
杜月笙慶幸林桂生是一個女人,女人,永遠會被籠罩在男人的光芒里,所以杜月笙擊敗了黃金榮,也就征服了林桂生。
杜月笙能看到那把教父的金交椅就在不遠的前方等着他。
他心花怒放。
在回公館的汽車上,杜月笙緊張地盤算着後面的步驟。張嘯林已經離開上海,按杜月笙的估計,這次張嘯林去找盧永祥不會有什麼結果;他又讓顧嘉棠作好了應付事變的準備,這樣黃金榮被綁架該不會引起太大的混亂—現在,全上海都屏息靜氣地盯着他的一舉一動,好不容易走到前台的杜月笙,就一定要在觀眾面前把戲做足做透,讓所有人都看看,在上海究竟誰是最有能力的。
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去拜訪何豐林。
龍華,何豐林的司令部里。
秘書匆匆走了進來,在大煙榻上的何豐林耳畔低語幾句,何豐林一個翻身就從煙榻上坐起身來:杜月笙獨自一人到司令部,正在他的客廳里等他。
黃金榮現在正押在何公館地牢裏。從把黃金榮抓來時起,何豐林就料定黃家的人會找到自己的頭上來。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更讓何豐林吃驚的是,杜月笙竟然未帶一兵一卒,孤身前來。
他不得不佩服杜月笙的膽識。
何豐林一走進客廳,坐在沙發里的杜月笙趕忙起身,含笑向他連連拱手:
“何將軍,久仰大名,如雷貫耳,只是何將軍公務繁忙,杜某一直不便打擾,直至今日才冒昧造訪,實在誠惶誠恐。得罪之處,還望何將軍海涵。”
“杜先生客氣了。何某一介武夫,屯紮上海,平日裏多有攪擾,杜先生乃地方領袖,還請多加擔待。”雖然為了三鑫公司的事,何豐林通過張嘯林已經和杜月笙有過幾次彼此不見面的接觸了,但何豐林對杜月笙本人畢竟還沒有什麼了解。
“何將軍,實不相瞞,杜某此來有一事相求,懇請將軍玉成其請。”
何豐林當然知道杜月笙要說什麼,與其兩人繞來繞去,不如乾脆挑明,於是何豐林衝著杜月笙淡淡地一笑:“杜先生想必是為黃老闆的事來的吧?”
杜月笙沒料到何豐林竟然這麼痛快,立刻接住話頭:“何將軍既然體諒杜某的來意,還請千萬行個方便。至於弟兄們有什麼需要杜某儘力的,杜某絕不推辭。”
“這都好說,只是黃老闆開罪了一個人,才有了這番磨鍊,這個人如果不點頭,黃老闆怕是不好脫身啊!”
“何將軍說的是盧公子吧?那完全是一場誤會。事後,黃老闆也十分震怒,狠狠地教訓了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兄,本想不日擺酒為盧公子壓驚,不料盧公子年輕氣盛,使雙方的誤會進而加深,這實在是莫大的遺憾。杜某此來,特請何將軍把我的這點意思轉陳盧督軍及盧公子,並請何將軍代為斡旋。”
何豐林並不願意和黃金榮、杜月笙這幫地頭蛇鬧翻了,而且此前他自己為三鑫公司的事也吃了他們不少好處。可這次黃金榮把盧筱嘉大大地得罪了,又鬧到了盧永祥那兒,盧永祥令自己替盧筱嘉出一口惡氣,結果弄得自己左右為難。因此,現在杜月笙一提到盧筱嘉,何豐林巴不得把自己解脫出來。
“杜先生說得不錯,無奈這次黃老闆實在有些過分。我是沒有什麼好說的,只要盧公子認可了,我何豐林立即放人。”
杜月笙也知道,解鈴還須繫鈴人—要使黃金榮獲釋,盧筱嘉這一關是非過不可的。
何豐林向機要秘書使個眼色,機要秘書點頭出去不久,杜月笙身後的小門“呀—”的一聲被人推開,從裏面走出一個頭纏紗布的青年人來,從何豐林的反應中,杜月笙推斷此人一定是盧筱嘉。看着盧筱嘉頭上的紗布,杜月笙知道黃金榮的禍惹大了。
杜月笙側身閃開一步,躬身施禮,正要自我引薦,對方卻擺手攔住了他的話頭。
“杜先生,別的不用說了,我只問你一句,黃先生把我盧筱嘉弄成這樣,總得給我個說法吧?”
“盧公子,我剛才已經向何將軍再三致意,這完全是一場誤會。盧公子海量能容,應該不會計較黃老闆一時糊塗吧?”
“這可不像是一時糊塗。喝了句彩就抬手打人,也太跋扈了吧?打了我盧筱嘉,我可以把黃麻皮抓來,餓他三天;要是打了別人呢?我這次不為別的,我就是要為上海保一方水土,除了這個麻皮霸王!”
盧筱嘉越說越氣,要是黃金榮在場,他說不定能把那張麻皮剝下來!杜月笙一邊聽着,一邊倒抽一口涼氣。顯然,黃金榮現在是落在了一個他最不能得罪的人手裏,這位從小被驕縱慣了的盧公子干出什麼事來都不會讓人奇怪。而所有這一切的麻煩,都是因為一個唱戲的女人。
一想起露蘭春,杜月笙心頭不禁隱隱作痛。這種痛不同於當初他失去阿桂時的感受—那是一種生命中的某個部分被割裂、被拋棄之後,再難尋找的痛楚。而此刻杜月笙的心痛則是被一種佔有欲糾纏着的疼痛,這種感覺杜月笙至今只體會過兩次,這是第二次,第一次則是當年黎元洪被迫下野,途經上海時,杜月笙曾驚慕於黎元洪夫人的年輕貌美,那一瞬間杜月笙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年華虛擲,意識到一個男人最成功的生命應當用一個最亮麗的女人來體現。
露蘭春讓他第二次有了這種感覺。可是黃金榮已經捷足先登了……
現在,又是為了露蘭春,讓何其威風的黃金榮翻了船。對黃金榮的落難,杜月笙心頭有一絲快意,但盧筱嘉的出現,又一次向他提醒着露蘭春的價值。
就在這一刻,杜月笙決定自己一定要佔有露蘭春,佔有這個讓黃金榮為之付出巨大代價的魅力的女人,這是他對黃金榮最有效的勝利。在預感到自己將成為那張令人垂涎、使人瘋狂的教父寶座的繼承者之後,杜月笙要不遺餘力地打擊那個老教父,讓他為多年來對自己的壓制付出代價,杜月笙會微笑着引領着這個被自己稱為“師父”的人一遍遍地承受各種的打擊,讓他體味一下失勢、破滅的無力、絕望。
他要把黃金榮從盧筱嘉手裏救出來,為的是讓黃金榮有機會仔細品嘗失敗的滋味。
這使得杜月笙重新鎮定下來,對着怒氣沖沖的盧筱嘉微微一笑:
“盧公子如此耿耿於懷,無非是黃老闆傷了您的面子,可如今全上海都知道黃金榮已經栽在盧公子的腳下,這個面子已經大大地賺回來了。至於這之間夾的那個女人嗎?愚以為盧公子大可不必。一個戲子,為她斤斤計較,不是失了身份嗎?黃老闆已經為此摔了跟頭,您應該不會在這點小事上犯糊塗吧?”
“杜先生,您的意思是說我盧筱嘉氣量太小,這我不在乎,我就是這麼大的氣度,別人說什麼也沒有用。不過您也可以放心,黃麻皮在我這兒雖說會受點兒苦,可是絕不會有什麼意外,人我一定會放,這麼個東西,養長了還怕髒了我的地!但是,我還有三個條件。”
杜月笙靜默不語,平靜地等待着盧筱嘉接著說下去。
“第一,黃金榮要在滬上各報頭版,登出請罪悔過的啟事;第二,那天在共舞台的一班打手,要到何公館門前每人磕三個響頭;第三,要讓露蘭春到何公館來,單獨一個人給我唱三天。”
這三個條件,連何豐林聽着都有點兒不像話。
杜月笙還是那副四兩撥千斤的不緊不慢的神情,衝著盧筱嘉輕輕搖了搖頭:“盧公子,您這實在是讓杜某人為難了。其一,黃老闆有千差萬錯,在上海灘畢竟有幾十年的根基,方方面面,枝枝蔓蔓,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盧公子非要讓他在全上海登報摔這個大跟頭,實在強人所難,萬一激出變故來,恐怕何將軍也有不方便的地方。”
一席話說得何豐林不住點頭。
“其二,共舞台彈壓場面的一班人,都是上海灘算得上數得着的人物,讓他們到何公館門前磕頭請罪,還是那句話,怕要橫生變故。真到那時,何公館雖說戒備森嚴,但萬一有個紕漏,您在明裡,那班兄弟在暗裏,個中利害,盧公子是明白人,不用杜某在此饒舌。其三,露蘭春名花有主,盧公子又何必勉強她呢?真傳出去,怕有損公子聲名。”
盧筱嘉明顯地平靜了許多。
杜月笙借勢說出了自己的辦法:“第一,黃老闆宴請盧公子,算是為公子壓驚,報上登,席間黃金榮向盧筱嘉敬酒三杯。第二,共舞台的那些弟兄在酒席宴前向盧公子當面請罪。第三,由我負責把稻香樓頭牌小木蘭送給盧公子,暫解公子的寂寞。”
盧筱嘉覺得杜月笙的辦法幾乎無懈可擊,只是露蘭春還讓他割捨不下:“這三條我都依你,但露蘭春還得來何公館三天。盧某說話算話,三天之後,一定奉還。”
眼看能談攏的事就要為一個露蘭春再次陷入僵局,杜月笙可不想前功盡棄,他咬了咬牙,答應了盧筱嘉:讓露蘭春陪盧筱嘉三天,正可以再次打擊一下黃金榮的氣勢,給這條破船多鑿一個洞出來。只是黃金榮這回栽得太慘,這對自己今後也沒有什麼好處,總還要給老教父爭回一點兒面子,這樣自己坐在那把椅子上也能更風光一些。想到這裏,杜月笙又轉向何豐林。
“何將軍,黃老闆這回栽了面子,無論如何請您給個台階下。是否可以奏請盧督軍呈陸軍部頒發給黃老闆一枚獎章,再在護軍使衙門中掛一個職務,也算這件事有個了結?”
何豐林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下來,杜月笙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現在,他可以辦自己的事了。
“盧公子,何將軍,我這裏還有一筆買賣,請二位賞臉入股。”
何豐林立刻想到是煙土生意,盧筱嘉則一時還猜不透這個精明過人的杜先生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
“何將軍,”煙土生意何豐林早就是熟門熟路了,所以杜月笙首先轉向何豐林,“我和黃老闆、張嘯林張爺叔三人湊了1000萬的股份,打算開一家‘聚豐貿易公司’,只要您和盧公子肯賞臉,今後‘聚豐’的貨在江浙一帶行走時請二位給弟兄們關照一聲,股份我們奉送,公司的紅利五人平分,您看如何?”
白拿的錢,何豐林和盧筱嘉順順噹噹地拍板定了下來。
黃金榮怎麼也想不到,他是讓自己的股東關了這麼久。
等杜月笙回到黃公館,把這一切告知林桂生的時候,張嘯林在杭州那邊還沒有消息。
當林桂生聽着杜月笙述說自己隻身到何公館一直到何、盧二人答應放人入股時,林桂生聽着聽着,突然由低聲啜泣改為放聲慟哭—在杜月笙這麼多年和林桂生的接觸中,這還是第一次,以致杜月笙一時之間有些手足無措,半晌,才如夢初醒似地上前扶住林桂生的肩頭。林桂生就勢往杜月笙懷裏一靠,更無顧忌地大哭起來。杜月笙猛然間覺得心頭一震:這就是當年的桂生姐嗎?
他低下了頭去仔細打量着自己懷裏哭成一團的桂生姐,竟然像是看着一個陌生人一樣。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杜月笙熟悉的桂生姐己經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平平常常的女人。此刻的林桂生身上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當年料理黃公館內外事務的果敢潑辣。杜月笙還能記起那天林桂生在月下給他提親的情景:那時的杜月笙是如何提心弔膽地擔心林桂生看破自己的心事,又是何等誠惶誠恐地感激桂生姐對自己終身大事的安排?即使是在他和林桂生情酣面熱的耳鬢廝磨當中,杜月笙也無時無刻不能體會到一種壓力,那是一種女人駕馭男人的壓力。
而現在,所有這些都不復存在了。
此刻的林桂生憔悴、軟弱,也許在那些剛才看見她大哭就嚇得趕忙迴避出去的僕人們眼中,她還是一個威嚴的主母,但在杜月笙看來,自己只要輕輕扳動一個指頭,就可以輕鬆地摧垮這個女人全部的防線。
對,女人。杜月笙直到剛才才終於意識到林桂生只是一個女人—杜月笙一生都在追逐和佔有女人,但此前他從沒有真正把林桂生當成女人看待:她是一個神,至少也是一個不可唐突的偶像。現在,在杜月笙懷裏,她重新還原成一個女人。
杜月笙坦然、飄然、超然。
他以一種從未有過的鎮定自若開始安慰懷裏的林桂生,用從未有過的眼神和語氣試探着林桂生的反應,杜月笙在清晰地感到這一變化的瞬間幾乎要興奮地大聲喊叫:從此,他將沒有征服不了的女人,而這恰恰意味着—他是最強有力的男人。
杜月笙似乎看見了黃金榮那近乎哀告的、祈求的絕望的目光。
杜月笙的手加重了在林桂生肩頭的力量,當年的偶像在他的手下劇烈地抖動,癱軟下來;林桂生抬起頭來無助地看着杜月笙,杜月笙眼裏閃動的火焰和通過手心傳遞給她的滾燙的體溫使她害怕:那個從浦東來闖上海灘的毛頭小子,已經成為現在這個強有力的君王了。林桂生本能地感到這種強力的威壓,她知道,一個新的朝代將在眼前這個男人手中誕生,而這個男人幾乎是她一手締造的,但是,在這個創造物面前,林桂生比任何時候都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無能為力。
林桂生已經沒有了幾分鐘前的忐忑與羞澀,林桂生此時異常冷靜,在身體的暈眩過後,她黃金榮夫人的身份已經在提醒着自己應該如何安排好日後的道路,心平氣和地接受即將離開中心位置的現實。
林桂生要和杜月笙談判,為自己那個已成昨日黃花的丈夫爭取一個退位君主的權力。
“月笙,金榮他這次的跟頭栽得不小……”
杜月笙沒想到林桂生會突然在這種時候和自己說起黃金榮,而且,還是這樣一種語氣。
“月笙,你師父到今天的地步也是他咎由自取,雖然何豐林答應放他,但過去黃公館的威風肯定是沒有了。為了你,也為了黃家,你都得出來支持局面。我只求你一件事,念在師徒的情分上,你以後要多幫幫金榮,對他忍讓一點。”
林桂生說這些話時的平靜漠然令杜月笙吃驚,單憑這一點杜月笙就確信:這還是當年那個林桂生,一旦時機成熟,她還能出來翻雲覆雨。杜月笙慶幸林桂生是一個女人,女人,永遠會被籠罩在男人的光芒里,所以杜月笙擊敗了黃金榮,也就征服了林桂生。否則,杜月笙實在不敢想像林桂生作為一個男人出現在自己競爭對手的行列中,那樣,他並沒有取勝的把握。女人真是最奇妙的動物。
現在,挑戰也已經不存在了。
杜月笙突然體會到一種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之後的寂寥無依,這是一種沒有對手的悲哀。
真的,當了“教父”之後,又能怎麼樣呢?
他油然而生末世的凄涼,趕緊扣好衣服,連招呼也不打一個,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他現在幾乎有些恨林桂生,幾天來他頭腦中一直纏繞着勝利的喜悅,此刻都被這個謎一樣的女人衝散了。但杜月笙又不得不感激她,直到此時,林桂生還在指點着他待人、處世的道理。這才是他的“桂生姐”。
屋裏,仰卧在地毯上的林桂生潸然淚下,當聽到杜月笙的汽車開出公館門口時,她又一次放聲大哭起來。哭聲,在鴉雀無聲的黃公館裏久久回蕩。
黃金榮終於回來了。
就在黃金榮回到黃公館的同時,一輛汽車把梳洗一新的露蘭春送進了何公館,給盧筱嘉“唱戲”去了。
黃金榮不知道林桂生和杜月笙之間的事,可他知道露蘭春的事。
他痛心疾首。
而對杜月笙,黃金榮卻感激涕零。
如果沒有杜月笙和張嘯林,尤其是杜月笙,黃金榮真不敢設想這次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局,說不準盧筱嘉揚一揚眉毛就能要了他的命。
更重要的是,是杜月笙出面為他奔走時來一枚軍政府的獎章,讓他從何公館灰溜溜地出來之後總算是揀回一點面子。對在上海灘混的人來說,面子比命還要緊,杜月笙不單保住了他的性命,還周到地保住了他的面子。也就是從這時候起,黃金榮由與杜月笙師徒相稱改為稱兄道弟了,當初杜月笙進門時呈交的那張門生帖,黃金榮也命人找出來,奉還給杜月笙。
剛剛虎口餘生的黃金榮,最記掛的還是露蘭春。在露蘭春羈留何公館的那三天裏,黃金榮一天到晚唉聲嘆氣,尤其是到了晚上,更是輾轉反側、徹夜難眠。有兩個人始終專註地觀察着黃金榮的一舉一動,一個是林桂生,一個是杜月笙。
林桂生決定要看看黃金榮究竟被露蘭春迷到了什麼程度;杜月笙則仔細地揣度着黃金榮可能再次暴露出的弱點,等待着對黃金榮的又一次打擊。
很快,機會來了。
這一段時間裏黃金榮是最痛苦的了,一靜下來,他就不由自主地會想到滯留在何公館的露蘭春。當露蘭春終於從何公館出來時,黃金榮立刻把露蘭春接到六國飯店的一間套房裏,當晚自己就睡在了那裏。
林桂生對此了如指掌,但是無可奈何,如今的黃金榮早已不是當年對林桂生言聽計從的黃金榮了,這次的打擊雖然重挫了這個流氓大亨的氣焰,但是在黃公館裏,他卻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囂張跋扈。在外面丟了面子,他只有在家裏重新找回昔日說一不二的威嚴。現在,黃金榮天天泡在露蘭春那裏,根本不避着林桂生的耳目。
女人畢竟是女人,即使是林桂生,在她的諸般手段都用盡之後,對黃金榮也只有聽之任之了。她對黃金榮終究無法絕情。
黃金榮卻早就在心裏萌動着迎娶露蘭春的想法了。
可是,露蘭春前面有一個林桂生,結髮之妻,黃金榮自感難於開口,於是很自然地想到了“月笙老弟”。
杜月笙一直在注意着黃、露、林三人之間關係的微妙變化。黃金榮走到這一步,本是杜月笙意料之中,只是黃金榮決定的速度,有些出乎杜月笙的意料。看來,老頭子是越來越昏聵偏執了,這對杜月笙來說無疑是一條好消息,但一想到事情恐怕會最終不利於林桂生,杜月笙又有些躊躇。
特別是想起林桂生對自己的許多好處,杜月笙總覺得由自己去向桂生姐說這件事情,是件非常殘忍的事,以致自己的車子已經開進了黃公館,杜月笙還沒有盤算好自己究竟應該在這之中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杜月笙一直這麼猶豫着走進黃家的客廳,他一眼就看到端坐在那裏的林桂生。
林桂生瘦了。
可能是心理原因,但杜月笙的確明顯地感到林桂生和以前已經判若兩人。即使在上次杜月笙向她通報黃金榮獲釋的消息時,擔驚受怕了十幾天的林桂生也遠沒有今天這麼憔悴,甚至,杜月笙從林桂生的神氣中,依稀看到了老態—她已經不年輕了,她能禁得住黃金榮再娶露蘭春的打擊嗎?杜月笙這麼想着,和林桂生打過招呼,坐在對面半天沒有開口。
不用說林桂生生性精明強幹,就是一個平平常常的人,一看杜月笙的表情,也能發覺事情的嚴重。林桂生不願難為杜月笙,她平生只依戀、眷顧過兩個男人,一個是黃金榮,另一個就是杜月笙,前面一個已經在她心中死去了。杜月笙是林桂生眼看着成長、發跡,成為滬上大亨的,從杜月笙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時起,她就隱隱感到一種拉住她的力量,這種與生俱來的男性對女性的吸引是她在黃金榮身上也不曾體會過的。也就在那時,林桂生憑藉女人本能的敏感就已經判別出了黃金榮和杜月笙的優劣強弱,她確信,無論從哪個角度上講,杜月笙都將後來居上。
此刻,她寧願給杜月笙一個台階,雖然林桂生憑直覺感到杜月笙一開口,必然給她帶來極大的難堪。
“月笙,你也別廢勁了,說實話,是不是金榮請你過來的?”
杜月笙只好點點頭。
“那好,你來是不是為了露蘭春跟金榮的事?他沒臉見我,把你搬來了?”
杜月笙只好又點點頭。他緊張地等待着林桂生的下文。
“下面的事我不問了,我聽你說。”
杜月笙感到臉上的皮膚陣陣發緊,他下意識地抬起頭來,迎面正碰上林桂生咄咄逼人的目光,正緊緊地逼視着自己。霎時間,杜月笙彷彿重新回到剛到黃公館當差時的窘迫,緊張得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空氣死一般沉寂。
“師母”,半晌,杜月笙才擠出這麼兩個字。不知不覺中,杜月笙把稱呼又改回來,此時此刻,在林桂生面前,他感到一種威壓,他欠這個女人的東西太多了,現在,又是由他來向林桂生談一件她深惡痛絕的事,這不能不讓杜月笙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
林桂生當然能體會到個中的微妙變化,但是近來的許多事情,已經讓她磨去了過去的鋒芒,越來越平淡了。此外,對於黃金榮,她也越來越失望,所謂夫婦,更多的只是一個名分而已。所以,無論杜月笙下面會說出什麼來,她都能夠承受。
“師母,師父打算把露蘭春娶過來。”
說完了這句話,杜月笙如釋重負。
“那好,月笙,你回去告訴金榮,他要討上幾個小老婆,我不攔着他,但是要討露蘭春,絕對不行!這個小妖精已經惹了不少事了,害得你師父在何公館蹲了十來天地牢,現在還要招她進門?只要我在黃家一天,她就別想進黃家的門!你跟你師父說:露蘭春來,我就走!”
杜月笙簡直是灰溜溜地從黃公館出來,他不急於找黃金榮,他替林桂生感到悲哀。他又想起若干天以前,那個裸露在猩紅地毯上的林桂生,即使在那個時候,林桂生念念不忘地記掛着的還是黃金榮,再強的女人,最後也擺脫不了男人的影子。杜月笙平生從未真正體察過女人,他只關心如何使漂亮女人躺到自己的床上,別的他都不感興趣。而此刻,他終於體味到了作為女人的艱難。
杜月笙猛然想起自己有好幾天沒到沈月英房裏去了,他立刻吩咐司機:“快,回公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