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尋求真理（三）

第三十八章尋求真理（三）

隨後就開始了武鬥。

三原縣于右任的鄉黨們組成的的一派造反派把軍用倉庫的槍支彈藥搶了，還把一個大松香庫燒着了，只見濃煙大火衝天，隔幾十里路遠都看得見。韓文德聽說搶槍和燒松香庫都是一個叫羅鬍子的主意，就想起了那個三原的戰友羅大運，估計就是羅大運乾的。

韓文德從隊伍上回來，手裏還有各個戰友的通訊錄，解放后他被判群管，公安局定案時把他的通訊錄收了，以後再沒有找見，就與戰友們失去了聯繫。唯獨羅大運因為離得近，還有聯繫。

羅大運在韓文德回陝西時沒有一起回來，留在了隊伍上，還升了排長。韓文德讓他繼續在隊伍幹下去，所以他就留在了隊伍里。

後來國民黨打內戰，羅大運被解放軍俘虜過來，加入了中國人民解放軍，解放后參加過抗美援朝，還是偵察連的排長，經常帶隊去前沿偵查敵情，回國後轉業，被安排在一個大國營廠子當工人，也娶了媳婦成了家。

這羅大運當了工人，按部就班的那一套，在部隊上學的那一套游擊戰術和偵察技能就用不上了，所以，文化大革命一開始，就加入了一派，還當上了一個小頭頭，如魚得水，後來發了個文攻武衛的號令，武鬥就開始了。最初是用拳腳，羅大運武功好，又經過多年隊伍的歷練，正還有了用武之地，別人那裏是他的對手。幾下就把人打趴下了。

羅大運回三原后還教了不少徒弟，這些徒弟都團結在他周圍，很快就打出了名氣。

武鬥很快就發展到用瓦塊磚頭棍棒作為武器。隨後就是真刀真槍。雙方的組織都在設法搞槍，要用槍杆子裏面出政權。於是，羅大運就策劃了一次搶軍火庫的行動。

防守軍火庫的士兵不多，又提前被他們買通了，所以，搶軍火庫進行得很順利，不但有步槍、機槍，還有迫擊炮，子彈更是不計其數。能裝備起一個團。

搶軍火庫以後，羅大運拉着個架子車，來給高陵與他們一派的組織送槍支和子彈，拉了滿滿一架子車，上面苫了些雪白的甜瓜。來到高陵城外，有人見他拉的甜瓜好，就問他多少錢一斤，他說，一塊三。

那時候，市面上的甜瓜最高價是兩毛五分錢一斤，他說一塊三把人都嚇住了，誰還買他的甜瓜。

他把槍支彈藥送到高陵以後，就問那造反派頭頭，你們縣有個韓文德，知道不知道？

那頭頭有點茫然，說，不知道。

羅大運說，這個韓文德以前是我的上級，我們一塊打游擊六年，那是一員幹將啊，你們怎麼不收攏過絡了去，你們就只有打敗仗了。

頭頭問，這個韓文德是哪裏人？

羅大運說，崇皇黃源人。

頭頭恍然大悟，說，是不是在隊伍上當過連長的那個歷史反革命？

羅大運說，你可別小看那個歷史反革命，他有勇有謀，當個團長的能力都有餘。

頭頭說，我們以前鬥爭過他，我們還在他家裏挖槍，沒有挖出來。你們在一塊打過仗，你能不能給聯繫一下，讓他加入我們一派組織。

羅大運說，我這次來就是準備給你們聯繫韓文德的，有了他，我們的組織就像老虎長上了翅膀，那個組織也打不過我們。

羅大運拉着那個破架子車來到了韓文德家裏。

兩個戰友見面，先是緊緊的擁抱，然後互相打量，羅大運說，韓隊長，你受了那麼多的苦，面貌看着還年輕，我已經老了，你看我滿臉的鬍子。

韓文德說，你的鬍子年輕時就有，又不是現在長出來的。你如果把鬍子一刮，說不定比我還年輕。

羅大運哈哈大笑，說，這次機會來了，咱們兄弟聯合大幹一場，這涇（陽）三（原）高（陵）的地盤就是咱兄弟的。

韓文德問，幹什麼？

羅大運說，你加入我們一派組織，讓你當打仗的總司令，你只當過連長，沒當過司令，這次當一當，過過當司令的癮。

韓文德問，三原的軍火庫搶槍，是不是你乾的？

羅大運說，搶槍的事簡單，說實話，那根本不叫搶，管倉庫的解放軍是支持我們一派的，我們和他們說好了，我們到倉庫把門弄開取槍，他們躲起來，以後上級追查責任好交代，要不然，倉庫崗樓上架着機槍，我們也不敢衝進去。

韓文德說，外賊好擋、家賊難防，我也覺得如果沒有內賊，你們搶槍不會那麼容易，聽說還搶的有大炮，你準備成立軍隊是不是？

羅大運說，現在正是亂世，亂世才能出英雄，你喜歡打機槍，我們這次搶的機槍中就有捷克式，那天我給你送過來一挺。我們先組織一支軍隊，把其他組織滅了，然後把事干大，奪陝西軍區的權，你當軍區司令。

韓文德問，松香庫也是你燒的？

羅大運說，這更簡單了，另外一派佔據着松香庫，我們要拿下松香庫，就用火攻，咱們原來在游擊隊的時候就用火攻過鬼子的炮樓，我還是按你的辦法，在群眾家裏買了幾隻大公雞，給公雞身上澆上柴油，點燃以後放進去，把松香庫引着了，那些人嚇得跑出來，全部被我們俘虜。

韓文德問，你知道那一庫松香值多少錢？

羅大運說，不知道，也沒算過。

韓文德說，那都是國家的錢，兌換成糧食能讓多少人填飽肚子。

羅大運說，造反派現在要算政治帳，不算經濟賬。

韓文德說，不管算不算經濟賬，你搶槍和燒松香庫已經闖下禍了，你雖然比我年齡大，我過去還是你的上級，我還是要勸你一句，趕快回頭還來得及，這些帳國家遲早要跟你算的。

羅大運說，我們是聽黨的話，造資產階級的反。

韓文德說，你不信我的話、不聽我的勸算了，遲早有一天你會明白。

羅大運問，讓你當司令你干不幹。

韓文德說，不幹，我過去只對日本人開槍，對中國人決不開槍。

羅大運說，你不想要一挺機槍了？他知道韓文德愛機槍入迷，就用機槍誘惑他。

韓文德說，不想了，這輩子只怕再也不會摸機槍了。

羅大運說，那你就甘心情願當一輩子歷史反革命吧。我今天把話說到頭裏，你不參加我們的組織我不勉強你，如果你參加另一派的組織打我們，我可不對你客氣，我要想辦法殺了你。

韓文德說，這你放心，那一派我也不參加。

韓文德讓他吃飯，羅大運不吃，告辭要走，韓文德把他送出去，臨分手時又對他說，你再多考慮一下，最好不要再參加兩派的爭鬥了，都是中國人，何必打得你死我活的。

羅大運說，看你這個人，從隊伍上回來二十多年了，一直受打擊，有了一個揚眉吐氣的機會，你卻不幹，乾脆把歷史反革命當一輩子吧。

看着羅大運拉着那個破架子車沿着公路向三原方向而去，韓文德搖搖頭，聽着三原縣城傳來零零碎碎的槍聲，預感到國家將有一場大亂，不知道好好的國家為什麼要分成兩派打仗，還要動槍動刀。動槍動刀就要死人，有什麼了不得的事，非要像仇人一樣拼個你死我活？羅大運已經卷進去了，這個喜歡惹是生非的傢伙打起仗來不要命，殺人不眨眼，又分不清是非，將來一定要在這方面吃虧。但是又沒有辦法挽救，他自己現在的身份能挽救誰，連他自己也挽救不了，只能嘆一口氣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