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尋求真理(四 )
第三十八章尋求真理(四)
羅大運說的話果然應驗了,對方一派的組織果然來找他,人是焦鄉長領過來的。焦鄉長早已經不叫焦鄉長了,叫焦書記,焦書記文化大革命前就調到城關公社當書記去了。文化大革命中基層政權都癱瘓了,焦書記也靠邊站受管制了一段時間,但是焦書記沒有歷史問題,是現代的問題,有個名堂叫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就被一派造反派結合了
焦書記領來的這個人二十多歲,身體不錯,看起來很有氣力,剃了個光頭,說話倒還和氣,就是眼睛裏透出殺機,韓文德能看出來這點。
焦鄉長介紹說這個人叫姓嫪,叫嫪泉水,是另一派的副頭頭,因為這一派勢力小,被對方從縣城裏趕了出來,他們已經組織了一支隊伍,槍也有了,他們採取的方針是農村包圍城市,先把農村的據點佔領了,然後打回縣城。
韓文德問焦書記嫪字怎麼寫?焦書記給他寫了。韓文德書聽得多,對歷史有點懂,知道秦始皇時期有個嫪毒很厲害,在咸陽大街上賣藝,把一個大車輪套在上轉,被呂不韋發現后偷偷送進宮裏,做了秦始皇媽媽的男人,還給秦始皇生了兩個小弟弟,後來秦始皇把這個嫪毒殺了,把兩個小弟弟也殺了。韓文德心想,這個人姓嫪,是不是嫪毒的後代?看身體這麼好,好象差不多。
嫪泉水對韓文德解釋說,農村包圍城市、最後奪取城市是過去打仗的時候制定的政策,用這個政策把天下奪下來了。我們目前的處境和那時候差不多,我們也要運用這個政策奪取縣城,把對方消滅。
韓文德說,你們對我說這個幹啥,我是歷史反革命分子,也是你們革命造反派消滅的對象。
嫪泉水說,你是屬於可以改造好的對象,聽說你打仗打得好,我們想請你去給我們做軍師。
韓文德說,這些年我老老實實接受改造,早把打仗的事忘光了,再說年齡也大了,跑都跑不動了,還能打仗。
焦書記說,也不要你打仗,你去了給他們教教打槍,把打仗的人訓練好,打仗的時候給出個主意就行了。
韓文德說,幹不了了,老了,如果是年輕的時候,你們不說我也去了。
嫪泉水的臉沉下來了,說,你是不是想到對方組織里去?聽說羅鬍子來找你了?
韓文德說,我哪個組織也不去,羅鬍子過去是我的部下,來看看我也是人之常情。他是說過讓我去,我沒答應他。
嫪泉水說,你能不能把羅鬍子給我們拉過來,他過去是你的部下,聽你的,他過來我們讓他當副司令。
韓文德說,你想羅鬍子會聽我的嗎?我是歷史反革命,誰會聽一個歷史反革命的話。
焦書記說,老韓,你也別老是反革命反革命的,只要你參加了我們的組織,這個帽子我們就給你卸了。
韓文德說,不卸不卸,我覺得戴着帽子暖和,卸了帽子頭上就冷了。
嫪泉水從腰裏掏出一把匣子槍,說,你還是到我們這邊來,我們正缺你這樣能打仗的,這把匣子槍給你,聽說你機槍打得好,我讓人晚上給你送一挺機槍來。
韓文德把遞過來說匣子槍推回去,說,對不起,我不要,你也別給我送機槍,我現在見了手槍都暈。更別說機槍了。
嫪泉水見韓文德不接槍,就把槍放在桌子上,然後對焦書記說,咱們走,讓老韓考慮考慮。
韓文德連忙把桌子上的匣子槍拿着趕出去,交到焦書記手裏,說,我前半輩子把槍玩夠了,發誓下半輩子再不玩槍了。
焦書記說,我記得你修西候路的時候還玩過一次槍?
韓文德說,那是狼鬧得沒辦法,今後再不玩了。
焦書記說,不讓你玩,你去給我們那些人教教打槍總可以吧。
焦書記一直對韓文德不錯,韓文德很感恩,但是焦書記說的這個事他可不敢答應,羅大運的手太狠,過去又當過偵察排長,偵察工作不會含糊,根本瞞不了他,如果知道他給對方訓練軍事人員,弟兄們撕破臉后那也是很可怕的。再說,他也不想教他們打槍,教得本事越大,殺人越多。所以,他不敢答應焦書記,就含含糊糊的說,你讓我考慮考慮。
嫪泉水說,沒有什麼考慮的,我明天派人來接你。
韓文德把這事考慮了一下午,也沒有想出個萬全之計,到晚上問惠芳,惠芳對他說,你不要去,槍子不長眼睛,把你打死了這一家子靠誰。
芬芬在炕上喊頭痛。
惠芳說,是不是腦膜炎的病又犯了,你看怎麼辦?
惠芳一提芬芬的病,韓文德忽然靈機一動,說,明天上西安看病。
惠芳說,上西安沒有錢,拿啥看病?
韓文德說,你別管,就是吃屎喝尿,也要把娃的病看了。
第二天一大早,韓文德就和惠芳帶着孩子上西安了。
他們是到西安紅十字會醫院給孩子針灸。
因為是夏天,晚上,惠芳和孩子在醫院住院部住,韓文德就睡在醫院門口。半夜,來了一伙人拿着棍棒呼哩呼嚕翻進鐵門,聽醫院裏面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音和人被打后的叫聲,過了一會兒,那些人又翻鐵門出去了。一會醫院出來的一伙人手拿棍棒,向那伙人追去。
韓文德心想,就這樣打仗呀!自己人打得你死我活的,何必呢。
過了幾天,針扎得差不多了,韓文德估計事情也過去了,就出院回了家。
這時候,高陵的大型武鬥已經開始了,焦書記那個組織的農村包圍城市政策開始實施,韓文德回去的時候他們正打崇皇棉絨廠,韓文德是在炮火中滾出來的,也不害怕,就從自己家后牆上搭個梯子向南看,只見圍攻的這一方人還不少,有機關槍,竟然還有還有一架迫擊炮。幾個人把炮彈往裏面裝,卻不見響動,棉絨廠的崗樓上和短牆上也有槍伸出來。眼看着有一個人中了槍,倒了下去,有一個提短槍地向他這邊看了一下,韓文德見是嫪泉水,連忙把腦袋縮下,怕他看見。
棉絨廠一共攻了兩天,槍聲一直斷斷續續響着,嫪泉水這一派死了兩個人,他們就用炸藥把棉絨廠的兩堵牆炸開了,嫪泉水端着一挺機槍帶人衝進去,把棉絨廠佔領了。但是,還沒等他們把牆砌起來,對方的增援就來了,又把他們趕了出去,他們農村包圍城市的第一步就以失敗告終。
一天晚上九點多鐘,韓文德正想睡覺,聽見有人敲門,韓文德聽出是焦書記的聲音,就把門打開了。
焦書記進來,說,清醒哥,你先給我倒杯水喝。
韓文德給他倒了一杯熱水,焦書記喝了,然後說,清醒哥。我想請教你,現在世事亂了,我們的組織不斷的打死人,我害怕了,你說我該怎麼辦?
韓文德問,是不是你指揮的?
焦書記說,不是。
韓文德又問,人也不是你打死的吧?
焦書記說,不是。我是書記,怕以後追究我的責任。
韓文德說,現在正是混亂時期,政府組織雖然沒有人管。但是終究要管,你要寫日記,每天把人事、你都幹啥,誰叫乾的,一定要紀錄。以防後期被他人陷害。盡量不要參加打仗。
焦書記說,這一派的人強迫我打仗,那一派的人找我殺我,你說我咋辦?
韓文德說,要不然你就藏起來,不要再武鬥了,我估計打的時間不會長,國家一定要管,等國家把武鬥制止了你再出來。
焦書記說,我先在你這兒住一晚上,明天我走,躲起來算了。
韓文德想了想說,要躲就躲遠一點,你乾脆到漢中去,那兒有我一個姓張的朋友,我寫封信,他一定會給你安排。這兒沒事了我再通知你。
焦書記想了想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