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羊與狼(下)
第三十六章羊與狼(下)
焦鄉長說,算了,你不殺了,我讓別人去殺,你今天不要上工了,幫着拾掇一下。
上午,韓文德幫忙把羊拾掇完,廚子做羊肉的時候,他在當地農民家借了一把砍柴刀,提着上山去了,回來的時候提了幾根小孩胳膊粗的長棍子,然後在屋裏鼓搗,到晚上鼓搗成了,卻是幾張弓。
鄉長回來問韓文德,你這是幹什麼,做這麼大的弓箭?
韓文德說,這是射虎弓,我在隊伍上跟獵人學的。
焦鄉長問,你做弓箭幹什麼?
韓文德說,射狼,那三隻狼追了我半晚上,差點把我的肉吃了,我先嘗了他們的厲害,讓他們也嘗嘗我的厲害。打了狼我請你們吃不要錢的狼肉。
焦鄉長懷疑的問,用你這個弓就能把狼射死?
韓文德說,這弓叫射虎弓,連老虎都能射死,還能射不死狼。
焦鄉長說,你如果能射死狼讓大家吃肉,我就放你幾天假去打狼。
韓文德說,我試一下,過去打游擊的時候我給弓上掛的是手榴彈,手榴彈最穩當,沒有用過箭,現在又不許用手榴彈,我還要試試效果。
韓文德又鼓搗了半晚上,做了幾根竹箭,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把射虎弓在一棵大樹上安裝好,要試試這射虎弓究竟有多大威力。
焦鄉長和民工們都過來了,他們也想看看韓文德的這個弓箭到底管用不管用。
韓文德用昨天剝下來的羊皮做實驗,他把羊皮疊成兩折四層,然後固定在竹箭頭指示的方向,用一個長竹竿把機關一撥,只聽搜的一聲,竹箭頭直插進那厚厚的羊皮內,取下來一看,四層羊皮已經被射透了,箭頭從後面鑽出來半尺長。
看的人都吐舌頭。
韓文德說,在隊伍上,射虎弓不用箭,用的是手榴彈或者地雷,威力大得很,我們一個挺進縱隊都用這個,不知有多少日本鬼子死在射虎弓下。
焦鄉長給韓文德批了幾天假,讓韓文德專門去打狼,並叮嚀說,需要人了說一聲。
韓文德一切準備好之後,第二天下午拿着弓來到那天遇狼的地方,也像那個江西的獵人一樣,察看狼的必經之地,在好幾個要害地位下了弓,箭頭也是他連夜晚讓村上的鐵匠打的,磨得很鋒利,他沒有那個獵人的鼻子嗅覺好,安裝弓箭打狼也是第一次,但是卻知道,只要狼碰到機關,就一定能讓狼受重傷。
因為下着了弓,韓文德操心,睡不着,就像當年打仗一樣,只要有了敵情,就格外精神。半夜的時候,傳來狼凄厲的吼叫聲,因為那天晚上與狼鬥了大半夜,對三個狼的叫聲熟悉,聽出先是一隻母狼,那受傷的聲音能聽得出來,緊接着就是另外兩個狼的叫聲,叫聲也不同於那天晚上,顯得急促焦躁和憤怒。
韓文德一骨碌爬起來,先把焦鄉長喊起來,說,打住狼了,你聽狼的叫聲。
焦鄉長問,現在怎麼辦?
韓文德說,把大家叫起來,把打住的狼弄回來。
焦鄉長就把睡覺的人都喊起來,手了都拿上極原始的傢伙,有鐵鍬、棍棒、鋤頭、釘耙,扁擔,還有準備抬死狼用的繩子。手裏舉着火把,也有比較現代化的手電筒。
這一行五六十個人在暗夜裏浩浩蕩蕩向野狼嘶叫的地方進發。
狼雖然囂張,畢竟還是怕人的。這一行人的威風把兩條沒有受傷的狼嚇跑了,一隻受傷的狼就躺在離射虎弓不遠的地方,是灰顏色的母狼,竹箭從肚子的側旁射進去,血就沿着傷口流出來。這時候的狼一點也不威風,在火光的照耀下就像一隻狗般躺着,當它看見火光的時候掙扎了一下,齒了一下牙,這才顯得異常猙獰。可能也是覺得力不從心,這才閉着眼不動了,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
有兩個膽大的小夥子上去,用木棍向狼的腰上狠捶了幾下,狼哀號了一聲,就把氣咽了。
把死了的狼用繩子綁起來,四個小夥子輪流抬着回到營房,其他兩隻狼也跟來了,在附近的山頭上拚命的嚎叫,其他村的民工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都讓狼嚇得一晚上沒睡好覺。
第二天把狼剝了,民工們吃了一頓不掏錢的狼肉,狼肉的味道不錯,像狗肉,也許是吃人多了。略微有點酸,也可能是做的問題,也可能與廚師調和下得不合適有關係,總的來說,在那個飢餓的年代裏還是很香。
狼皮用竹子撐着掛起來了,準備幹了以後用硝熟一下,做一個狼皮褥子。當地民間傳說,狼背上的三根毛有靈氣,家裏來了賊,那三根毛就會自動立起來把主人刺醒防賊。韓文德不大相信。他認為,狼皮如果真有靈氣,你把它打死了剝了它的皮,它恨你都來不及,還能給你報警,讓你防賊。不過,狼皮褥子還是很暖和的,冬天什麼都不鋪,鋪個狼皮褥子就行。
狼也很聰明,上了一次當之後,韓文德再下的弓就不起作用了。而且狼每天晚上都在村子附近鬧,村裡人說,這是把狼惹下了。
焦鄉長問韓文德怎麼辦?
韓文德說,如果有一挺機槍,我一個人就能把兩隻狼打死。
焦鄉長問,步槍行不行?
韓文德說,機槍是連發,沒有狼反撲的機會,如果是步槍,一下不致命,狼就有反撲過來的可能,人就危險了。
那時候槍械管理不是很嚴格,鄉上還有槍,但是都是步槍,焦鄉長請示上級,給調來了一枝蓮菜眼衝鋒槍,是蘇聯的產品,朝鮮戰場上的主要攻擊武器,韓文德在公安局的時候玩過。覺得這種槍威力挺大。
焦鄉長把衝鋒槍交給他,又給他一個裝滿子彈的彈夾,說,只能你一個人去,別人不敢去,怕被狼吃了。
韓文德說,沒事,有這支槍,我一個人就行了。
焦鄉長說,你要小心,狼也不是好惹的。
韓文德白天背着槍在山上轉了一天,踏好了地形,回來吃了飯,晚上進山,藏進一個白天就準備好的掩體內。他怕晚上冷,用呢子大衣換了一個黃軍大衣穿上,把領子豎起來,冬季的夜裏沒有蟲子的叫聲,只有冰冷的寒風吹的枯草枯枝沙沙響。韓文德不敢把耳朵捂住,他要仔細的分辨風吹的聲音和狼走動的聲音,黑暗裏視線不遠,必須用耳朵聽,狼的腳步聲一進入他的耳朵,他就必須迅速做出反應。
他聽見了狼的嗥叫聲,一陣一陣的嗥叫聲離他越來越近,當他看見那隻狼的身影的時候狼已經離他不到二十米遠,當那隻狼又一次仰起脖子嗥叫的時候,他手裏的衝鋒槍響了,衝鋒槍的威力雖然不如機槍,但是,在二十米的距離之內,殺傷力也是很大的,他一連三個點射,每次三發,九發子彈打出去,就見那隻狼唔咽着倒下了,一陣響動之後,就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音。
韓文德還不敢出去,他知道狼是很狡猾的,它雖然確信他的三個點射至少有兩個打在狼身上,但不敢肯定狼就死了,一個臨死前反擊的狼是很可怕的,會裝死的狼反擊起來更可怕,他一直等了有一個時辰,也沒見那隻狼有一點動靜,這才平端着槍走近去,用手電一照,只見是那隻潢色的公狼,狼身上足有五六個槍眼,每個槍眼裏都冒着血,他這才確定狼確實死了。彎下腰拖着狼尾巴,把死狼拖進掩體裏,等第二天來人抬,這才往回走去。
回家的路上,韓文德思索了一個哲學方面的高深問題,是做羊好還是做狼好?羊很善良,一點也不多事,不招誰不惹誰的,但是最後仍不免挨上一刀,讓人吃肉,把皮做成衣服穿,狼很兇悍,連人都敢吃,但是最後也逃脫不了食肉寢皮的命運,到底是做個羊好,還是做個狼好,對這個問題他一直走到營房也沒有想清楚。但是韓文德豁達,實在想不清楚的道理他就不想了,卻拿定了主意,也不當羊,也不當狼,不被人吃,也不吃人。
另外一隻母狼很聰明,他可能也和韓文德一樣想通了這個道理,從公狼死了以後就銷聲匿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