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霜V蘇儀(上)
公元二OO五年三月十三日。上海市。
天一集團分公司的職員們好奇地將目光投到公司所在的寫字樓下――分公司經理、副經理帶着一大幫高級職員恭敬地守候在寫字樓入口外,似乎在等着什麼重要人物。
片刻后,兩輛黑色轎車駛近寫字樓。門開處,一個着職業套裝的女子款款邁下車,正是唐霜。分公司的經理立刻帶着下屬們迎了上去。
“歡迎唐總裁來上海分公司視察工作!”經理大聲歡迎道。隨即感慨了一句:“阿拉在上海分公司做了五年,終於能見到總裁金面,阿拉的一大心愿總算了了!”
唐霜微微一笑:“辛經理言重了,上海方面有辛經理主持大局,我十分放心。”言下既誇讚了這姓辛的本地經理,又一語雙關地解釋了自己為什麼一直不來的原因。
那姓辛的經理果然十分開心。卻沒有注意到他的副手嘴角一抹若有若無的淡淡笑容。
在必要的應酬結束后,唐霜把副經理召進了自己的臨時辦公室。副經理卻是從S市總部派出的,與單純高級職員的辛經理不同,這個唐姓副經理有着另一重身份:天一門弟子。
“唐誠,情報確實嗎?”單獨面對着門中弟子,唐霜已經沒有了眾人面前的客套。
唐誠微微低頭:“確實。門主請放心,屬下調查得很仔細。”唐霜點了點頭,眼中流露出一絲讚賞之色。她沒有出言褒獎,那一點肯定的眼神已經足夠唐誠晚上興奮得睡不着覺了。
與此同時,在離天一集團上海分公司所在地幾條街遠的一幢小寫字樓里,恆發商貿有限公司二十九歲的老闆陸遠皺着眉頭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陸遠從二十歲起開始打拚自己的天下,現在也算是小有成就。在自己的事業場上,他永遠是自信的,有着大將風範――不過,在自己的愛情上,陸遠覺得自己很笨,很傻――尤其在面對她的時候。
陸遠是在一年半以前遇到她的,那個時候他的公司比現在規模還要小一些。
他心目中的她叫蘇儀。當時陸遠正被生意對手派來的一幫地痞追打――後來他才知道,那個對手出錢買他的一隻手,一條腿。如果不是蘇儀的出現,陸遠現在大概就是個殘疾人了。
那是夜晚,巷子另一頭的燈光黯淡地映照在蘇儀無比曼妙的身姿上。那群地痞被打得驚呼逃竄。陸遠覺得蘇儀的臉龐在發光發熱――他甚至忘了表示感謝。不過,他總算記得死皮賴臉地跟着她走。
然後,他看到了她那躺在一個破私人診所每天靠吊瓶維持生命的哥哥蘇七,他看到了她日漸窘迫的生活。當然,他更多地看到她的美麗,她的淡香如蘭,她的柔弱卻韌性十足的性子。當陸遠懇求蘇儀到他的公司當助理時,他實際上已經愛上她了。
公正地說,蘇儀並不是一個做生意的料。她自己顯然也很清楚這一點,因此陸遠提出請她當助理時,她猶豫了很久。但她最後還是同意了――陸遠很聰明地為她分擔了照顧蘇七的重擔,他把蘇七從那個不可靠的私人診所轉到了大醫院,並且每月從公司的帳上支出蘇七的維生費用近七千元。陸遠很得意自己的這一招,因為這樣一來,蘇儀不但不得不同意當他的助理,而且對陸遠的接近也不便表露出明顯拒絕的態度。
但是,僅僅是被溫柔地對待,陸遠並不知足。他想要得到的更多,不過蘇儀卻一直沒有表示出要給他的意思。整整一年半過後,陸遠發現自己只是在原地踏步。直到今天,他失去了耐心,他決定要一個明確的答案。這樣拖下去,的確不是辦法――感情的付出得不到回報是主要的,而且,對於一個小公司來說,每個月無償支出七千元也的確是一個負擔――陸遠想要確定自己是否有必要繼續付出。
恆達公司的老闆陸遠在迷惑了很久之後,終於重新拾回了上海男人的精明。現在,他拿起了桌上的電話:“蘇儀嗎?請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蘇儀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心情有點緊張――尤其在陸遠要求她關上門以後。她緊張是因為她很清楚陸遠要的是什麼。就在這間辦公室里,陸遠曾經想拉她的手,她躲開了;他想抱她,她也躲開了;當他想親她的時候,她用坤字拳勁讓他同衣帽架接吻。但是,她能做出的反抗最多只能到達這個力度。她知道,她欠他的,這讓她面對他的愛情攻勢時顯得左支右絀。
當然,並不是沒有想過接受陸遠――他人不錯,沒有結婚,沒有女友,長相不難看,有事業心,跟煩人的武林中事沒關係。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幫助她維持哥哥的生命,也許,將來他還能幫她治好哥哥。但是,每當這樣的**頭剛剛冒出來時,立刻會有一個人的樣貌更清晰地出現在她心裏。她已經遠離那個人了,但他卻依然主宰着她的愛情。她很恨自己,但她卻沒辦法對自己下令:忘掉他。她對那個人的感覺,永遠都是愛中有恨,恨中卻又有着更加強烈的愛與思**。
沒法勉強自己的心,但她卻能夠勉強自己的行動。無數次想要再回去找那個人,甚至有一次連車票都買好了,但她還是控制住了。也許所謂正邪之分在別人眼裏很可笑,但每當她看到哥哥一臉木然躺在病床上,每當她想起師父死去時的慘狀,她就感覺自己無法原諒那個人和邪派人物勾勾搭搭,居然還練邪派內功!她索性想讓自己恨那個人,但是,這和原諒一樣無法辦到。
“你坐吧。”陸遠指着自己對面的靠椅說道。蘇儀怔了怔,順從地坐了下來。她有些意外――今天的陸遠和往常似乎有點不一樣。
“蘇儀,自從你救了我以來,也有一年半的時間了。”陸遠的手不停地玩弄着一枝簽字筆――每當他心情緊張時,就會這樣。“這一年半來,我對你怎麼樣,你是很清楚的。”
“恩,”蘇儀誠懇地點頭,“陸大哥,我一直都在心裏感謝你。”但她的回答仍然有避重就輕的嫌疑。
“坦白說吧,”陸遠目光炯炯地看着蘇儀的眼睛,“我要的並不止是感激。我是生意人,我付出就要回報,而不會做賠本的事。”
蘇儀沒有作聲,她的呼吸驟然緊張起來。
陸遠有些憐惜地看着她:“我一直只是在等待,想用自己的關心來打動你,不過,也許是我做得還不夠吧!蘇儀,我就直說了吧!我愛你,想要娶你為妻!”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裏面是一顆散發著璀燦光芒的鑽戒。“如果你答應我的請求,我發誓我將會一輩子好好對你,也好好對待你的哥哥蘇七。”陸遠緩緩地說道。
以蘇儀的聰明,當然能聽出陸遠的弦外之音。她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最後,她堅決地搖了搖頭:“對不起,陸大哥,恐怕我要辜負你的一片好意了。”
陸遠的神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他發現之前對自己的承受能力預估過高。“為什麼?”陸遠情不自禁地叫了起來,“我以為我是真誠的!”
蘇儀痛苦地搖了搖頭:“我沒有懷疑您的真誠,陸大哥。我對你的感激也是真誠的,真誠到甚至可以用生命來回報你!但是,我沒辦法接受你的感情。”
陸遠的臉色已經是死灰一片:“你有人了嗎?蘇儀。可我一直沒看到過……”
這是個從來不曾被提及的問題。一陣沉默之後,蘇儀輕聲答道:“是的。”那個人的樣子再度出現在她腦海中。“他在很遠的地方。”
“我不具備和他爭奪的資格嗎?”陸遠的問題已經跡近於無賴。
“不要這麼說!”蘇儀急急說道,“陸大哥,你是好人。和他不一樣。”
陸遠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笑得如此張狂如此墮落:“哈,我是好人?蘇儀啊!你可知道?在鑽戒之外,我還準備了另一樣東西!”在蘇儀疑惑的目光注視下,他從面前的抽屜中取出了一張紙。那是一份空白的辭職申請。
“如果你沒有打算接受我的愛情,就請離開吧!”陸遠用故意裝出來的冷漠腔調說道,“至少我可以落得個眼不見心不煩!”當然,這句話還有潛台詞:他陸遠已經沒有義務再養着一個不會做生意的私人助理,也同樣沒有理由再去無償幫助一個不可能成為自己大舅子的昏迷男人。
蘇儀卻突然平靜下來,她的眼神中甚至帶着一絲解脫。她安靜地坐了一小會兒以消化陸遠的話意。然後,她拿起簽字筆,開始填寫辭職申請。
五分鐘后,蘇儀走出陸遠的辦公室,並順手輕輕地帶上了門。在離開之前,她對陸遠深深地鞠了一躬:“陸大哥,我會一輩子感激您這些日子對我和我哥哥的照顧。”
當辦公室里只剩下陸遠一個人時,他整個人突然癱軟在大班椅上。他獃獃地望着面前辭職申請書上蘇儀那娟秀的字體,自言自語地說道:“我這樣做,過份了嗎?”兩行淚從他臉頰上滑下。
蘇儀往自己租的住處走回去,對陸遠的欠疚讓她心煩心亂。不過,現在要緊的是她已經失業,自己的生活費和蘇七的維生費用都成了一個嚴重問題。好在陸遠已經為蘇七支付了下一個月的住院費用,她還有時間去找出解決的方法。
看來再度將哥哥送回收費便宜的私人診所是勢在必行的了,雖然正規醫院的護理的確要好得多,但一個月七千的費用也不是她所能承擔的。也許,乾脆把哥哥接回自己住的地方,打維生吊瓶可以由自己來做!
當然,如果一門心思要搞錢的話,以她的能力可以有很多辦法――包括劫富濟貧。但正像她當初固執地離開那個人一樣,她有她自己所堅守的“道”,為盜則違道。蘇儀也根本沒有想過利用自己女性的天賦來輕鬆地賺錢――以她的外貌和氣質將會非常容易吸引到那些不滿足於一夫一妻的有錢人。不過,一旦跨出這一步的話,也就意味着她的墮落――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離開那個人的好。
其實並不是沒有隱隱後悔過――也許,不離開那個人才是最明智的選擇吧!蘇儀拚命地晃了晃自己的腦袋,把這個**頭趕出去。
一個靠近的人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正經過一條偏僻無人的小巷子,這個形容猥褻的人會不會……“小姐,要光碟嗎?”那人神秘地低聲問道。他掀開自己面前的挎包,包里亮閃閃的全是一張張盜版VCD光碟。蘇儀立刻想起了自己住處的那一套家庭影院設備――那是陸遠送的――怕她一個人待在家悶。
不過,現在不是亂買東西的時候呢!蘇儀正想拒絕,其中一張光碟的封面卻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伸手到那人的包里,把碟片拿出來。做得很粗糙的包裝封面上寫着《功夫的故事》,名字下的人物圖片很模糊,但她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喜歡這張嗎小姐?十塊錢。”盜版碟小販不失時機地報上價格。這張碟是進錯了的――那些該死的批發商――該片已經在中央電視台體育頻道播出過,而且也不是什麼很好看的大片,所以根本就賣不出去!
蘇儀看了看小販。“五塊吧,不行就算了。”她說道。如果他堅持要十塊的話,還是買下來吧!她同時在心裏對自己說。小販卻出乎意料之外地乾脆:“行,就五塊!”也許她該向他還價到兩塊或者三塊!
蘇儀將剛買的光碟拿在手裏,快步走回“家”。在那之前,她又在附近的報刊亭里買了幾份報紙――明天開始必須要找到新工作,她需要求職信息。
蘇儀的住處簡陋、乾淨――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加以形容。因此,擺放在客廳里的那套家庭影院設備顯得格外惹眼。她反手關上門,將報紙先丟在一邊,懷着連自己都吃驚的急迫心情打開了電視和影碟機,將光碟塞了進去。
盜版光碟的質量很差,圖像模糊、有雜音,還時不時地需要“強力糾錯”。但是,這並不影響蘇儀的專心觀看。兩個小時后,畫面和聲音終於一起結束。蘇儀又坐了一小會兒,才想起要將光碟取出來。她俯身去退出碟片時,兩顆水珠順勢滴落在光滑的碟片上。
這是紀錄片,裏面有那個她無法不思**的人,他似乎比以前瘦了很多――他過得不開心嗎?不過,那個漂亮的女孩是誰?即便是面對攝像機,她也並不掩飾自己愛慕那個人的眼光――也許,那個人已經忘了自己了吧?那樣真的是……太好了。只是自己的心為什麼有酸澀的感覺呢?又為什麼要流淚呢?算了吧,沒什麼好遺憾的!那個人已經走上自己的路,而她並沒有選擇和他一起走下去。既已決斷,就不必再心痛!也許,今天真的不該買這張差勁的盜版光碟吧!
蘇儀保持着俯身取光碟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發了半天怔。如果不是敲門聲突然響起,也許她會繼續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裏。
敲門聲不徐不疾,溫柔、但是堅決。那其中有某種令蘇儀感到不安的節奏。是房東來催租嗎?不是剛交了不久嗎?
她走過去打開門,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漂亮女人端莊無比地站在她面前。
那女人迎着蘇儀疑惑的目光,微笑着自我介紹:“你好,我是天一集團總裁唐霜,也是天一門的門主。我可以進來嗎?”
蘇儀的反應是毫不猶豫地一掌推出,那是挾帶着乾字太極拳勁的一掌!但她馬上駭然發現自己的手掌無法向前推進――那女人右手不動,左手輕巧地在身前劃了一個圓,擾動着的淡淡氣勁似乎有形一般,阻擋住了蘇儀的攻擊。“坤字訣!你怎麼會?”蘇儀失聲驚問。
唐霜再度禮貌地一笑:“我代表林光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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