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鳳于飛11
我忽然感覺兩條腿灌鉛一樣的沉重,本能的用雙手緊緊的抓着盈袖,哀求的看着她。
盈袖也不催我,只是輕輕的拍着我的手。
終於,我抬起頭,用一種大義凜然的態度放開盈袖。該來的總會來的,想逃也逃不開,何苦為難盈袖。
我笑着對盈袖說:“謝謝你,盈袖‘姐姐’。”不知道為什麼,聽起來,卻像在哭。
盈袖的眼睛也紅了,拉着我走到院門口,輕聲說:“保重!”
終於,終於,終於,那扇院門開始被打開了。然後——,然後我就看到豐大管家黑沈著大臉站在門外等我。
他看見我,居然也是一愣,然後更加黑沉着臉,仔仔細細從下到上的掃了我一遍。猛地扭過頭去,從喉嚨底下吐出一口痰,波的一聲叮到地上。
我想,其實他是很想把那口痰吐到我臉上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卻沒有那麼做。
豐大管家悶聲說:“跟我來。”然後就在前面快步走去。
我來不及對盈袖告別,急忙的跟着豐大管家一路小跑。在這一路上,相繼遇到很多人,他們都用一種吃驚的表情看着我們,尤其是看我。我感到一股涼意直從後背爬上後腦。我真希望王府再比現在大十倍,豐大總管走路比蝸牛還要慢。可是往日諾大的王府偏偏變得窄小起來,我們很快的就穿過**月水榭、橫渡一箭風快廊、經西風暗香閣、繞過集芳苑、流光樓、議事廳往蠻箋象管堂走去。
蠻箋象管堂?!那不就是侯爺的書房嗎?等我想到這個的時候,雙腿不能控制的發抖起來。現在往外跑來不來得及?最近的井在哪裏?天上會不會掉隕石,然後正好砸在我身上?
天上沒有掉隕石,但地上冒出個豐平來。
豐平一路小跑的往這邊來,到大總管面前十分狗腿的說:“大總管,小人可找到您了,這一晌午的,您可讓小人好找。宮裏賢妃娘娘打發人來要上次我們王府送老端王妃的野山參,沒有您的鑰匙誰也取不出來,這人都等了好半天了。還有,外廊上……。”他說到這裏,一下子就看到站在大總管後面的我,忽然停住,目瞪口呆的說,“你,你,你不是……?”然後就聽見“嘩啦”一聲,他手裏原來捧的東西跌到地上,摔了個淅瀝嘩啦。
我低頭一看,原來摔碎的是我們王府用來祭祖用的御賜瑪瑙琉璃盞。眼看着豐平的臉色迅速的有白轉紅又由紅轉青,最後由青轉黑,儘管我內心無比同情豐平即將面臨的遭遇,可是我還是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豐平立刻跪倒在地,委屈的看着大總管說:“大總管饒命啊,小人乃是無心之過。”然後他一指我,“都是他!都是豐廢這個掃把星。要不是因為小人遇到這個掃把星,又怎會失手跌了御賜的聖物。”
大總管此時已經氣得渾身發抖,聽了這話便回頭冷冷的瞪着我,然後揚起手……。我見狀連忙閉上眼睛,引頸待打。
就聽見“啪”的一聲十分響亮,待我睜開眼睛時,豐平的臉上已經多了一個十分整齊的紫色手印,而大總管在一旁齜牙咧嘴的擺手,顯見是十分手疼。豐平苦着臉繼續發揚着他崇高的下級奴才風格:“大總管小心手疼,讓小人給您揉揉。”
大總管不負眾望的順勢踢了豐平一腳,“你給我記着,等回來我在跟你算帳。現在我要去見侯爺,回來好好收拾你。”說完繼續望前面走去,我連忙在後面跟着。雖然我十分想安慰豐平那破碎的心靈,可是眼前我自己的小命更加寶貴,只好給他一個鼓勵的微笑。
沒想到他看到我的微笑,竟然一屁股坐倒,恰好不好的坐在剛剛跌碎的一地碎片之上,立時慘叫着跳了起來。我連忙轉過頭去,不敢再看他,怕他因為我的緣故繼續倒霉……。
再長的路也總有走完的一天,何況根本都不算長的路。儘管內心惴惴不安,可是,我還是來到了侯爺的書房前。大總管輕輕的在門口敲了敲,就聽見裏面傳來十分威嚴而冷靜地聲音:“進來吧。”大總管低聲答應了一聲,推開門進去了。我十分有自覺的停在門外等待,大總管進去后,立刻就出來了,看到我規矩的站在門外,額上的青筋猛的跳了兩下,用力倒抽一口氣,正待大聲呵斥於我,忽然想起這裏是什麼地方,又壓低聲音說:“你還磨蹭什麼呢?還不趕緊進來。”不等我挪動腳步,一把揪住我的衣服拽進屋內。
我順勢跪在地上,大總管見我如此無賴,險些沒氣昏過去,抬起腳想要踹我兩下,猛地看到我身上的白衣,又重重的頓了下去,低聲喝到:“侯爺在裏邊等你呢,跪這幹什麼?”
我正在超級發揮我做奴才的狗腿精神,我在心裏說。身子卻是一動也不動。那一鍋熱油實在是把我的膽子都給燙熟了,我害怕。
我倆正在外間拉鋸,就聽見裏面沉穩的聲音說道:“你下去吧。”
我麻利的磕了一個完美的頭,低聲答道:“是。”轉身向外走去。
冷不防被豐大管家扯住後面的領子,這個狗腿子還在我膝彎處狠狠的踹上一腳。我就勢轉了半個圈,撲通一聲跪回到原處。
然後,豐大管家步履輕快的離開蠻箋象管堂,留下我一個人在那裏發抖。
屋內的人似乎在忙什麼,我就安靜地跪在那裏等待着最後的宣判。等啊等,等啊等……,等我把“桂花糕”、“綠豆糕”、“杏仁糕”、“油炸糕”、“糯米糕”、“鳳眼糕”、“豬油糕”、“梅香糕”、“白片糕”、“雪白糕”、“梅香糕”……都背了一遍的時候,侯爺還是沒有發落我。於是我只好再接再厲的努力,開始背“口酥餅”、“烤酥餅”、“龍晴酥”、“芝麻糊”、“蓮子羹”、“茶葉蛋”……,當我背到“什錦炒米粉”的時候,終於聽到裏面的侯爺冷冷的說,“你進來。”
我發揮了崇高的敬業精神,低頭跪着挪了進去,卻聽見侯爺說:“你站直了過來,讓我看看你。”
我見實在躲不開,只好站起來,把自己送上門去,任其宰割。
侯爺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仔細的打量着我,眼睛裏充滿了研究的神色,說:“聽盈袖說你已經全好了,而且光記掛着吃。我原本還不信,現在看來,她說的竟然都是真的!”
我繼續保持沉默,那句是真的?是那句我全好了,還是光記着吃?似乎都不是什麼吉兆呢。
他用手鉗住我的下頜,扭向窗戶那邊,反覆檢閱,似乎力圖從上面找出長生不老的秘密一樣。然後他用拇指輕輕按在我的鬢邊,“這裏到底是留了一個疤,還好不大。”
那拇指的溫度彷彿比熱油還要厲害,直接從額頭燙到我的心底。那拇指反覆的在那裏摸挲,久久不肯離去,我就站在那裏,心如擂鼓,怕他忽然神色大變,對我拳打腳踢。
然後,我聽見侯爺問我:“你在想些什麼?”
我順嘴回答:“我在默背忠僕教義。”說完之後,我立刻後悔。這種回答簡直是自討苦吃。
然而他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雷霆大怒,輕輕把手拿開后,我聽見他依舊語氣平穩的問:“那麼你所謂的忠僕教義是什麼呢?”
我用眼睛飛快的斜掠他一下,看他果然沒有暴怒的跡象,只好盡量真誠的說:“一切以主人的利益為最好利益,犧牲自己忠心到底。如果前面有個水坑,那麼小人願意用身體墊起水坑,讓侯爺踩着過去。”最後我還十分狗腿的加了一句。
他聽了我的話,眉毛斜斜挑起,十分感興趣的問:“那麼,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
這回我答的十分流暢而且響亮,“我是侯爺忠心不二的虔誠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