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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來人,也姓鳳,還是豐?!!難道,會是我的故人嗎?

我震驚的看向那個人,一看再看。

不,這個人我不認識。他不是那個讓我逃避讓我思**的人,也不是表哥,甚至不是豐府昔日的阿貓阿狗。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陌生人。

不知道是失望還是遺憾,我鄙夷的看着眼前的這個人,神色不善。身為天朝人,卻跑到北晉來當工部的文正官兒?!冷笑,再冷笑。

眼前這個人看到我的表情,不知道是慚愧呢,還是心虛,低下頭一副不自在、緊張不安的樣子。也許是看我和北晉王一起來的,並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所以才會如此態度吧。倘若知道了我不過是一介人質,像這樣的叛國背義的小人,定然會改顏相待!

宇文秋不知道是為了什麼目的,居然還在那裏煽風點火,“既然兩位萬里遇故知,還不趕緊親近親近?”

聽了宇文秋的話,我譏諷的拱了拱手:“鳳大人果然年輕有為,身在異國居然也能官居高位,如此敢作敢為、光宗耀祖實在讓人敬佩不已,真是久仰久仰。”

他怔了一下,顯然是覺察出我的來意不善,想不出原因來,只好抱拳說,“幸會幸會。”

禹天似乎對我們的對話非常有興趣,站在一旁打量我們。倒是宇文秋還記得此行的目的,“鳳工部,我們今天的行程是怎麼安排的,你給大夥介紹介紹?”

那鳳工部一直獃頭獃腦的,直到宇文秋問到他的頭上時,方才慌張的回話,“啊,是,是。啟稟王爺、各位大人。今天的本意是想把帝都的全貌都介紹給大家。但新都着實太大,恐怕一時之間也難全豹得見,更何況各位大人都是身居要職,料想也無此閑情慢慢賞玩。所以下官在如意殿上特意搭建了一個沙盤,可以通過沙盤的演示把整個新都的概況介紹給諸位大人,然後各位大人根據喜好挑揀一兩處重點所在,我們去賞玩實景,細細講解,不知道各位大人的意下如何?”

禹天微笑着點頭,“這樣好極,你想得很是。”那鳳大人在禹天的認可后,似乎信心倍增,“各位大人,請隨下官移步如意殿,請——。”

說著就把我們一起引見到旁邊的一個大殿上。大殿裏面空蕩蕩的,只在正中擺放了一個巨大的沙盤模型,整個模型佔據了大殿一多半的空間,沙盤上居然有山有樹有河有水,遠遠看去,在群山中間還有層樓迭起,商鋪林立,說不出的精細好看,大家都圍繞着這個巨大的沙盤左看右看,議論紛紛。

我獃獃的看着這個沙盤,這就彷彿把一個國土縮小了放在這裏一樣,這就是北晉的新都了么。

宇文秋笑着說:“鳳工部,我們外行是看熱鬧,這裏面具體的奧妙,還要有勞工部講解。”

大家這才從初見沙盤的震驚中緩解過來,紛紛點頭。

鳳清桐似乎很不擅長在人前講話的樣子,自己咳嗽了好幾聲,方才說道:“各位大人請看這裏,”他指着模型上的一個硃紅色的牌樓說道:“這裏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也就是令儀門。那現在我們處的大殿也就令儀門旁邊的側殿‘如意殿’,是我們宮城外的第一殿,也是禮部接見述職各官和各國使節的地方。”大家紛紛點頭,有不少人還回頭仔細了打量了一下大殿的情況。

鳳清桐的信心似乎又增加了一些,繼續介紹:“現在大家請看這個沙盤,我們首先從全貌講起。新都總體分成兩個部分——外郭和內城。外郭是百姓們居住聚集的地方,而內城主要是衙門、商肆、官吏們居住行走的地方。外郭南北長一千八百丈,東西寬一千八百丈。內城東西長一千丈,南北寬八百丈,內城中央即為王都宮城,南北三百丈,東西七十餘丈。正如大家所見,整個都城的形狀外園內方,圓者為郭,方者為城——取意天方地圓之意,暗合天象之說。”不少人顯現出一副瞭然的意思,似乎自己早就料見的模樣。

望着他們一個個附庸風雅的樣子,我忍不住噗哧一笑。

宇文秋抬起眼睛飛快的瞟了我一下,“不知道‘曹’公子又有何高見啊?”

我輕聲回答:“宇文大人見涼了,我方才忽然想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嗯,這個,這個,為了大局起見,還是不說為妙。”

果然,果然,宇文秋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禹天卻說,“哎,有什麼話你但說無妨,不必藏着揶着。”

我正等着他那句話呢,伸手在嘴前輕輕擋着咳嗽了一聲,“既然王爺有令,那麼我就實話實說了。眾位請看這個沙盤的模型,果然如鳳大人所說,是外圓內方。不過在下可沒想到什麼天元地方的祥瑞之意。”我看了鳳清梧一眼,“依我看,這城倒像是一枚大大的銅錢,不知道的,還以為王城正好掉進錢眼中了呢。”說完,果然聽見有人強行壓抑的笑聲。

鳳清桐看了看我,果然有些結巴起來,“怎,怎麼會,不會,不會這麼想吧。”我聳聳肩,不置可否。

他急了,說話就更結巴起來,“外圓內方的設計,絕對,絕,絕不是單單為了好看而設計的。這位大,大人可能,能沒有聽說過,其實很多城都是是有弧牆的,不過用的不多而已。”大概是他的專業給了自己信心,接下來的話就流暢了許多,“雖說弧牆不如直牆看起來那麼堅固整齊,可是它的優點就在於防禦能力比較強,兵士們便於從城上守衛,在城的圓角處就可以看清四下的動靜,沒有死角。圓弧牆就是沒有死角的城池,外城如果用這種建築,防禦力量會增加數倍。大人還有什麼疑惑的地方么?”

啊哈,便于軍事防禦,防禦什麼,防禦天朝的大軍么?!呸呸呸,你這個賣國賊。我點頭,“哦,這就難怪了,不過這樣一來,實在是跟大人方才說的天元地方的祥瑞之意聯繫不上。要說寓意么,啊呀,這個城看起來好像瓮中捉鱉的那個瓮啊,越看越像了。不吉利,大大的不吉利,你看着周圍的群山環繞都城,嘖嘖,又成關門打狗之勢。這麼一來,萬一將來要是有人挾王爺而令諸侯,簡直是讓人無處可逃了,是不是啊,鳳大人?”

聽了我的一番話,大家一時都鴉雀無聲,可是不少人卻在輕輕的點頭,似乎很贊同我的觀點。

鳳清桐驚惶的連連擺手,“吾王聖明,這,這樣的事,絕,絕對不,不會,發生的。”是嗎,那可不一定,我們走着瞧吧。

禹天蠻有興趣的看着我們,沒有說話。

所以我繼續挑刺,“鳳大人,小人別的雖然看不明白,可是單就這個模型來說,你的這個沙盤也做得太過粗糙了。連這幾個城門都沒有對齊,大家看看,全是錯開的。”

本來以為這句話定然會問住他,沒想他居然笑了一下,“大人有所不知,這不是沙盤錯了,而是城門的設計本就應該如此。一般來說,大家都認為城門應該遙相呼應,南北相對,但其實不然。”

“因為城門相對,雖然便於百姓出入,可實際上卻不安全,起不到防禦守衛的作用,所以城門交錯是基於安全原因考慮的,如從軍事防禦的角度看來,它的確可以起到迷惑敵人的作用。”

“諸位大人請看這裏,在內城中,一般來說我們還經常設計了一些坊間路。看這裏……,還有這裏……,這些路不但是丁子形的,還有一部分是環形的死巷,這也是從安全的角度加以考慮的,便於一旦展開巷戰會更加有利於防守。”

宇文秋正一臉壞笑的看着我,我只好哼了一聲,“難怪,就是因為有了鳳大人的這種設計,世上才會多了迷路的人。”停了停,我又問了一句,“鳳大人,您不是在暗示王爺的新都會被人攻打吧,難不成你是別有用意的?”

那鳳大人立時滿面漲的通紅,大聲說道,“當然沒有,下官的這些設計全部都是為了我北晉的長治久安打算的,其心可昭日月。”

禹天輕輕揚揚手,“鳳工部不必介意,這位曹公子喜歡開玩笑的,是不是?”最後一個問句,頗為意味伸長。

好,好,收到警告,我沒有忘記我的身份,抄起雙手,緊緊閉上嘴巴——識時務為俊傑這句話,我還是十分懂得的。

沒有了我的搗亂,鳳清梧接下來的介紹就順暢了許多,“正如各位大人所見沙盤,外城門和內城門一共十四個,外九內五,合城九五之意。連接內外城的主要道路都是十字相交,南北方向共十八條,東西方向也有十八條,合計三十六條,與天象相應合。”

“其中於內外城門相對的主路三條,王爺請看,就是這沙盤上被細紗覆蓋的三條長街,因為於宮城相連的緣故,這條街也叫做天街。其他的個條大街都不直通,相互間也沒有城門可通的,這同樣是基於安全便捷的雙重角度考慮的。”大家聽着他的介紹紛紛點頭。

“另外,在內城、外城均設有護城河,外護城河名曰長淮河,建有浮橋一座。內城外設有小護城河,名曰南望河,建有天度橋。諸位大人看到沙盤上藍色的地方就是河道的意思。在全城,我們共引四條河水入城。”

“漫月河水自西南入城,直到金梁橋后,由這裏急轉東流,途經天護橋、天度橋,金波橋共計十一座,從幽州門穿城東去。”

“另有融江水自城西直達煙波風雨台,經泛孤橋入內城,經過垂柳橋、雙燕橋、文昭橋轉向東南出內城南角,再經過下士橋、天元橋后,直達大通門便橋,自此出城相東南方流走,共建橋一十三座。”

“其餘尚有天女河自西北入從東北斜出,天水河自南入轉東出,合計全城共建大小橋樑六十座,四大水系均與護城河相交相通,構成一個整體貫通的水網體系。”

我實在忍不住,噗哧一笑,“方才鳳工部說了半天的防禦,看的我們頭暈目眩的,如今怎麼就偏偏忘記敵人可以籍水路攻城的可能?”

鳳清梧沒有問倒,“這個請公子放心,也請諸位大人放心,若建城引水,事先必須計算河道運輸的流量,然後分設水門、水柵。否則不但會引來敵人攻打,就是某年水勢過大,也容易變成水患。”

“大家請看這個沙盤的外圍,這條就是漫月河、這條是融江。這些入城的水道,我們全部在城外設有水門,也就說,新都引河所有河道都設有內外兩道水門,一個在城內,稱為內水門,即為鐵水柵。大家看我手指的這個地方,就是城外的外水門,乃是水閘所在。這個水閘在城外就把河水分成兩路,平日水勢成兩股走向,一股繞城而過,一股穿城而入。一旦水勢危急,這個入城的水門就會被關閉,大水會從城外流走,即使有水患,也只能沖了城外無邊的田地,不會危機都城。”

宇文秋拍手輕笑,仔細看着這個沙盤的模型設計,稱讚鳳清桐,“妙啊,妙極。不愧是巧奪天工的後人。”

鳳清桐對着宇文秋微微頷首,繼續介紹,“城中的除了現有水道,還打有多處水眼與水井,以供居民日常用水。至於排水,各位大人請看,外城主要以這些明渠為主,而內城則由青磚鋪就形成暗渠,宮城內則由陶工特製的瓦筒連通,相互交錯貫通,西北高而東南低,依地勢而起,最後傳河水而泄。出口處全部設有浮木消息,如果潮漲則自然閉合,待到潮落時自動打開,以防止污水回灌、雨落成災的問題……。”

聽到他介紹,我徹底的被震驚了。這種手筆,這種佈局,非胸中沒有丘壑的人能做出的,這個人,端的是個人才。可是這樣的人,怎麼會做出拋棄故國,為敵國效力的事情呢。難道他真的不知道,北晉一旦統一天下,要犧牲多少人命,要塗炭多少生靈么?這些人中,就有他的親人、他的故人啊,為什麼,為什麼啊?

沒有人察覺我心中的反覆,鳳清桐接下來開始介紹沙盤上的街道佈局,城池分割。大家對這個比較感興趣,氣氛較方才熱鬧了許多。

“蕭大人,您看這裏,將來這條街上店鋪雲集,想來會熱鬧非凡吧?”“不錯,不錯,拓拔大人,你看這河道走向。船隻可以從這裏入城,不但利於交通,也方便官府管制盤點。碼頭設在這裏,裝卸貨物也方便。哎呀,你看這裏還有官道相通,那麼將來的交通是不成問題嘍。”

“哦,看這個樓該是酒肆吧,這麼氣派的酒樓以前只聽說在天朝的京都有個回錦樓,現在我們北晉也不輸天朝了。石太傅,有沒有興趣一起前往啊?”

“宇文大人,你看這外城的歌翠山,廟宇林立,觀寺相對。想來必是風景秀美,鍾靈雋秀之地。真引得人遐想聯翩,意欲偷得浮生半日閑啊。”

“……。”

“……。”

“……。”

“眾位大人所言極是,現在城內的實景基本和這沙盤上一般無二,只是現在尚屬冬季,故此未能遍地植樹木,待到春暖花開之日,我們會要求各弄里長出民夫進行廣植樹木,以柳、楊、桃李杏梨為主,當然也可附以松柏,想來屆時定然滿城飄香,新景可期。”

他們相互興奮好奇的討論着,我卻已經陷入沉思。面對這樣的一個固若金湯的城池,若他年兵戎相見,我們可怎麼進行攻打呢。也許今天站在這裏的是雲霄、或者是他的話,都能從中看出端倪來把。可惜,我,我竟然想不出什麼攻打的辦法來。我心中暗恨自己,往日那些書都看到狗肚子裏去了么?

我低頭陷入自己的深思中,一時忽略了他們的討論,後來有一句話飄進耳朵中,“……,宮城主要由前殿中宮后苑三部分組成,共有廣廈七百餘間,內設宮、殿、閣、樓、庭、台、軒、榭等建築,融合了北晉、天朝、東齊、西蜀、南越多種建築風格,但是諸位大人可從沙盤上看出什麼端倪沒有?”

其中一個人拉着鬍子說,“看起來,彷彿是這邊的地方寬敞些,也氣派些。”

鳳清桐答道,“這位大人說的極是,所有的建築雖然取意各國,但是風格卻可以融為一體,大人方才說的比較氣派的,就是我北晉風格的建築,其中包含映日教射場、四海歸一殿以及承天台。周圍的各國建築各取其趣,紛紛圍繞在我北晉四周,也表示四海歸心,一統天下之意。”

我不可置信的抬起頭,這個人,他,他是在恨着他的故國。為什麼,你為什麼如此深恨你的故國?!

內中有人大聲說道:“看了這半日假景,聽你說的心頭痒痒的了。真想即刻就去看看實景。走了走了,看實景去。”

一直沒有說話的禹天微笑着點頭,“可不是,本王也想早日看看我國的新都。不過這城池子也大得很,一時也逛不完,不如我們今天就從宮城轉起。如何?”

鳳清桐垂首施禮,“王爺明鑒。宮城內各宮各殿現在正在整理內務,所有的錦幔傢具正在擺放之中,實在沒有什麼好看。說句老實話,連太妃、大妃和公主的箱子,還都在院子中擺着呢。不如請各位大人移步到禁苑去看看,那裏有特意從天朝青湖中萬里運來的湖石,已經放在金波湖畔,禁苑中各種庭台樓榭均搭建完畢,倒是可以一賞。”

宇文秋輕笑着插言,“聽遊玩過禁苑的人說,禁苑是孤蒲蒼翠,柳蔭四合,外承曲江,亭台樓閣,煙水明媚,紅渠碧波,可謂之為都城勝賞之地。”

禹天輕輕點頭,“既如此,請鳳卿帶路。”

鳳清桐卻又彎腰施禮,“王爺,禁苑的打理修建一直是韓大人全權負責,不如請韓大人帶路,繼續給眾位講解如何?”

禹天無所謂的擺擺手,“也好。”說完轉身向殿外走去。

大王已經開路,剩下的小嘍啰當然要緊隨其後。我也跟着轉個身,然而忽然湧來一陣不可阻擋的眩暈,眼前一黑,幾乎摔倒在地。是了,這許多天的囚禁加上氣血兩虧,我的身體早已經虛弱到極限了。今天一大早就空腹被宇文秋揪了出來,又一直站着聽到現在,我已經支撐不住了。我感到自己渾身在不停的顫抖,額上不知道怎麼,冒出大滴大滴的汗水出來。

宇文秋一直緊緊跟着我,見我身體一栽,連忙伸手抄起我。我就聽見他對北晉王說,“王爺請跟各位侯爺、大人們一同前去禁苑賞玩,我留下來陪曹公子。”禹天似乎首肯了,繼續走着,不多時,大殿裏就變得冷清清的。

宇文秋把我拖到殿角落的一張椅子上,神色驚疑,“喂,你又耍什麼花樣啊?”

我雙手按在自己的臉上,不去理他。此時冷汗已經退下,然而頭的左側開始一跳一跳的疼了起來,那疼痛從眉毛的邊際開始,一直向後向里深深的鑽了進去,連帶整個眼睛都酸漲酸漲的。那一道從眉際開始,直延到後腦的疼,就像一條緩慢的鋸子,在來回慢慢的拉着,雖不劇烈,但卻無窮無盡。

宇文秋看着我,嘴角掛上一個譏諷的笑,低聲說道,“鳳公子,你這不是在使什麼苦肉計吧?”我用手指用力按着後腦的風池穴,來減輕一絲疼痛,反過來問他:“就算我使苦肉計,在你宇文大人的面前,難道還有什麼用不成?”

宇文秋滿意的點點頭,“你知道就好,那你就乖乖的,在解憂面前,不要想使什麼詭計……。”

我們兩個正在相互拌嘴,就聽見有人匆匆的腳步聲。原來是鳳清桐,他手裏拿着一個水杯,“啊,宇文大人,下官已經送王爺和諸位大人們啟程了,還安排了韓大人相伴講解。曹公子看來身體有些不適,下官這裏有杯熱茶,請曹公子慢用。”

我伸手接過,卻並沒有喝,只是藉著茶水的熱氣,輕輕的暖手。方才我一個勁兒的跟他搗亂,這杯茶里少不得要加些唾沫口水,以前鳳毛就總喜歡干這樣的事情捉弄雲霄,想到這兩個人,心頭又是忍不住的一陣悵然,連忙閉氣眼睛,遮去眼中的水氣。

宇文秋正陰陽怪氣的說,“還是鳳大人心細,難免嘛,家鄉人是要多照顧照顧的。”就在此時,門外有人急忙的跑了進來,伏在宇文秋耳畔不知道說了什麼,但見宇文秋眉毛高高挑起一角,看來又有什麼事情正等着他去處理呢。

宇文秋似乎急着想走,又看了看面色蒼白渾身濕透的我,有些猶豫。然而轉**間,他似乎就拿定了主意,“鳳大人,這位曹公子的身體現在似乎不便挪動。下官這裏還有一些俗務纏身,需要立時去辦。這樣,就由你暫時陪伴曹公子,待他身體稍微轉好,立時由我留下的護衛們‘保護’曹公子回去。其中最最重要的有兩條,第一,絕對不能讓曹公子落單,第二,眼下也不能讓他有些許意外。嗯,簡單說吧,您就把他當成首要的欽犯一樣看管起來就好。鳳大人,您能做到吧?”

鳳清桐微微一怔,但還是躬身領命,“是,下官明白了。”

宇文秋微微一笑,“那就好。曹公子,小心為上。我們回頭見。”說完跟着那個人急匆匆的離去了。

一時間,諾大的側殿中,只剩我和鳳清桐兩個人。鳳清桐幾次欲言又止,卻終於還是輕輕的問道,“曹公子,你,你為什麼如此討厭我?”

我慢慢的轉着他的那杯熱茶,思量半日,方才問道:“鳳工部,方才聽了你的講解,知道你實在是胸中大有丘壑之人。如今在北晉位任高官,也堪稱是年少有為。然而現今兩國交惡,敵我不明,閣下的設計卻實實在在的重軍事、考戰時,字字句句針對故國,難道大人對故土就毫無留戀之情嗎?”

他低頭,沉思良久,喃喃的說道:“故國故土,故土故國……,誒……,曹公子,你也一樣是背井離鄉,遠別故土,這其中該是別有苦衷的吧。但凡有一絲可能,哪有人會投他國而去,從此階下為奴,低人一等的?!”

我用茶杯緊緊的抵着自己的頭,任那緩緩的鈍痛隆隆駛過。難道這裏面還別有什麼隱情不成?

他忽然哂笑了一下,“如今年代久遠,早已經物是人非,說來無妨。這裏面的故事說來話長,不知道曹公子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心中卻在暗中揣摩,這究竟是一個意外,還是一個安排好的圈套呢?

鳳清桐在空蕩蕩的大殿裏走了兩步,忽然停下來問我,“曹公子既然是天朝人士,總該聽說十年前權傾天下的宰甫歐家吧?”

縱然是心裏已經有了防備,可是這個意外還是輕鬆的就把我砸倒,眉尖處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幾下。我把眼睛調向別處,故作輕鬆的問,“難道你要講的事情,跟歐家有關?”

鳳清桐嘆息一聲,繼續說道,“我們鳳家歷代以建造、堪輿、土木為生,歷五代而成宏圖,天朝各處的大小宮城豪宅多由我鳳家承辦,在京都素有‘巧奪天工鳳家城’的美譽。雖然名氣日大,但本家一直恪守着‘安守本分、與人為善’的家訓,所以雖歷五世繁華,而依舊長安。誰能預料到,我們家的慘禍,居然是由小小的一面牆引起來的。”

“十二年前,在天朝皇城東側的臾樓巷內住着兩戶人家,比鄰而居,一戶姓張,而另一戶姓程。張家在朝中不過是九品的侍召;而程家卻已經官拜詹事府主薄了。兩家原本井水不犯河水,雞犬不相往來,到也相安無事。可是誰曾想,那年雨水大,居然沖跨了兩家之間的院牆,程家就找到我父親,請我父代為設計院牆,再加以修繕鞏固。”

“在修牆的過程中,程家太太心眼小、眼睛淺,非要把牆基向張家移過一尺去,我爹爹也曾經勸過張家以和為貴,不要輕易的挪動牆基,可是程家不聽,定要如此。於是我爹爹只好挪動一尺院牆,這樣一來,張家自然不幹,兩家就因為這事打了起來。後來還向府衙遞交了訴狀,鬧起了官司,但到底是程家的官大了幾級,硬是生生的壓下這個案子,強佔了張家的地產。”

我聽他的話,“可這裏面沒有你們家什麼事兒啊?”

鳳清桐苦笑,“表面上看起來沒有我們家什麼事,其實是那主判的府尹跟程家人已經商量好了,逼着我父親在朝堂上作證,說那地基壓根就是偏向張家一尺的。自古民不與官斗,我父親只好聽這兩位當朝命官的話,在朝堂上做了偽證,就這樣張家輸了官司,可也恨透了我們家,這個梁子,算是結上了。”

這種事情,分明就是仗勢欺人,恃強凌弱。恐怕哪朝哪代都少不了的。我沉吟着問,“那麼這個逼着你爹做偽證的人,就是歐丞相家的人了?”

不想鳳清桐卻搖搖頭,“不,這程家和主審的府尹跟歐家都沒有關係。有關係的,倒是張家。這件事情,到這裏是以張家被程家白白佔去一尺地而告終,當時也沒有人深究我爹爹的事情,本就這麼結束了。兩年過去了,當時盛極一時的程家被彈劾了,而張家卻因為跟丞相家走的近,步步高升,一直升到侍郎的地位,這個時候,張家反而把程家的家產都買了下來,兩家的院子合併成一家,當年的那堵院牆也被拆了。”

聽到這裏,我問鳳清桐,“這個時候張家就去報復你們家了,是不是?”

鳳清桐卻又是搖頭:“張家如今門庭顯貴,當年那些小小的不快,他們怎能想起來,故意去報復呢。偏偏事有湊巧,這張家的小公子在郊外遇見去燒香還願的姐姐,非要討來做小。那張家小公子是京城有名的紈絝子弟,我姐姐當然不願意,更何況,我姐姐早已經有了意中人,已經同我家世交的楠木王京郊黃家定親,要嫁給黃家做長房長孫媳,連成親的日子都已經定好了。我爹爹親自備了厚禮前去張家說情,說小女已經聘了人家,敬謝公子垂青,但實在不能改嫁。”

“張家當時就連禮物帶人都給扔了出來,新愁舊恨一起清算,放出狠話,定要見人!我爹爹當時年紀已經老邁,經此一嚇又被這麼一摔,回來就生了一場大病。我母親跟黃家人一商量,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就借口要給我爹爹沖喜,趕日子把姐姐嫁到黃家。可是不知道怎麼走漏了風聲,在成親的當他,那張家小公子居然領了一群豪奴,硬在禮堂上把我姐姐搶了回去,我姐夫阻攔未果,反被張家人踹碎了肝脾,當晚斃命。結果,我姐姐,我,我姐姐知道姐夫死了,也從囚禁她的綉樓上跳下來,生生被摔死了。”說到這裏,鳳清桐已經傷心的泣不成聲。

大喜之日,居然出現這種新人血濺禮堂的慘案,也難怪他傷心痛恨。我不知道用什麼話安慰他,只能問他,“那麼,這個事情跟歐家又有什麼干係呢?”

聽了我的話,鳳清桐露出一個咬牙切齒的冷笑出來,“爹爹得知姐姐墜樓身死,認為姐姐的不幸都是因為自己當年的軟弱造成的,一時悔恨焦急,怒火攻心,當夜居然也故去了。這樣,因為這個事情就引出了3條人命了。我們家不服,一紙訴狀把張家告到府衙去,可是張家憑藉著自己的權勢,一直壓着這個案子,無人過問。我老娘在家天天對着我姐姐和父親的棺材哭,生生把雙眼都哭瞎了。我家不服,大哥博着一死,去承天殿告了御狀,那御狀告下來的時候,我大哥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一塊兒完整的肉了,雖然沒死,可這命已經丟了大半條。”

我聽着他們家的慘禍,一樣感到不忍,問他:“那皇上有沒有公正的對你們家的案子。”

鳳清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似乎要平息一下自己起伏的情緒,“這樣的大案報上去,天子震驚,命刑司府嚴查細審,不容有怠。這下我家多年的沉冤終於被昭雪了,天子御筆親書,重判參與此案的一系列官員,還民公道。”

我怔怔的看着他,“那不是很好,你為什麼又……?”

鳳清桐一臉慘痛的搖頭,“天道不公,其日昭昭。御狀,御狀又有什麼用?!聖旨頒佈了又怎麼樣?!歐丞相家的少公子歐晚雲,當時正在刑部任員外郎,還不是把皇帝的聖旨當草紙,主謀張成龍不過判了一個三千里流放,其餘人等或是枷鎖或是罰俸,全部沒有深究。我大哥聽到這個判決氣得棒瘡發散,毒氣入心而亡。我娘終於想明白了,權貴大過天,這個狀沒有辦法告下去了,怕他們聯合起來報復我家,我聽娘的勸告連夜逃往他國。本想在外面安排妥當就回去接我老娘,可是我逃出來沒有多久,就聽說我們家失火,我娘親,我,我那雙目失明的老娘親,就生生的被燒死了,燒死了,燒死了!!!”

我緊緊的捂着嘴,眼淚漫過手背,摔落到衣襟上。我拚命的搖頭,拚命的搖頭。不,不,不,騙人的,騙人的。我爺爺不會坐這樣的事情,我那文採風流的小叔更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天子震怒的大案,如此的冤情,他們怎麼可能一手遮天,枉顧倫常的錯判?!他們怎麼敢如此的輕慢天子的權威?!他們怎麼會在朝堂中做出這樣縱容奸黨,構陷百姓的事情?!!

不,不會的。一定不會的。爺爺不會的,爸爸不會的,小叔當然更不會的。他們不會的,姐姐一定會勸阻他們的,不是嗎,不是嗎?

我死命的壓抑着自己,渾身顫抖,然而鳳清桐的話卻像釘子一樣,一句一句砸進我的耳朵中:“張家的跋扈誠然可恨可誅,可是他背後又是仗了誰的勢?還不是歐家。歐家仗着自己是皇親貴戚、三朝元老,就隻手遮天,把全天下都不放在眼裏,告下來的御狀一樣可以篡改,這樣的朝廷還有什麼盼頭?!天子,哼,天子更是糊塗蛋,寵信如此佞臣,美色當前,全然忘本,天下焉能不亡?!所以我跑了出來為北晉出力,就是為天下的百姓祈福。後來聽說歐家的娘娘病死了,娘娘一死,他們家立刻跟着倒了架子,也被滿門抄斬了。我只恨我當時來不及趕回去,不能親自替我枉死的娘親、父親、哥哥、姐姐報仇。不過想來他們一家子作惡多端,多年的宿怨爆發,一定是現世得報,報應!報應!!報應!!!”

我得腦子中一片空白,沒有任何思索的,用盡全身力氣掌摑他,聲嘶力竭的大喊,“你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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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于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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