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海母雄風
海豁然回頭,一張玲瓏嬌厴尤帶鄙夷的望着他續道:“我想猿和猴的差別應該不止是一個字的問題吧?”
海聞言一愣,他倒不是不知人類始祖是猿非猴的正理,只是一時口快,情緒歡暢之餘不及深思,脫口而出的謬言,不想恰被久立其後良久的任蘅抓住語漏。
任蘅笑中藏刺地道:“文盲不可怕,倒是能混上大學的文盲着實讓人詫異。”
海道:“你說偌大一個動物園,你哪兒逛不好?老跟我屁股後面幹嘛?撿金子呢?”
“切!”任蘅對待海的態度一向嗤之以鼻,“除非你是頭會拉金子的蠢驢。”
“那跟在蠢驢背後準備撿金子的又是什麼?蠢驢不如?蠢女?”海嘿嘿笑着。
任蘅悠閑以對,“蠢驢是你自認……”
海不待任蘅將鋒銳下句脫口,強行以大嗓門將細柔女聲壓沒,“我人蠢驢,你撿金子,蠢驢不如,標準蠢女!”
海從沒顧忌過所謂公眾形象,人前吵嚷着洪亮嗓門引人側耳,最末那句“蠢女”更是悠揚聲遠,直入人心。眾人驚詫移目,皆詫異緊盯人比花嬌的人兒。
任蘅毫不理會焦點彙集所在,神情自若地笑着:“有志不在年長,有理不在聲高。狗叫聲比人大吧?卻不見它去占理。”
二人極盡諷喻暗刺之能,各思其辯,竟將在場眾人視若無睹,只專於互攻對手,竭盡所能折辱着。雲絲琉倒未覺不妥,倒是與任蘅同行的男子終暗自火起。他將任蘅拉至身後,劍眉一擰,不高興的說道:“哥們兒!堂堂七尺男兒,大庭廣眾下和女子吵吵什麼?有點男兒風範行嗎?”
海眉頭一皺,就在雲絲琉微呼不妙之際,已見海拖着自己轉身就走,竟破天地荒忍氣吞聲不再言語。
身後傳出男子輕聲埋怨,“你說你沒事招人幹嘛?是猴是猿又關咱什麼事?”
海一聽此言忽然停住身形,朝雲絲琉打了個眼色,帶着幸災樂禍的笑意轉身再向那二人看去。雲絲琉一臉不解,海哼聲道:“有好戲看!”
任蘅不負海望的以微笑對應那男子,“我口渴了。”神情嬌媚,風情姿生。男子眼神一亮,渾然忘卻適才之事,“咱們買水去吧。”
任蘅微搖其頭,“累。”
男子會意點頭,“恩,那我去吧。你在這裏等我。”
等男子稍稍遠去,任蘅冷哼一聲揚長而去,卻不經意發現在前靜觀尤待好戲的海二人,秀眉一擰,朝二人走去。
海見任蘅向己方走來,忙拉着雲絲琉徑直轉身前行。時不時回頭查看,發覺那難纏至極的任大小姐一步不落的緊隨在二人身後,面帶微笑,也不知在打算些什麼。
雲絲琉貼近海問道:“她還跟着我們吶。”
海樂呵呵地笑着,“人在撿金子,咱管不着,樂自己的就好。來,哥哥我帶你上爬行動物館去逛逛。”
雲絲琉忽覺幾股怪異的氣氛在迅速逼近,還不及出聲警告,已見那夜特攻組員中兩人出現在正前方位置,大約五十步開外,擱着三兩人群目光遙遙相對。雲絲琉驚詫回望,距身後任蘅不遠處也站着兩人,同是那夜曾出手的怪異人物。
海察覺到雲絲琉的異樣,前後瞻望,若無其事的笑道:“看見熟人了?那就過去打聲招呼吧。”
見到那張滿不在乎的笑臉,雲絲琉緊張心情頓時歸為平靜,從容點頭應允。前方二人,一高一矮。隨海越走越近,直至停於二人身前,聽得海笑道:“四位喜歡明來還是暗動?”
“明來如何?暗動又如何?”矮個男子冷然道。
“明來,你我也別客氣,有什麼狠招毒招人前玩個痛快!暗動那就兩廂無事,但過今天隨你秋後問帳。”
“你可知我們是誰?奉勸……”矮個男子冷聲再道。
不待此話講完,海已將言語打斷,“別!還是讓我來奉勸各位。我管你是誰?是誰都與我無關!要人沒有,要貓也沒有。天皇老子在哥哥我這也行不通。”
“哼,”海的身後傳出冷哼,卻是身後那兩人在緩慢逼近,其中一人發話道:“果然和傳聞中一樣!”
“什麼一樣?是辦事不經大腦?還是傳我人頭豬腦?或是說我根本沒腦?”海哈哈大笑道,“哥哥我就清楚一點,有腦沒腦不重要,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要做什麼!想做什麼!也就夠了。”
矮個男子道:“別以為這是公眾場所就拿你沒轍,你敢無法無天,難道我們就該循規蹈矩?”
海放聲笑道:“是寶就想拿着,是坑就想佔着,是洞就想捅着。真以為這世道是為你們而開?我王德海就不服!還是那話,有本事放馬過來。先把我擱倒,再做春秋不夢不遲!”
高個男子忽然冷冷發話道:“疏散人群!”從二人視力未及處湧出一幫身着防暴鋼盔護甲的大兵,手持各類槍械,迅速將此路全數封鎖。連任蘅在內的餘人早被一隊大兵強行拖離包圍圈。
高個男子森然下令道:“違令拒捕之人,當場格殺!”
海嘿嘿冷笑,悄將雲絲琉扯至後背掩護,冷視四周,卻是不驚不怒。
高個男子道:“別試圖挑戰我們的耐性。”
海道:“這話似乎反了,是你們在挑戰我的耐性。”
“是嗎?”高個男子面露紅光,空氣中熱流滾動,剎那間聚集起一個人頭大小的火球浮於半空。高個男子剛欲將火球射出,忽聽身後傳出一聲巨喝,“住手!”
楊麟風一般沖入場中,狠視高個男子,暴喝道:“誰允許你們未得我批准私自行動?”楊麟依次打量着欲行圍剿海的四個同伴,顯得怒不可赦,“說!是誰!”
四人帶着不以為然的神情,卻仍嫌有些微微尷尬,一時以沉默報對。楊麟氣道:“究竟是誰?”
高個男子肅然應道:“是我!接到……”
楊麟怒道:“回去再說!收隊!”說著,徑直走向官兵群中。
高個男子臉色微變,幾欲再言,一旁的矮個男子暗自扯袖示意不可。楊麟帶着眾官兵正欲離去,一見四位同伴仍無離去跡象,招來官兵頭目耳語片刻,官兵頭目引隊揚長而去。楊麟走回四人中間,此時口吻已是緩和不少,“咱們回去再說。”
高個男子忽指雲絲琉,提高聲調道:“咱們此行目的就在眼前,為何錯逝良機?”
楊麟看着雲絲琉驚色一閃即逝,回對高個男子道:“老馬,非要現在就讓我回答這個問題?”
高個男子老馬微微一怔,還是肯定的點了點頭。
楊麟看看海與雲絲琉,發覺二人面帶疑色,顯然對他的此舉也有些不思其解。楊麟冷笑道:“良機近在眼前,那又如何?到手的鴨子是怎麼飛的,不用我來告訴你吧?解決矛盾的關鍵所在,難道到現在都沒明白?依靠一幫防暴官兵,又比那夜我們七人合縱能強多少?”
楊麟冷哼一聲,“話已點明到這份上,還不走?”
老馬忽然笑道:“頭兒,我承認你說的有理。但有一點我需要申明,可以不抓女的,但男的……教訓一下總無妨吧?”說罷,不等楊麟應允,老馬大喝一聲,始終墜空的火球急射而出。
熱浪撲面而至,如此突然的一擊,海甚至全無防範,要想躲閃已是不及,火球“撲”的一聲正中胸口,化為萬點紅熒迅速延衣物曼延,燃燒力如此迅速的火焰實非尋常等閑。
老馬面帶笑意地看着眼前火人和身旁花容慘變的紫發少女,還未及再出豪言壯語,已感覺到一股強大壓迫感在迅速靠近中,這讓他再無閑心繼續諷刺。五人面面相睽,心知又是一個陌生強者即將降臨。
楊麟埋怨的看了老馬一眼,不再吭聲,只是偷偷做好激戰準備。
雲絲琉手忙腳亂協助海應對滿身烈焰,發覺這奇怪火焰任憑拍打,卻是不見消退反越燒越烈,只是溫度較之一般火焰稍低,雖是熱浪難熬,尚不至毀人性命地步。
遠處一條身影正如風般接近,眨眼縱至眾人眼前,來人一聲驚叫,竄到海的身前,雙手連拍帶打,不斷猛擊火焰。
說也奇怪,任雲絲琉如何施為也不見消退的火苗竟在此人猛擊下逐漸壓低火勢,直至最末消失無蹤。趁此機會,眾人早看清來人身份,卻是一年約四十的中年女子,面孔白凈,一臉焦慮早暴露出他與火中男子的關係。
海驚奇望着來人,幾欲出口之言又被強縮於肚內,只以投放在來人身上的目光顯示出自己內心震撼。中年女子獃獃對視着渾身發黑的兒子,終又忍不住淚眼婆娑,聲音哽咽道:“小海,媽錯怪你了,錯不在你……”
當中年女子說出“錯不在你”四字時,楊麟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來由的極度危機感,他大喝道:“大家小心!”
與此同時,中年女子赫然轉身,雙目已是一片慘白,“既然有人不願意拿咱當普通人對待,那咱娘倆就不普通到底!”說到最末一個“底”字時,中年女子上下齒間各齜出兩顆獠牙,樣貌極是恐怖。
楊麟一見中年女子四齒白芒,腦中如中雷擊,一個久遠的聲音彷彿忽然出現在耳邊。楊麟慌忙大叫道:“等等!誤會啊!”
中年女子聽若未睹,一步步向五人所在處走去,繼續自己對兒子的講話,“如果真是宿命逼你捨棄生活,那媽願意和你一起放棄這虛偽的人類身份!”
楊麟驚慌不迭的大叫着:“您別急!這只是一個誤會!您是……”
話音未落,中年女子已忽然出現在五人面前,閃爍白芒的眼睛透露出野獸的殘忍,四周隱約聽見連綿不絕的萬獸異響,顯然是被這股強大氣機所驚擾。
老馬率先按捺不住,周身紅光盡裹,將空氣中熱量不斷吸取到自己身邊,平空連續閃現出三團火球。還未及有所異動,一道白色閃電已至近前。老馬機警的向後方暴退,指揮三團火球分擊上中下。
楊麟急道:“別打!先聽我把話說完!”楊麟的奇怪行徑倒是影響到另外三人,可對於中年女子與老馬卻沒產生絲毫作用。
中年女子人化白電,緊隨老馬身形奔走,閃過三團烈焰覆身,以遠勝拉老馬的速度靠近其身,開始短兵相接的交戰。三團烈焰去而復返,繞行一個圓弧又悄悄奔襲向中年女子的後背。
雲絲琉見機不妙,剛欲有所行動,已見身旁人影暴竄而出。
海眼閃綠光暴喝一聲,凌空竄起,空中大手揮舞,將近前兩團烈焰以拳擊碎,火苗騰地竄至雙手小臂附近,一路上行蔓延。第三團烈焰卻從海的腳底擦過,仍衝著中年女子背影而去。
楊麟忽然插入火焰與女子之間,雙手發力,硬生生將去勢兇猛的火焰抵於身前尺距懸空。楊麟的奇怪行徑讓眾人大感詫異,矮個男子忽然腦中閃過中年女子眼中白芒嘴邊獠牙的異貌,若有所思的對身旁兩位同伴悄聲耳語。
楊麟大吼道:“先聽我一言!”
與此同時,交戰的老馬恰被中年女子一手掐脖,高高拎起在上,腳跟離地寸余,臉色漲的通紅,已是進氣少而出氣多。
楊麟一看中年女子狂態不減,忽然暴哮一聲,眼中白芒瘋漲,上唇啟出兩顆獠牙,其形貌與此時的中年女子極其相似。
直到聽聞異哮,中年女子方才驚愕回首,見楊麟此時模樣,大感意外道:“你……這是?”
楊麟道:“向您請教一人,可認識拜露這人?”
中年女子此時方才發覺海兩手再沾烈焰,怒喝一聲,將老馬狠狠砸向地面,急急向海衝來,三兩下將火苗拍熄。除開楊麟在外的其餘三人迅速接近老馬,卻發覺老馬全身僵硬,除開鼻息尚存,全似死去一般。渾不知中年女子暗下何種手段。
海面色古怪的看着這張似陌生卻又分外熟悉的面容,嘴齒啟動卻半天不見發聲。中年女子焦急的查看着海的周身,直到被海奇特聲音打斷,“媽……剛才那是……”
中年女子慈和的端詳着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呆小子,微笑道:“媽晚點再告訴你。”
楊麟忍不住又問道:“您可認識拜露?”
中年女子回身細細打量楊麟,片刻后答道:“我就是。你是磨古依達的孩子?還是占巴多的後裔?”
楊麟雙膝跪地,兩手平放,慢慢鋪平上身,餘人莫名其妙看着這突兀一幕,皆有些不知雲霧之感。
楊麟行完大禮,恭敬地道:“我是占巴多的兒子。”
中年女子忽然張口發出一連竄奇怪語言,楊麟也以同樣語言進行回答。一問一答,聽得旁人大皺其眉,如此古怪的語言倒不知是哪國哪地方言,蹊蹺難懂至極。中年女子表情越見嚴厲,楊麟的回答也越見為難。
又是一陣對話后,兩人同時不再出聲,楊麟走向自己的四位同伴,矮個男子笑嘻嘻的問道:“頭兒,遇上老鄉了?”
楊麟嘆了口氣,似欲開口,忽然目視倒卧地面的老馬驚道:“老馬!”
三人被楊麟神態唬得一愣,低頭看望腳旁同伴,卻發覺老馬仍是一副半死人模樣一動不動。矮個男子忽覺查出一絲不對,身形猛地向下一蹲,恰巧避過楊麟那隻向他伸來的大手。
矮個男子再看其餘二人,卻已被楊麟制住,大怒道:“姓楊的,你這吃里趴外的東西!異控操縱!”矮個男子異動力忽然爆發,操控四周樹木自行從泥土中拔出根莖,剛向楊麟飛去,已突然墜地跌落。
再看矮個男子也已倒卧地上,立於他身後的,正是那中年女子,海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