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楊子風沒料到竟然是這種結果,他雖然守信卻也不是任人欺瞞的,何況水清能保持清白之軀到現在,本身就令人置疑,朴卜雪曾說過,人的生存本身是一種弱肉強食,雖然國家有律法以示保障,不過那只是一種幌子,骨子裏還是人吃人;法這個字是以水為偏旁,取水平之意,但是你有沒有看到天下的河流都是自西流向東,那是因為天下的地勢是西高東低,水尚且知道趨炎附勢永不上溯,法又怎能公平,楊子風默然半晌,終認為其有理。水清固然有點兒能耐,但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就不信沒有人敢霸王硬上弓的,不過他心中已有一半肯定了公孫有情,所以雖有懷疑卻也沒有訴之於口。公孫有情即為男子,又有一些女子作為閨中密友,當然能體會到楊子風現在的心情,不知怎麼搞得,雖然楊子風下了四公子的面子,可他對楊子風的好感卻甚大,於是繼續出言解釋道:“水清姑娘出身明樓,這明樓是當今天下青樓聯盟盟主,其中勢力非常龐大,而裏面的姑娘卻個個都是清白之人,不說別人不敢輕易觸動明樓,單單明樓出來的每一個女子都是色藝雙絕,任何一個惜花之人都不忍心辣手摧花的,而且這些姑娘裙下之臣特別多,從王侯將相到販夫走卒,遍及整個天下,任何一個想採花之人都得先考慮考慮自己的下場。”言外之意是譏笑楊子風沒有腦子了,不過話中調笑意味居多,反沒有那種落井下石的幸災樂禍,看來公孫有情的目標已經放在了楊子風身上,屋內之人一起暗暗為楊子風默哀。
有了公孫有情一再的證明,楊子風已是信了**分,但是立刻又起了疑心,明樓,這倒是第一次聽說。如果真是死者品行不端,自取其禍,也就罷了,但是公孫有情又強調過只要稍微有點兒腦子的人都不會如此,死者的聰明才智還是有的,不然也不會收他為徒,當時在場的人雖然把案情說得雜相紛呈,但都是持着維護水清姑娘的說法,死無對證,知情人又刻意隱瞞真相,這讓楊子風如何不懷疑,最怕的是這是一場針對武當的陰謀,武當是楊子風和朴卜雪他們兩人的心血,被別人糟蹋,能忍受嗎,而且明樓和武當,看起來更是風馬牛不相及,不過眼前最重要的是洗脫這件醜事對武當的影響,至於明樓,以後有機會接觸的,若這是一個針對武當的陰謀,水清背後的明樓就不顯得那麼簡單了,單以明樓在江湖的影響力,就足以讓武當萬劫不復,朴卜雪的語錄:男人征服天下,女人征服男人。只要明樓放出一個被武當欺壓的假消息,再加上這件事的影響,還有武當最近的風頭又引起了大部分人的嫉妒,這些都有理由讓江湖中各門派群起而攻之,武當根基尚淺,覆滅只是眨眼之間,楊子風不能不慎重起來。不過楊子風也是一個硬氣之人,吃軟不吃硬,如果明樓真敢發動全江湖的人來進攻毫無理虧的武當,他未必不會和朴卜雪聯手,滅了這個江湖。即使是個陰謀,那就來吧,我接着,況且抓了小的,還怕老的不來嗎,楊子風有心通過水清和她背後的明樓談一談,同時把這件事傳給了朴卜雪知道,朴卜雪回信指示,自便行事。
楊子風不知道這明樓是真狠心還是另有打算,因為這事在武昌又多待了兩天,竟然還沒有人來見他,憑水清姑娘的才情,非是一日之功就能訓練出來的,而應該是從小就開始訓練,又加上天資聰穎,以至有今天的成就,可以說是文武雙全,才貌俱佳,培養這樣的一個人,花費了很大的人力和財力才是,難道就這樣拋棄了嗎?也不見水清悲苦神色,難道他們已經聯繫上了,不過楊子風和水清在一起的時候,沒發現什麼怪異,只是水清休息的時候,楊子風不便留在其身邊,但是也派了人監視,想來可能被瞞過了,再一個原因就是水清真的被拋棄了,現在她只不過是強顏歡笑,不過楊子風認為自己還是分得清強顏歡笑和真誠開心的區別。
水清一點兒不擔心自己的下場,在明樓這麼多年,見過的男人沒有一千也有五百,對男人的了解也是深入其髓的,楊子風是正人君子還是姦邪之徒,一眼就可分辨出來,所以並不害怕,反而藉機纏上了楊子風,要和他一道去少林,這樣才不會強逼着楊子風和她成親,如果楊子風不同意成親,她便要自盡於這裏,想到水清姑娘因為自己自盡的後果,最終不得不妥協,其實楊子風沒想到,如果和水清成親后,她能不會跟着自己一起嗎。楊子風對於跟一個女子同行固然覺得不便,八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不過其他的弟子卻都是期盼萬分,這些人雖然在學藝期間不能成親,但身為正常的男人,對女人的興趣,那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何況是艷名滿天下的水清姑娘。楊子風想了想,堵不如疏,正好把這也作為對弟子的磨練,太極拳招式和心法不都是講究他強由他強,清風撫山岡,他橫自他橫,明月照大江,也可以後發制人,看看她到底有什麼陰謀。得知楊子風同意放水清同行,眾弟子皆呼,師父英明,楊子風暗笑,恐怕不是我英明,而是水清艷名吧,如果我不讓她同行,說不定你們還在心中罵我混蛋呢。
武昌離襄陽不遠,此刻襄陽王正滯留武昌,聞聽武當山名聲,於是送上拜帖,要見上一見這武當一干人等。自古民不與官斗,何況朴卜雪早已交代,此行是為了打響武當派的名聲,動作越大越好,楊子風自是照辦,欣然應約,何況這襄陽王素來有美名,世人多以能與之結交而炫耀,襄陽王親自約見楊子風等人,足見武當面子之大。
身為王室中人,不能結交外臣,至於江湖人物,不過之間互相把盞言歡,倒也沒有太多忌諱,何況武當山地處湖北,這襄陽為湖北第一重鎮,假使武當能像少林那般,這襄陽王也會以武當為傲,雖說武當派不過新生,但其中前途也未可預知。不過楊子風也明白,打響武當名號沒有什麼過錯,但是如果公然的與官府眉來眼去,自然會引起其他同道的攻殲,與其交往,要把持一定的距離才是。
襄陽王雖遠離皇宮,但是對京師的情況也是有了解的,楊子風明目張胆的帶走趙情,雖說宮中秘而不宣,其中內情以襄陽王的消息和才智也可猜度出幾分,皇室這次忍氣吞聲,無非是懼怕楊子風那一身堪比天人的功夫,如果楊子風執意要殺皇上,即使不能得手,恐怕皇室護衛也會喪失大半,據皇上和呂端的分析,布下重重陷阱未能奈何楊子風半分,除掉楊子風不過是妄想,楊子風卻已經明確表示對皇室並沒有敵意,因為楊子風中伏后並沒有痛下殺手,那些伏擊的士兵仍能安然無恙,而且楊子風事後也只是帶走趙情,並無對皇上採取什麼報復措施,如果對皇上有敵意,縱使皇上有千軍萬馬護衛,恐怕也早已命喪黃泉。所以皇上也聰明的放過了楊子風,並沒有對其進行大肆搜捕,而且,這也算是一樁皇室醜聞,自然不會宣之天下,襄陽王身為皇室子弟,所以知道這一段隱秘,對楊子風也是久聞其名而未見其面。
楊子風到時,襄陽王親自在門口迎接,這是多麼一份難得的殊榮,武當七雄自是激動非常,他們畢竟都是平常人,名利之心雖然不重,可是人皆有之,楊子風倒沒有什麼激動所言,無論前世現世,他也算見過大場面的人,皇室貴胄、大臣宗親,也是會了不少,而且以他的心境,已是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
別院地處鬧市,雖然是晚上,但是路上行人還有不少,如此以來,門口自然有來往的行人駐足觀看,指指點點,有人認出是當下風頭最勁的武當派,眼見襄陽王如此看重,自是一番議論,然後以訛傳訛,大大誇張了武當派的名聲;又因為武昌乃貫通東西南北的交通要道,自古就有九省通衢之說,來往客商多不勝數,而且湖北人當然願意宣揚本地的武當派,與有榮焉。
襄陽王是當今天子的叔叔,論年紀也該到了不惑之年,不過保養甚好,看不到一點風塵之色,想來一直都是過着養尊處優的生活,比起楊子風的外相,甚至都要年輕一些,正德他們為白身,見到襄陽王,因為是長輩,另一個又是王室身份,一時倒不知道該施什麼禮才好。襄陽王頗有孟嘗之風,禮賢下士,即使是做作,也是難得,正德他們便行以後輩之禮,而楊子風雖說有目空一切的資格,但是本身並不驕傲,所以一直都是禮讓三分,這讓襄陽王大為受用。楊子風身為一代宗師,又因為鬢角的白髮而略顯老相,基於錯誤的估算,襄陽王竟然認為楊子風比自己還要年長,如果不是早有楊子風的資料在手,見他甚是知情識趣,越發看重,當時百行孝為先,年長者只要是不失德,大都可以贏得後輩人的尊敬。
襄陽王領着眾人進入別院,曲曲折折的小徑隱藏在假山流水之中,雖然沒有大氣磅礴之勢,卻自有一番小家碧玉之情調,看來設計此處的匠師恐怕是一女子。朴卜雪領了楊子風去武當山開宗立派,最先做的事情是帶着楊子風在武當金頂上坐了一晝夜,看日出,觀落霞,以楊子風的修為,從中自是領悟了不少。一法通則百法通,文學一道,講究的是內聖外王,窮其一生,追求的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武學一道,入則強身健體,出則保家衛國,儘管殊途,卻是同歸。看到遠處武當山上三峰直插雲宵,頓悟,此後,無論看什麼,心中皆有一番體會,只是楊子風並不善於炫耀,所以,對諸多體會只是在心裏品說,卻不宣之於口,不過楊子風本身是文武全才,一身修為又直追天人,如果真要說出自己的一些心得體會,當也是宗師之言,如果再有好事者紀錄下來,恐怕又將是另一部論語,只是楊子風並沒有意思到其中重要性,以至這些經典盡爛於肚中,可嘆,可惜。
武當七雄從未見過如此大場面,故不能做到不驕不躁,不卑不亢,但是太極還是有修心養性之效果,這七人雖沒有楊子風之平靜,表現倒也得體,引得襄陽王暗自點頭,心想這武當派兩大宗師果然非常人,調教的弟子也不一般,武當派自開派倒現在,不過一月之期,而這些弟子的背景也是平凡,卻能瞬間教授到這個地步,也算是教導有方。只是這武當宗主楊子風和朴卜雪的身份倒是可慮,竟然無跡可查,雖說他們的檔案也算周正,不過正因為太詳實,其中的些許破綻卻透露出幾分不尋常。而且這楊子風的聲名是遠達於朝廷之中,但是現在又有一個朴卜雪居於楊子風之上,豈不是說朴卜雪要比楊子風的造詣更深,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個道理誰都明白。
邊走邊領略路邊風景的楊子風並沒有想到襄陽王竟然一會兒就轉了這麼多**頭,不過即使知道,也懶得理會,自從朴卜雪帶着楊子風在金頂上靜坐冥思后,楊子風的消極態度就變了許多,直覺這世上的每一事每一物都散發著無盡的魅力,吸引着自己去探解,但是又不會沉迷其中,是好而不痴。
因為是晚宴,而且客人都是江湖人物,襄陽王認為不必如此正規,便把地點設在了湖心亭,湖心亭的周圍一溜站着八個僕人,端着蠟燭,晚宴也早已排好在桌子上,因為是初夏,涼菜上了不少,不過看來好像都是魚蝦蟹之類的,也是,王府宴客,自然不能是雞鴨魚肉和大米飯之類的,在他們看來,與其在王府上這些菜,還不如到集市上的餐館內大快剁彝,這樣一來,王府的富貴之氣就全沒了。只是襄陽王倒沒料到,武當雖初建,但是清規戒律也不少,而且朴卜雪教導,吃青菜豆腐白飯有利於太極功夫的修鍊,而這青菜和豆腐也都是自產,像第二代弟子,平日的功課就是上午接受師長的教導和解惑,下午則需磨豆腐,這些弟子其中大多家貧,在這裏有飯吃,有衣穿,而且還可以學文學武,對於他們以前的生活,已是天堂,做一些勞動,並沒有什麼意見;而其中也有一些富人子弟,卻嫌得清規太多,生活清苦,而且還得幹活,磨豆腐,心中着實不滿,朴卜雪有許多瑣事要做,難得理會,楊子風本着有教無類的心思,親自為他們示範解釋,(故而楊子風在武當山的人氣竟是比大宗主高,只是長幼有序,朴卜雪的地位還是要較楊子風高,只是沒有那麼平易近人。)楊子風親自磨豆腐,一邊磨,一遍講解,太極,本就是陰陽相和,天為陽,地為陰,天地合而生萬物;男為陽,女為陰,男女合始有後人,此為陽中有陰,陰中有陽,陽之極,便是陰,陰之極,便是陽,如此生生不息,方為一太極,太極乃圓,你看這磨是不是圓,腳下的步法是不是也是圓。眾弟子皆細心觀察,果然如此,方明白師父用意,而且這也是勞其筋骨之舉,於是眾人皆服,苦練基本功,並且爭着來推磨,樂此不疲,以至於武當山上的豆腐產量一日一個高度,害得山上之人天天要吃豆腐,每天磨豆腐的弟子都要受全派之人暗地裏詛咒一番,實是豆腐吃厭之緣故,這武當七雄也不例外。他們平日裏大都是青菜白飯果腹,偶爾也摻些肉類,不過卻是七天才一次,這次本以為能開一下葷,卻沒想到準備了一桌海鮮,反不如來兩塊肥肉實惠。況且這精挑細選的東西對貧苦之人來說,以前最多只是聽過而未見過,一時竟不知道如何下簪,楊子風雖然一直富貴加身,不過從來都沒有注意過自身的享受,什麼食物對他來說,都不過是果腹,羹劐葷腥,青菜豆腐,都一樣。眾人怕出醜,皆不敢動,襄陽王還以為他們有禮數,於是殷勤招呼,正德等人便望向楊子風,看其如何,楊子風雖平日沒有注意此等禮儀,畢竟見多識廣,這對於他來說不是難事,只是一眾徒弟卻是參次不齊,此刻,斷不能墜了武當的聲名,朴卜雪派楊子風和武當七雄共同歷練,大概也有此心思,朴卜雪知道,楊子風雖沒有功名在身,但其身所具知識之淵博,當世少有,這蓋因他幼時受長安公主教導之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