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七章 利器
大明隆慶四年,四月十一,正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從薊遼和宣大兩軍調出來的,配給李成梁的兩萬馬軍精騎還沒抵達嘉峪關內的肅州,整個大明朝卻已經像一架巨大的機器一樣動了起來。
農,商,錢,財。這四個字。便就是蕭墨軒向隆慶帝說說的大明朝手中的利器。
農,望名而知意。由蕭家的京郊農莊起步。番薯,玉蜀秦,以及改良過的小麥和水稻,眼下已餐是遍佈大明各地。好的地頭上,再加上打理的好,一畝地種兩季,最多能產個四五石左右的大米和麥子早就不是什麼新鮮的事兒。
如果是換了番薯和玉蜀秦。一畝地一年產個十石八石,甚至十石以上的糧食,也絲毫不奇怪。不少當年跟在蕭墨軒身後,非要追着種番著1玉蜀秦的商戶,也是大呼上當。
番薯和玉蜀秦產量實在是太高。沒兩年便鋪得到處都是,頭一年跟着種的還好,第二年才跟上的。雖然產量也高,也不算虧,但是收益明顯不如原先打算的那般。
再看看蕭家在南北的幾處農場,居然已是辟出好大的地來養豬養魚了。不禁哀嘆人家畢竟是大學士。腦瓜子轉的就是比咱快。而且回過頭來1還是得去蕭家的農莊去買水稻和小麥的種子,也只有蕭家出的貨色,才是上等,自個上迴轉了次二道販子,才是着了道,怪不得蕭大學士。
大明不缺糧食,自然軍中也不能缺。無數輛牛馬拉着的大車,或者滿滿的大船。載着滿倉的糧食。源源不斷的向著西北的肅州一帶進
而這些運糧的牛馬和糧船,卻又幾乎沒一輛是朝廷拿出來的,這便是蕭墨軒所說的第二字,“商”。
商人趨利,是乃天理。李成粱所率的馬軍雖然只有兩萬,可殿後掛衛的步兵,卻又有超過十萬人之數。
從肅州出嘉峪關,到額爾齊斯河,要經過沙州,哈密和吐魯番,路途千里,所以這一路上的補給。顯的尤為重要。
歷朝歷代,只拿得出三個辦法,最常用的辦法是徵發民夫,但是徵發來的民夫大多也是被逼無奈。整日尋思着如何逃走,也是常事。況且徵發來的民夫,還得另外分出兵力和精神來去管。至於哪個地方該出多少民夫,該服役多少時間,更是說不清楚的理,有的靠得近的地方,甚至因此而整縣整府的廢了農事也並不是什麼新鮮的事情。
第二個法子是發動士卒,可如此一來,損耗的兵力更大。
第三個法子,就是就地取食。可關外和西域一線,比起中原來本就是人丁稀少,眼下指望瓦刺和畏兀兒人來供應十多萬沿途明軍的食宿,更是不可能。
這三個法子,無論是用哪個法子小想來都不久遠,否則歷朝歷代,為何中原王朝想要大規模駐軍關外,都是難之又難。
原本戶部是準備了徵發民夫的公文,可是還沒送到內閣裏頭,就被執掌戶部的徐階擋了下來。
原來這一回朝西北運糧,竟是不需要官府徵發一夫一漢。
內閣和兵部早就擬好了公文,以兵部的名義,向大明境內的商戶大量買糧。若是隨軍出關,只要在肅州辦好文書,等上幾日,見數量夠了,自然又會有朝廷的兵將沿途護送。
等送到營中,直接拿了金券銀票,或者是軍中的堪合文書回頭,去關內的錢莊裏頭領回自己那份就是。
哪些地方能調出多少人手出來,能送到哪邊,早就由這些商戶和役工們自個談好,既不會誤了各地的農事,也不會擔心有人逃跑,朝廷的兵馬只要分批沿途護送就成。
而來回拿的都是金券銀票。也省了不少事兒,這一頭,就又是蕭墨軒所說的“錢”字了。
自打三月底起,南北二京的“朝庄。裏頭早就忙活開了。
這麼多人一路西行,吃喝住行都要使錢,除了南北二京之外,從江南1湖廣,四川到肅州的一路上。成都,西安,大同,靈州,等等這些大城果頭大小、面額的金券銀票,都要備足。
專門製作金券銀票的制鈔房,幾乎連續十來天都沒歇工。新印刷出來的金券銀票,除了一小部分用來兌了南洋商人的金銀外,大部分被存放在兩京的庫房裏。
如今南洋二帶,用的幾乎都是大明朝庄發的金券銀票,用張四維的話來說,“若是用金銀,還怕有個成色好壞,若用我大明的金券銀票,一兩銀子便就是一兩足色細絲
什麼成色的銀子能換到多少金券銀票,早就在各地的錢莊裏頭就算好了1而各地錢莊收到的金銀,又全部匯總到“朝庄”裏頭,鑄成水一準的成色。
前再年鑄煉金銀的大師傅。還多是東瀛過來的手藝人居多。這些扎着朝天小辮子的僂人,其他的不好說,可鑄煉金銀的水準那倒是沒得口認兩年。明人也學得會系可以煉出來比僂人做的舊川,不討為了維持金券銀票的價值,仍鑄得和從前一樣。
蕭閣台對徐閣老說了,僂人雖然不大好,可鑄銀的手藝了得,我殃浹大國不必連這點風度也沒,咱這就叫技術引進。啥叫技術引進,徐閣老不大懂,不過技術和引進分開來,還是懂的,合在一起,也就那麼個意思。
至於金銀鑄得比以前好,蕭閣台也說了,總用一樣的金券銀票,日子長了總是不好。若是真鑄得好了。以後重製幾版新模樣的金券銀票,到時候十張老銀票換九張新銀票,金銀的成色也再上一準。也防着年頭長了,有人能做出差不多模樣的假券來,這是好事。
到底是好是壞。普通的商戶也管不了那許多。可畢竟金券銀票用着方便,也是事實。況且如果想要金銀,也大可以拿着去錢莊裏用金券去換,換出來的也是水一準的成色,反倒比從前食着金銀的時候,心裏頭更塌實。
況且把錢放到錢莊裏頭,換了金券銀票,不但少了許多擔心,幾張紙總比一堆金銀更容易收藏吧。更可以有利錢拿,這簡直是列祖列宗都沒想到過的好事兒。商戶和百姓。紛紛把自己手上的大部分金銀和銅錢換成了金券銀票。
而南洋和西洋的商戶,若是不急着帶金銀走的,也都寧願拿着金券銀票去使。近兩年來,據說西洋有些大商之間,也學着用大明“朝庄”的金券銀票互相交易了。
來自南洋和西洋的金銀,源源不斷的朝着“朝庄”金庫房裏頭湧進。
至於這回新印出來的金券銀票。在沒有收到金銀之前,自然也是一張都不能兌出去。這些金券銀票。都是給西邊準備的。
戶部早就下了文書,凡是在大明的邊市交易,一律只許用金券銀票,上個月底,把歸化也加了進去,若是要換金銀,只能等交易完了自個去換。
嘉峪關內的肅州,也是新開了朝庄的分行,大軍西進,只要是能用金券銀票的地方,絕不用金銀。而且,據說肅州也要和大同一般開邊市了。
蕭閣台私下說過,絕不把西邊來的金銀,再漏一絲一毫出去。真的一絲不漏,當然是不可能,但是想要逼着西域諸部也學着用金券銀票,倒也是不爭的事實了。
戶部和朝莊裏的掌柜們,連日連夜的加班加點,為的就是算出個大約需要備下多少金券銀票,那些地方能直接用上,又有哪些地方非用金銀不可,金銀又該是要準備多少。
不過。無論是農,商還是錢。使起力來都得有花費,這又是蕭墨軒說的最後一個字“財”
這個財字,倒和前面三個字不同,得從太倉里出。
好在大明這些年積累,也有了些底子。海瑞海關長那裏的海關,是個大頭,每年大幾百萬兩的稅銀不在話下,眼下更是有突破千萬的勢頭。
海關長鐵面無私,是整個大明朝都出了名兒的,當年連皇上都敢罵的人,你還能指望他給你開後門,人家後頭還有當今的皇上和蕭閣台撐腰。
除了海關外,各地的商稅也是節節高漲,相比之下,農稅倒還降了三四成,可總的算下來,比起嘉靖四十年,各地加上太倉能收到的賦稅,足足翻了一番還略微冒頭。
自從隆慶二年後,京官欠俸的事兒也再也沒有鬧過,不但如此,京城內外的官員們,俸祿還漲了一倍,若是能得個吏部的優考或者良考,不但升職有望,年前還有獎錢發,足可以過個大大的肥年。當然,若是科察被評個下等,那便是想也不要想了,趕快回府邸收拾包袱,準備搬家吧。
好在優良中下,下等畢竟只佔一個字,只要小心些,總還是得優,良的機會大些。
無論是種地的農民,還是行走的商戶,或者是衙門裏的老爺門,只要不是懶得抽筋了,都是腰包鼓鼓。遇見賦稅剁變,也不像往常那般避之不及。
這回要去西北的兩萬馬軍。人還沒出關,就一人先支了十兩銀子的餉金,步兵則是五兩,聽說若是的勝,更有重賞。向上回跟着李總兵打全寧的那兩千多人,一半都升了官,最少的也打了幾十兩的賞。
肅州城下,十多萬大軍士氣高昂,人人求戰。
從各地到西北的大道上,運送糧草和插重的隊伍也是絡繹不絕。
錢財是花出去的才叫錢財。若是只堆在官倉和私窖裏頭,那隻叫東西;若是一個朝廷讓百姓不敢使出錢財,哪有臉面繼續收着百姓的賦稅;而朝廷的錢財,真轉回到了百姓手裏,而不是被上上下下的找着借口私墨揮霍,那才使百姓真敢去使出錢財,蕭墨軒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