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反目

第四章 反目

第四章反目

已經是傍晚,夜色漸漸欺近城市,但溫雅和沈萬材的樣子仍然一清二楚。當汽車從我身邊飛馳而過,透過半開的窗子,我看到了溫雅惶恐無措的眼睛。

不知道他們要去哪裏,但直覺告訴我大事不妙。我毫不猶豫地緊追在汽車後面,一直追出醫院大門。看着那輛黑色汽車轉彎進入車流,我氣喘吁吁地站在路邊,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司機問我去哪,我說前面那輛黑色高檔轎車,帶我追一下。司機愕然,問我為什麼要追。我說那車上有我女朋友,這樣吧,追上給雙倍價錢,雙倍不行就三倍四倍。

司機答應下來,但是一抬頭間,沈萬材的車已經沒了蹤影。我的手握成拳頭狠狠砸在自己腿上,這個時候多麼希望自己手裏有溫雅的手機號,可惜只給了她號碼她的我卻從未要過。

司機小心地問我要不要再往前試着追一下,我說追,繼續追。

出租車漫無目的,沿着長街駛出一段距離,最後停在紅綠燈前面,看看前面停候的車輛並沒有沈萬材那一輛,我知道再想追上已經毫無可能。付錢下車,我心如刀絞,眼前總是溫雅無助的眼神和苗條的身影。我真後悔昨晚沒有立刻去找露露父親拿錢,不然今天上午就已經把錢交給溫雅。

沒人能理解我懊惱的心情。站在路邊我像個傻子左右張望不知所措,只能祈禱沈萬材不會對溫雅做出什麼。可是從溫雅來北京到現在已經好幾天了,哪只愛吃腥的貓都不可能放過她。

無奈之下我往回走,五月的微風吹得我身子發抖。走了幾步忽然手機有了動靜,我慌忙打開看到一個陌生號碼,一條短訊寫給我寥寥三個字:忘了我。

忘了我。

我愣了半秒鐘,而後開始發瘋。我知道這三個字代表什麼,知道這個陌生號碼的主人是誰。我發瘋似地往回撥電話,發瘋似地在原地跳腳、來回走動。可是電話告訴我:對方已關機。

我徹底瘋了。

心臟被生生洞穿,被剜割被撕裂,鮮血淋漓。這是我有生以來最黑暗的時刻。明明知道心愛的女孩將要被踐踏被蹂躪,卻無能為力。我抱着頭雙手死死摳住頭髮,蹲在地上。

在那個最痛苦的時刻,我不經意發現不遠處地上有一個小玩意兒。

我抬起頭,仔細看了一眼,確認那是一塊觀音玉,跟我當年送給溫雅的一模一樣!

我的心突地一跳,熄滅的意識之火一竄三丈,立刻跳過去撿起那塊玉,果然發現上面刻着我的名字。

這是溫雅丟在這的,這意味着她在這下了車!我轉過臉,這才注意到路邊就是一家高檔酒店。毫無疑問,這就是他們入住的酒店。溫雅要照顧父親,不可能答應去離醫院太遠的地方。

大喜過望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我來不及查看酒店門口是否停了沈萬材的車,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衝進了酒店大門。

我向大廳里的接待員詢問了沈萬材入住的房間號,也沒有等電梯,直接飛奔上樓。我的心突突狂跳,伴隨着激動與不安。我想應該還來得及,從溫雅發短訊給我到現在,也就五分鐘不到的時間。

樓梯好長。我每踏上一步心就狂跳一下,每踏上一步心就跳得更高几分。我像飛一樣躥上三樓,差一點撞翻了一位女服務員。當跑到沈萬材門前,我毫不猶豫地握緊拳頭,像敲鼓一樣一下下重重敲在門上。

我不是一個喜歡招惹是非的傢伙,也知道為人處世的道理。如果有可能,我不想得罪任何人,可是為了溫雅,我不憚去挑戰天王老子。現在我就像一頭髮瘋的獅子,只想保護我應該保護的人,不顧忌自己有多大力量,不顧忌長期以來苦苦隱瞞的真相。

數秒鐘后,門被從裏面打開一條縫,我猛地推開門一個箭步竄進去,迎上衣冠不整的沈萬材。我的眼睛掠過他因震驚而發白的臉色,看到了正從床上翻身坐起的溫雅。她慘白的臉上全是淚水,上衣被扯開了半邊,露出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膚,長長的黑髮順着脖頸披散下來,流淌着凄美的光暈。

她沒有看我一眼,提着鞋子赤着腳,低頭從兩個對峙的男人身邊奪門而出。

我沒有攔她,也不該攔她。沈萬材也沒有,大概他的慾望已經被突然出現的我攪得無影無蹤。他想不通為什麼我會來這,還要顧忌我跟沈太太之間的關係。我看到了他眼神中微弱的迷茫和退縮之意,在他開口之前我變得無比冷靜,就像心跳突然停止。

我問他:“溫雅花了你多少錢?”

“你什麼意思?你怎麼會來這?怎麼會認識她?”

“她欠你的錢我來還你,別的你不用多問了。”說著,我立刻從衣袋裏摸出那張銀行卡,丟在他的腳下:“這是二十萬,密碼六個6。如果不夠,你再找我。”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銀行卡,冷笑了一聲問我:“呵,你跟她到底什麼關係?”

“這種關係。”話音落地,我一拳狠狠擂在他的下巴上,打得他身子往旁邊一歪。我說:“握緊拳頭時刻準備打倒欺負她的人,就這種關係。”

我發現自己還可以這樣冷酷,在經歷過那樣的心碎之後突然變得無所顧忌。老實人握緊拳頭,露出猙獰的獠牙,不過是不想再心碎而已。

我掉過頭走出房間去追溫雅,轉身時聽到沈萬材陰惻惻的問話:“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幹了什麼。”

我頭也不回地甩開步子,沿着原路奔下樓梯。在某個陰暗的拐角,心中強自壓抑的潮湧突然爆發,頂開我疲憊虛弱的意志之門。我不敢想太多,既然開始都沒有多想,那就不必再瞻前顧後。

在酒店通往醫院的行人路上,分開重重人群,我追上溫雅並把她緊緊抱住。她掙扎兩下便趴在我肩上痛哭流涕,這一次她不再刻意壓抑自己,不再只是啜泣。

她的眼淚和哭聲讓我開心到飄飄然,儘管我知道她內心糾結着太多複雜的情緒,而我也一樣。但所有情緒都遮不住我內心的愉悅,這是久別重逢后心靈之間第一次拉近距離,我用我的肩膀和懷抱收留她驚天動地的委屈。

我沒問她沈萬材的事情,只告訴她,欠的錢我已經還了。這代表我知道了一切。她梨花帶雨的臉上溢滿驚愕,但我用我的吻把所有的疑問都堵了回去。我生澀而無比熱烈,吻到她再次痛哭。

我說,都別問了,趕緊拿錢給你爸轉院,換手機號,錢不夠我給。

她還是問,你哪來的錢。

我說我為什麼不能有錢,這世界最好掙的就是錢。我抱着她撫摸着她的長發,看月亮在城市上空悄然升起,忽然想起數年前那座小山上的美麗少女。然後我嘆了一口氣說,你真的是以前的溫雅嗎,我覺得你失憶了。

我也懷疑過,可我爸說沒有,我就是這樣,從小就這樣。她說。

我又嘆一口氣,默默地把那塊觀音玉重新放進她的手掌心,輕輕合攏她的手指。我說,把它放好了,它是你的護身符。

當晚我留在醫院陪她照顧父親,並做一些轉院的準備工作。她父親的臉色比前幾天更差,兩腮明顯地削瘦下來,問過護士才知道,已到了腎衰竭晚期,治癒無望。我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只希望在這段時間裏,在找工作的間隙幫她分擔一些痛苦。

大概我是個戀舊的人,也是個心軟如棉花的傢伙。在露露和溫雅之間,我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傾向了後者。

但我仍然躊躇,仍然猶豫。

我給莉莉絲打了一個電話,叫她再幫我抽一張塔羅牌,看我下一步該怎麼做。她問我做愚人的感覺怎麼樣?我說挺好。她說傻瓜有傻瓜的樂趣,但一直做傻瓜就毫無樂趣了。我說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忽然嘆了口氣,說:“明天我要離開北京了。”

“這麼快就離開?”我很詫異。

“因為星星飛得太快,我得追着它們到處跑。”她半開玩笑似地說,“臨行前你來送我吧,我有個很重要的東西要交給你。”

我很警惕地問:“不是騙我玩兒吧?有什麼重要東西?”

“不騙你,跟溫雅有關的一件東西。”

這句話讓我大吃一驚,立刻問道:“你怎麼知道溫雅這個名字?”

“機緣巧合吧。”她笑道:“其實你送觀音玉給那女孩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那陣子我恰好住在綿竹,恰好租住的是那女孩以前住過的房子,也就恰好收到了你的玉,之後呢,好奇心發作問了很多人,最後又做了一次免費郵遞員把玉送給了該送的人。”

我拿着手機在那呆立良久,這樣的巧合讓我一時無法接受。我一直在想是誰把觀音玉交給了溫雅父親,卻萬萬沒有料到居然是她。

“我手裏的東西對你來說極其寶貴,但是交到你手裏卻不一定是好事。”她又說,“所以我猶豫了很長時間,現在我決定遵照溫雅本人的意願,把它交給你。希望你膽子大一些,不被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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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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