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釣魚 上

第二十九章 釣魚 上

第二十九章釣魚上

我跟沈太太約好在一家咖啡廳見面,今晚七點。

七點,華燈初上,曖昧的氣息在城市的夜色中蒸騰瀰漫,不知多少男女在幽暗的角落中各自烙印着歡樂與悲傷。我把情緒沉澱得像杯子裏的咖啡,苦澀濃稠卻安靜醇香,但是當盛裝的艷麗女子出現在我面前,我的杯子一晃,咖啡灑了一地。

我知道有許多誘惑繽紛多彩,失足者並不都是笨蛋蠢貨。大概沒有誰能把腳下的界線劃得清清楚楚,否則無非是誘惑不夠。有時推門望月,一步跨入人間,這世界便突然變得生動。

譬如我的現在。

沈太太的確很美,她跟溫雅可算是兩個極致。一個可以讓天使墮落成魔鬼,一個可以讓魔鬼升華成天使。我承認自己曾在天使與魔鬼之間動搖了一下,直到我低下頭用兩隻手死死地捧住杯子,讓杯子裏的咖啡恢復了平靜。

我相信那一刻的心跳不會逃過她的眼睛,這比甜言蜜語的誇獎來得重要。因此我決定不再施與她讚美的毒藥,不過度不矯情這是一個學生男孩應該保持的姿態。

“瑩姐,你來啦!”我略顯羞赧的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圓珠筆。在等待期間我一直拿這支筆在一個筆記本上寫寫畫畫,本子上畫滿了各式各樣的星座符號。

本子很大,很顯眼地攤開在桌上。我放下筆然後將本子合上,放在一邊。如我所料,這果然引起了她的興趣。她坐下來放下包,好奇地問:“在寫什麼,這麼用功?”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一點課餘愛好,星座。”

我沒有提占星,占星屬於更專業領域的名詞,普通人未必能夠理解,而星座人人都知道。至於我選擇西方星象學而不選擇東方命理做切入點,是因為昨天的電話中我發現,她對星座有一些了解。

不出我的意料,她很驚訝也很高興:“你很懂星座?能不能讓我看看?”

“不是特別懂,了解一些。”我適度謙虛了一下,把本子遞給她,“你隨便看。”

其實她是看不懂的。這些自命時尚的女人們,或許連黃道十二星座有什麼都說不上來,更不會認識那些專業星座符號和行星標記,看不懂便很容易覺得索然無味。為了繼續調動她的興趣,也為了顯示我的博學,我開始由淺入深,一點點給她講解。

最通俗的知識點莫過於太陽星座的概念。我告訴她,我們平時所說的星座其實是我們出生時太陽落入的位置,叫做太陽星座,它很重要但絕不能涵蓋一切,跟它一樣對人有重要影響的至少還有兩個,上升星座和月亮星座。

這些是星象學最普及的概念,對星象略有涉獵的人都一清二楚,但對於一個對此頗感興趣卻一無所知的女人而言,這恰恰是最有趣也最有用的知識。往往在接觸到這些東西之後,女人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問:那我的上升星座和月亮星座是什麼?

沈太太也不例外,她的獵奇心理甚至比我料想的更重。最初的短暫好奇或許只是進入正式交談的前奏,但在我有意的牽引下,這個前奏便拖成了彗星的尾巴。

我說,如果想知道自己的上升星座和月亮星座,那就要有詳細的出生資料。我很擔心自己精心推算得到的出生資料是錯誤的,為了保證準確必須先進行核對。不過很快,她就把詳細的出生時間和出生地報給了我,她的確生於北京,這證明我的推算準確無誤。我在心裏暗自慶幸。

接下來,我就把她的本命星盤畫給她看,這張盤我用心記憶了無數遍,熟悉到這輩子都很難忘記。

先是黃道十二宮,其次是十二星座,再次是太陽月亮各大行星落點,上升下降,南交北交,婚神穀神,福點黑月,大三角小三角,沖刑合拱,相位交織。圓珠筆運轉如飛,我用嫻熟的計算和作圖技法繼續證明着自己的專業性,讓我在她眼裏變得不再只是一個有點帥氣的生澀男孩。

當我最後完成整個星盤,她的眼睛裏已經溢出幾分崇敬的光彩。

我知道,魚已經慢慢上鉤了。

“瑩姐,這裏是你的太陽星座,天平,月亮恰好也落在這個星座。”我用圓珠筆在星盤上指點着,“這邊就是你的上升星座,天蠍。”

“天蠍?我的上升星座是天蠍嗎?”她有些輕微的吃驚,顯然對這個星座沒什麼好感,“都說天蠍座不好啊。”

“沒什麼不好的,”我最怕接下來沒有東西能調動她的情緒,這個天蠍座顯然幫了我的大忙,“天蠍座是第八宮的守護星座,主宰性與死亡,就是帶一點黑暗性質,但是上升點落在天蠍的人會長得性感迷人。瑩姐你看,你的金星也落在這裏緊合上升點,這可是大美女的標誌。”

我藉機誇獎了一下她的美貌,這種側面的暗示遠比正面更有價值。我的稱讚代表了造物主。她很受用地向我回以微笑。

接下來話題落在了月亮星座。月亮表達的是人內心深處的一面,月亮落在天平座的人往往會有一個不幸的家庭,因為天平座象徵著平衡,家庭不幸的孩子從小就需要自己去尋找內心的平衡,反過來也一樣。

她從小父母離異,我從八字和紫微斗數印證過這個結論,因此我大膽出擊,以此作為顯示自己預測功力的第一個切入點。我告訴她:“這個天平月座說明你的家庭出了問題,父母婚姻不幸。從整個星圖來看,你父母很可能會離婚。瑩姐,你是不是跟隨媽媽長大的?”

說完我抬頭看了她一眼,果然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我期待的驚奇,伴隨着不可置信與疑惑。她放下手裏的咖啡杯,驚訝地問:“這真的是從盤裏看出來的?”

“對,人生所有信息其實都在星盤裏寫着,就看能不能把它們讀出來。”我自信滿滿地解釋道,然後又問:“瑩姐,我剛才讀的那一條對嗎?”

“很對!我三歲的時候爸媽離婚了,我被判給了媽媽。”對往事的回憶讓她臉上浮現一縷悲傷,但很快便消失不見,她又問道:“還有嗎?還能讀出什麼?”

“我再看看。”我裝模作樣扯過星盤仔細觀看,用手指在上面比比劃划,心裏卻想着事先用八字算好的那些條條款款。而她則捧着杯子很認真地看着我,期待我能讀出什麼有趣的結論。

半分鐘后,我再度開口:“你22歲結婚,並在當年流產一次。”

如果懂占星術的在這裏,多半會認為我在胡扯。星盤上看流年不像八字和紫微斗數這樣簡單,而是需要重新作圖,太陽反照圖,或者次限三限圖等等。要想從本命星盤直接命中流年大事,估計得需要電腦一樣的計算能力。

反正對方對此一竅不通,我不需要在技術細節上過分糾纏,只要在結論上能夠過關。

“對,這個也說對了!”對這個略涉私隱的結論她並不避諱,反而用頗為讚賞的眼光看着我,“星座不是只跟人的性格有點關係嗎?還能看出命運?”她話鋒突轉,開玩笑似地質疑道:“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偷偷追查了姐姐的過去?”

這句話適當地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卻也表明她仍對命理持懷疑態度。

我連忙擺手:“瑩姐你真會開玩笑,我這都是從盤裏讀出來的。就算我出錢請人去查,有些東西也查不到。”

“比如說呢?”她歪着頭,眼睛含着笑意看着我。

“比如……還是不說了。”我話到嘴邊故意打住不說,抱歉地笑笑,低下頭去喝杯子裏的咖啡。

有些事情的確不好說出口,為了讓一個不信命理的人徹底相信,卻又非說不可。欲語還休只能激起她更大的好奇心,想弄清我到底都知道些什麼。她微笑着催促道:“你說吧,我不介意。”

抬起頭,四目交接,我默默地點了點頭:“比如,姐姐十六歲那年發生的事……”

我放低了聲音,含蓄地說了一半便不再繼續,偷眼察看她的臉色。

再有把握的預言都有錯誤的可能,過分涉及私密的話題卻容不得半分錯誤。倘若一口說錯便帶了幾分污衊性質,以至讓對方反感甚至憤怒。我不能冒這個險,因此只點出時間進行試探,表面上看來,我也是在照顧她的情緒。倘若這件事情真的發生過,她就會立刻心領神會,我不用多說半個字;倘若沒有發生過,我話沒出口再收回也來得及;倘若的確有事發生卻與我計算的結果有出入,這就算歪打正着。

我發現她的眼神立刻變得有了幾分古怪。

咖啡廳里很安靜。音樂輕柔如細雨吻着黑夜,光線昏暗如淡月籠着雲霞。我的視線略微偏轉,越過她披着黑色紗衣的香肩,落在剛剛走進門來的那位中年男子身上。然後我迅速掩飾起內心的興奮,低下頭專註於那隻白瓷咖啡杯,等待對面女子的回應。

又一條魚兒上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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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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