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燈塔

第二十七章 燈塔

第二十七章燈塔

莉莉絲背對着我,眼望着窗外大街上飛逝而過的風景,心不在焉地答道:“不是說過了嗎,跟你很有緣分。”

“到底有多深?”我問。俗語說,十年才修得同船度。茫茫人海,能做一年同桌,並在數年後重新相遇,這已經算是很深的緣分。我不希望緣分僅止於此。

每一種預測模型都有它的獨特優勢。在我看來,占星術的優勢在於它的合盤模式,它能將兩個人出生星圖的行星聯繫起來相互對比,從中判斷兩人緣分,以及可能存在的關係。這比八字合婚更具有可操作性。很可惜占星術畢竟是西方的神秘學,譯絡上流傳的資料並不可靠。根據我學到的一點皮毛來看,合盤顯示緣分深的情侶常常無法修成正果。我不知道莉莉絲是怎樣進行預測的。

“比山高,比海深。”莉莉絲慵懶地說著,終於把目光從窗外的街景之間收回來,落回我臉上,“如果抓不住,有用嗎?”

我怔了一下:“抓不住?什麼意思?”

“呶,中國信命的人多半信佛,我從佛學的角度來講。”莉莉絲坐直了身子,臉上的表情是難得的一本正經:“這輩子能成為人,能成為有錢人,是前世修來的福報,可是給你福報是為了讓你有更好的條件去修佛,修更大的福報,而絕不是讓你去消費,讓你壞事做絕把福報消費乾淨,打回地獄。”

我對佛學所知甚少,對她所言也似懂非懂,不知道這跟緣分有什麼關係。

“緣分也是一樣,”她說,“千辛萬苦修來的緣分讓兩個人相遇甚至相愛,是為了讓你們修更深的緣分。緣分是用來珍惜的,不是用來浪費的。你看看現代人有幾個肯珍惜緣分的?哼,再多的票子也禁不起奢侈無度的浪費,再深的緣分也受不了肆無忌憚的消磨!”

我想我大概懂了。

“我知道你關心什麼。”莉莉絲眨了眨眼,對我故作詭秘地笑:“你又遇到那個女孩了對吧?而且你們之間還有點麻煩。”

“對!”我不得不佩服莉莉絲的預測功力。不管性格再怎麼古怪,她的能力絕對讓人驚嘆。

她歪頭看着我,眼睛笑成了兩彎月牙,拈住自己垂在臉側的一縷秀髮,在白皙的手指上纏繞把玩:“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找你來的。從你們兩個的合盤結果來看,之前那段時間你們沒有交集,現在才開始命運的碰撞。我今天在火車上突然想起來,就決定告訴你。”

這就是她半夜把我從夢中拎起來的原因。我積鬱的火氣一下子消失的一乾二淨,急切地問:“我該怎麼辦?”

“嗯,我想想啊。”

她沉吟了一下,輕輕地閉上眼睛,臉上現出一種很自然很輕鬆的表情,看不出有什麼思考的意味。我不知道她在做什麼,默默地看着她。過了大約兩分鐘,她徐徐睜開眼睛說:“你們之間存在欺騙。”

我放在靠墊上的手不易覺察地哆嗦了一下。欺騙,一定是指我幫沈萬材騙她進入圈套。我想莉莉絲八成已經看穿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但我仍然故作疑惑地問:“誰,欺騙了誰?”

“互相欺騙吧,不過不用在意,都不是惡意的。”

這個結論讓我大惑不解。如果是互相欺騙,我想我還會心安理得幾分,只是我想不起溫雅會如何欺騙我。她騙我說遺忘了命理技能嗎?實在不像,也完全沒有這個必要。騙我有什麼實際意義?

“你別想太多。”莉莉絲打斷了我的思考,“你一定也看過了,你們的組合中點盤上有許多戀人標記,完美的日月合相,火星與金星的緊密三分相,北交點與金星的合相,這些都是強烈的緣分標誌。但是土星盤踞在上升點,意味着你們的感情多災多難,太陽落在第十二宮,在交往中會有些相互隱瞞的秘密,最可怕的是火星與海王星的四分相,是第三者的徵兆。”

我黯然點頭。其實這些我是知道的,我私下裏用軟件做過我跟溫雅的合盤,只是很多不良的預示我不樂意去相信。

情人盤中最糟糕的印記莫過於重要星體被天王星或海王星俘獲,因為天王星象徵著不穩定和突變,而海王星則是糜爛與困惑的代名詞。現代人的愛情有一半輸給了天王星,另一半輸給了海王星。友曾經說過,情人合盤第一眼先要尋找的就是火星與海王星的相位,火星是激情的載體,與海王星的迷惘攪在一起就是失了方向性,它是慾望的燈塔,是背叛的旗幟。

可惜我以前從未真正在乎過,因為沒想到溫雅會在我生命中重新出現,也沒覺得自己會是個不負責任的出軌男人。直到今天,莉莉絲的話突然將我點醒。

不過,那不是我現在需要考慮的問題,還要等時間的洪流把一切都推到我面前,我才樂意去做鄭重的思考。我問:“那我現在到底需要做什麼?”

莉莉絲清明的眼神中掠過一絲漣漪,緩了緩,卻轉身拿過自己的背包,拉開拉鏈,從裏面取出一隻黑盒子。那盒子大概有一次性飯盒的兩倍那麼大,表面刻着一些金色的稀奇古怪的符號,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孔雀翎文,古代的一種魔法文字。

不到七點鐘,北京的大街上卻已經開始堵車。莉莉絲輕輕甩了一下頭髮,向窗外擁擠的車流瞥了一眼,然後低頭打開盒子,取出一塊黑綢子,小心翼翼地將綢子展開,從中拿起一疊精美的紙牌。她的表情十分肅穆,充滿我從未見過的虔誠與恭敬。

我大概猜到她手裏的東西是什麼了。

塔羅牌。雖然這種神秘的占卜工具聲名遠播,但很少有人真正碰觸。我一直以為它就是撲克牌一樣的東西,分成不同花色標記不同數字,來配合花樣繁多的遊戲規則。女孩子們所謂的撲克牌算命並非真正的命理,只是遊戲,於是塔羅牌在我眼裏也就成了神秘學的異端。這讓我不屑去做任何嘗試,去了解它們。

當莉莉絲畢恭畢敬地拿出這副塔羅牌,我本能地感到驚訝,驚訝於這樣一個古靈精怪狂放不羈的女孩對這種“異端”所採取的態度。我瞥了一眼最上面那張牌的牌面,沒有看到我想像中紅心黑桃之類的圖案,取而代之是一幅精緻的彩色畫面,畫的什麼我沒有看清,只看清牌面上的兩個字:愚人。

“我們來做一次非正式的預測吧。”莉莉絲把塔羅牌遞給我,說道,“你洗兩次牌,讓它感受一下你的氣息。”

她的話頗有幾分怪異,好像這副牌是個有生命的物件一樣。鑒於對這個神奇女孩的些許信任,我還是把牌接過來,在手上隨便洗了兩次,遞迴到她手裏。

莉莉絲翻過紙牌,讓紙牌背面朝上,抬起頭一本正經地看着我:“你想知道怎麼做,就讓它來告訴你。現在,你可以報一個數字給我。”

“24。”我立刻開口說道。這是溫雅名字的筆畫數,我在心裏計算過無數遍。

莉莉絲低下頭,把紙牌輕輕推開,由上而下數到第24張,然後把它抽出來,看了一眼牌面之後遞給我。

牌面上畫著一個年輕人,左手持一朵白玫瑰,右手用一根竹杖挑着行囊背在肩上,昂首挺胸,以一種飄逸而悠然的姿態向前邁步,而他落腳之處,卻是懸崖峭壁。太陽在天空中熾熱地照耀着,一隻白色的小狗抬起了前爪,在他身旁吠叫。

在牌面的下方,清晰地標着兩個漢字:愚人。

我很驚訝。

我喜歡圖畫,喜歡這種極其形象的表達方式。也正因如此,我才深深震撼於溫雅描繪給我的那幅畫面,“象”這個深奧的命理字眼才搶先在我的內心深處生根發芽。其實古易學所說的“象”跟圖畫並不對等,但無非都是大千世界的形象刻畫罷了。

當我看清手上那張牌,第一次驚喜的發現塔羅牌竟是這樣生動而深刻的占卜工具,即便它沒有多少準頭,依然可算一項了不起的發明。

我拿到的這張牌,畫面寓意看起來十分簡單。一個傻瓜站在高處,寬大的袍袖隨風擺動,他只看到高遠的天空而對腳下的危險毫無知覺,馬上就要一腳踏空失足墜落。這跟它的名字“愚人”是相對應的。但我不清楚它到底在提示我什麼。

“你抽到了正位的愚人。”大概是猜到了我的想法,莉莉絲輕輕地說道:“愚人並不是真的傻瓜。智者在普通人眼裏常常就是傻瓜的樣子。”

這句話點醒了我,的確給了我一些新的提示,但我仍然沒弄明白牌的意思。女孩沉默着收回了牌,把它放回到那疊牌中間,稍作整理便又放進了盒子,然後十分鄭重地告訴我:“你得做一次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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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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