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談判 上
第二十三章談判上
剛才撞到的人百分之百是露露的父親。領悟到這一點,除了生生剎住腳步,無奈地回過頭去,我就只能抱頭鼠竄。我雖然害怕面對對方,卻不至於怕到如此地步,於是回過了頭。
迎接我的是一張看上去頗有福氣的臉。那張臉長得方圓周正,氣色紅潤,略胖,但胖得很瀟洒。頭髮有些稀少,但烏黑髮亮,說明腎氣健旺。看到這個人,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紫微星中的主星天府。
紫微斗數有十四主星,其中天府星為財庫,大體是個管財的官,這個官在我心目中便是個溫文爾雅肥頭大耳的傢伙,比畫像里的財神更像財神,而眼前這個人,也就是露露父親的形象跟我想像中的天府恰恰吻合。
我喜歡把人的形象往紫微星上聯想,以此來估計對方的性格。這並不是說露露父親的紫微盤命宮主星就是天府,我只是認為他跟天府的特性應該暗合,是個有錢卻又比較保守的人,行事謹慎工於心計,不太喜歡當面鑼對面鼓地對着干,容易把對他人的看法悶在心裏。
此刻的他臉上全無笑意,面色有些淡淡的陰沉,見我回過頭,看了我一眼便掉過頭摸出房卡,說:“來我房裏,我有話跟你說。”
“噢。”我只好灰溜溜地跟過去,一時想不起怎麼打招呼合適,只好說:“叔叔,昨晚真是麻煩您了。”
他瞧也沒瞧我,只伸手開了門,推門進去,嘴裏說:“不客氣。看來你昨晚沒醉死啊,還記得我是誰。”
“本來……不記得,不過露露都跟我說了。”我滿臉的不好意思,硬着頭皮跟他進門,反手要關門的時候問:“露露她下去買東西了,要不要等她一下?”
“不用。”他把隨身攜帶的黑色皮包放在桌上,接了一杯純凈水,坐在沙發上,“你過來吧,咱倆先聊聊。”
這已經頗有幾分談判的味道,好在他外表和藹,並不是像沈萬材那種容易給我很大壓力的人。我關上房門,略微調整了一下呼吸,走到他面對坐下。我的屁股剛一沾沙發,他便開門見山地問道:“你怎麼看待你跟露露之間的感情?”
“這個……”我一下子卡了殼,怎麼看待?我還沒來得及整理好自己的語言。
“大膽說,怎麼想就怎麼說。”他很生硬地笑了笑,那臉上的表情令人惻惻,給我的感覺是催我伸出脖子,好咔嚓一刀把我砍了。
有這樣的反應很正常。如果我有女兒,女兒愛上一個無所作為、借酒澆愁還三心二意的傢伙,我也會給出很難看的臉色。他對我的成見已經深如大海深不可測,儘管都是誤會,但我想自己已經被宣判死刑。
死刑執行之前,我得到了一個申辯和喊冤的機會,但我並不想多做解釋。我已經把握不住感情的航向,在彼此感情未曾深入之前結束,在長輩的威壓之下結束,這樣很好,對露露的傷害會小一些。我仍然會有遺憾會有傷感,但絕不後悔。
我舔了舔龜裂的嘴唇,慢慢開口:“我喜歡露露,露露也喜歡我,但我知道叔叔您不同意。”
露露父親冷冷地瞧着我,爾後突然開口,聲調比之前高了八度:“我同意,我特別想同意,但是你有理由讓我同意嗎?你拿什麼喜歡露露?還有一個月就快畢業了吧?你的工作呢?”
儘管做好了被斥責的準備,我仍然羞愧難當。是的,我還沒有工作,而我心裏惦記的卻不是工作的事情。沒有工作就意味着沒有錢,沒有錢就失去了愛一個人的權力。兩天以前我還會對這句話出言辯駁,但現在我無話可說,只是低下頭,下意識地盯着地上嶄新的紅色毛毯。
毛毯上有向外伸張的微細的毛毛,毛毛之間有無數細小的孔洞,我很想把它們一個個看清數清,露露父親嚴厲的聲音卻從那些孔洞中飛出來:“你還有一些惡劣的習慣,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我不想讓自己的閨女嫁給一個酒鬼。你明白嗎?”
我當然明白,我更明白自己其實是個討厭喝酒卻被誤認作酒鬼的倒霉傢伙。沒有抬頭,我只是輕輕地應了一聲:“明白。”
露露父親嘆了一口氣,隔了一會兒才又說話,聲音已變得柔和了不少:“我說話可能不好接受,但你要明白做父母的苦心。我家露露一直家教就嚴,本來我們是反對她在大學談戀愛的,現在是沒辦法不得不許可,但是挑女婿還是要嚴格把關。”
我想我必須感謝他,沒有把我醉后喊溫雅名字的事情抖落出來。估計他是準備在我申辯時再作為殺手鐧拿出,好讓我看清自己的累累惡習,沒想到我一直低頭不語,默然承受了他的責備,他就覺得失去了再以之訓話的必要。
我是個識時務的人,因此抬起臉笑了笑:“我知道,以後我們不會再往來了。”說完我站起身來:“我還有事,先回學校,就不等她回來了。叔叔您幫我跟她講明白吧。”
我說話的語氣很痛心,並做出心灰意冷的樣子低頭走向房門。我甚至搞不清自己是不是假裝的,一遍遍在心裏對露露說著對不起對不起。腳步在地毯上起落,想起這幾天發生的事,我恍恍惚惚覺得自己並沒被誤解,而是正如她父親所言一無是處,沒有給愛人幸福的能力,一顆心便愈發沉下去。
我走到門口,正要開門,卻聽露露父親又在我背後叮囑說:“你一定要信守你的承諾!”
我情緒正失落到極點,被他的話冷不防地一激,難免衝動起來,於是停下腳步轉過頭問:“要我立字據嗎?您寫吧,我無條件簽名再摁個手印。”
接着我看到他一怔隨後從沙發上站起,望向我身後。我感覺有一股熟悉的氣息湧入房間,回過頭一看,門已經無聲息地打開了,露露站在門口。
她美麗的眼睛裏全是傷心,兩滴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裏含着,眨一眨眼就會沿着面頰滑落下來。
我害怕她眨眼,因此低下頭奪門而出,甩下一句“對不起”。在心裏默念千遍萬遍,一旦出口忽覺心酸難耐,於是不管她在背後如何千呼萬喚,我都狠心不再回頭,沿着樓梯迅速下樓離去。
我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就算是沒有工作、酗酒鬧事、用情不專,我也不是那種出爾反爾的小人。我說話算話,決定不再跟露露聯繫。
沿着長街獨自向前,我放任手機在手中響個不停,阻止自己去接露露的電話,直到它沉默下去。我翻開手機,發現露露發來的一條短訊,一面走一面點開,只見上面寫道:
“我爸上午談生意失敗了。華喜集團本來說好給我爸的項目投資的,現在反悔了。一時找不到投資,我爸正在氣頭上,說的都是氣話,你別介意。改天他心情好了我再約你。”
我怔了一下,停住腳步,眼睛望着華喜兩個字,獃獃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