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悲喜成行 下
第二十二章悲喜成行下
恍恍惚惚中有人在呼喚我,那聲音好耳熟,我猜想是溫雅的聲音。她不是在醫院裏陪父親么,怎麼跑到我這裏來了?這時間已經到半夜了吧?我想問一下她父親的病情如何,但一張嘴便只剩下嘔吐的慾望,最後也忘了是問了還是沒問。
我被攙扶着離開了小店,就像騰雲駕霧一樣,最後果然一路升騰到了天堂,我昏沉入睡。
醒來第一眼我看到床前三尺的陽光,白花花的耀眼。被褥是嶄新的白色,床是四平八穩的雙人床,不過睡在床上的只有我一個,另一個人坐在我床邊,單手托着下巴,一雙妙目正一眨不眨地瞧着我。
那不是溫雅,而是露露。
我突然覺得事情有些不妙,儘管那雙清澈的眼睛只是在溫柔中侵潤着淡淡的憂傷。
我一個翻身從床上猛然坐起,把露露嚇得身子一抖,忙不迭地問:“你醒了?”
“嗯,這是酒店?你怎麼在這?”我摸了摸後腦勺,回想着昨晚上酗酒的事情,“難道是你把我弄這來的?”
“不,是你朋友,還有,”露露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還有我爸爸。”
“你爸爸?”腦子裏一陣眩暈,我有些不知所措,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你爸來北京了?怎麼回事?”
偶爾酗酒倒也情有可原,酗酒酗到露露父親那裏簡直不可饒恕,何況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酗酒,也是第一次見露露父親。我暗自納悶自己最近是怎麼了。
露露倒是很平靜,起身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我的手機遞過來,微微努嘴:“呶,你自己看。”
看什麼?我心裏禁不住咯噔一下,懷疑是溫雅或者沈太太發了短訊過來,要是溫雅還好點,沈太太的短訊要被露露看到那就要炸開鍋了。我有些膽怯,接過手機的時候着意看了一下露露的眼睛,那眼睛裏並沒有我害怕看到的東西。
我坐在床上打開手機,立刻鬆了一口氣。裏面只有露露的兩個未接來電,和昨晚她發來的一條短訊,短訊中問我在哪,說她父親來北京談生意,她想帶我去見父親,力爭一下我們倆的事情,叫我好好準備一下,以求給她父親一個好印象。
我心想這個第一印象肯定是錯不了的了。爛醉如泥,嘔吐不止,滿嘴胡話,最好的形象就是流着哈喇子打呼嚕。我沒醉過可是總見人醉過,大致上都是這個德行。
憑藉模糊回憶補完一下昨晚的經歷,我在心裏暗罵秋天的海不夠哥們。一定是他接了露露電話讓她趕到了小飯館,順便招來了她那位初次謀面的父親。我喝成那樣他也敢把這父女兩個叫過來,難道就為了擺脫照顧醉鬼的責任?真想把我的臉皮扯下來吹氣球啊!
我在心裏罵他,也罵自己,長這麼大一共都沒沾過幾滴酒,多大點屁事也值得喝得酩酊大醉?我真是越發沒出息了。表面上我只能不好意思地問露露:“我沒把你爸爸嚇到吧?”
露露明白我的意思,低下頭掩着嘴笑:“沒事,你別不好意思,我爸沒說啥,還誇你醉酒後老實,不吐不鬧的。”
“真的?”
“真的。”露露站起來,把床邊疊得整整齊齊的一疊衣服遞給我,那都是嶄新的,跟我穿出來的衣服也不同。她說:“這是我今天上午剛給你買的,你身上的衣服髒了,也不好看,快換上,待會兒我爸就回來了。”
我很是過意不去,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女孩子給我買衣服,估計她是想讓我好好打扮打扮,好在她父親面前不至過於丟臉。想到這,又想到溫雅和沈太太,我便越發覺得心裏不是滋味,真想立刻施展土遁法逃之夭夭。我想拒絕,想讓露露再給我點時間考慮,但手上托着她買的衣服便把所有語言都悶在了肚子裏。這時一個念頭忽然在腦海中跳起來,我想是不是可以先跟她父親借一筆錢解決溫雅的問題?
這是個有點秀逗的念頭,但我也是被逼無奈,關鍵時刻秀逗一下。
我問:“你爸也住在這家酒店?”
她點了點頭:“他就住在對門,不過現在他不在,去談生意了。”說著,她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現在都十一點鐘了,他說中午之前會回來。你趕緊換衣服洗漱吧,洗漱用品都是衛生間裏。”
她話還沒說完,我已經翻身下床跑向衛生間。現在十一點鐘,中午前趕回來,那豈不是馬上就到?換衣服且不着急,衛生工作卻是勢在必行。我說:“露露,你問問你爸是不是快回來了?”
關上衛生間的門,坐在馬桶上,我掏出手機撥響了秋天的海的電話。昨晚的事情我得問個一清二楚才行,露露不說,我只能問這個不講義氣的傢伙。哪知電話剛一接通,秋天的海衝口就說:“你丫快點帶露露私奔吧!”
我一皺眉,壓低了嗓子問:“你什麼意思啊?”
“他們家那老爺子昨個兒一見你就火了,就是見我在那,生生壓住沒發作而已。你居然還嘮嘮叨叨說別的女生的名字,我看你們倆這回真懸了。聽我的,私奔吧!”
我登時就懵住了:“我嘮叨誰的名字了?”
“一個叫溫雅的。你別告訴我那是你媽!”
我的心一下子就涼了半截:“都誰聽見了?”
“放心,沒讓全國人民都聽了去,頂多就一北京城,兩千萬人。”
毫無疑問,露露也聽到了,不過她怎麼不問問我溫雅是誰呢,難道她沒起疑心嗎?戀愛的女生應該會很敏感才對。我的心就像在打鞦韆一樣,忽忽悠悠。我對着手機抱怨了一句:“還不是怪你!明知道我喝醉了還把她老爸招過來!”
“我靠,天地良心啊!許露露給你一遍遍打手機,我是沒辦法才接的,她非要過來我有什麼辦法?再說她也沒說她老爸跟她在一塊兒啊!”
我已經沒心思聽他辯解什麼,掛了電話,開始在衛生間裏焦急地踱來踱去。我徹底迷糊了,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如果昨晚我是清醒着接到露露電話,一定會拒絕跟她父親見面,但我卻迷迷糊糊被弄到酒店裏來了,還被露露照顧一夜,丟人現眼倒是小事,念叨溫雅名字就是個大問題了,儘管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實質關係。
露露父親會怎麼看我?
我想我必須放棄露露了,這一連串糟糕到無以復加的形象展示給她父親之後,我便再也沒有爭取的信心了。這是老天爺知道我為難,所以在冥冥中替我做出選擇嗎?
我在心底嘆息一聲。反正已經不可能在一起,我決定迴避一下最後見面的尷尬,在她父親回來之前一走了之。
我把衛生間的門拉開一條縫,問露露:“你能不能,再去幫我買個剃鬚刀?”
其實我的鬍子昨天才剛剛刮過,暫時還沒有春風吹又生的跡象,但露露還是恍然大悟似地站起來說:“哎呀,忘記了!我馬上去買,你等着!”說完,她立刻轉過身推門出去,白色的裙擺像一陣溫柔的旋風。
我為我的欺騙而羞愧,心裏一遍遍叫着“對不起了,露露”,趕緊出了衛生間,匆匆穿好自己那堆舊衣服,推開房門就往外跑,哪知匆忙中一頭撞在了別人身上。我來不及抬頭,只是說了聲“對不起”便急急忙忙奔向樓梯,可是剛剛跑到樓梯口,身後便傳來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是姜雲吧?露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