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弦下
趙一二和我還是下山了。
趙一二能拒絕老覃,但是有兩個人,他不能拒絕。
劉院長和陳阿姨。
劉院長開着車來了,看見我和趙一二過的跟叫花子一樣,把手指着我和趙一二:“叫我怎麼說你們好。。。。。。。要不是碰見董玲這丫頭,說起你們,我還不知道你們。。。。。。”劉院長氣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陳阿姨一看見趙一二骨瘦如柴的籠在棉襖里的樣子,就忍不住哭起來,邊哭邊罵趙一二:“你怎麼就是這個臭德行。。。。。。。你非要死得連屍首都找不到,才安心是不是?你死也不肯來找我們是不是。。。。。。。”
我看得心酸。我知道趙一二覺得對不起他們兩口子。故意躲着他們。風光的時候,還能勉強見見面。可是落魄了,就不願意讓他們看見。
這麼多天,我第一次看見趙一二在笑,他笑的很勉強,是很抱歉的笑容。趙一二沒堅持,跟着劉院長夫婦上了車。
我也坐上去。趙一二屋裏沒什麼好收拾的。真應了個一乾二淨,了無牽挂。
車向山下開去。向下繞了一個大彎,我回頭看了看,隔着窗玻璃,看見西坪的村民,好多都默默的站在路上張望,目送着我們離去。
我心裏一陣激動,眼眶裏酸酸的。
車快開到宜昌市區了,趙一二開始哼哼,陳阿姨坐在趙一二身邊,問道:“你說什麼?”
趙一二又哼哼兩聲。
陳阿姨急了:“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趙先生說他不能住到你們家。”我說道。
“為什麼?”陳阿姨說道。
我做了手勢,用手指豎在頭頂兩邊,意思是——策策。
“小徐,你的手指頭怎麼只剩半截啦?”陳阿姨喊道。
“我手賤,被蛇咬了。”陳阿姨不說,我都忘記這個事情。
陳阿姨又問:“策策怎麼啦。”
我對陳阿姨說道:“趙先生現在被鬼纏住了,很兇的那種。策策是小孩子,她看的見。。。。。。”
陳阿姨臉色很古怪,又想罵人,又有所顧忌。
“不住你們屋裏。。。。。。。”趙一二聲音大些,劉院長兩口子聽到了,“不然我就回西坪。”
劉院長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房子。找了個熟人,騰了一個住所給我們。那個熟人是做藥品生意的,剛好有個倉庫不打算用了,可是租期還沒到。就免費讓我和趙一二住下來。
陳阿姨,每天都給趙一二送飯。劉院長也常來,每次來都勸趙一二去他們醫院看病。趙一二拒絕了。我知道他不敢去醫院。醫院凶。
趙一二可以被劉院長養着,可我不行。我身無一技之長,只能又找到以前的牛奶公司,每天凌晨起來,去送牛奶。拿了工錢,就買酒回來,和趙一二兩個人喝的大醉。陳阿姨不允許趙一二喝酒。可是她不能阻攔我買酒喝。
每天就是兩個酒鬼,喝的酩酊大醉。我和趙一二現在都想開了,不再對楚大那麼防備。都有了自暴自棄的想法,看他能折騰到幾時。
楚大也真不客氣,他從西坪也一路跟來了。
一天夜裏,我睡到半夜,就聽見,屋裏不計其數的空瓶子在錚錚作響。我知道楚大又來了,可我已經喝的大醉。一點都不害怕他的鬧騰。
我甚至趁楚大不注意,又把他給逮住。可惜我喝醉了,手抓不穩楚大。楚大化作一條蛇,又從我手裏流走。但他這次,也被我整的夠嗆,被我從身上揪了點東西下來。我一直捏到第二天凌晨,才發現手上捏着一把蛆蟲。
過了幾天,劉院長過來,對我說,給我介紹了一個工作。
我一聽,激動不已,我實在不想每天凌晨起來送牛奶了。我瞌睡很大,卻無奈要干這個職業。每天起床都很痛苦。早就想脫離這個工作,可是沒有門路找到其他的職業。
看見劉院長這麼熱心幫我安排,我感激不已。
劉院長給我介紹的工作,非常體面,在宜昌最大的商場賣音響。上班的第一天,我興沖沖的去上班。卻被新老闆給教訓了一頓,我沒有合適的衣服。他要求我穿西服上班。我這一輩子都沒穿過西服。
心想,看來,這工作干不好,只能去找劉院長,對劉院長說道:“我還是回去送牛奶吧。看來我就是這個命了。”
劉院長問明白情況,笑着說:“這也算個事啊,你怎麼這麼沒信心。”言畢,拿了一套西服出來,借給我,“小夥子,拿出點狠氣。別當個窩囊廢。。。。。。。你看你,穿上西服,還是人模人樣的嘛。”
我這才鼓起勇氣再去商場。開始了我導購員的工作。整天站在高檔的音響前面,裝模作樣的對着駐足的顧客介紹音響,推銷一套音響,我能拿到一千多的提成,如果一套都賣不出去。我就只有四百五的工資。即便是這樣,仍舊比送牛奶工資要高的多,更何況,我第一個月就賣出去了一套。
我興奮不已,我這輩子第一次拿到一千塊以上的工資。特意買了一隻烤鴨,準備和趙一二慶祝一下。趙一二喜歡吃烤鴨。
可是進了門,我看見,趙一二的神色不對頭。我知道是楚大又來過了。我沒敢問趙一二到底怎麼了。只是舉了舉手中的烤鴨。滿腔的喜悅,頓時消散。
和趙一二喝酒,一隻烤鴨還沒吃多少,趙一二哇的一聲吐了出來。我看見了血絲,我知道這是胃病犯了。趙一二的癥狀和曾婷的一樣。我知道,趙一二酒喝得太多了,胃病終於犯了。
我要送趙一二去醫院。
趙一二搖搖頭,“是他。。。。。。。。”
“又是他!”我恨得咬牙切齒。
“不用去看病,他不會再整了,”趙一二苦笑一下,“他現在膩味了,就等着看我慢慢的死掉。”
“什麼意思?”我問道,但心裏已經知道答案。
趙一二說道:“能吃就吃吧。”又吃了口烤鴨,卻胃部痙攣,咽不下去。
我站了起來,走到門口,牙齒死死的咬着嘴唇。楚大找准機會,胃癌病人的癥狀安放到趙一二身上,太毒了。
我腦袋開始混亂,也許,趙一二自己的本身就得了胃病也說不定。不管怎麼樣,趙一二現在就是如同待宰的羔羊,慢慢的餓死、或者疼死。。。。。。。。
我心情變得非常的沮喪。回頭看着趙一二,他卻一副不在乎的臉色,吃不下烤鴨,卻還是一口一口的喝酒。我衝到他跟前,把酒杯給奪了過來。
我把酒杯扔的遠遠的,大聲對趙一二喊道:“你——教我本事,我跟你學!”
趙一二苦笑的說道:“我的手藝只能教一個人,我答應過師父的。”
“誰知道王八什麼時候回來,等他回來,你早就被楚大給害死了!”我喊道。
“你為什麼。。。。。。無論什麼事情,都要想着別人來做。”趙一二說道:“你為什麼老是想着讓別人來做,而從來沒想過自己其實也可以做到。”
“我不行的,我做不來。。。。。。”
趙一二說道:“那就等吧。也許我命不該絕,王抱陽過兩天就回來了。”
我知道趙一二在敷衍我。
趙一二卻說道:“你就沒想過,其實這世上的成功人物,有幾個是靠學着別人做成大事的。”
“我該怎麼辦”我對趙一二說道:“我能自己做到嗎。。。。。。。”
趙一二不理我了。
我天天都想着趙一二對我說的話,是啊,為什麼我一做事情,就想着要和別人合作,卻從沒想過,自己獨自完成呢。我難道就這麼怕承擔失敗的責任嗎。
我下了班,便不想回到那個屋裏。我怕看到趙一二受苦的樣子,我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走到濱江公園,看見一群老年人,正在江邊的亭子裏唱戲。京劇聲音,吸引了我,忍不住湊到跟前去聽。因為楚大的關係,我現在對京劇懂了點皮毛。聽着站在正中的那個老者,正擺開架勢,專心致志的唱詞,旁邊的一些老者,都在用二胡和堂鼓奏樂。我不用細想,知道他們這一出,唱的是。
老者的唱腔婉轉悠長,到了末尾又來了個轉折,收聲鏗鏘。我忍不住叫了聲“好!”,其他的旁聽的都是中老年人,也都忍不住叫好。然後都把我看着,驚訝不已。
這些個票友,年齡都比我父母親還大,他們沒想到我這麼個年輕人,也懂得聽京劇。當然不免好奇。
我非常不好意思,連忙走掉。
我開始覺得這世上,冥冥中自有天意。不然,為什麼我一學習聽弦,就換了份跟音樂有關的工作。我天天在商場裏賣音響,每天就放着古典的音樂。開始我老是聽中國的絲竹樂器。後來聽到了國外的交響樂,我能清晰的聽到那些西洋樂器的任何細節。我漸漸能夠,用西洋的樂器來計算水分,並且毫無阻滯。
每天上班不是每時每刻都有顧客來詢問。閑的時間,比幹活的時間要長的多。
我聽着音樂,站在賣場,無聊的看着人流如織的商場內部。看的時間久了,來來去去的人,有很多都看得眼熟。
和我上一個班的,是個剛從大學畢業的小女生。沒事了,天天就跟我扯淡,說一些絮絮叨叨的無聊事情。我懶得跟她講話,我現在就喜歡看着商場裏來來去去的人。
一天上班,那小女生,神神秘秘地對我說道:“徐哥,昨天,我們五樓的電梯那裏,跳下去一個人。喏,就是那裏。”小女生把商場中間的扶手電梯指着。
那地方離我們並不遠,就是二三十米的距離。商場中間是天井。架着扶手電梯,顧客們就從這懸在高空的扶手電梯上上下下。
“就是從那裏跳下去的。”那女生仍舊叨叨的說道:“聽說把下面賣首飾的營業員嚇暈了。人摔下去,砸成了一灘肉泥,就在那個營業員面前。”
我對那女生說道:“是這樣啊,怪不得今天一來,就看見扶手電梯旁邊站了個死鬼,都站了半天了。。。。。。。哎,那個跳下去的人,是不是穿的一身運動服啊?”
“你說什麼?”那女生嚇住了,“你說那人還在電梯旁邊?”
“他也是被鬼扔下去的。”我若無其事的說道:“現在該他等着倒霉的人,把別人推下去。。。。。。”
“你說什麼啊?”小女生嚇得身上發抖,“你看的見。”
“是啊,”我指着電梯扶手那裏,“那個地方一直都有個鬼魂在那裏等着,就今天換人了,當然是找到替死鬼啦。”
“你不是在嚇我吧?”小女生遲疑的說道。
“我騙你幹嘛!”我有點不耐煩,“我第一天上班,就看見了。。。。。。。”
我突然愣住了。
我竟然沒有意識到!
我這麼久了,竟然從沒有意識到!
從我到商場上班的時候開始,我就能看見這些鬼魂了,不對,應該是從西坪回來,我就能看見了。可我一點都不沒有害怕,甚至連驚訝都沒有。
聽弦,這個詭道的詭異算術,竟然有這麼厲害的用途。讓我一點阻塞都沒有,一身分踏陰陽兩界。太自然了,自然到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點。甚至把能看見陰世的東西,當做理所應當的事情。
我閉上眼睛,慢慢回憶。
怪不得夷陵廣場上,還有用泡沫盒子蓋棉被賣冰棍的老太太。
地下商場的出口,總是走出些衣衫襤褸的人,我說怎麼這麼多叫花子在地下商場呢。
還有,我從兒童公園走到江邊,看見公園的草地上,那麼多玩耍的小孩,在到處快樂的飛奔,他們都在和穿着老式軍裝的人在追逐,戲耍。
還有,還有。
我想起了江邊那幾個唱的老年票友。
我都想起來了。
我睜開眼睛,看着商場裏,來來往往的顧客,裏面有好幾個人,我都看得眼熟。
“你看見,那個提袋子的中年人沒有?”我問小女生。
“怎麼啦,”小女生急切的問道:“在那裏?”
我不說話了。看着那個中年男人,慢吞吞的在人群中走着,邊走邊到處張望。我每天都能看見他。可我竟然一點都不奇怪。我也不害怕。
那個上身赤膊的老頭子,又坐在過道邊,斜靠着裝飾牆,看着等離子彩電播放的美國大片的片段。等離子彩電里,美國大兵正在搶灘登陸,屏幕里的機槍突突突突突。那個老漢,看得開心不已,咧着嘴笑着。他已經看了不下一百遍了。他每天都來,坐在同一個地方看等離子電視。可我一直以為他是個閑人。
還有那個一直在菲利普電視專櫃,拉着人喋喋不休的年輕嫂子,每個顧客都不理會她,可她仍舊不離不棄的推銷電視機。她在商場好久了,是不是從開業就在這裏了,我還曾經奇怪,為什麼她老是上整天班,而且沒有休息過一天,商場到那裏找這麼敬業的職員啊。
還有。。。。。。還有。。。。。。
原來人氣旺盛的商場裏,竟然隱藏着這麼多鬼魂,真有趣。我格格的笑起來。
“你在笑什麼!”小女生,嚇的大喊。
“哈哈。。。。。。哈哈”我變本加厲的笑起來。
我突然轉身,把展櫃裏所有的音響都打開,所有的dvd、功放、演示等離子彩電,全部打開。
這個感覺就像我小時候學騎自行車,剛剛學會的時候,那個勁頭。生怕一不留神,這個本領,就會從我身上悄悄溜走。
但是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我跪在等離子電視前面,用手抱着屏幕,哈哈的狂笑。
那小女生嚇得尖叫起來,跑了開去。
我看到了等離子電視裏的東西,他們都在。那些幽魂,我都能看見。甚至,我還能看見草帽人,還有望老太爺和他的跟班,還有大鯢村的那個東西。。。。。。。
我想看見誰,我就能看見誰。
楚大在裏面到處躲避。可是我知道他在那裏。他化成蛇我也也知道他在那裏。
等小女生把老闆叫來,我已經恢復了平靜,雖然我內心激動,但我現在能夠壓抑我的興奮。
“沒事,”我對老闆說道:“有個顧客昨天來看音響,他看中了一套兩萬的,剛剛給我打了個電話。我太高興了,對不起。”
我每天都在興奮的想着,也許,我真的能依靠自己的能力,解救趙一二。我不需要等王八回來了。我想到這裏,就忍不住身體戰慄,開心的戰慄。
可我沒給趙一二說。
和我同一個班次的小女生,嚇得幾天都不跟我說話,但時間長了,她有忍不住問我:“徐哥,你真的看得見嗎?”
我點點頭。
“為什麼我看不見?”
“我想不想看見?”我故作神秘。
“你肯定是故意嚇我的。”
“你把老闆的數碼相機借來。”我說道:“我給你看。”
小女生還真的把相機弄來了。她明明害怕,卻還是想知道。
我拿起相機,對着那個天天來看免費電視的老頭子。老頭子對着我憨厚的笑着,露出幾顆稀稀拉拉的牙齒。
我把相機的小屏幕拿給小女生看。
小女生卻又不敢看了。
我下了班,就喜歡在江邊走動,邊抽煙邊想着事情。經常坐到晚上,看着長江上的輪船在江面開過,對面的磨基山上電視塔的燈光忽明忽暗,電力大樓的鐘聲鐺鐺的響到八聲的時候,我才慢慢的走回去。
讓我煩心的是,那個小女生,竟然每天都要跟着我,要陪我在江邊散步。
一天,我坐在江邊的護堤上,看着江中的水鬼翻騰。小女生,突然沒來由的對我說“徐哥,我家裏給我找了個工作,你說我是去,還是繼續留在商場?”
我看了她一會,慢慢的說道:“你不像我,沒必要守着這份沒前途的工作。”
“可是。。。。。。”小女生欲言又止。
“沒什麼可是的。”我打斷她:“這世上,有的人永遠是走不到一條路上的。每個人的道路,也許天生就註定了。”
這句話,我自己聽着怎麼這麼熟悉。
是的,王八曾經說過。對董玲說過。
我每天下班后的路線,就是先從古玩街穿過,挨家挨家逛賣古玩的門面,走到雲集路,到了人民銀行旁邊,走進一個偏僻的小巷子。京劇團的老建築里,傳出陣陣的學員練嗓的聲音,有時候運氣好,能聽到京劇的伴奏和老演員的唱腔。我不用上去,我就坐在下面的牆角,靜靜的聽着。
一個月後,我在古玩街,終於買到了一個陶塤。我看了看。對老闆說道:“這個行。”
付了老闆八十塊錢。拿着陶塤,邊走邊走把玩手上的陶塤。
陶塤跟鵝蛋差不多大,前四后二,六個小孔,斑駁的朱紅顏色,這才是個古塤的模樣。上次老闆應付我,拿給我一個九孔的陶塤,我說,我買不起真正的古塤,現代的仿製品就行,但是別拿着玩意敷衍我。
老闆好奇的說道:“這東西,有幾個人還在吹啊,都快失傳了都。。。。。。。小夥子,你怎麼對這個感興趣。”
我說道:“我就玩玩。”
老闆看我的眼神就有點詫異。塤,不是隨便就能玩的,他知道。
我等到了那天。
甲申、壬申、庚辰。我沒看刑傷,我選這個日子,只有一個理由,我喜歡這天。
趙一二說過,我沒必要所有事情都學別人的。
我等到晚上,不吃不喝。我實在是沒一點食慾。我很緊張,我現在發現緊張的情緒和恐懼的情緒簡直是如出一轍,愈是想驅趕,愈是強烈的攫着我的心靈。我身上的肌肉都在微微的跳動。
看着躺在床上,忍受胃部疼痛的趙一二。我沒有任何借口放棄我將要做的事情。
庚戌時候,我走到,雲集路路口。我沒猜錯,金仲正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裏。
“今年該你了?”我多此一舉的問道。
金仲也很緊張。
兩年前的今晚,趙一二收了王八做弟子。現在王八不知道在那裏,只能是金仲。
我提醒金仲,“已經開始出來了。”
“我知道。”金仲說話的時候,聲音有點發抖:“時辰還沒到。”
今年的天氣比兩年前好的多,天上的月亮正圓。夜空中漂浮的雲在快速的移動,變幻出某些形狀。
“今晚也熱鬧啊。”我指着天空,“還有過界的。”
金仲抬頭看去,那些雲的形狀模模糊糊的行程陰兵行走的隊伍,抬着一個巨大的轎子已經靠近月亮的下沿。空中隱隱傳來絲竹聲。我聽得清清楚楚。
“不陪你了。”我向二馬路方向走過去,背着金仲擺擺手。
“徐。。。。。。。”金仲在我背後喊道:“能不能。。。。。。。。”
“你求我嗎?”我站住。
“算是我求你了。”金仲的口氣很軟,“我師兄當年很苦,他從小被人看不起。。。。。。。你知道的,他喜歡扮女人唱戲。”
金仲把他的情緒全部都向我敞開。楚大、金仲,還有我,都是從小被人欺凌,我們都經歷了相似的童年,性格或多或少,都有點扭曲。金仲在用這個央求我,我們都是同病相憐的人。
我沒有回答金仲,繼續走着。
辛亥時刻,電力大樓的鐘聲敲響11下,每年的今天都是如此。只是,能夠聽到的人並不多。
郵政巷是宜昌僅存不多的古老小巷,就在二馬路和電力大廈之間。兩邊的高牆聳立,夾出一個長長的巷道,連通沿江大道和紅星路。郵政巷的牆壁還是古樸的石牆。牆頭還有生長茂密的爬山虎。在這城區人口最密集的區域,巷道兩邊竟然沒多少民居。牆兩邊的世界,總是讓走在巷道的人,生出神秘。
兩側石牆,在今天現出一排又一排的奇怪文字。當然在黑夜裏,平常的路人,是看不到的。郵政巷沒有路燈。現在的郵政巷就是個黑漆漆的甬道。
站在甬道的一頭,彷彿看見這甬道的盡頭,是通往一個未知的世界,沒有方位,沒有光亮的世界。
我走到巷口,看着悠長的巷道。白日裏靜謐幽深的郵政巷,此時透着陰森森的寒意。我發現,我還是有那麼些害怕的。
我靠着巷口的石壁,慢慢坐下來。掏出買來的陶塤,湊到嘴邊。深吸一口氣,嘴唇靠近陶塤的氣孔,緩慢的把氣吹進去。
“吁——嗚——”低沉慘惻的塤聲傳入夜空。
是的,能招引鬼魂的樂器,非陶塤莫屬。
我只學了幾天,手指非常不熟練,但是夠了,足夠了。
街道上的鬼魂都紛紛駐足,仔細聽着塤聲的來源。愣了片刻,長長的隊伍向我慢慢移動過來,我內心冰徹骨冰涼。
我的恐懼又來了,我以為我能克服的恐懼,又從心底升起。我閉上眼睛。頭頂感受到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陰寒,一陣陣的發麻發酸。
他們在我面前一個又一個的緩慢行走過去。
陶塤在我的拙劣的吹奏下,調子都走了好遠。可是我不能停,我吹的腮幫子尖銳的疼痛。我停了一下,換一口氣,繼續吹着陶塤。
有鬼魂在觸碰我,我站了起來,拿出從趙一二那裏弄來的一張符貼,貼在胸口。
郵政巷的另一邊,一群老年的曲藝愛好者,正在擺開架勢,唱着京劇。聲音斷斷續續,婉轉而又凄涼。楚大等了好久,他忍不住了,他被塤聲拉到郵政巷,但沒有進去。楚大知道,他不應該進去。
可是巷道里傳來的聲音,讓他無法抗拒。楚大在躊躇。
“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
巷道里的聲音讓楚大無法自持,他太想進去。但又混入鬼魂的隊伍。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巷道里繼續傳出的唱腔。
這幽怨的歌聲,在夜空裏更顯得凄涼。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凈土掩風流。。。。。。。”
楚大忍不住了。
我站在暗處,看着楚大走了進去。我很奇怪,我並沒有一絲的喜悅。
楚大在巷道里飄着,向著京劇的唱腔飄過去。他穿過長長的巷道,可是他看不到唱戲的聲音究竟在什麼地方。
楚大來來回回在巷子裏梭巡幾遍。
他終於意識到危險了。他太大意,他太低估我了。我不是他想的那麼沒有用。我也會謀划佈局,我也能猜度他的弱點。甚至,我也能不做聲色,默默安排。
楚大明白這點的時候。他想從巷子走出去,可是他不知道我在那裏等着他。他猶豫了,想穿牆而過。可是牆壁伸出無數手臂,想把他拉回去。他出來的時間太久,早就該回去了。楚大驚赫的躲避來自兩邊石牆的鬼手。他也飄不起來,石牆剛好一丈四尺,他夠不到。
巷道里的停止了聲響。
楚大下定決心,向沿江大道的方向,衝過去。
飄到巷口,還有兩丈遠的時候。楚大停下。他看見我正堵在巷口,手裏舉着一個東西。楚大不知道我拿着什麼東西,但他能感覺到,那東西對他非常不利。
楚大尖嘯着強行向我撲過來。聲音比女人還尖細。
楚大的尖嘯嘎然而止。楚大的面前閃了一下刺眼的白光。這刺眼的白光,在如同黑夜裏的閃電,一現即逝,卻是楚大的噩夢。
我看着相機的小屏,剛好罩住了楚大瘋狂的身影,按下了快門,閃光燈亮了一下。一切都已結束。
我心裏想着,趙先生,我做到了。
我走到巷子深處,在石牆的一塊磚上撥弄兩下,拿出被爬山虎掩蓋的收音機。把收音機的旋鈕轉了轉。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
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
收音機里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我把收音機和相機拿在手上。走到沿江大道上。看見浩浩蕩蕩的鬼魂,跌跌撞撞的行走着,不停的有鬼魂脫離隊伍,散入街道。
金仲也做到了。
我現在不想看到金仲。快步向回走去。
回到住處。
趙一二問我,“今天是不是金老二?”
“是的。”我低沉的聲音答道。
“嗯嗯。。。。。”趙一二含混的說道:“他乾的還行。”
我把身上的物事慢慢的放到我的床上。
趙一二還是知道了,“你準備怎麼對付楚大?”
“我還沒想好。”我答道:“先把他鎮住再說。我明天把他洗出來。”
“你把他交給我師兄吧,”趙一二說道:“當年是我太衝動,畢竟楚大是長房,不該我出手的。”
“金仲放了他怎麼辦。”我問道。
“那你自己看着辦吧。”趙一二說道:“你要想清楚,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要自己去承擔責任。”
我岔開話題:“趙先生,你明天去檢查一下身體。我想你應該沒事了。”
“恩。”趙一二敷衍了一句。他怎麼可能沒事,他的魂魄還沒回來。
我躺在床上嘆了一大口氣。趙一二說的沒錯,我當初沒選趙一二的魂魄,這些後果,是不是也要該我承擔。我卻一直在指望王八回來。
趙一二當年一意孤行,連累身邊的親朋好友,現在是不是已經開始後悔。腦袋老是想着這些糾結的問題。一夜輾轉反側。
屋外面的窸窸窣窣的走了一個晚上的人,特別是到了凌晨三四點,外面的人聲更加嘈雜,嘰嘰喳喳的說著話。還有吵架的聲音。吵死個人。
幸好趙一二做了點準備,那些東西進不來。不然晚上又要熱鬧。
第二天下班后,我到了解放路。
我有個朋友,叫盛林。他的弟弟以前和我是送牛奶的同事。他三十多歲,還沒結婚,是個很有趣的人。和我一樣喜歡看卡通。所以和盛林直都很談得來。
盛林是留光照相館的照相工。不是攝影師,他就是個工人而已。
我把盛林請出來吃飯,就在留光照相館對門的陶朱路吃小砂鍋。吃到晚上十點多。盛林拿出鑰匙,帶着我又重建走進照相館。
進了暗房。我對盛林說道:“你怕不怕鬼。”
盛林平時都是大大咧咧的,拍着我肩膀說道:“你放心,我才不怕這些東西呢。我長這麼大,那裏見過鬼。要是真有鬼,你看我一招天馬流星拳打過去。。。。。。。”
我把手上的膠捲,遞給盛林。盛林拿了膠片開始忙活。
屋裏很黑,我摸索着在屋裏到處貼符,我不會畫符,但是趙一二會。我從趙一二那裏要了不少過來。
我不小心,踢翻了一個凳子。盛林問道:“你在幹嘛啊?”
我不動了,坐在一邊,等着盛林幹活。
盛林把膠片打開,放進水盆慢慢晃動清洗。這個動作很緩慢,持續了半分鐘。盛林“咦”了一聲。
我問:“怎麼了?”
“奇了怪,水怎麼結冰了。”盛林說道。
“膠片呢?”我急忙問道。
“沒事,”盛林把手上的底片拿起來,我模糊的光線中,我看見正舉着底片,再看洗乾淨沒有。
盛林舉着底片看了一會,又把底片慢慢放入顯影盆中,慢慢的在裏面來回搖動。
“嗡——”暗房裏傳出了聲音。盛林手抖了一下。
屋裏嗡嗡的聲音不止,盛林對我說道:“瘋子,你剛才問我什麼來着?”
“你怕不怕鬼?”我重複一遍。
“老子不怕!”盛林強作鎮靜的說道:“我還不信這個邪。”
“你不信就好。”我輕鬆的說道,其實我有點歉意,我沒敢跟盛林說實情,我怕他不肯幫我。但是我沒別的選擇,洗照片的時候,我一定要在場。
“媽的。還真有點邪門。”盛林說道:“顯影水在鼓泡。跟燒開了一樣。。。。。。。”
“快把照片拿出來!”我喊道。
“不行啊,現在拿出來,密度達不到!”盛林也喊起來:“媽的,水像這麼翻,也洗不好。”
“快拿出來!”
盛林把底片給拿出來。舉着手,對着暗綠色的安全燈,抬頭看着顯影的效果。邊看邊罵:“這下,可好,根本沒達到效果,丟死人了。”然後又要把底片重新放到顯影水裏去。
可是那裏放的下去。顯影水現在翻滾不已,如同一盆滾開的水。
“是不是掉了什麼東西進去了,顯影水在產生化學反應。”盛林慌了,嘴上問着。其實他是內行,知道問我也是白問。
“別管了”我催促道:“繼續吧。”
“那洗出來的效果不好哦。。。。。。。。”
“沒事、沒事。”我喊道。
盛林把底片又放進清水盆清洗殘留在底片上的顯影液。
盛林“啊”的一聲,把手一擺。跳了起來,“瘋子,你這個照片,到底有什麼古怪?”
“你別怕,只管做你的。。。。。。。”
“老子干不下去啦。”盛林把指着放清水的盆子。
我走到清水盆旁,看了看,一盆清水在沒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產生了一股小小的漩渦。
楚大,還真的不一般。到現在的處境了,還能這麼厲害。
“能不能不幹了?”盛林在打退堂鼓。
“幫個忙撒,”我求着盛林,“這個對我很重要。”
“那你告訴我,這膠片到底有什麼古怪?”盛林說道:“怪不得,我說你不願意拿給我們店裏洗,非要我洗,你還要跟着。”
“你來洗,我可以不出錢撒。”我騙盛林。
“屁!”盛林罵道。
“我說了,你被怕,也別怪我沒早說。”我安撫盛林:“膠片是我照的一個朋友,死掉的朋友。”
我把手指按在水盆的沿子上。屋內的嗡嗡聲頓時止住,又變得一片寂靜。
盛林的問道:“你保證沒事?”
“保證沒事。”我說的很鎮定,其實我在騙他,我可不能肯定到底會不會有事。
盆子裏水恢復了平靜。盛林遲疑好久,慢慢的把手伸進去,摸索沉到盆地的底片。
他把底片拿出來。不敢再看了。快快地丟盡定影盆。底片漂浮在定影液里,定影液慢慢的把底片淹沒。
楚大又開始唱戲了。
“那裏來的唱京劇的?”盛林已經非常害怕了。
“還要多久?”我問道。
“最快也要十分鐘。”盛林的聲音在發抖。
“這麼長啊。”我有點吃驚,我沒想到洗個照片這麼麻煩。
我有點惶急,十分鐘太長了,我沒把握,楚大會不會出來。
“不能再快點嗎?”我說道。
“不行,”盛林說道:“不然陰離子分不出來。”
“你說什麼?”我看見定影液在開始結冰了。這不是好事,楚大魂魄太陰,定影水在結晶。
“陰離子分不出來,底片洗了沒用。”盛林走到一邊,不敢盯着定影盆看。
“你說陰離子,”我着急的問道:“是不是?”
“是的是的。”盛林大罵起來:“這他媽的是誰在唱戲啊?”
我抱住定影盆,往裏面看去。底片正在定影液里打着轉。定影液的表面已經結了薄薄的一層冰片。我用手去把冰片攪亂。
“帶手套!”盛林喊着,連忙伸手把我的從定影盆上打開。
忽然,楚大的手從定影液里伸出來,把盛林的手腕給拽住。
枯柴般的手爪子,狠狠的揪着盛林的手臂。我都被嚇了一跳。
“天馬流星拳!”盛林對着定影盆大喊。
我哈哈的大笑,笑的跪下來,扶着盛林。都忘了對付楚大。
盛林不停地對着定影盆喊着。
我忍住笑,慢慢的伸出手。扣住楚大從定影液里冒出來的腕部。楚大的手背現在化作實體,表面是一層銀白。
“你快點把這東西弄走!”盛林在大喊,他身體緊張,看着楚大白慘慘的爪子摳住他的手腕,卻又不能動彈。
我的手指捏透楚大爪子表面的那層結晶。裏面是一股液體。在我的握力下,楚大的手爪迸裂,化成液體沒入定影液里。
盛林鬆了一大口氣,退到屋角,打算把門打開。
“別開門!”我喊道。
“怎麼啦?”盛林伸出的手又停下。
“你一開門,就麻煩大了。”我說道:“門開了,就都進來了。”
我把手上的結晶看了看。問盛林:“這東西是什麼?”
“陰離子啊?”
“什麼陰離子?”我大惑不解。
“就是銀子!”盛林說道。
“銀離子?”我問道。
“是啊,我說了幾遍,你怎麼聽不明白。”
我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是我聽錯了。
楚大想借銀粉出來。
“還有沒有定影液?”我問道。
“要幹嘛?”盛林問道。
“倒進來!”我催促盛林,“快點!”
楚大的魂魄在定影液里變得稀薄,再下去,就永遠無法凝聚。他只有回到底片里。
我把定影液里的底片拿出來,放到清水裏,慢慢清洗。這是盛林在一旁指點下,我照做的。盛林現在打死也不碰底片。
我對着盛林說道:“你不是不相信嗎?怎麼還害怕。”
盛林嘴硬:“誰說我怕了。。。。。。。”盛林說不下去了。他看見我手中底片在水裏的模樣。一股黑氣就在底片上瀰漫,把我的手都環繞。
“那到底是什麼?”盛林喊道。
“我說過,”我平靜的說道:“我的一個朋友、朋友。”我在咬牙切齒。其實恐懼很容易驅散,一個人若是無比的憤怒,就會無所畏懼。
楚大現在在底片裏面哭號。他很不舒服。他不喜歡被禁錮在一個狹窄的地方。他想咬我,可是一觸碰到我的手背,就如同含了塊木炭一樣鬆口。
我把已經洗好的底片拿出來,彈了彈,夾在在暗房裏弔掛的夾子上。
照片慢慢的在空氣里陰乾。
我站在照片跟前,一動不動,就把照片里的楚大看着。楚大在裏面很驚恐,他不知道我會用什麼辦法對付他。等照片完全變干,他就沒有任何辦法脫身。他的魂魄隨着影像會定格在照片里。他不能再像底片里那樣,還有很多機會出來。
時間在緩緩的流逝,陰暗的燈光下,我看着柔軟的照片在慢慢堅硬。楚大在照片里掙扎的幅度,隨着照片影像的漸漸粘稠而越來越遲鈍,再過十幾分鐘,楚大就只能一動不動的被禁錮在照片里——永遠,如果我願意。
我能感受到他的恐懼,他害怕這種感覺,不能動彈半分的感覺。我心裏升起報復的快意。
盛林在屋角呆了很久,見沒有發生什麼,膽子漸漸大了。
走到我身邊,遞煙給我。我扭頭點火。邊抽煙,邊和他並排看着照片。
“照片里到底是什麼人?”盛林連忙改口:“什麼鬼東西啊?”
我說道:“照片幹了,我給你看。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他長的可不經看。。。。。。”
盛林拍拍我的肩膀:“看不出你還有這一套?”
我苦笑一下。抽了一口煙,把煙霧吐向照片。煙霧在照片前化出楚大扮陰伶的身段。
“他不會再發惡吧?”盛林看到陰伶的樣子。
“應該不會。”
盛林湊近照片,嘴裏說著:“看你還。。。。。。”
“別——”我還沒喊出來。
照片緊緊貼上盛林的臉部。把盛林的口鼻都死死的蓋住。盛林不停的擺頭掙扎。手在臉上亂抓,卻摳不住照片。
我伸手把照片從森林的臉上撕下來。照片幹了。楚大做出的張牙舞爪的樣子,定格在照片里。
盛林氣喘吁吁。嘴裏罵著:“到底什麼東西。又被你騙了。”
我不停的跟盛林道歉,這件事情,是我不對,我不該瞞着他,讓他無端受了這麼多驚嚇。
幸好盛林的脾氣很好。不太計較。
我不好意思,不知道怎麼感謝盛林。
“既然這樣,你幫我算個命吧。”盛林說道:“我都三十四了,連個女朋友都沒有。。。。。。”
這下我就為了難。我對盛林說道:“我有個朋友,很會算命,但是現在他不在。他回來了,我帶他來找你。”
和盛林道別後。我走到濱江公園。金仲還在,正靠在大牌坊的柱子上。已經是半夜,公園裏沒什麼人,只有幾個聯防的保安在巡視。他們警惕地看了看金仲,楞一會,然後繼續走開。
金仲看見我向走去,臉上掩飾不住的激動。我終於看到他臉上有誇張的表情。
我走到金仲跟前,把照片掏出來,遞給金仲,冷冷的看着他的眼睛,目光盡量的透着威脅。
金仲把照片收到懷裏,他甚至都沒看一眼。
“你放心”金仲堅定對我說。
“無所謂了。”我故意漫不經心的說道:“我能治他一次,就能治他二次。。。。。但是,絕不會有第三次。”
金仲看我的表情,有點詫異。
我忽然覺得他也不過爾爾。記得我當初對他是非常的忌憚,想到這裏,不禁好笑。
“替我給金師傅問個好。”我可沒虛偽,若不是金旋子教我聽弦,也許趙一二已經死掉。我很感激他。
金仲點點頭。
我把金旋子給我的收音機和古曲譜一併還給金仲。
金仲愕然的看着我。
“我不需要了。”我說道:“做事的不是法器,是人。”
我等金仲走了,自己走到江邊,看着長江,百感交集,心裏不知是什麼滋味。
江中傳來一聲汽笛,綿綿悠長。
(詭道算術之聽弦完)Lvs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