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蹊蹺
第49章蹊蹺
蘇小小接過梳子,一下下的給楊大娘梳着頭,她的動作很緩慢,眼神卻很堅定。柳白澤在一旁越加的擔心起來,生怕她會刺激過度,再生出什麼好歹來。
旁邊的家丁有點受不了這種詭異的氣氛,悄悄的順着牆邊溜了出去,跑到外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胡達懷裏抱着晴天,問明白了裏面發生的事情,也是一個勁兒的搖頭,末了,抱着晴天離開了。好在晴天平日裏跟他也算親近,到也沒哭鬧!
尹天絕帶着楊毅回來了,楊毅蒼白着臉,顧不上拎着藥箱,跳下馬的時候雙腿還在發顫,不過他還是堅持着站穩身子,快速往院子裏跑,看到院子裏圍了好多的人,頓時心中生起不好的預感來。
"怎……怎麼了這是?你們都圍在這兒幹嘛?"楊毅有點語無倫次,非常不希望從他們口中聽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尹天絕隨後跟了進來,一看這麼多人,心中也不是很舒服,料想着事情恐怕不好,但他也顧不上打聽那麼多了,上前一把拉起楊毅,快速進了屋子。
身後傳來嘈雜的腳步聲,蘇小小卻並沒回頭,她依舊跪在床邊,一下一下給楊大娘梳着頭,仔細認真的勁兒,讓人不忍心打斷。
楊毅看到蘇小小的動作,稍稍有點放心,可隨即他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這個表現、這個氣氛,分明不是什麼好的念想。怎麼會任憑蘇小小的折騰,床上的娘都不睜開眼睛看一下呢?
"娘!娘?"楊毅喊了兩聲,聲音陡然拔高!
沒有回應,只有楊毅嘶吼的迴音在屋子裏響起。楊毅懵了,楊毅傻了,楊毅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昨天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出趟門,這一切就變了呢?
蘇小小有些不滿的回頭,怒視着楊毅,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噓!別吵,別把她吵醒了!"
尹天絕當即就覺得蘇小小不對勁,她似乎從心裏往外的不接受楊老太太已經走了的事實,彷彿活在她一個人的世界中。這讓尹天絕非常的擔心,忍不住向柳白澤投去一個詢問的目光。柳白澤雙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
楊毅沉浸在滿滿的悲傷中,根本無從注意到蘇小小異樣的表現,可以說自從他進門以後,目光只盯在楊大娘的身上,根本就沒往兩邊看,更沒注意到屋子裏都有誰。
和他相依為命的娘,把他從小拉扯到達的娘,經歷了那麼多苦難的娘,最艱苦的時候都挺過去的娘,竟然在過上好日子以後撒手離開他……楊毅腦袋裏嗡嗡的,根本無法接受眼前的現實,如果可以,他真想昏死過去,就當這一切只是一場噩夢。夢醒以後,什麼時候都沒發生,娘還是那個娘,他還是那個他,甚至他們可以依舊回到原來那座茅屋,雖然艱苦,但畢竟健康的活着。
眼淚順着楊毅的眼眶裏滑落出來,這個見慣了生老病死的郎中,終究無法忍受這樣的痛苦,嗚咽出聲。
"哭什麼?你哭什麼?你別吵醒了她!"蘇小小突然站起身來,用力的往外推搡着楊毅,眼中是滿滿的堅毅。
"小小……你……"楊毅錯愕的看着蘇小小,眼前這麼明顯的現實,難道她看不到嗎?還是說他當局者迷,確實沒確定……
楊毅仔仔細細小小心心的湊到楊大娘的身邊,顫抖着伸出雙手探到她的脈搏上……結果自然讓他失望,原本雀躍的心情一下子跌宕谷底,事實終究是事實,不管如何去欺騙自己,終究需要面對。
"你別碰她,給她吵醒了就糟了。"蘇小小迅速把楊毅的手從楊大娘的胳膊上拉開,像護着什麼珍寶一樣將楊大娘護在懷中,阻止任何人的接近。
"小小,和我回去,讓楊大娘好好"睡覺"……"尹天絕終於按捺不住,小聲的勸誘着。
"我不回去,我有話和她說,你先回去吧。"沒想到向來對尹天絕言聽計從的蘇小小竟然例外的不為所動,而且冷冰冰的拒絕尹天絕的提議,依舊喃喃的和楊大娘不知道在說著什麼。
柳白澤突然欺身上前,狠狠一手刀劈在蘇小小的後頸上,沒等她做出什麼反應來,就直接昏死過去。
尹天絕從柳白澤手中接過蘇小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雖然明知道柳白澤是為了蘇小小好,如果不讓她離開,放鬆一下的話。她一直守在楊大娘的身邊,肯定會出事的。
可即便是這樣,也不至於下這麼狠的手啊!看着蘇小小後頸上青紫的一道,尹天絕心裏別提多心疼了。可這事也不能怪柳白澤,他也是處於好心,這個力道也只能這樣,輕了也不起效果。
抱着癱軟的蘇小小,尹天絕離開了楊大娘所住的院子,吩咐家丁去熬點粥來,這才回到依翠園。
蘇小小陷入昏迷中,柳白澤的那一下子差不多能讓她一直睡到轉天天亮,可這樣一直睡下去,尹天絕還不放心。楊大娘那邊的事情還沒搞清楚呢,蘇小小這邊還離不開人。尹天絕第一次覺得自己分身乏術,感到疲憊。
柳白澤過不多久來到了依翠園,他知道尹天絕一定有滿腹的疑問想要問,正好他也有話要和尹天絕說。
蘇小小依舊沉睡,便沒有什麼可避免的,柳白澤開門見山說出自己心中的疑惑:"當時你見到她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聽人說,上午還好好的,昨天也好好的,一直都沒有什麼預兆。"
尹天絕偷空瞥了蘇小小一眼,見她沒什麼反應,便拉上柳白澤到了外屋,坐穩之後,才緩緩開口。
"這件事情,卻事有蹊蹺。我帶着晴天原本打算去讓她照看一下,誰知道看到她的時候,她就躺在床上,看上去有些萎頓,但意識還清醒。她和我說什麼苦也吃了,福也享了之類的話,又說去找她老頭子。我就覺得事情不對頭,便去找了你。對了,晴天呢?"
話說了一半,尹天絕才想起來自從他回來就沒見到晴天,當即嚇得渾身冒冷汗,這要是把晴天弄丟了,蘇小小還不直接瘋了?光是一個楊大娘,就讓她幾乎像得了失心瘋一樣。她這個人,太重感情了。
柳白澤一頭霧水,從見到蘇小小的時候就沒看到晴天,他還以為尹天絕之前安排好了呢!
"不是你安排的嗎?"
經由他這麼一提醒,尹天絕隱約記起當時着急出去,順手把晴天給了一個家丁,可卻忘記到底給了誰。他當即就慌了,連忙沖了出去,遇見家丁就打聽,看沒看到晴天。
當時那場面,忙忙活活的,誰也沒注意,一個個紛紛搖頭,這讓尹天絕當即就有了抓狂的感覺。晴天可是他唯一的孩子,偌大個絕天堡里,怎地就找不到一個孩子嗎?
終於胡達聽到了消息趕了過來,晴天已經睡下了,他還是臨時找了人幫他照看,這才能脫身過來彙報,否則他都不敢隨便離開晴天的身邊。
有了晴天的消息,尹天絕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一想到柳白澤還在依翠園裏等他,連忙又趕了回去。
柳白澤有些坐立不安,正在屋子裏來回踱着步,見尹天絕回來連忙迎了上去。
"怎麼樣?找到沒有?"
尹天絕換了一口氣,回答道:"找到了,在胡達那裏。"
有了孩子的下落,兩個人才都放下心,仔細的回想着關於楊老太太之前種種不對勁的地方。
"聽你這麼說,她似乎知道自己離去了不遠……"利用尹天絕尋找晴天的空檔,柳白澤將事情從頭到尾旅順了一下。說出心中的疑惑。
尹天絕點了點頭,楊老太太當時的口氣就是在交代後事一樣,而且她沒有絲毫的痛苦,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情……
疑惑太多了,讓人摸不着頭緒,這讓尹天絕和柳白澤感到挫敗。絕天堡來多少年也沒這麼亂過,最近這三年還真是一檔子事接着一檔子啊!
"堡主,柳爺,楊郎中有事找。"門口適時出現的家丁把他們之間的沉默打破。
"我去吧,你陪陪小小,說不准她什麼時候就醒了,要是身邊沒個人,我怕她會出事。"柳白澤按住了尹天絕打算站起的身子,嘴裏說著。不管什麼事情,他一個人應該可以應對了。想必這個時候讓尹天絕跟着一起去,他也安心不下來。與其讓他心不在焉的跟了去,不如踏踏實實的陪在蘇小小的身邊。
跟着家丁往楊大娘生前住的院子走,柳白澤隨口詢問道:"知不知道楊郎中什麼事情?"
那家丁搖了搖頭,頓了頓,神秘兮兮地說道:"沒說具體的事情,但楊郎中剛剛突然很反常的大吼大叫,說是老太太是被人下毒毒死的。"
柳白澤心中一凜,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他連忙冷聲詢問道:"可還說其他的話了嗎?"
家丁打了個哆嗦。除了柳白軒娶親那天以外,還第一次見到柳白澤失去冷靜的時候。這個時候他可不敢耽擱,連忙搖頭。
"沒有,就翻來覆去說這麼一句,然後就傳話說要見堡主和柳爺了。"
柳白澤聽出個大概,這可能是楊毅有所發現,想要和他們說,也或許他認為是絕天堡中或者是堡外的人下了毒,要了老太太的命。但這個可能性實在是微乎其微,不說堡內或者堡外的人有沒有那份本事可以不驚動眾家丁和護衛摸到楊老太太那。就算真的神通廣大,又為何要和一個老太太過不去?除非,他們之前就有仇家,是被仇家找上門來的。可這個猜測隨即就被柳白澤直接否認了!在這之前,老太太雖然和周圍的鄰居相處的都不是很融洽,但還沒聽說過有什麼矛盾的,肯定不能是這個原因。
不管是什麼,事情總要查清楚才是。柳白澤吩咐前來找他的家丁,去和尹天絕彙報一聲,他獨自一人進了院子。
楊毅滿臉的悲憤和痛苦,守在楊大娘的床前,嘴裏一個勁兒罵著自己不孝,不應該出去云云。聽見身後有了聲音,他迅速站起身來,快速走到柳白澤的面前。
"柳先生,請你和我說句實話,我娘到底是為什麼?"楊毅直盯盯的看着柳白澤,毫不示弱。
柳白澤在楊毅的肩頭拍了拍,沉聲說道:"事情就是這個樣子,之前老太太……"他將老太太之前和尹天絕說的話說了一次,突然腦海中亮了一下,好像抓住了什麼。
楊毅聽了柳白澤的話以後,卻有點抓不住頭腦。他心裏明知道有迴光返照這回事,但卻死活都不相信這件事情會和母親聯繫在一起。可最近來母親奇怪的表現,卻又狠狠的在他腦海中回放了一遍,讓他不由不相信。
楊毅蒼白着臉,頹然坐下,搖了搖頭,痛苦地說道:"原來她早就安排好了,原來她早就有安排……"
"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了?"柳白澤連忙追問,如果他的猜測沒錯的話,接下來就是解開謎團的時候了。
楊毅側着頭看了楊大娘一眼,才緩緩開口道:"前幾天,娘就很反常,不時的和我大廳有沒有草藥讓人吃了以後可以毫無痛苦的去了,當時我也沒多想,便和她說了。我真是混啊!"楊毅說著,狠狠的捶打了自己一下,這才接着開口:"昨日,娘讓我背着她把絕天堡從頭到尾走一遍,當時我正惦記着事情,便沒肯。後來娘就去找了程子,讓他背着她走了一遍。現在我才知道,娘那是在做準備,在看路啊!我不孝,我竟然沒發現娘的不對勁來,我竟然讓別人背着娘去探路!"
楊毅滿臉的淚水,說道最後已經很勉強了。
柳白澤嘆了口氣,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情。他對於探路還是有所了解的,有很多人,死前都有預兆,都想去看看自己生活的地方,仔細看看那一草一木,為自己將來探清楚道路,面的走散了。
"草藥!"兩個人突然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喊出聲來。
之前楊毅已經明確了老太太是中毒身亡的,那麼他們必須要儘快驗出,她究竟是中的哪種毒,倘若真是當初楊毅說出的那個方子,那麼毫無疑問,老太太就是自己了結的生命,那麼疑團也就徹底可以解開了。但倘若不是,他們就要費勁一番力氣,好好的徹查一番了。
楊毅挫敗的攤了攤手,他對於藥材方面不是很擅長,以往都是給人診治后開了方子,人家自然就回去藥房抓藥。現在讓他驗葯,恐怕很有難度。柳白澤就更不用說了,他會的基本都是江湖之術,說分辨個迷藥或者是內傷什麼的倒還不在話下,其他的就沒法子了。
"這……這怎麼辦?"楊毅有點沒了注意,小聲問着柳白澤。
死者最大,就算再有疑惑,也不能耽誤了下葬,可要是憑着他們,一時半會兒根本就查究不出來。
"無妨,耐心等待一下。天絕白日已經派人去通知了白軒和弟妹,相信他們很快就會趕來的,到時候有弟妹出手,相信會很快解決的。"柳白澤安慰着楊毅,心裏卻也在打鼓。到底柳白軒和徐瑤能不能在下葬前趕回來,那只有問老天了。
再說柳白軒和徐瑤,接到消息后就匆匆上路了,但因為徐瑤已經有了身孕,兩人也不能騎馬,只好雇了馬車,一路小心翼翼的趕往絕天堡。
車夫是個熱心的人,將車趕的很穩,即便這樣,柳白軒依舊害怕顛簸到徐瑤,一直把她抱在懷中。好在車廂里,外邊的人也看不到,再加上這一路幾乎都在荒郊野外,徐瑤也就臉紅着接受了。別看她已經有了身孕,可每次和柳白軒接近,也都感到有些不適應呢!
兩人接到通知的時候,已經是晌午過後了,準備了一下就出發了,可即便這樣,到達絕天堡的時候,也已經過了子時了。徐瑤困的在柳白軒的懷中已經睡過去了,柳白軒也很沒精神,但只能強自打着精神,雙目炯炯的看着前方。不遠處已經有了燈火,說明馬上就要到了。
車夫原本侃侃而談的聲音也落了下去,一聲不吭,對周圍充滿了警惕和戒備。總聽說有人會故意選擇偏僻的地方,對人下殺手,他心裏膽戰心驚的,生怕碰上這麼一對鴛鴦大盜。
門房看到有馬車上來,連忙舉着火把出去,確定是柳白軒和徐瑤以後,連忙大門敞開,將他們迎了進去。沒多久,大門又一次敞開,車夫揮舞着手裏的鞭子,在馬背上甩得啪啪作響,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飛下山的模樣。門房在後面不解的搖搖頭,嘴裏嘟囔着:"雖然死了人,也不至於嚇成這個樣子吧?"
說完,他將大門關好,絕天堡又沉浸在黑暗之中,彷彿之前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
徐瑤下了地了,還有點迷迷糊糊,本來柳白軒打算立刻帶着她去睡覺。他們在絕天堡還擁有一座小庭院呢!可柳白澤早已派了人等着他們,長話短說將事情簡單說了一遍,請他們立刻到楊老太太生前的院子去。
徐瑤聽說關於中毒的事情,頓時來了精神。自從有了身孕以後,醫館所有的事情柳白軒都不許她插手,最大限度就是允許她出現在醫館,卻不允許她再給人把脈。這讓習慣了生活的徐瑤感到特別的不適應。但她幾次偷偷被人看病都被柳白軒抓住,下場就是連醫館都不讓她去了。徐瑤沒辦法,只好妥協。
現在一聽到關於醫術方面的事情,徐瑤簡直是有些興奮,雖然這個時候興奮……有點不太好,但她真的很手癢。
柳白軒有點為難的看了柳白澤一眼,說道:"不是我說,瑤瑤現在有着身子呢,你讓她去碰那……沾到不幹凈的東西怎麼辦?"
柳白澤扭頭看了看徐瑤,心中也是犯難。對於不幹凈的東西,他們都很抵觸,但現在能夠解開謎團的,只有徐瑤一個人了。
"什麼不幹凈的東西,只有心裏想的東西才不幹凈。連活着能動的人都不怕,幹嘛要怕已經不能動的人呢?我要去看看。"徐瑤上來執拗勁兒了,還誰說都不聽。眾人也沒法勸,生怕惹到她再動了胎氣,連忙跟在後邊護送着進了院子。
楊毅看到徐瑤以後,啪嗒一下眼淚就下來了。倒不是他見到徐瑤以後感到傷悲,也不是和徐瑤像知己一樣的感情,而是覺得母親是否冤屈,馬上就要有結果了。心裏覺得難受,這才哭了起來。但看在柳白軒的眼裏卻不是那麼回事,他連忙橫身插在兩人之間,用身體擋住他們看向對方的視線。
徐瑤瞪了柳白軒一眼,他還是不為所動,徐瑤沒法,只能自己湊過去,把藥箱從門口提進來。柳白軒一看,才知道自己誤會了,連忙訕笑着上前幫忙提藥箱。本來徐瑤不被允許看病的,但他們接到消息的時候說的是楊老太太患重疾,他們才特意帶上藥箱的。
打開藥箱,從裏面翻出銀針來,徐瑤對楊老太太說了一聲得罪了,便緩緩的將銀針探進她的喉嚨,胸腔,以及腹腔……
抽出來的銀針黑黝黝的泛着亮,很明顯的中毒身亡。楊毅一看,又哭了起來。柳白澤連忙勸說他先退到房間外邊去,以免徐瑤分心。
雖然楊毅是郎中,但他也知道此刻他留下根本幫不上忙,便也聽話的出了去,可一顆心卻高高的懸着,來回踱着步,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徐瑤將三支銀針分別用不同的布包好,動作飛快的從藥箱裏拿出一樣又一樣的物件,手裏的動作飛快,調配着什麼……
所有的人心都懸了起來,尹天絕已經聞訊趕了過來,至於蘇小小那邊,他則加派了人手。
時間一點點過去,徐瑤的額頭上已經沁出了汗水。本來夏天就熱,就算是夜裏,也不會像北方那樣涼爽,加之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調配上,因此更比他人緊張上一分。
"成了!"
突然,清脆的聲音從徐瑤的口中響起,伴隨着她的身體也向後倒了去。
"瑤瑤!"
柳白軒大喊一聲,連忙從後面接住徐瑤,抱着她手足無措又帶着一些憤怒的看着柳白澤和尹天絕。
"嗯……我沒事!"
徐瑤聲音有些虛弱,從柳白軒懷中響起。剛剛她蹲太久了,猛地站起來,下意識的有些暈眩而已,沒什麼大礙的。
"先休息,回頭再說。"柳白軒堅持着。
"別了,還是說了吧,免得他們還要多惦記一個晚上。"徐瑤在柳白軒胸前輕輕推了一下。
楊毅聽到聲音,已經進了屋子,正緊張的看着徐瑤,希望能從她口中聽到結果。
"是斷腸草!"徐瑤一字一句的說道。
"竟然……是真的……"楊毅猛地顫抖了幾下,一下子倒了下去。他心中最不願也是最希望聽到的結果,此刻從徐瑤口中說出,他卻發現,根本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楊毅接受不了現實,昏死了過去。徐瑤連忙上前查探了一番,確認沒什麼大礙,眾人這才放下心來。
結果很明顯,老太太自尋短見,不過從她和尹天絕說的那段話來看,她似乎並不是什麼事情想不開,而是覺得該得到該享受的都已經得到和享受了,再這麼下去沒什麼意思。看得出來,老太太和過世的老頭子感情非常好,不然也不能念念不忘,寧願放棄優越的生活,也要去地下陪他。只是不知道,在那奈何橋上,是否有等待她的身影。
徐瑤的身子骨不適合熬夜,柳白軒帶着她去休息。雖然楊老太太離去了,但即將又要多出一個聲明,柳白澤是從心裏往外的高興。那可是柳家的后,不管是男孩是女,起碼也算給列祖列宗有個交代了。
徐瑤有身孕剛剛不到三個月,正是反應激烈的時候,一路從楊大娘的院子到他們的院落,吐了幾次,急得柳白軒忍不住出口埋怨,說徐瑤不該去驗什麼毒,一定是染上了不幹凈的東西云云。
"哪來那麼多不幹凈的東西,只要你心裏沒鬼,自然乾淨。"徐瑤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身為郎中,她對自己的身子有數,對於柳白軒經常這麼神經兮兮的態度,她確實感到有點疲憊了。
"好好好,不說,不說。"看出徐瑤有點不高興,柳白軒連忙閉上嘴吧,小心翼翼的扶着她。雖然她一直都說不用,但卻執拗不過。好像她不是只有兩個月的身孕,而是馬上要生的樣子。
這邊柳白澤和尹天絕也大概將事情經過摸清楚了,吩咐家丁留下一個照顧楊毅,其餘人等搭建起靈堂來。
尹天絕心繫蘇小小,和柳白澤說了幾句就回到依翠園,好在她還在沉睡,並沒有什麼不妥。
三日後,楊老太太按時下葬。下葬的時候,楊毅和蘇小小哭成了淚人,蘇小小甚至幾次昏死過去。
又過了半個多月,晴天周歲生日,尹天絕設宴招待。因為楊老太太原本的人緣並不算太好,所以絕天堡中到也沒有那麼濃重的氣息,只是蘇小小的臉上經常可以看到苦中作樂的言不由衷。
江湖中有頭有臉的都來了,前前後後擺了足足兩百桌,好在絕天堡家大業大,倒也沒被他們吃到了。這些人來無非就是湊個熱鬧,再有就是尹天絕在江湖中的地位,很多人也是身不由己,不來的話,唯恐被人落了口實。
楊毅並沒參加晴天的周歲宴會,那天正是楊老太太燒三七的日子,他獨自一個人去了後山。本來蘇小小打算陪他去,反被他拒絕了。說是一個人清靜,他想和母親說說話。
楊毅離開了,提着一籃子的貢品。蘇小小的心裏總是不太落實,但前院太多的人在等待他們,她也只好勉強打起精神,將收拾的漂亮的晴天帶在身邊,到前院去陪着尹天絕一起應酬。
宴會上,晴天正式取名字叫尹澤瑞,就這樣,叫了一年的晴天終於有了個大名字。
在場的人幾乎都是第一次見到蘇小小,上一次來絕天堡,還是三年前尹天絕娶妻的時候,不過那個時候人人都知道娶到的是杭州蘇府家的閨女,但是長什麼樣子可就沒人知道了。今日一見,不少人竊竊私語,傳聞中才貌雙全的蘇家二小姐,似乎並不是那麼多人眼光,只是那對黑豆般的眼睛,到照實看的人心裏一動。
尹天絕輕輕拉着蘇小小的手,不顧她臉紅的抗議,將她待到眾人面前。前面看到尹天絕有話要說,都不出聲了,後面的看前面的閉嘴了,也都知道怎麼回事。就這樣一個傳一個,很快絕天堡中靜悄悄的。不知道情況的人,肯定想像不到,絕天堡中此刻足足有兩千多人。
"各位--"尹天絕傲然的環視着四周,滿意的看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很感謝大家能來參加犬子的周歲宴會,其實主要是想見見多年的老朋友,另外就是想要給大家正式的介紹一下。絕天堡的女主人,也是唯一的女主人--"尹天絕拉過身邊的蘇小小,深情的凝望着她。
"她並不是什麼蘇家的小姐,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丫鬟,但她此刻,並且以後,都會是我尹天絕唯一的妻,也是絕天堡唯一的女主人。她不高貴,但她善良;她沒有才華,但她會持家;她不出眾,但她在我心中,是唯一的,也是最美麗的……"
尹天絕充滿感情的話語響在蘇小小身邊,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當場流出了眼淚。
一直以為他不曾在意她,一直以來他都霸道的自作主張,從未詢問過她的意見,她一直以為在他心中,她並不重要,沒想到,竟然可以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來。蘇小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不是手上傳來他的力量,她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
"好--"下面不知道誰大喝一聲,隨即帶動了全場,所有的人都起立,用力的拍起手來。
"不是做夢,我真的沒在做夢……"蘇小小擦着欣喜的眼淚,激動的向所有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晴天咯咯笑着在眾人手中傳來傳去,對於這個聰穎的小傢伙,和尹天絕關係不錯的那些江湖中人都非常喜歡,不少人當場就掏出各種各樣的禮物,小晴天身上掛滿了禮物,手舞足蹈的被人舉得高高的。
尹天絕滿臉笑容,笑看着這一切。這還是他最開心的一天,是晴天帶給他的,是蘇小小帶給他的,他真的真的很珍惜眼前的生活。
蘇小小擔心晴天有什麼閃失,看着那些江湖人,各個粗手粗腳的,也不知道會不會弄疼了晴天。她有點擔憂的拉了拉尹天絕的的衣襟,蹙着秀眉貼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尹天絕哈哈一笑,吩咐家丁把晴天帶回來,交到蘇小小的手中。看着她如釋重負的表情,尹天絕又是一陣大笑。
不少江湖人算是開了眼了,尹天絕那可是從來都沒笑過的人,沒想到今日一見,竟然和傳聞中那個冷酷無情的形象絲毫不符。而且還有傳聞說他不近女色,這下大夥更不相信了。不近女色,那蘇小小哪來的?那麼大個兒子又是打哪兒來的?
賓朋滿座,尹天絕和柳白澤作陪。絕天堡並未因此放鬆警惕,巡視的家丁依舊盡職盡責,這讓江湖中人欽佩不已。能有如此規模,在江湖中的地位那還用說嗎?
蘇小小帶着晴天回去,從今往後,他就叫尹澤瑞了。蘇小小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晴天的大名,感到非常的幸福。尹天絕一直沒和她說過愛她的話,但今日的一番話,無疑是昭告天下,他對她的情感。這種感覺既甜甜的,又酸酸的。
尹天絕送走賓朋回到依翠園的時候,蘇小小就這樣臉上掛着幸福的微笑,懷中摟着晴天,睡著了。晴天小肚子上搭着蘇小小的外衫,睡的是那麼的香甜。看着這對母子的睡容,尹天絕突然覺得一切都值得。
近來繁瑣的事情太多太多,總是一幢接一幢,就連他都有些支撐不住。他突然產生了退出江湖的念頭,讓那些打打殺殺遠離他,只帶着蘇小小和晴天一起,找個沒人的地方,共享天倫之樂。
想到天倫之樂,本來掛着笑容的尹天絕突然陰沉起臉。他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那個身影在他的眼前晃動着,那凄苦的表情,那哀求的悲傷。他應該對她充滿仇恨的,可為什麼,為什麼看到她過的不好,他竟然一點都不開心,心裏彷彿被一個巨大的手掌狠狠的捏住一樣,無法呼吸。
"嗯……天絕?你回來啦!"蘇小小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尹天絕坐在床邊,連忙開口打招呼。
"唔。"沉浸在苦惱中的尹天絕下意識的答了一句,心裏依舊糾結不輕。
"你怎麼了?"蘇小小發現了他的異狀,還以為是宴會上哪個惹到了他。
尹天絕深深看了蘇小小一眼,終於忍不住將心事全部和盤托出。對於蘇小小,他不想再有任何的隱瞞了,雖然,說出來以後,只會徒增她的煩惱,但他真的迫切的想要有個人知道。